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黔籍再传弟子李渭家世考述

王 路 平，石 祥 建

明代万历年间贵州巡抚、江右王门重要人物郭子章(公元1543-1618，字相奎，号熙圃，又号青螺，自号蠙衣生，谥文定，江西泰和人)在其名著《黔记》中单独为黔中王门代表人物孙应鳌、李渭、马廷锡三人列传，并云：“王文成谪龙场，黔士大夫始兴起于学。当时龙场诸生问答，莫著其姓名，闻而私淑者，则有马内江、孙淮海、李同野三公云。……真有朝闻夕可之意。呜呼！可以不愧龙场矣！”[1]981又云：“海宇谭圣学，半宗余姚。余姚之学，成于龙场。龙场，故黔地也，黔之士待文闻夷奋而起者，若孙司空山甫、李太参湜之、马内江朝宠，其荦荦著者。”[2]389李渭门人萧重望(字剑斗，贵州思南人，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进士，官云南道监察御史、都察院佥都御史)在其名篇《李先生祠记》云：“贵筑之学，倡至龙场。思南之学，倡自先生。自先生出，而黔人士始矍然，惵然知俗学之为非矣。”[3]369故明万历年间(公元1573年-公元1620年)，孙应鳌(公元1527年-公元1584年，字山甫，号淮海，谥文恭，贵州清平卫人)、李渭、马廷锡(字朝宠，号心庵，贵州宣慰司人，曾任四川内江知县)三人已被时人视为得阳明心学之真传的黔中王门大师。

今学界对黔中王门三大师的研究多集中于孙应鳌，且笔者亦有专著论其思想[4]，而对李、马二师却鲜有专文深入详论其生平事迹和心学思想，时至今日省内外亦无一本专著对李渭、马廷锡的心学思想进行全面、深入、系统的研究，显然这与李、马二师作为著名的阳明学传人在省内外的影响及其在黔中王门的重要地位是不相称的。究其原因，主要是李、马二师的著作大多亡佚殆尽，加之史乘缺载，文献无征，内容不得其详。早在明万历年间贵州文学家丘禾实即有此叹：“第地之重人也以山川，而人之重地也以文献。黔自国朝始为冠带之国，文献阙焉，地奈何得重？余间考乡先辈，非无崛起于时者，旋就湮没，载稽、故府牒及列郡乘，俱散漫磨灭不可读。有无乘者，夫其湮没也，岂非无以表章之，而其散漫、磨灭且无乘也，又岂非黔士大夫之过也！”[5]1今人治其学者，搜访辑佚资料更成一大难题，撰文著书不能不耗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面对这一局面，笔者时与二三君子忧之而行之，乃不畏艰辛，多年搜葺，发愿撰写三大师研究专著，已三得其一。时至2017年6月，又受贵州省社会科学院与思南县人民政府的委托，主持《李渭思想研究》项目，故今乃及之于李渭。李渭少即从父游蒋道林之门，后拜其为师，乃阳明再传弟子，以“必为圣人”之志崛起于思南之地，始开黔东讲学之风，卓然黔中心学名家，殆所谓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者也！故史家赞之曰：“李同野先生，以荒裔崛起其学，虽传灯文成，实开黔中，前此所未有。是忠义文章、经济理学，程番诸郡莫有。”[3]499

李渭之学向称难治，盖其著作多已亡佚，故学界殊少有人问津，幸有郭子章之《黔记》、莫友芝之《黔诗纪略》等巨著对李渭之学有专章记载，可使人一窥其学。然欲深探李渭之学，必先详知李渭家世源流和生平事迹，此乃真切理解李渭心学思想之必要前提。诚如梁启超云：“孟子知人论世之义，以谓欲治一家之学，必先审知其人身世经历，盖百家皆然。”(1)梁启超：《阳明先生传及阳明先生弟子录序》，《饮冰室合集》第5卷《饮冰室文集》，影印本，中华书局1999年版。故系统地疏理李渭的家世，深入地研究李渭的生平，不仅是李渭学术思想研究不可忽视的关键问题，而且也是黔中王门后学研究必须关注的重要领域，这对于完善和补充中国阳明后学的研究有着重要意义。

然而长期以来，学界对李渭的研究较少。即便是为数不多研究李渭的论文，亦是研究李渭思想者多，探讨李渭生平者少，更遑论其家世之疏理。且对李渭心学思想的研究，大多局限于思想观念的分析，未能充分注意李渭与阳明后学各学派之间的来往互动，并结合李渭生平的心路历程进行深入的解读，由之造成许多对李渭心学思想分析的误读误解，无法破解李渭心学的诸多谜题。故笔者数年来乃全力收集海内各种典籍文献，进行艰苦的田野实地调研，开展探赜索微的考证工作，披沙拣金，数易其稿，乃成本文，力图对李渭的家世源流和生平事迹，有一个系统的疏理和深入的研究，以期对李渭史迹的钩沉发覆，则庶几不负初心！今先发表此文，再续之李渭生平事迹考述，以俾后之览者有学术之资焉，并以此引起学界的必要关注和展开深入的研究。

