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苏轼与佛印是古代士僧交游的典范,二人一士一僧的形象受到作家们极度的偏爱,以“苏佛”为人物题材的小说、戏曲、散文、民间故事等文学作品层出不穷,且极具文学价值和文化意义。
关键词:“苏佛”故事;士僧交游;戏谑;文化意义
苏轼与佛印的故事(以下简称“苏佛”故事)自宋代就流傳甚广,故事内容丰富、文体多样,涉及诗文、小说、戏曲,如话本《五戒禅师私红莲》,元杂剧《花间四友东坡梦》,冯梦龙《明悟禅师赶五戒》《佛印师四调琴娘》等文学作品在古代通俗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除了文学方面的价值外,“苏佛”故事中多涉及书画、音律,广纳饮食、参禅、茶道、游览等文化,很大程度上汲取了儒佛思想及戏谑文学,具有深厚的文化意义。
一、生活与艺术之美
宋代赏石文化兴盛,当时的文人士大夫无不好此风。苏轼曾以怪石供佛印,留有《后怪石供》:“苏子既以怪石供佛印,佛印以其言刻诸石。苏子闻而笑曰:‘是安所从来哉?予以饼易诸小儿者也。以可食易无用,予既足笑矣,彼又从而刻之。今以饼供佛印,佛印必不刻也,石与饼何异”[1],再有《予昔作壶中九华诗其后八年复过湖口则石已为》:“赖有铜盆修石供,仇池玉色自璁珑。家有铜盆,贮仇池石,正绿色,有洞水达背。予又尝以怪石供佛印师,作《怪石供》一篇”[2]。《云林石谱》将“壶中九华”编入名石之内,可见在文人效应背后的文化影响。苏轼以怪石相供佛印,赠与背后暗藏着两人独特的审美与品鉴内涵。
“苏佛”之间的诸多故事还催生了一些以此为题材的书画作品,著名的《三酸图》就其中之一。此图是古代绘画的传统题材,由宋至今,甚至许多日本作家都曾绘过。而《三酸图》本事应产生于宋代,可惜具体出处无从考证。图中描绘了苏轼、佛印、黄庭坚围着醋缸尝醋的画面,加之黄庭坚受道家思想影响甚深,三人可分别代表儒、释、道,由此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中重要的核心思想。除外,还有明代崔子忠的《苏轼留带图》,根据苏轼赠予佛印玉带的故事而作,此图现藏于中国台湾故宫博物院。这些取材于“苏佛”故事的绘画作品,从一定程度上讲是“苏佛”故事本身所渗透的文化意义的现实立体化的存在。
二、儒、佛互渗的文化意义
(一)一士一僧的人物设定
在“苏佛”故事中,无论小说、戏曲或是民间故事,二人一士一僧的人物身份始终不变。这样的文学创作现象可追溯至士僧交游的文化背景,《晋书》有载王坦之与沙门竺法师交游之事,“初,坦之与沙门竺法师关系甚厚,每共论幽冥报应,便要先死者当报其事”[3]。《世说新语》中士僧交游的例子更是多见。随着历史的推移,士僧交游俨然成了一种社会风尚。而这种风尚至宋,则尤其兴盛。宋政府为将佛教严格地置于国家的行政控制之下,不仅实行僧官的制度,还派遣各级官员管理寺庙。为安抚僧人情绪,也在僧人中实行赏封,佛印就受过神宗的赏赐。在宋僧史上最为著名的赞宁,先后任吴越监坛和两浙僧统,还担任过翰林史馆编修、右街僧录、左街僧录等职,这样的政治管理直接造就了士、僧交流的机会增多。钟惺在《善权和尚诗序》中讲到“士大夫不与诗僧游,则其为士大夫不雅。士大夫利与僧游,以成其为雅;而僧之为诗者,得操其权,以要取士大夫”[4]。士大夫们以此标榜自己的修养才学,僧人们亦为提高自己的名气乐此不疲,士僧交往自是蔚然成风。
因此文化背景,使得这种人物设定自“苏佛”故事产生便已经固化,俨然形成了一种文化符号,并直接影响着后世的文学创作,尤其明清的小说戏曲,似乎总得加上一位僧人才算圆满,如元杂剧《竹叶舟》里的青龙寺长老与陈季卿为同窗好友,《聊斋》中《僧术》《荷花三娘子》等。这种人物设定,在文学创作中同样蕴含深厚的文化意义。首先,借用僧人凸显关键人物。在众多“苏佛”故事中,佛印并非主要角色,在冯梦龙《苏小妹三难新郎》中甚至都不曾正面出场,只提及“东坡有个禅友,叫做佛印禅师”,随后通过苏小妹对佛印长歌的一番见解,既是对佛印的肯定又从中突出了苏小妹的满腹文采,以此提升主角形象。其次,一士一僧的设定还受传统思想及民众心理的影响。文学作品中僧人往往不同于凡夫,大都有通晓前世来生与预测吉凶的本事。陈汝元的《金莲记》中,佛印因预测到苏轼贬谪风险让琴操带偈语以作提醒。僧人的这样设定从一定程度上讲,是满足世人对追求现实与精神统一的渴求心理,儒家经世可喻为对现实生活的反映,而僧人则代表佛教看作是对精神的超脱。
