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石库门里弄房屋分类情况简析

■冒正兰 MAO Zhenglan 刘群星 LIU Qunxing 张 习 ZHANG Xi 茅文英 MAO Wenying

石库门里弄房屋是上海城市建设历史中非常有代表性的一类房屋，主要建造于19世纪中期至20世纪初期，凝聚了上海一段重要的城市建设历史。石库门里弄房屋在长期的使用、管理和学术研究中，不同部门和团队对其采用不同的标准，其分类也有很多不同结果和称谓，在工作中容易造成混淆和误解。

1 上海石库门里弄房屋的建造历程[1]

上海石库门里弄房屋最早起源于1853年（清咸丰三年）。上海“小刀会”起义时,老城厢内外及周边郊区如青浦、嘉定等地的地主富商纷至沓来，迁居租界。至1855年，租界的华人人数超过2万人。当时的一批英国商人趁机在现在的广东路、福州路、河南路一带，相继建造大量木板房屋。这些采用欧洲联排式住宅形式的木板里弄房屋，便是上海里弄式街坊的雏形。

1869年，受世界资本主义迅速发展下的国际工商业及贸易影响，上海城市人口开始逐年增长，居住类房屋的需求相应剧增。租界当局从消防安全考虑，严格限制木板里弄房屋的建造。1870年，出现了最早的砖木立帖结构“老式石库门里弄房屋”，其总体布置采用西方建筑联排式格局，但建筑单体平面及结构形式源于我国传统江南民居三合院、四合院的形式。老式石库门里弄主要有三间二厢房及五开间四合院组成，大门、门窗及山墙等部位的处理，都有中国传统住宅建筑的影子，建筑外观呈现江南传统民居特色。后期老式石库门里弄房屋由于受到西方建筑风格的影响,在栏杆、门窗、百叶窗、砖砌发券等局部建筑装饰和元素方面，开始采用西方建筑的细部处理方法。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上海人口继续持续增长，一战结束后人数超过200万人。人口的剧增使上海住宅的建造有了新的发展，新式石库门里弄房屋便在此时出现。为了适应当时社会上出现的新人口结构和不同经济水平层次的人群住房需求，新式石库门里弄房屋的建筑平面由原来五开间四合院、三间二厢逐渐改变为二间一厢房和单开间无厢房形式。房屋的规模也较前扩大，整体规划布局上仍采用欧洲联排式的布置形式。里弄弄道较前放宽，一般在4 m以上，楼层层数则降低，主要为2～3层。新式石库门里弄房屋的外墙面由原来的纸筋石灰饰面逐渐改用机制黏土砖，并开始采用水泥石灰勾缝的清水外墙面。石库门的石材由原来的花岗岩、青石石料改用斩假石、水刷石代替，天井围墙的高度逐渐降低，改善了通风、采光条件。1920年以后，新式石库门里弄房屋开始向空间发展，楼层从原来的二层增高为三层，并且开始出现卫生设备和排水设施。

1910—1930年间，另兴建了一批广式里弄房屋。广式里弄房屋主要分布于虹口区吴淞路、武昌路、虬江路一带，由于房屋层高和总高均较为低矮，外观酷似广州周边城市的旧式住宅，故称其为广式里弄房屋。广式里弄房屋又可分为早期广式里弄房屋与后期广式里弄房屋两种，早期的广式里弄房屋均单开间毗连，一般3～4户联列并为1幢，排列为行列式，层数为2层，后有附属的单披灶间,结构为木立帖构架，中瓦屋面。后期，广式里弄房屋的开间尺寸由原来的4.0 m缩为3.5 m，进深由原来的14.0 m缩减为6.5 m，层高也相应缩减，由原来的3.8～4.2 m减少为底层3.3 m、二层3.0 m；正面改用砖墙，屋面用机制平瓦，主屋2层，附屋由原来的单披灶间变为两层，底层灶间，其上为亭子间；主屋底层为客堂间，前、后楼均用于居住；小楼梯设计在房屋中部，逐渐取消了小天井，平面更加紧凑。

在1920—1930年这10年间，为了适应新的人口结构变化和住房需求，上海建造了大量新式里弄房屋。新式里弄房屋实质是多个简化的花园住宅联列拼接而形成的的联排住宅，是西方建筑在东方微调后的复制品，与老式石库门里弄房屋在源头上有着本质的不同。新式里弄房屋大多一号一户，独户使用；其更注意环境私密和安宁，每户有矮围墙围合宅前绿地和小庭院；卫生设备和电气、煤气设施相对更为齐全，居住空间利用更加有效，有单开间、一开间半和两开间；进深相对石库门里弄房屋较浅，但开间加宽。在建筑空间的设计中，更加注重使用功能明确划分，有起居室、卧室、厨房、卫生间等；楼梯坡度更为合乎现代人体工程学，通风采光也有更多关注，都安装了多套卫生设备。新式里弄在建筑总体布置上注意房屋朝向，里弄道路的宽度较大，总弄宽度一般为5.0 m，支弄宽度一般在3.0 m以上。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上海里弄房屋的建造整体陷入一段低迷期。后来在20世纪40年代初，兴建了部分里弄式花园住宅和里弄式公寓住宅。