一、元初李渭先祖随征入黔

思南于贵州开辟最先，李渭于王学心得最彻，黔东心学，鹊起蝉联，因缘殊胜，于斯为盛，非偶然也。李渭(公元1513年-公元1588年)，字湜之，一字湜甫，一字湜父(2)郭裴：《广东通志·李渭传》卷39；林述训：《同治韶州府志》卷28，均作“湜甫”。而胡松：《三泉志序》作“湜父”，见《胡庄肃公集》卷2，明万历十三年胡氏重刊本。，号同野，或桐野(3)胡松：《送桐野李君入觐序》作“桐野”，见《胡庄肃公集》卷3，明万历十三年胡氏重刊本。。贵州思南府(今思南县)人，祖籍京兆(今陕西西安)(4)一说为“汲水”，见焦竑《参知李公渭传》。一说为“吉水”，见《光绪直隶和州志》。一说“咸宁”，《万历广东通志·秩官志》卷十载：“李渭，咸宁人，举人。”本文从敖宗庆、郭子章之说。。生于明正德八年(公元1513年)十二月，卒于万历十六年(公元1588年)四月，享年76岁。[6]930-933为王阳明黔籍再传弟子。

思南李氏始祖李僧。“至元(元世祖)十五年(公元1278年)，知思州军州事田谨(景)贤以地归附，乃置万户府。”[3]5李僧随征至贵州思南，“同新军万户府田谨(景)贤征剿平步、南(楠)洞、白崖、巍风箐、倒马坎等处邛夷有功，授忠显校尉，管军民万户职事”(5)参见郭子章：《黔记·土司土官世传》卷58，第1141页，赵平略点校，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又参见《万历贵州通志》卷16，第302页，黄富源点校，贵州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其后代即落籍于思南。

考诸《元史·地理志》，至元十五年十二月，思州安抚使田景贤请降。元以其地置新军万户府，随后改为思州军民安抚司，授田景贤为安抚使。旋改为思州宣抚司，治婺川县，辖地镇远府、楠木洞、古州八万洞、偏桥中寨、野鸡平、德胜寨偏桥四甲等处、思印江等处、石阡等处、晓爱泸洞赤溪等处、卑带洞大小田等处、黄道溪、省溪坝场等处、金容金(远)[达]等处、台蓬若洞住溪等处、洪安等处、葛章葛商等处、平头著可通达等处、榕江芝子平[茶]等处、亮寨、沿河、龙泉平、祜溪、水特江、杨溪公俄等处、麻勇洞、恩勒洞、大万山苏葛办等处、铜人大小江等处、德明洞、乌罗龙干等处、西山大洞等处、秃罗、浦口、高丹、福州、永州、西州、廼州、銮州、程州、三旺州、地州、忠州、天州、文州、合凤州、芝山州、安习州、茆难等图、荔权、安化上中下蛮、曹滴等洞、洛卜寨、麦着土村、衙迪洞、会溪施容等处、感化州等处、契锄洞、腊惹洞、劳岩洞、驴迟洞、来化州、客团等处、中古州乐墩洞、上里坪、洪州泊李等洞、张家洞。共有一府、十四州、一县、五十二长官司。[7]410-413而田景贤、李僧征讨平步等处邛夷事当发生在至元二十一年(公元1284年)，据《新元史》载：

思州军民安抚司，宋思州,元置安抚司,辖乐敦洞、上黎平、水从、潭溪、八丹、洪州、曹滴、古州、新化、湖耳、亮寨、欧阳十二长官司。至元十八年,改安抚司为宣慰司，兼管内安抚使,自龙泉坪徙司治于清江。二十一年省宣慰司,以思、播二州隶顺元路宣慰司,后复置。二十九年,改思州宣慰司为军民安抚司,领：务川县(宋务川县所属蛮夷洞官曰：明溪、士细、瓮甸、古州、八万、龙团、横坡、得明、地野、新坑、欧阳)、镇远府务州楠木洞(至元二十一年,白崖洞、楠木洞蛮侵辰州,讨平之,立为一府九州,镇远府当置于此时,白崖为施溶州，亦此时)、古州八万洞(宋镇远州。至元十八年，置镇远沿边溪洞招讨司,二十二年立总管府,以王开洞属之。至治二年,府废,王开洞改为上黎平长官司)、偏桥中寨(宋蛮酋安崇诚以功授偏桥长官司，至元二十年来附)、野鸡坪德胜寨、偏桥四甲等处、思印江等处(元初，蛮酋张恢以功授印江长官司)、石千等处、晓爱泸洞赤溪等处(又作赤溪湳洞)、卑带洞大小田等处、黄道溪(宋丹阳县,元为野鸡坪黄道溪地)、省溪坝场等处、金容金远等处(镇远府附郭。元初,置镇安县,寻又改安夷县,后改金容金远及杨溪公俄两长官司)、台蓬若洞住溪等处、溶江芝子坪等处、亮寨、沿河、龙泉平(思州旧治,龙泉平及火,其城移治清江。 至元十七年,敕安抚司还旧冶,蛮酋强坤元以功授龙泉坪长官司)、祜溪、水特姜、杨溪公俄等处(镇远府郭)、麻勇洞、恩勒洞、大万山苏葛办等处(元初，蛮酋田谷以功授大万山长官司)、五寨铜人等处、铜人大小江等处(初隶都云都定安抚司,后改隶思州)、德明洞、乌罗龙干等处(唐蛮酉杨通禄以功授乌罗长官司)、西山大洞等处、秃罗、浦口、高丹(宋蛮酉何永寿以功授高丹洞长官司)、福州、永州、迺州、銮州、程州、三旺州、地州、忠州、天州、文州、合凤州、芝山州、安习州、茆?等团、荔枝安化上中下蛮、曹滴等洞、洛卜寨、麦著土村(亦曰麦著黄洞)、衙迪洞、会溪施容等处、感化州等处、契锄洞、腊惹洞、劳岩洞、驴迟洞、来化州、客团等处、中古州乐墩洞(后至元四年,古潭溪、龙里、洪州诸洞三百余处洞民,六万余户，分隶清州、中古州、洪州,均隶思州安抚司,龙里则隶管民总管府。至治二年，置中古州、乐墩洞长官司)、上里坪(即上黎平,至元二十一年，立古州八万军民总管府。至治二年，改总管府为上黎平长官司)、洪州泊李等洞(明《一统志》，洪州泊里与潭溪蛮夷长官司、八丹蛮夷长官司俱宋置军民长官司,元因之)、张家洞、朗溪洞、施秉前江等处(至元二年置)、提溪等处、石阡等处(元初，蛮酋杨九龙以功授石阡副长官司)、欧阳寨、新化、湖耳洞、溶江芝子平茶、溶汉芝麻子平(《翰墨全书》又有晓隘坡、德明、上甲寨、德平、松明洞、小江、西庄寨、毛栅等处、金容金洞等处、葛安葛齐等处)。[7]471-472

