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欢,庄尚文,周 密
(1.南京审计大学 经济学院,南京 211815;2.南开大学 经济与社会发展研究院,天津 300071)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而解决这一矛盾的关键和逻辑起点在于高质量发展(逄锦聚等,2019[1];高培勇,2019a[2]3)。高质量发展是以适应主要矛盾变化提出新的战略,是推动国家新经济体系建设的必须长期遵循的战略(张军扩等,2019)[3]。又指出“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应激发和保护企业家精神,鼓励更多社会主体投身创新创业”。2018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指出“我国经济运行主要矛盾仍然是供给侧结构性的,……,要增强微观主体活力,发挥企业和企业家主观能动性,……”。可见,推动高质量发展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确定发展思路、制定经济政策、实施宏观调控的根本要求。但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主体和要素是什么?如何确定其具体的微观实施方向?又该如何科学理解上述企业家精神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论述呢?本文认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应立足于中国经济发展的阶段特征、现实条件与本土国情等,还原经济发展阶段变化的特殊背景,运用政治经济学的分析视角,围绕供给侧与需求侧两方面及其关系格局的变化,从企业家精神出发,探索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微观实现路径。
关于企业家概念的提出最早源于坎蒂隆(Cantillon,1734),而将其作为一种生产要素,并认为它是经济持续增长重要源泉的是熊彼特(Schumpeter,1934)“创造性破坏”思想[4],并由此引发了一系列关于企业家精神的研究。然而,虽然西方结构性改革理论的微观机制和经济实践都在强调企业家精神的重要性,但事实上它在现代经济增长理论的文献中却未得到应有的重视。直到20世纪90年代,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才开始成为经济增长的重要领域,这可能是因为单纯依靠资本、劳动、自然资源等传统生产要素难以解释不同国家和地区间收入差距和经济增长等问题,为此学者们开始重新审视熊彼特“创造性破坏”的思想,企业家精神的作用逐渐被重视。 Romer(1990)[5]、Grossman和Helpman(1991)[6]、Aghion和Howitt(1992)[7]等继承了熊彼特模型的思想,将知识创新和产品创新等“创造性破坏活动”内生化于经济增长模型中,从而开创了新增长理论的一个重要分支。目前对企业家精神与经济发展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企业家精神与经济增长的关系研究方面。大量文献研究表明,对于工业化和转型经济国家,企业家精神与经济增长正相关(McMillan和Woodruff,2002[8];Thurik等,2008[9];Samila和Sorenson,2011[10];Tsvetkova,2015[11];李宏彬等,2009[12]107;胡永刚、石崇,2016[13]87;孙早、刘李华,2019[14])。比如,麦克米伦和伍德拉夫(McMillan和Woodruff,2002)[8]认为企业家精神是转型经济的成败关键。
然而,尽管已有文献通过理论和实证研究较好地考察了企业家精神和经济增长的关系,但对照当前高质量发展的目标要求,解决社会主要矛盾转变下面临的供求结构性矛盾,尚存在一些不足。比如,现有文献大多数仍遵从主流经济学完全信息和完全理性的假定,固守“偏好内在一致性”的新古典范式,将认知需求的过程排除在理性预期之外。而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居民需求结构不断升级,消费需求由基本的生存需求转向科教文卫等有利于提升广义人力资本的需求。如果继续固守传统工业化背景下的生产供给主导模式,尤其是在当前互联网快速发展及应用背景下,忽视对消费者需求结构及偏好的精准认知,就无法实现供求的有效对接,进而导致产能过剩、供需错配及结构性减速等一系列问题。本文以为,唯有发挥企业家精神对市场需求方向的提前认知,再通过创新创业组织有效生产,才能改善供给结构从而提升供给体系质量效率,从根本上破解需求侧制约,实现供求关系协调,最终实现高质量发展。