(二)在欲行禅与积极入世
《维摩诘经》经中讲到“火中生莲花,是可谓希有;在欲而行禅,希有亦如是;或现作淫女,引诸好色者,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5]。“在欲行禅”是肯定了俗世的各种欲望,而又能“火中生莲花”生起般若通达的觉悟。
出世与入世两种全然不同的概念,在“苏佛”故事中却互不矛盾,此现象在佛印身上尤为明显。在一系列“苏佛”故事中,身为僧人的佛印能与东坡一起宴会游玩,喝酒吃肉也与妓女参禅,可这些并不妨碍他修行,反而常成为东坡的思想开导者。《佛印师四调琴娘》中,佛印毫不吝啬对琴娘的欣赏,但面对琴娘的引诱也能坚守佛心,反以佛理教化苏轼;《明悟禅师赶五戒》中,东坡悟道后欲出家,佛印以他俗缘未了为由,令其等十二年。“苏佛”故事中,苏轼作为儒士,自是有入世安民治国之大愿,即便是身为出家人的佛印也未有一味寻求解脱而盲目出世之举。佛家虽讲修行了脱生死,但与儒家经世之道从没相悖过,反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融合世间法,即从俗世中修行。
三、戏谑文化
戏谑是“苏佛”故事的一部分,“苏佛”故事的重要蓝本《问答录》共27则故事,其中除了联松诗外都含有戏谑。从诗文禅理、衣食住行,乃至音声相貌都可充当戏谑内容。在《为佛印真赞题答》一则故事,两人就因各自相貌互相打趣:苏轼言佛印“佛相佛相,把来倒挂,只好擂酱”,佛印言苏轼“苏胡苏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戏谑文化并非始于“苏佛”,《世说新语》中大量记载着文人雅士的嘲戏之语,再到唐李白嘲笑杜甫“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等,戏谑依附文学而发展。至宋代,随着话本、小说及戏曲的发展,使得戏谑文化的领域大幅度拓宽,文人间以诗相嘲、以文相戏的例子数不胜数。在清代小说《东坡诗话》中最为明显,东坡与众人对诗,佛印“碧纱帐里卧佳人烟里芍药”,朝云则打趣佛印“青草池边池和尚水浸葫芦”。明清小品散文中的“苏佛”故事多好在诗文对句中掺入戏谑之语。
宋人善谑,此时期文人的戏谑诗词兴盛。受此影响,“苏佛”故事中佛禅机锋也逐渐戏谑化并成了最大亮点。“苏佛”常互斗机锋,戏语连连。《问答录》中《与佛印答问》,苏轼对佛印戏言飞来峰“何不‘飞去”,佛印答:“一动不如一静”,坡曰:“若欲静来作么”?答曰:“既来之,则安之”。对答以戏言开头,其中不仅有禅机妙趣,更富禅宗智慧。再有著名的“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已成了禅宗公案。佛教发展至宋,更趋世俗化,又因俗文学的壮大,晦涩高深的禅机义理也受到影响,禅宗机辩多引入民俗俚语。
四、结语
“苏佛”故事很大程度上汲取了日常生活的情趣,又因通俗文学的兴盛汇入了戏谑文学,透过故事呈现了生活与艺术相结合的文化盛宴。一士一僧的文学形象不仅蕴含了古代士僧交游的文化现象,也体现出我国古代儒、释的传统思想,经典人物设定更是影响着后世的文学创作。可以说,“苏佛”故事中蕴藏的文化因素是古代相关叙事文学的集体反映,具有文学与文化的双重意义。
参考文献:
[1]孔凡礼.苏轼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1987.
[2]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2:2454.
[3]房玄龄.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9:1696.
[4]钟惺.隐秀轩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252.
[5]冯国超.维摩诘经[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170.
基金项目:川北医学院校级科研发展计划项目《苏轼佛印故事流传研究》(CBY17-B-YB13)。
作者简介:谭婷婷(1988—),女,汉族,四川南充人,川北医学院教师,硕士,研究方向:中国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