2 上海石库门里弄房屋分类情况

2.1 上海市居住类房屋分类的历程

解放前，习惯上把上海里弄民居分为7种：老式石库门、西式石库门、广式石库门、连接式小花园洋房、和式花园洋房、独立式花园洋房和公寓[2]。

解放初期，原上海市房地产管理局结合当时的房管工作，把以前的分类加以简化，将老式石库门、西式石库门和广式石库门合并为旧式里弄，将连接式小花园洋房改为新式里弄，将原来的和式花园洋房和独立式花园洋房合并为独立住宅，最终把上海居住房屋分为旧式里弄、新式里弄、职工住宅、独立住宅和公寓等5类[2]。

1958年，为了加强国有产业管理，建立全市公房的档案资料，根据统计口径的需要，原上海市房地产管理局颁发了《上海市房屋资料主要指标的统一规定》（以下简称《规定》）。《规定》考虑到当时按租金标准划分的里弄房屋、公寓两类住宅较为笼统，对其进行了局部调整，将解放初期制定的5类住宅调整为公寓、独立住宅、工人住宅、新式里弄、旧式里弄、简屋等6类[2]。此后30余年，虽然住宅分类个别名称进行了一些调整，但总体分类格局一直延续到上世纪90年代。

1990年，当时的上海市房地产管理局通过归纳总结，发布了《关于修订〈上海市房屋建筑类型分类表〉的通知》（沪房[1990]规字发第518号）（以下简称“518号文”）。其后，由于房地产开发的不断发展，涌现出一大批新的建筑形态和结构形式。为了弥补1990年版《上海市房屋建筑类型分类表》的不足，在统计上与国际接轨，原上海市房屋土地资源管理局于2003年下发《关于调整上海市房屋建筑类型分类的通知》（沪房地资市[2003]141号）（以下简称“141号文”）。

2.2 上海石库门里弄房屋在房屋管理上的分类情况

“518号文”将本市建筑分为24类，其中，居住类6类，非居住类18类。6类居住类房屋分别为：公寓、花园住宅、职工住宅（新工房）、新式里弄、旧式里弄和简屋；其中，公寓分公寓1、公寓2，职工住宅分职工住宅1、职工住宅2和职工住宅3，旧式里弄分旧里1、旧里2。

“141号文”将居住类房屋分为10类：花园住宅、联列住宅、公寓、新工房3、新式里弄、旧式里弄1、旧式里弄2、简屋、农村住宅1、农村住宅2。“141号文”是在“518号文”的基础上做了一些修改，但对于里弄房屋的分类没有变化。

在“518号文”和“141号文”的分类标准中，二者对新式里弄和旧式里弄的定义没有差异，但与解放初期（1958年前）的分类有所不同。根据“518号文”，新式里弄指的是“联接式住宅，结构装修较好，具有卫生设备或兼有小花园、矮围墙、阳台等设施，如静安别墅等”，一般包括新式里弄房屋和新式石库门里弄房屋；旧式里弄指的是“联接式的广式或石库门砖木结构住宅，建筑式样陈旧，设备简陋，屋外空地狭窄，一般无卫生设备，为旧里1类，如建国西路建业里。普通零星的平房、楼房及结构较好的老宅基房屋为旧里2类，郊区设备简单的小楼房，亦归入此类”，其中，旧里1类主要指老式石库门（包括早期和后期）房屋和广式石库门房屋。

各个部门根据本部门行业管理需要，结合工作实际，对房屋分类进行了一些细化，但对石库门里弄房屋的分类沿袭了“518号文”和“141号文”的标准和定义（表1）。

2.3 上海石库门里弄房屋在技术研究中的分类情况

不同的研究机构、学者对上海里弄的分类采用了不同的方法。陈从周、章明等在《上海近代建筑史稿》中，将上海里弄建筑分为老式石库门、广式房屋、新式石库门、新式里弄和花园里弄[3]；郑时龄在《上海近代建筑风格》中，依据建造年代和建筑特征，将里弄建筑分为早期石库门里弄、后期石库门里弄、新式里弄、花园里弄和公寓里弄5种类型，并分析了其平面布局、单元布局、结构与材料及风格特征等方面的演变过程[4]；李彦伯在《上海里弄街区的价值》中，按照建造年代跨度及居住者阶层，将里弄建筑分为早期石库门里弄、晚期石库门里弄、新式里弄、花园里弄、公寓里弄5类[5]；沈华在《上海里弄民居》中，参照上海市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对新里、旧里的分类，对里弄房屋进行了修正，主要的分类依据为里弄建筑单体规模及建造年代，将上海里弄分为早期石库门民居、后期石库门民居、新式里弄民居、花园里弄民居和公寓里弄民居5类[6]；伍江在《上海百年建筑史》中，将里弄建筑分为早期石库门、广式里弄房屋和新式石库门里弄等[1]（表2）。