由此可知当时思州军民安抚司辖有镇远府、古州八洞、思印江等处、石阡等处、铜仁大小江等处，其思州疆域，东至湘黔边境，南至黔桂边境，西抵都云定云安抚司、播州宣慰司，并与新添葛蛮安抚司交错，北抵川黔边疆，包有今铜仁地区和黔东南州大部分地方，皆今黔省东境，而水特姜即今之思南；安化上中下蛮，今德江；龙泉平，今凤冈；思邛江等处，今印江。

先是思州军民安抚司初治在务川，后徙治龙泉坪(今凤冈)。后司治毁于火，又徙都坪清江城(今岑巩)。至元十八年(公元1281年)，升思州宣慰司，兼管内安抚司。至元二十一年(公元1284年)，省思州宣慰司，以思州隶顺元路宣慰司。随后复置思州宣慰司。至元二十九年(公元1292年)，改思州安抚司为军民宣抚司，隶湖广行省。泰定三年(公元1326年)，以思州土官田仁为思州宣慰使。思州宣慰司领一宣抚司：思州宣慰司，治所台蓬洞住溪等处(都坪清江城)，即今岑巩，辖有今岑巩、江口、铜仁、石阡、思南、德江、凤冈、印江、务川、沿河、松桃、万山等地；二府：镇远府、黎平府。当年田景贤、李僧所征剿之地多已不可考，然田景贤、李僧所征讨地楠木洞，即在今黎平西北远境。[8]358可见他们所征讨地当在今天的黔东和黔东北一带。