因此,本文在考虑我国居民消费需求结构升级的阶段背景下,剖析了企业家精神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理论机制,并利用1993—2018年我国省级面板数据,实证检验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本文可能的贡献在于:(1)从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方面阐述企业家精神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机制。通过梳理居民消费结构变化的典型事实与特征,从供求双侧对接的视角出发,提出企业家精神的需求认知、创新创业是突破经济高质量增长需求制约的关键,从而为更好地把握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微观实施方向。(2)借鉴Hebert和Link(1989)[15]、李宏彬等(2009)[12]101的研究,将企业家精神分为创新精神与创业精神,结合我国需求结构转变的时代背景,利用1993—2018年间省级面板数据,通过构建需求结构与企业家精神的交互项,测算与评估需求结构转变下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的作用。
本文其余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阐述企业家精神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理论机制;第三部分是模型设定与变量描述;第四部分是实证结果分析;第五部分是结论与政策建议。
学术界目前关于企业家精神与经济发展的研究,要么集中在企业家精神与经济增长关系方面,要么仅仅从企业家精神(庄子银,2005)[16]、企业家职能(郑江淮、曾世宏,2010)[17]、企业家资本(张晖明、张亮亮,2011)[18]等局部视角研究企业家精神如何促使经济增长方式转变。虽有少数文献分析了企业家精神影响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理论机理(曾铖等,2015)[19],但未考虑社会主要矛盾转变背景下,需求结构由超额需求向饱和需求转变的事实(周密、刘秉镰,2017)[20],忽视了企业家精神的需求认知在技术创新与经济增长中的作用,对于企业家精神如何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机制及其逻辑机理尚不明晰。尤其是当前我国经济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背景下,更需要对企业家精神如何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作用机理进行深入研究。本部分将结合需求结构转变的阶段背景,围绕企业家的需求认知和创新创业精神,并引入政治经济学的分析视角,尝试从微观、中观和宏观三方面提出企业家精神影响经济增长的理论机制(图1)。
图1 企业家精神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机制
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从物质文化需要到美好生活需要,说明我国居民的消费需求结构已经发生重大变化,主要表现在横向维度上的范围扩展和纵向维度上的层次提升(高培勇等,2019b)[21]。根据国家统计局对居民日常消费的划分,通过对比消费性支出与可支配收入增长率(1)目前学术界对必需品和非必需品的具体划分标准主要有两种:一是以需求收入弹性1为临界点,二是将消费性支出与可支配收入增长率进行对比。本文采用第二种标准进行划分。,可将1993—2018年间的居民日常消费分为必需品和非必需品两大类,必需品包括“食品、衣着、家庭设备用品及维修服务”三类(2)这里不考虑居民消费支出中的“其他商品和服务”(或称“杂项商品和服务”)。,非必需品包括“居住、交通通信、教育文化娱乐、医疗保健”四类。从图2、图3可以看出,随着我国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升,人们对必需品的消费需求逐渐接近饱和,而对高端非必需品的需求则日益增强,消费结构正在从低级的“必需”模式向高级的“愿望”模式转变(袁富华,2016)[22]。社会主要矛盾已由供需体系的总量性矛盾转为结构性矛盾,如果继续坚持生产供给为主导的生产模式,不考虑消费者的消费倾向、消费能力等变化,仍将消费者置于生产过程的附属位置,将会导致生产模式与消费模式相脱节,引发产能过剩、过度储蓄与资产泡沫等结构性问题。此时,唯有发挥企业家的需求认知或发现特征,提前认知需求方向、对象、内容等,围绕供给侧和需求侧对接要求,使供给方向主动适应需求转变的需要,才能减少无效供给,提高整个供给体系质量,而这正是高质量发展阶段最为重要的核心要素(高培勇,2019a)[2]6。
图2 必需品支出占可支配收入比例的趋势
图3 非必需品支出占可支配收入比例的趋势