尽管不同的学者对于上海石库门里弄房屋分类有不同标准和表述，但整体形式相对一致，即上海的石库门里弄房屋与江南传统砖木结构民居一脉相承，主要包括老式石库门、广式房屋和新式石库门；新式里弄与花园式里弄在建筑特点和历史渊源上更为接近，是西方住宅在上海的本地化复制。

3 上海石库门里弄房屋分类的主要问题

从前文的上海石库门里弄房屋建造、管理历史沿革以及分类情况看来，对于上海石库门里弄房屋的范围、特点和大类划分上各方的主要意见是基本一致存在的，但是在实际使用方面还存在一些问题，容易带来类别混淆和工作中的困惑。

3.1 石库门里弄房屋的建筑历史源流方面存在误解

部分房屋管理方面的技术人员把石库门里弄房屋、新式里弄、花园式里弄房屋的盛行建造年代认定为各类房屋出现的时间节点，由此推定各类里弄房屋发展沿革，并以此认定其内在的继承递接关系。部分观点认为，新式里弄在整体布局、建筑平面、建造材料、建造技术和设备设施方面都优于新式石库门里弄房屋，盛行年代晚于新式石库门里弄房屋，认为新式里弄是从新式石库门里弄房屋发展而来，继承了石库门建筑的基因，增加了部分新的工业化元素。

表1 各相关管理部门管理的里弄房屋分类对比分析表

表2 不同的研究机构、学者对上海里弄的分类

事实上，老式石库门里弄和新式里弄是源自两种不同建筑文化，前者是中国传统江南民居四合院和三合院拼接后逐步简化、进化的结果，而后者是西方居住建筑在上海本土化后的复制品，是花园别墅简化拼接的结果。新式石库门继承了老式石库门的建筑平面布局、装饰元素和立面风格，又引进新式里弄的建筑材料、卫生设施等内容，是中西建筑文化交融、连珠合璧的成果。

3.2 房屋管理和学术研究方面的分类差异容易造成混淆

房屋管理部门最初是为了公房收取租金方便，把新式里弄房屋和新式石库门里弄房屋合并成为新式里弄，而把旧式里弄分为旧里1和旧里2。其中，旧里1包括老式石库门房屋和广式房屋，旧里2指的是普通零星的平房、楼房及结构较好的老宅基房屋。从技术研究的角度，则主要根据建造时间、平面整体布局、建筑平面、结构形式和建造材料等分析，将石库门里弄房屋分为老式石库门、广式房屋和新式石库门，另外还有新式里弄和花园式里弄。

两种思路本质上没有分歧，但在日常名称使用时，还是会存在一定的困惑，容易造成混淆。

3.3 很多名词相近或名同意异，容易造成困惑

在管理分类文件中，新里类别包括新式里弄房屋和新式石库门里弄房屋；在不同学者的学术研究成果表述中，对老式石库门还有早期石库门、旧式石库门的提法，对新式石库门则有后期石库门、改良式石库门、西式石库门的提法。这些表述很容易引起使用者的困惑。

4 结论与建议

上海石库门里弄房屋在分类方面，“518号文”和“141号文”对于日常房屋的管理工作足以形成全覆盖、无遗漏、不交叉、零重复的局面，完全可以满足目前的工作需要；但在学术研究方面说法不一，容易给相关工作造成混淆和困惑，建议按照老式石库门里弄、新式石库门里弄、广式里弄来统一名称和定义，其中，老式石库门里弄和广式里弄又均可细分为早期和后期两个小类。

目前，上海对历史建筑坚持“留改拆并举，以保留保护为主”。在此工作背景下，对于石库门里弄房屋的修缮、更新和保护工作，要分门别类、细化标准、分类施策、多策并举，协调好改善居民居住条件和城市历史文脉传承的关系。从石库门里弄房屋建造和发展历史来看，新式石库门里弄房屋相对于老式石库门里弄房屋，更多地体现了上海城市建造历史中海纳百川、开拓创新的精神，应在保留保护工作中建议给予更多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