思南，位于今黔东北的铜仁地区，东至铜仁市区190公里，至印江县城36公里，西至凤冈县城90公里，北至务川120公里。明代的思南，其辖地范围几乎包括今天的黔东北地域，自古便是贵州历史上开发较早的地区之一，并与巴渝和荆楚地区有密切的联系。早在大禹时期，思南已经成为荆州的属地。春秋战国时期，为楚国的黔中地。秦统一六国后，隶属于黔中郡。汉代为武陵郡地。汉献帝建安中立永宁州。三国时为蜀国的南中地区，改永宁州为万宁县。又《民国贵州通志·前事志一》引《元和志》《嘉庆重修一统志》云，思州、思南为汉武陵郡酉阳县地，三国吴分置黔阳县，不久即废。[9]119-120后周时为清江郡。周武帝宣政元年(公元578年)在明清思南府境置费州，治涪川。隋置黔中郡，思南为黔中郡辖地。隋文帝开皇二年(公元582年)，以田宗显为黔中太守。五年(公元585年)，隋于费州地置涪川县(在今思南、德江南)，属黔州。思南府涪川县废县，府东北百里，属黔州。开皇十九年(公元599年)，置务川县(在今沿河北界重庆地)，隶庸州，后废庸州，属巴东郡。大业间属黔安郡。唐初改黔安郡为黔州，唐武德元年(公元618年)置羁縻思州，以原黔安郡所领涪川，加上另外扶阳二县属思州。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废羁縻思州，置务州，治务川县(6)明《嘉靖思南府志·地理志》作武德二年，误。，领务川、涪川、扶阳(在今思南县西北85里)。贞观四年(公元630年)，复置费州(明清思南府境内)，辖涪川、扶阳、城乐三县。同时改置务川为思州，领务川、思王、思邛三县，治务川(今沿河)。思州以境内思邛水得名，辖地包括今贵州的沿河、务川、印江、思南、德江、松桃，重庆的酉阳、秀山等县地。天宝元年(公元742年)，改思州为宁夷郡，改费州为涪川郡。乾元元年(公元758年)又复名思州，领务川、思王、思邛三县。同年将涪川郡复名费州，领涪川、扶阳、多田、城乐四县，州治涪川县(今思南)。宋初为羁縻州。宋大观元年(公元1107年)，藩部长田祐恭愿为王臣，始建思州治(7)王燕玉按：应曰始建思南州，即今县地，以在思州旧治务川(今沿河)之南命名。参见王燕玉：《紫巢文存(三)》第259、267页，贵州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治所务川(今务川)，宣和中废，绍兴初，重置思州，军领安夷、邛水、思邛、务川四县，治务川。元置新军万户府，寻改置思州军民安抚司，后改思州军民宣抚司，隶湖广行省，领镇远州、婺川县并楠木洞长官司六十六，徙治龙泉坪(今凤冈县)，后移治清江郡(今岑巩)。至元十七年(公元1280年)诏复旧治。(8)一说款还旧治未果。参见王燕玉：《紫巢文存(三)》第93页，贵州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又元世祖至元十四年(1277)，田景贤降，十七年，旧治龙泉坪火其城，寻移清江郡，即此称此为思州，而改称故思州为思南。于是史志有由此称新治清江(今岑巩)为思州，而称故思州(今务川、凤冈)为思南，大误。因为故思南正好与之相反，在岑巩之北，非岑巩之南也。元末至正间，知田州田仁厚纳款吴王朱元璋，授思州军民宣抚使，而镇远知州田茂安，始分据其地，辖今镇远、思南等地方，以献伪夏明玉珍，创设思南道都元帅府，被授思南道宣慰使。及朱元璋平陈友谅，田茂安之子田仁智归顺，仍授思南道宣慰使，由是思南宣慰司初由龙泉坪迁治镇远，后迁水德江(今思南)；思州宣慰司宣慰田琛徙治都坪(今岑巩)，而思州分而为思州、思南二宣慰司。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置思南宣慰使司，隶湖广。将元置水特姜长官司，改为水德江长官司，思南宣慰司迁治水德江，永乐十一年(公元1413年)置思南府，隶贵州布政司。万历三十三年(公元1605年)改水德江长官司为安化县，府、县同城。据《万历贵州通志》卷十六《思南府沿革》记载：府境婺川县辖有都濡、五堡、三坑等处巡检司，石阡府境有板桥巡检司，后改属思南府，又有覃韩偏刀水巡检司。辖三县三长官司：三县：安化县、婺川县、印江县；三长官司：蛮夷长官司、沿河祜溪长官司、朗溪蛮夷长官司。故而明代思南府辖有今思南、沿河、印江、德江、务川和凤冈等地。(9)参见《万历贵州通志》卷16，第294-295页，黄富源点校，贵州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又参见《嘉靖贵州通志》卷1，第37页，张祥光、林建曾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都濡、五堡、三坑等处巡检司，《明史》卷46《地理七》载为“都儒、五堡、二坑等处巡检司。”见贵州历史文献研究会编：《二十四史贵州史料辑录·明史》第537页，贵州民族出版社2001年版。清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安化县迁治大堡场。1914年元月，改思南府直辖地为思南县(10)1914年改思南府为思南县，一说为1913年。，府属辖地安化县改为德江县，沿河祜溪司改为沿河县，朗溪司并入印江县，婺川县仍之。从上述考叙可知，思南有广狭义之分，广义的思南，指的是宋代的思南州、元代的思南宣慰司和明清时期的思南府；狭义的思南则专指从1912年至今的思南县。

李渭先祖入黔之二世祖，情况不详，事迹无考。

三世高祖李斌。明洪武三十五年(公元1402年，即建文四年，成祖即位后废除建文年号，称洪武三十五年)，经宣慰使田大雅保荐，担任随司办事长官。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在思南宣慰使田宗鼎担保下，出任蛮夷长官司副长官，从七品。[10]58

永乐八年，大雅死，子宗鼎袭。初，宗鼎凶暴，与其副使黄禧构怨，奏讦累年。朝廷以田氏世守其地，又先归诚，曲与保全，改禧为辰州知府。未几，思州宣慰使田琛与宗鼎争沙坑地，有怨，禧遂与琛结，图宗鼎，构兵。琛自称天主，禧为大将军，率兵攻思南，宗鼎挈家走，琛杀其弟，发其坟墓，并戮其母尸。宗鼎诉于朝。屡敕琛、禧，赴阙自辨，皆拒命不至。潜使奸人入教坊司，伺隙为变。事觉，行人蒋廷瓒召之，命镇远侯顾成以兵压其境，执琛、禧，械送京师，皆引服。琛妻冉氏，尤强悍，遣人招诱台罗等寨苗普亮为乱，冀朝廷遣琛还，招抚以免死。帝闻而锢之。以宗鼎穷蹙来归，得末减，令复职还思南，而宗鼎必得报怨以绝祸根。帝以宗鼎幸免祸不自惩，乃更逞忿，亦留之。宗鼎出诽言，因发祖母阴事：谓与禧奸，实造祸本。祖母亦发宗鼎缢亲母，渎乱人伦事。帝命刑部正其罪，谕户部尚书夏原吉曰：琛、宗鼎分治思州、思南皆为民害，琛不道，已正其辜。宗鼎灭伦，罪不可宥。其思州、思南三十九长官地可更郡县，设贵州布政使司总辖之。命顾成剿台罗诸寨。成斩普亮，思州乃平。十二年，遂分其地为八府四州。贵州为内地自是始。两宣慰废，田氏遂亡。(11)《明史》卷316《贵州土司》，见贵州历史文献研究会编：《二十四史贵州史料辑录·明史》第715-716页，贵州民族出版社2001年版。又见《民国贵州通志·土司·土民志》第53页，贵州省文史研究馆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先是，元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朱元璋起兵太平(今安徽当涂县)，知思州军民事田仁厚(田祐恭十世孙)首先纳款，被授思州军民宣慰使。而田景贤仲子之孙镇远州军民同知田茂安，不屑堂侄田仁厚统辖，乃割镇远、思南地方献夏明玉珍，被授思南道宣慰使，田仁厚忿恨，率兵攻田茂安，破龙泉坪，田茂安二子田仁政、田仁美死之，茂安亦病亡，其子田仁智袭职。自是田氏两家仇杀不休。洪武间，田仁智归顺，仍授思南道宣慰使，治龙泉坪(今凤冈)，思州宣慰使司则治都坪(今岑巩)。至此，昔之思州宣慰司分为思州、思南二宣慰司，洪武二十年思南宣慰司治迁镇远州，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又迁水德江(今思南)。永乐十一年(公元1415年)，思州田仁厚孙田琛，思南田仁智曾孙田宗鼎，因相攻不听朝廷调解，俱革职处罪。明廷由之“改土归流”，以其地置思南、思州、铜仁、镇远、石阡、黎平、乌罗(后并入铜仁)、新化(后并入黎平)八府，归贵州布政司总辖。蛮夷长官司隶属思南府，府置旧址今思南县人民政府处。