企业家精神就是发现不均衡和创造不均衡,发现不均衡就是指企业家的发现、警觉等特征,创造不均衡指通过产品创新和技术创新等,开拓新市场和新用户,提高市场效率(张维迎、盛斌,2004)[23]。创新创业是企业家精神的核心,也是高质量发展的第一动力。在提前识别消费者的需求方向后,为满足消费者对产品和服务的质量需求,需要企业家通过创新创业组织有效生产,解决供给体系与需求结构间的矛盾和问题。而供需之间结构性矛盾的主要原因,就是由于在高速增长阶段下(低质量发展阶段),政府主导资源配置并直接干预经济发展,将资源大量配置到产能过剩领域,带来了各产业内部效率较低、低端主导的产业格局。相反,创新驱动行业的资源配置不足,导致高质量、高品质产品供给严重短缺,造成产能过剩和短板并存等结构性问题。当前我国正处于工业主导向服务业主导发展的关键时期,唯有发挥企业家精神的创新创业特征,从供给侧开展以提高供给体系质量为主攻方向的结构性改革,才能引领和创造需求,形成现代服务业为主导、中高端产品或服务为主的产业结构,实现产业结构的升级。以教育服务、技术咨询等知识密集型行业为例,这些行业都具有信任品的性质(3)信任品是指对于一种产品或服务,企业家比消费者自身更了解他所需要的产品或服务的类型。。但由于消费者缺少相应的专业知识,不知道自己需要的确切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提升自身的满意度水平,需要企业家代为生产或设计出适合的产品组合。企业家通过不断改进“用户体验”提升消费者满意度,以供给创新引领和创造需求,以产品创新提高供给质量,以创业为载体,不断推动产业结构向高级化方向发展。
政府主导的以调节总量需求为主的投资驱动型增长方式,虽然使我国经济获得高速增长,但也引发了诸多较为突出的问题,最终表现为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如产业结构上的产能过剩与短板并存、空间布局上的城乡差距和区域发展不平衡、宏观风险上的地方政府债务问题和企业税负问题等,这些都给经济高质量发展带来了阻碍。企业家精神通过优化资源配置与诱导制度变迁(企业家职能视角)、激励劳动投入(管理要素投入视角)以及发挥“干中学”(人力资本视角)等方面的作用,驱动经济增长方式转变,进而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具体来看:第一,企业家通过技术创新、引导资源配置推动产业结构升级,前文已经进行了分析,这里不再赘述。第二,制度环境会通过改变企业家报酬结构进而影响其职能配置(Baumol,1990)[24],而报酬结构及对未来的预期会导致经济增长的路径依赖(Acemoglu,1995)[25]。当前我国正处于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关键时期,需要通过制度创新从技术模仿阶段转变为创新驱动阶段,但制度创新通常是由外来冲击和要素相对价格变化引起的,而对冲击和变化最为敏感的正是企业家和企业家精神,故而企业家会诱导制度变迁和制度创新,并在我国制度变迁中将占主导地位(焦斌龙、冯文荣,2007)[26]。第三,从管理要素投入视角来看,作为一种知识性资源投入,企业家精神具有配置功能和激励功能的双重作用。作为生产要素的企业家精神,除自身能够提高产出外,亦可以通过对劳动者努力程度的激励,提升产出效率。第四,根据新增长理论,企业家精神作为高级人力资本,通过“干中学”及其扩散效应,不仅能够促进本地区实现持续技术创新,而且能够帮助具有一定人力资本积累的后发地区实现赶超发展,促进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因此,企业家精神能够通过促使增长方式转变,推动经济长期稳定增长。
前文分析了企业家精神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机制,本部分将利用中国1993—2018年的省级面板数据进行实证检验,以进一步探索需求结构转变下企业家精神对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增长的作用。
根据前文的理论机制分析可知,当需求结构升级后,消费者的需求将会更加多样化、灵活化等,企业家精神对消费者需求方向的精准认知,对于提高有效供给进而实现供求对接将变得愈发关键。为考察需求结构转变如何影响企业家精神对高质量发展阶段下经济增长的作用,本文在模型中引入企业家精神和需求结构的交互项,回归方程设定如下:
lnPgdpit=β1Eshipit+β2Demit+β3Eshipit×Demit+Xitγ+ui+λt+εit
(1)
其中,下标i表示地区,t表示时间。因变量lnPgdpit为人均实际产出水平(对数),Eship表示企业家精神,借鉴Hebert和Link(1989)、李宏彬等(2009)的思想,将企业家精神分为创新精神(IEship)和创业精神(BEship)。Dem为需求结构,采用基本需求支出占可支配收入的比重表示,该值越高,说明需求结构越低。Eship×Dem是企业家精神和需求结构的交互项,用来估计需求结构变化如何影响企业家精神对高质量发展阶段下经济增长的作用。X表示一系列影响经济增长的控制变量,包括物质资本存量、知识资本存量、宏观税负水平、对外开放水平、人力资本水平、人口结构等。ui和λt分别表示不可观测的地区效应和时间效应,εit为随机干扰项。
