附在耳边轻轻说

杨雪梅

毫无疑问，李老师是个非常有爱心的班主任。身处特殊学校，她所面对的孩子们要么家境贫困，要么父母也不怎么健全，所以在吃穿用度上总是捉襟见肘。于是时不时地，她会买些零食分给班上那些长久没回家的学生，或带几件干净的衣服把班上的“脏”孩子打扮得清清爽爽，假期时更是风里来雨里去，免费为十几个孩子做康复指导。能“碰上如此用心用情付出的班主任，真是孩子们的福气呀！”内心里，我时常这样慨叹着。然而，寒假里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对这种感觉产生了怀疑。

寒假里，我正在超市闲逛，有人突然从身后拍了我一下。我还没回过神来呢，一个大大的拥抱就扑了过来：“是杨老师吧！我可想咱们的学校还有当年的那些老师同学们啦！”我一看，原来是已经毕业了几年的女生露露，目前在一家电子厂工作，当年正好在李老师班上就读。

见露露对校园生活似乎有着数不完的回忆，我就顺便插话书：“这几年有没有和班主任联系？为了你们这些个小鬼头顺利成长，李老师可真是没少付出呢。同样是班主任，我觉得自己离她差了好远。”“这……”露露的脸上闪现出些许迟疑，“没有呢，班上同学也都不怎么提起她。”也许是捕捉到了我脸上的惊诧和失望，露露又连忙补了一句，“老师，能和你说两句心里话吗？”

后来，在她颇为动容的回忆中，我的心愈发沉重。“老师，我们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只是对班主任却怎么也亲近不起来。”“‘壮，看你妈回家连衣服也不会给你洗洗，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怪味‘龙，你爸从来没给你买过零食吧，去你家里就没见过什么好吃的，这个吃了吧……老师，每一次她的给予都惟恐全世界不知道似的，让我们的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我知道老师们都说她好，同学们也都羡慕她总给我们东西，但我倒觉得她张扬的给予，还不如轻声地告诉我们自己该怎么做更好些，至少不会那么让人难堪，班上好多同学都是这样认为的……”

那一天，我第一次认真地反思着这样一个问题：关注到孩子的困难并及时予以帮助，这的确是爱;牺牲个人的精力与时间只为孩子的成长，这确实也是爱。只是，我们的爱适度吗？在一味付出一味用自以为是的善意给予的时候，我们有没有到关照一下孩子心灵的敏感与脆弱的人性自尊呢？

在韩国的古书上有这样一个小故事。一位叫黄喜的相国微服出访时路过一片农田，恰好碰見农夫驾着两头牛在耕地。黄喜问农夫：你这两头牛，哪一头更棒呢？农夫看着他，一言不发。等耕到了地头，牛到一旁吃草时，农夫附在黄喜的耳边，低声细气地说：告诉你吧，边上那头牛更好一些。黄喜很奇怪，问：你干吗用这么小的声音说话？农夫答：牛虽然是畜类，心和人是一样的。我要是大声地说这头牛好那头牛不好，它们能从我的眼神手势声音里分辨出意思，那头虽然尽了力，但仍不够优秀的牛，心里会很难过。

由此，我想到人，想到成长中的孩子，想到了我们生命中那些看似枝叶凋残却同样有着自己细腻感触的学生……山野中的一个农夫，尚且对他的牛倾注了敦厚的爱心，人比牛更加敏感，我们做老师的，岂不是更应该审慎对待，小心呵护吗？

我想，教育的确需要爱与付出，但也绝不是一个仅靠热情和勤奋就能干好的职业，它还需要专业技巧和洞悉人心的智慧。比如，“附在耳边轻轻说”，就是这种专业之爱的明证。

最好的爱，都需要轻轻地捧起……

（作者单位：荣成市特殊教育学校山东威海   26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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