顾成(公元1328年-公元1414年)，字景韶，湖南湘潭人，后随父定居江都(今江苏扬州)。元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朱元璋进军江南，顾成投军，因其勇，选为帐前亲兵，以军功官至坚城卫指挥使佥事。洪武八年(公元1375年)，调守贵州，因清剿叛变有功，历官贵州卫指挥使、贵州都指挥同知、右军都督佥事，佩征南将军印，被黔人目之为“顾老虎”。至成祖永乐元年，因功被封为镇远侯，镇守贵州。永乐十一年二月，二田构兵，“诏成以兵五万压其境，琛等就擒。于是分思州、思南地更置州县，遂设贵州布政司。其年八月，台罗苗普亮等作乱，诏成帅二都司三卫兵讨平之。”[12]574永乐十二年五月卒，享年八十有五。赠夏国公，谥武毅。

长官司署在思南府城西，旧址为今思南县委办公大楼。据《嘉靖思南府志》载，司署建始于永乐间，长官安逸所建。中五楹为治厅，后三楹为后厅；厅之东西为厢房，凡六楹；治厅左右为六房，后为监房，中前为仪门，又前为大门，匾云：“正己”。门之内有廊房，凡六间。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苗人攻陷府治，尽火。其居独存此署一坊，曰“忠爱”者，即今所匾曰“正己”者是也。至成化间，长官安方乃修葺之，是为今署。正德七年(公元1512年)，废于水。门之外为榜房。治北为正长官宅，三凡间，后宅亦三间，厢房六间，宅门杀之。治东为副长官宅，后宅、厢房、宅门各三间。吏舍凡六间，列于治内。司墙高七尺，围于治外。正德五年(公元1510年)、十年(公元1515年)、十五年(公元1520年)、嘉靖五年(公元1526年)，互有修治。长官安逸、安方、安洛、安宇、李林、李承祖，先后多次修缮之。[3]27-28

二、李渭曾祖与表叔公申祐

(一)李盘

四世曾祖李盘，明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袭任蛮夷司副长官。后镇筸苗变，领兵讨伐，战死留石坡。墓在思南府城北二里人同村[3]115，崇祀乡贤。李盘外甥申祐有《从舅李公挽诗》云：

公名盘，思南副长官，从征镇筸苗，战没。

章奴未授首，葛野复枭张。出没乌铜间，煸动楚蜀疆。颇闻萧将军，剿抚亦有方。新堡筑已夥，群蛮尚狓猖。镇溪与筸坪，缓肆急走藏。诸军怯险阻，先入谁肯尝。桓桓我李舅，选锋不可当。匹马进孤军，铁甲驰琅琅。杀贼已不少，我武稍能扬。外援无一来，贼至如堵墙。贼厚我力单，畏贼非公肠。堂堂思南李，致命复何商。忆昔接公论，意气慨以慷。洒血润原草，倾身抵剑铓。男儿贵取义，苟活安足芳。公今得死所，里閈亦有光。总镇复聚师，分途戒戎行。愿公助灵威，早晚断贼吭。[13]22

莫友芝按曰：

苗章奴，乃镇远邛水奥洞蛮，掠劫清浪，为思州都坪长官所执。其父苗银总劫取归。因令赤溪长官杨通谅往抚。银总伏兵，杀谅。乃命总兵官萧授剿之，克奥洞，而银总父子终遁免。事在宣德元年(1426)。越五年(1431)，乌罗府属治，古答意长官石葛野等聚众出没铜仁平头、瓮桥间，诱胁筸子坪长官吴毕郎等共为乱，其地又与镇溪、酉阳诸蛮境接，相煽动，总兵授乃筑二十四堡环守之，兵力分，猝难捍御。残苗吴不尔等复遁入筸子坪，纠攻湖广五寨。授请令川、湖、贵接境官军、士兵，分路并剿。八年(1433)授攻破新郎诸寨，斩不尔，生禽百余人，余党乃平。事具《省志》。李盘之死，当在分路并剿时也。乌罗府，永乐十一年(1413)置于乌罗长官司，正统三年(1438)省入铜仁。[13]24