1.被解释变量
经济增长(lnPgdp),借鉴Acemoglu et al.(2001)[27]等经典文献,采用各地区人均实际GDP表示,并以GDP平减指数(1978年为基期)进行价格平减,再取对数以增强数据平稳性。
2.核心解释变量
(1)企业家创新精神(IEship)、企业家创业精神(BEship),借鉴李宏彬等(2009)的研究,采用专利申请量(取对数)表示企业家创新精神,个体和私营企业就业人数占总就业人数比重衡量企业家创业精神;(2)需求结构(Dem),采用居民必需品支出占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比重衡量。数据主要来自“城镇居民家庭平均每人消费支出”(1995—2012)、“城镇居民人均收支情况”(2013—2018);(3)企业家精神与需求结构交互项(Eship×Dem),用于考察需求结构升级背景下企业家精神对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增长的作用。
3.控制变量
根据严成樑(2012)的研究,物质资本存量、知识资本存量、研发劳动投入等都会影响长期经济增长[28]。同时,人口结构因素也会影响企业家精神和经济增长(郭凯明等,2016)[29],故我们将人口年龄结构也加入控制变量中。进一步地,加入政府宏观税负水平、人力资本水平等其他可能影响长期经济增长的因素。因此,本文选取物质资本存量、知识资本存量、人口年龄结构、政府宏观税负水平、对外开放水平、人力资本等作为可能影响经济增长的控制变量。(1)物质资本存量(lnK),借鉴张军等(2004)[30]提供的数据及方法,根据各省份年度固定资产投资形成总额,选取1978年为基期,并采用永续盘存法进行计算。具体公式如下:Kt=Kt-1(1-δ)+It/Pt,Kt和Kt-1分别表示t期和t-1期的实际资本存量,It固定资产形成总额(4)固定资产形成总额是指支出法GDP核算中的固定资本形成总额,不同于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Pt为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δ为折旧率,取值为9.6%。(2)知识资本存量(lnAstock),借鉴Pessoa(2005)、Porter和Stern(2000)的方法[31~32],采用专利申请数表示每年新生产的知识(5)选用专利申请量而非专利授权量,是因为专利申请量比授权量更能真实反映创新水平(黎文靖、郑曼妮,2016)[33]。由于专利授予量需要检测和缴纳年费等原因,可能包含更多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周煊等,2012)[34],并且容易受官僚因素的影响。,并采用永续盘存法计算知识存量。(3)人力资本(human),用普通高校在校学生数占地区总人口比例衡量。(4)对外开放水平,包括贸易开放(open)和投资开放(FDI)两部分,分别采用进出口总额占GDP比重和外商直接投资占地区GDP的比重表示。(5)宏观税负水平(Mtax),用一般预算收入占GDP比重衡量。(6)人口年龄结构(Dep),用老年人口抚养比表示,采用65岁以上老年人占15~64岁人口的比重衡量。
本文利用中国30个省份1993—2018年间的面板数据,研究需求结构转变下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其中重庆并入四川。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人口统计年鉴》、国泰安数据库和EPS数据库等。选取1993年为研究基年的原因在于:1992年邓小平南巡开启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新篇章,以市场化为核心的经济改革,放松了对非国有制经济的管制,从而更加有利于企业家精神的充分发挥,我国经济真正开始进入到以满足基本消费需求为主的高速增长阶段,正是基于这一重要的时间节点,并结合数据可得性和连续性,本文选取1993—2018年为研究区间。表1是所有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1 描述性统计结果
1.企业家创业精神
根据前文基准模型的设定,并考虑可能存在的异方差,本文采用同时加入地区和时间固定效应的模型进行估计,如表2所示。第(1)列是只考虑企业家创业精神、需求结构以及二者交互项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企业家创业精神与需求结构交互项前系数为负,一方面表明企业家创业精神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受需求结构的影响,另一方面表明随着需求结构的升级,企业家创业精神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是逐渐增大的,这一结果与理论预期是一致的。