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进了大地深处

2020-08-06 15:00远村
延河 2020年7期
关键词:饮者博尔赫斯一盏灯

远村

几个潮湿的汉字落在我面前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几个潮湿的汉字

就落在我面前。

我不得不去打量它们姣好的面容。

它们无一例外的忙碌,让我立刻有了时不

我待的焦虑。

我写下了早晨的急促,雨还没有停。

我又写下比早晨要缓慢的上午。

雨还在下着。

我就想,一场雨,它要来到我跟前多么不易。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我以一个画家的能耐

画下了十几个汉字,它们有各自的表情。

它们会跟我说话。

它们说再大的事,也没有比一个人的雨天

更让人过得心慌。

我写下了人间的书卷气,雨还没有停。

我又把一张泛黄的宣纸

写得八面来风。

雨还是没有停下来,我继续写下了几个比

汉字

还要深沉的动词。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我又写下了几个潮湿

的句号。

它们守着自己的本分。

它们说再长的句子,也不及一个小小的

停顿

更令人神往。

我写下了诗歌的表情,写下了中午不请

自来的倦意。

纸上的长安,因为下雨,被我写得风生

水起。

雨水落进了大地深处

雨水落进了大地,让我惊奇,让我不安。

让我像一条错发的微信,被食指撤回。

雨水的味道,让我心累,让我这个多年

在外的浪子

错过了回家的高铁。

错过了亲人。

灯火里的大唐。

被雨水洗过的迎春花,也要错过。

雨水落进了大地,这一天,一个怀揣梦想

的诗人

放弃了掌上的远山近水

去赴一场没有主角的晚会。

却被满大街的车,挡在了大唐不夜城

之外。

落进大地的雨水,让我心动,让我坦然。

让我放弃了一部没有苦主的暗战片。

我微微发福的身子,错伏在一个没有高手

的年代里

经风见雨,低调行事。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我就开始想

如果太阳出来了,谁会率先走出一座

大楼。

谁会以一个牙医的口气跟我说话。

然后消失在无人的街角。

谁会拍着我的肩膀,跟我一起走在看画展

的路上。

还跟我说起一些陈年碎事。

说起一个半生不熟的人,不小心弄坏了

自己的前程。

还连累了一个姓钱的花瓶。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我继续在想

如果太阳出来了,谁会一个人走在回家

的路上。

被几只流浪狗叫得心里慌乱。

谁会不断地敲打我。

说一个好男人,不要把一点小意外。

当作是善行天下的仰望。

谁会跟着我,在平淡的午后,画出一个

少女的粉妆之美。

谁会用微信告诉我说,一个画画的人

就是一个干净的人。

一个脱离了凡尘欲念的人。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公干回家的人越来

越多。

我就在想,又一个多雨的夜晚即将到来。

如果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谁还会记得一个

下雨的午后。

一个写诗的男人,想了那么多。

一滴小雨,也会打湿夜里的疼痛

写下这四个汉字 , 我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告诉你吧 , 亲爱的朋友

我就是一个低调的饮者。

一个局外人 , 想要离开人世间的烦恼。

老是对着自己的影子说:今夜要喝个

烂醉。

我还要告诉你 , 一滴小雨

也会打湿夜里的疼痛。

一盏灯想要照亮一张醉鬼的脸

并不容易。

我那两只写诗的手 , 就像两只展开的

翅膀。

在深秋的黑夜里 , 一只手接住雨

另一只手还能接住一盏灯。

我就是一个饮者, 雨夜的孤灯

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常对它大吼大叫, 还将满肚子的委屈

吐在它面前。

有时喝的大醉了 , 还把自己的诗念给

它听。

现在 , 我必须要告诉你了

亲爱的朋友。

我已是一个戒酒的人。

从高大的建筑走出来 , 神色可疑。

过于夸张的假面 , 吓跑了夜里的星辰。

既使被一阵风吹走了。

也不会留下任何的蛛丝蚂迹。

在火车上读博尔赫斯 

离武汉不远,我躺在老式的绿皮火车上,

读一本装着

牛皮纸封面的诗集。

时间是1995年夏天,我在封面的左下角

找到了十分牛皮的博尔赫斯。

这个患有严重眼病的拉美人,据说是爱着

他的祖国。

爱着他的布伊诺斯艾丽斯。

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寡妇,拥有他的财产

继承权。

这些经历都简要写在书的最前面。

所以,我开始羡慕他的图书馆馆长职位。

至于,他的诗集,我是在火车飞速前进中

慢慢读完的。

也就是说,我可能在一种摇晃状态下一口气

将诗集中的某一首读完。

也可能只讀完后记就睡着了。

我知道跟博尔赫斯相遇,人生的旅途也会

发生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比如,当我读完《基罗加将军乘一辆马车

驶向死亡》。

我就泪如雨下。

我好像看见多年前的陕北,刘志丹将军

过了黄河后

一去不回。

当一首短诗《肉铺》闯入视线,我忽然

想到香水。

想到擦肩而过的某女。

火车正以每小时80公里的时速赴向武汉

三镇。

时间正好是1995年夏天,某个午后。

我的想象变得简单。

也可能注意力出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车窗外的田陇上,一个农夫在地上画画。

一个老妇人,在冷风中忙着过江。

火车疾速驶过,给楚地留下一些烟尘。

一张夏天的脸,比南方要潮湿,比诗歌

还要夸张。

她挂在我对面的车窗上。

不断用美目盯着我手中的博尔赫斯。

我却在盯她,像两个偷窥者,又像是两个

暗探。

就这样,1995年夏天,火车在大地上轰鸣。

我的心开始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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