李渭曾邀请同科好友敖宗庆专门为曾祖李盘作《长官李盘死节传》：

西南彝，曰镇溪筸子坪，邛僰裔也，尝弄铤锄。副长李公盘从师徂征，卒于师。曾孙湜之氏奉《状》属愚《传》。愚少时亦闻其概而窃敬慕之矣。兹彝近复猖獗，流毒诸郡，勤兵已五逾年，尚未底绩。乃感慨今昔，按《状》而《传》曰：

公讳盘，袭副长官。其先京兆人。宣德间，镇筸苗叛，命大将往伐之。苗隐匿山中，持久不出，人皆疑怯。公毅然率孤军深人，遇贼数百，公策马奋击，斩首数十余级，苗四集，援兵不至遂被执。公素勇敢，贼畏而恶之。及执公，苗曰：“汝铜仁李耶？思南李耶？”苗旧为铜仁辖，铜仁李善抚之，故云。从卒曰“铜仁”。苗欲释公。公厉声曰：“予思南，何必绐之。”从弟百户李邦政告急于德江副长官杨潮海，潮海公姻戚。比二人至，公已遇害。

邦政以石置树间记之，久致而树合生夹石。彝人夜过树下，闻空中有点兵声。彝人仰其名，立祠树前祀公，号其地为留石坡。榇归，窆府治西北十里人同村。后世子孙称为留坡公。

公所披铁甲、铁片，各有银铃。所乘马，高五尺，性啮人，人莫能近。公冠带乘之，则步骤如常度，披甲据鞍，铜铃齐鸣，则奋跃叫号如战阵之状。

公虽武夫，乐与衣冠之徒游，御史申公祐，公之侄甥，忘年与之友。每论及时事，公大声曰：“身蹈白刃之锋铓，血润原上之野草，然后不愧舍生取义之道。”申公曰：“大丈夫当如此卒之。”申公亦死义于北。人皆曰二公素志云。

赞曰：士死事，大夫死疆圉，分也。时有职事守疆圉者，居则食，若毛役、若力嚣然以为分所宜有，又从而蔽扑之，鱼肉之。一遇有警，即惴惴首鼠，惟恐其将及己。甚或射利邀功，偾事殃民，皆不暇顾念，况望其服勤以死哉。噫！视公当为何如。春秋之法，大夫卒于师。则卒之公，可以卒书矣。若子孙世有疆圉职事之责，将无念尔祖耶。[3]357

从敖宗庆此文，可以清楚看到李盘与申祐既是舅甥关系，又为忘年之友，每当二人论及时事，李盘乃大声道：“身蹈白刃之锋铓，血润原上之野草，然后不愧舍生取义之道。”申祐皆认为“大丈夫当如此卒之”。可见，李盘舍生取义的事迹对申祐忠君报国思想的影响之大，且此二人对尔后李渭一生为官清廉、仁民爱物、忠于职守、勤政为民、操行清白、表里如一，亦产生了相当的影响。

敖宗庆，生卒年不详，字汝承，号梅坡，贵州思南府人。嘉靖甲午(公元1534年)举人，与李渭同科。戊戌(公元1538年)进士，历官滇抚。天资殊绝，读书目数行下，扬历中外，经济宏多。尝典铁冶遵化，徒役多困毙，公给布帛以御寒。有疾病，命医药疗之，全活甚众。遵化少甘泉，公命广植梨树以济渴，不数年皆成林。分守河南时，令民垦田，复凿河导水以灌溉，躬课耕耨，民得粒食，俗尚侈靡，以节俭风下，民尸祝之。晋广西按察使，争戍卒事，三上揭台，使不报，庆曰：“杀人媚人，吾不为也。”持之益力，卒出之。癸亥(公元1563年)晋副都御史巡抚云南，铁锁箐乱，指授方略，卒奏奇功。以闲住归居林下，母董氏年八十，朝夕奉侍，时为孺子状以娱之，乡人多所激劝焉。著有《梅坡集》，惜此书不传。[3]288

郭子章在《黔记》中，亦记载了李盘英勇尽忠的事迹：

李盘，思南副长官，其先京兆人。宣德间(1398-1435)，镇筸苗叛，命大将讨之。苗匿山中，久不出。人皆疑怯，盘毅然率孤军深入。遇苗数百，盘策马奋击，斩数拾余级。苗四集，援兵不至，遂被执。盘素勇敢，苗畏而恶之。及执，苗曰：“而铜仁李邪？思南李邪？”苗旧为铜仁辖，铜仁李善抚之，故云。从卒曰铜仁。苗欲释之，盘厉声曰：“予思南李，何必绐之！”

从弟百户李邦政告急于德江副长官杨潮海，潮海至，盘已遇害。邦政以石置树间记之，久而树合生，夹石。夷人夜过树下，闻空中有点兵声，为祭祀，立祠树前，号其地为留石坡。

御史申祐，盘之侄甥，忘年与之友。每论及时事，盘大声曰：“身蹈白刃之锋芒，血润原上之野草，然后不愧舍生取义之道。”申曰：“大丈夫当如此。”卒之，申死义于北，人皆曰：二公素志云。