第(2)~(7)列是向模型中依次加入物质资本、知识资本、人力资本、对外开放水平等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企业家创业精神与需求结构的交互项系数都为负值,且都在5%以上的水平上显著。可能的原因在于,随着需求结构的不断升级,尤其是当需求结构由超额需求向饱和需求转变时,食品、衣着等需求开始接近饱和,而民主、法制、环境等需求日益增长,消费者偏好越来越难以捕捉,呈现出更加多样化、灵活化、个性化等特征,更加需要企业家在市场发现方面的作用。在现实生活中,企业家创业精神构成了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重要动力,以马云、马化腾等为代表的一大批著名企业和企业家就是在近两次创业浪潮中产生的,使得经济效率得到极大的提升,从而促进了经济增长(胡永刚、石崇,2016)[13]87。需求结构前的系数为负值,但不显著,这也与预期一致,因为需求结构本身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不好判断,往往需要借助于其他变量。物质资本存量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物质资本存量的增加有利于促进经济增长。知识资本存量前的系数为负值,这与Jones(1995)[35]的观点一致,即知识生产过程中面临递减的技术机会。其他控制变量的系数也基本与预期一致。
表2 基准回归结果(企业家创业精神)
2.企业家创新精神
为了对企业家创业精神进行补充,表3报告了需求结构转变条件下企业家创新精神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仍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进行估计。第(1)列是只考虑企业家创新精神、需求结构以及二者交互项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企业家创新精神和需求结构的交互项前的系数显著为负值,说明企业家创新精神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受需求结构的影响,且随着需求结构不断升级,企业家创新精神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是逐渐增强的。同样的,第(2)~(7)列是逐渐向模型中加入其他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交互项前的系数仍在5%以上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值,说明模型估计是稳健的。可能的原因在于,随着我国居民收入的不断增加,消费能力和消费倾向逐渐发生变化并使需求结构不断升级,经济增长的动力由生产供给主导逐渐向消费需求主导转变,即消费者在市场中逐渐居于主导地位。需求结构的这种变化,需要通过不断提升消费者的“用户体验”以提高他们的满意度,但消费者自己却不清楚如何使其满意度提高,如信任品,更加需要供给侧的回应与引领(贾康,2018)[36]。企业家精神正是通过“创造性破坏”的创新,引领并创造需求,从而在供需互动中通过有效供给实现供求平衡。如乔布斯通过供给创新,引领全球消费潮流,有效释放了市场消费潜力,促进了经济繁荣增长。因此,需求结构升级迫切需要企业家创新精神为支撑,才能实现长期高质量增长。此外,物质资本、知识资本等变量符号也与企业家创业精神的估计结果基本一致。
表3 基准回归结果(企业家创新精神)
鉴于企业家精神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受需求结构变化的影响,为保证分析结论的可靠性,本文从下面三个角度对全样本进行稳健性检验。
1.稳健性回归Ⅰ:考虑滞后效应
鉴于企业家创业精神和创新精神以及其他控制变量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可能存在一定的时滞,本文分别用企业家创业精神、创新精神以及其他变量的滞后一期分别替代各自的当期项,并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进行估计。从估计结果可知(表4第(1)列和第(4)列),滞后一期的企业家创业精神、创新精神与需求结构的交互项前的系数仍都显著为负值,这与基准模型的估计结果一致,说明了模型的估计结果是稳健的。
2.稳健性回归Ⅱ:用恩格尔系数(Engel)表示需求结构