蠙衣生曰：我国家死事诸臣，后类多显融。余姚孙忠烈死宸濠，安福张御史死土木，奕世蝉联，纡青拖紫，此其著者。即黔僻壤，思南李长官盘死留坡，孙大参渭遂为黔名儒。贵阳徐公正死忠节冈，子中丞节遂为黔名臣。谁谓天不右忠邪，而偷生乞降何为者？[14]1036

《乾隆贵州通志》卷二十九《李盘传》有云：

御史申祜(祐)，盘姪甥也。为忘年交，每论及时事，盘大声曰：“身蹈白刃之锋鋩，血润原上之野草，然后不愧舍生取义之道。”申曰：“大丈夫当如此卒之。”申亦死义于土木。人咸曰：盘、祜(祐)素志云。(12)《乾隆贵州通志·人物志》卷29。

后人撰有《留坡忠录》，详细记录了思南蛮夷司副长官李盘为国尽忠之事迹。惜此书不传，难见其事迹具体梗概。

明兵部侍郎，滁州人胡松有诗《吊长官李盘》：

楚昔忝藩议，岁维庚子秋。诸苗实蠢动，祸及辰沅陬。维余职馈饷，亦复参帷谋。雕巢与挟抚，杂然罗前筹。介胄若不力，宣慰空侜诪。偶然赖天幸，龙苗咸拘囚。台臣上功状，天子嘉予休。金章出王府，奕奕光彩浮。以兹论往事，铜铃鲜能畴。于今世岂有，有则予何忧。蒿目倭与寇，往往多炰烋。安得君为厉，一洗封疆羞。吁嗟石留坡，坡名借君留。(13)莫友芝：《黔诗纪略》卷3，第127页，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道光思南府续志》卷12亦有载，但是在个别字句上稍有变动，全诗如下：“楚昔忝藩议，岁惟庚子秋。诸苗实蠢动，祸及辰沅陬。维余职馈饷，亦复参帷谋。雕巢与挟抚，杂然罗前筹。介胄苦不立，宣慰空侜诪。偶然赖天幸，龙苗咸拘囚。台臣上功状，天子嘉予休。金章出王府，奕奕光彩浮。以兹论往事，铜铃鲜与俦。于今世岂有，有则予何忧。蒿目倭与寇，往往多炰烋。安得君为厉，一洗封疆羞。吁嗟石留坡，石留之坡名独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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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参议，潮州吴守贞有诗《挽长官李盘死节》：

平生慷慨伏波同，深入彝箐气自雄。血润留坡酬夙志，树生夹石见精忠。鬼方罗拜千年祀，黔水丰碑百代功。骏马铜铃何处在？教人凛凛仰英风。[3]441

毗陵(常州)周仕亦有诗《挽长官李盘死节》：

蛮烟四起散层霄，诸将逡巡让白旄。匹马出群冲虎口，一身为国等鸿毛。生为铁汉风犹壮，死比铜仁气节豪。开府文章应不朽，留坡千古为君高。[3]441

据《乾隆贵州通志·秩官·土司》卷二十一记载：“蛮夷副长官，元时李僧以功，授忠显校尉。明洪武二十九年(1396)，改授蛮夷副长官，累传至际明于。国朝顺治十五年，准袭前职，际明传弟綤，綤子慧雍正八年承袭。慧缘事革职，未议袭，无印。”

李盘之后，蛮夷长官司副长官的承袭如下：正统元年(公元1436年)，李秀袭任。天顺元年(公元1457年)，李林袭任，寿九十岁。成化六年(公元1470年)，李洪袭任，遇饥荒，捐谷一百石赈饥。弘治十一年(公元1498年)，李谷袭任。正德四年(公元1509年)，李重袭任。嘉靖四年(公元1525年)，李承祖袭任。嘉靖三十年(公元1551年)，郡庠生李铉袭任。万历八年(公元1580年)，庠生李学仁袭任。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李居仁袭任。万历三十年(公元1602年)，李大年袭任。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年)，李长明袭任。清顺治十六年(公元1659年)，李际明袭任。康熙二十七年(公元1688年)，李綤袭任。雍正八年(公元1730年)，李慧袭任，慧以后裁撤。(14)参见思南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嘉靖道光民国思南府、县志》(点校本)第221页，2002年印。据《万历贵州通志·土司土官世传》卷58记载，袭任副长官的名单依次为：李秀、李林、李谷、李重、李承祖、李承宗、李铉、李学仁、李克仁、李居仁。在李铉之前有李承宗，在李居仁之前有李克仁，亦曾任副长官，但在《道光思南府续志》里却没有记载李承宗、李克仁二人，而《万历贵州通志》里没有李洪，不知何故。

(二)申祐

申祐(公元1403年-公元1449年，一说公元1425年-公元1449年)，字天锡，祖籍浙江绍兴，思南府婺川县火炭垭(今务川县大坪镇龙潭村)人。《道光思南府续志·摭遗》谓：“前明节义理学官绩诸公，以正统时长官李盘殉镇筸苗乱为首，次即申公祐殉也。先土木之变，申公，李公甥也。”[3]501申祐之母姓李，与李渭曾祖李盘是兄妹关系，申祐是李盘的外甥，故他称呼李盘为舅，在辈分上与李渭的祖父是表兄弟关系，且对李渭有甚深影响，故兹依据史乘详考之。