恩格尔系数通常是指食品支出在现金消费支出中所占比例,是对消费结构变化进行测算的一个规律指标,常常用来衡量一个国家或地区人们生活水平。该指标越低,说明一个国家的生活越富裕,消费结构越高(6)国际通行的标准是一国平均家庭恩格尔系数大于60%为贫穷,50%~60%为温饱阶段,40%~50%为小康,30%~40%为相对富裕,20%~30%为富足,低于20%为极其富足。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8年全国居民恩格尔系数为28.4%。。近年来,我国恩格尔系数逐年下降,表明我国居民收入在增长,消费结构在升级、消费观念在改变(宁吉喆,2019)(7)人民日报海外网,2019年2月20日第11版,https://baijiahao.baidu.com/s? id=1625935279049008016&wfr=spider&for=pc。,故可以采用恩格尔系数来替代基本需求占比以衡量需求结构。同上,仍然采用同时考虑时间和地区的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分析,从结果可知(表4第(2)列、第(5)列),企业家创业精神、创新精神与需求结构的交互项前的系数仍显著为负值,这与基准模型中的估计结果一致。
3.稳健性回归Ⅲ:动态面板估计
考虑到人均产出的增加可能具有一定的持续性,本文在基准模型设定((1)式)的基础上加入被解释变量的滞后一期作为解释变量,将其扩展成动态面板模型,并采用一阶差分GMM估计模型。引入被解释变量的滞后项能够涵盖模型中忽略的其他可能影响人均产出的因素,降低模型估计偏误。同时,考虑到企业家精神与经济增长之间可能存在的双向因果关系,由于企业家精神的工具变量较难确定,本文采用企业家精神的滞后二期作为其自身的工具变量,并根据Arellano和Bond(1991)的建议对模型进行筛选和统计推断。从表4第(3)列和第(6)列可知,AR(1)、AR(2)及Sargan检验的P值,说明工具变量的选择是有效的。被解释变量的滞后一期前的系数为正,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经济增长具有持续性。企业家创业精神、创新精神与需求结构的交互项系数都显著为负值,这也与基准模型的结果一致。故而,基准回归的结果是稳健的。
表4 稳健性回归结果
表4(续)
通过分析我国消费需求结构转变的阶段背景,引入政治经济学分析视角,结合供需两方面及其关系格局的变化,提出企业家精神的需求认知和创新创业特征是从供给侧突破需求侧偏好制约的关键,并从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方面剖析了企业家精神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机制。在此基础上,利用1993—2018年我国省级层面的面板数据,将企业家精神划分为创新精神与创业精神,并通过将需求结构引入交互项模型,实证检验了需求转变背景下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的作用。研究发现,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受需求结构影响呈现异质性,随着需求结构不断升级,企业家创新精神与创业精神对经济增长作用不断增强,且该结论具有稳健性。
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由供需总量性矛盾转变为结构性矛盾,本文的研究对于实现供需结构的有效对接,探索高质量发展的微观实现路径具有重要启示。
第一,企业家精神是推导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要素。当前许多经济学家和政策研究者尚未认识到经济增长的动力已由供给主导向需求主导转变,误以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要原因是供给过多或者供给质量过低,从而得出只要缩减生产能力或者提高供给产品质量即可实现供求有效对接。而本文的研究表明,在社会主要矛盾转变背景下,需求结构已经发生重大转变,供给方向严重滞后于需求结构变化,才是高质量发展面临的关键问题。唯有发挥企业家精神的需求认知和创新创业特征,提前识别消费需求方向,并通过创新创业实现产品创新和技术创新,推动产业结构升级和增长方式转变,才能解决供给体系与需求结构的矛盾与问题,实现高质量发展阶段的目标要求。
第二,构建与完善企业家精神培育和有效发挥的制度环境。本文的研究发现,随着需求结构升级,企业家精神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不断增强。而要有效发挥企业家精神的职能作用,必须构建与完善企业家精神健康成长和发挥的制度环境,促使企业家将职能更多地配置到创新和效率提升等生产性活动领域,而非寻租、腐败等非生产性领域。因此,一方面要加大市场化改革力度,形成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使各种所有制企业在市场准入、要素成本、资源获取等方面公平公正,用市场力量调动企业家创新创业的积极性,为企业家精神的有效发挥提供有效制度环境;另一方面,要保护和弘扬企业家精神,鼓励人们进行企业家精神方面的投资,并在法制环境建设、社会风气等领域营造良好氛围,形成有利于企业家精神成长的营商环境、社会环境等,通过法制完善和公正司法,为弘扬企业家精神提供适宜的体制和政策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