天锡举正统三年(1438)乡试，十年(1445)成进士。除四川道监察御史，以謇谔闻，尝出按庐凤、安庆诸府。暇则进诸生论经史，至忠孝节烈事，尤恳恳动人，听者多感发。还都日，诸生送以千计。十四年(公元1449年)八月，瓦刺也先以奄官(太监)王振减其马价，大举入寇塞外城堡，所至陷没。振挟大驾亲征，举朝莫能止。自太师英国公张辅以下扈从数百人，至土木堡(今河北怀来境内)，敌已逼，不敢动。守隘诸将纷纷以败死闻。敌益增，帝仓卒命选群臣貌似己者。众推申祐，天锡遂冒乘舆，师溃遇难。扈从数百人，惟数人得脱，而帝蒙尘以全。先是校尉袁彬阴悉奄人(太监)喜宁通贼状，告天锡，共图之。鸿胪寺卿杨善潜入省帝，天锡因与密谋，用彬计杀宁。天锡寻死，善间行脱，还朝。而宁降，数为也先画策，索赏赐，导入边寇掠。帝既为也先拥去，令也先使宁还京索礼物，而潜命彬密书报边臣。至独石，参将杨俊擒宁，送京师。明年三月，磔于市。其谋虽蓄自彬，实因天锡先成之。

天锡童时从父俊之田，俊被虎攫，天锡奋梃斗虎，虎舍去，父子俱无恙。乡举后，肄业太学。李祭酒时勉与王振有隙，遂以言事忤旨，枷示国子监门。天锡邀诸生同疏救。佥谓：“待讲刘球缘劾振下狱，使马顺杀之。大理薛少卿瑄遇振不为礼，诬以出入人罪，欲加害，我辈新进书生，视两大臣何如？”天锡笑曰：“六馆生何无一人男子气耶！”遂独与石大用各抗疏，槌登闻鼓称冤，请身代祭酒荷校，六馆生和者亦千人，上恻然感动，立释时勉，还视胄事。天锡救父救师，皆奋不顾身，幸而不死，而死土木堡，乃益得死所。民生于三事之如一，天锡可谓无愧斯语矣。

景帝立，既赠恤诸大臣，自给事、御史以下，皆降敕褒美，录其子为国子生，一时恤典綦备。天锡家得褒美，敕谕其二子琏、瓒，相次命入监，兵阻未往。他恤赠遂不及。

弘治中，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上言：前土木之役死王事者，虽蒙报礼，其间尚有遗珠漏玉，悲贻山石，如井源数十烈君子，骨弃鳞介之乡，名落封简之牍，致有血溅帝衣而不获颐指鼋鼎，人愁天恫，轸彗复炽。天顺辛巳(公元1461年)之变，曹钦五丑作孽，幸怀宁伯一扫妖尘，玉烛重辉，虽圣祖神宗，威灵炫赫，而酿此之祸，犹必有由。臣伏思之：前御史申祐，烈加嵇侍中，而报不及一断臂女子，国祀无闻，乡祀无闻，里中不尝一豆，荫袭忘其裔叶，此其故臣甚怜焉。良以祐远在天末，子孙望金阙高于天阙，当路不为阐幽耳！昔梁公灭淫祀，独存忠、孝、廉、节四祠，使申祐先梁而生，亦必在所深恤。恳乞敕下各道有司，籍其事实条奏，使大典无残缺，而追封谥荫，如吴瑾、孙镗诸臣，俾世风有激劝而忠英亦与效灵。臣议至公，固不为一御史鸣也。

报闻，乃建祠乡里，而谥荫仍未议行。万历中，其邑子萧重望剑斗巡按宣大，见土木堡忠臣庙，尚无申侍御木主，复疏请补庙祀、谥恤，皆报可，而施行之议未详。

田秋西麓、敖宗庆梅坡为侍御作《记》《传》尚在剑斗前，敖《传》称“忠节申公”。不知“忠节”是品目抑是先有谥？旧记阙略，莫能明也。《明史·王佐传》附天锡，事不备，故摭敖《传》钩稽详之。

所著惟存未通籍时《挽李长官》一诗亦足以传矣。天锡之将乡举也，其乡东北三十里之茳边塘上有三雁来止。天锡寻与同乡邹庆，以正统戊午(公元1438年)领荐。后庆子奭，又以成化戊子(公元1468年)举。县有科名自申、邹始，人以三雁为兆祥，犹呼其地“来雁塘”。庆官镇南知州，升姚安知府。有惠政，治行称最。今思南府、婺川县皆有申公祠，祠各有奉祀生一名，载《学政全书》。(15)参见莫友芝：《黔诗纪略》卷1，第18-20页，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又见《民国贵州通志·人物志·申祐传》。

笔者按：务川，隋开皇十九年(公元599年)，析原黔阳县地置务川县，县治在今沿河县城郊，辖地有今酉阳西南部、秀山、沿河县全部、印江、思南、德江大部。境内有涪陵水(乌江)，因川为名。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置务川郡于县治，领务川、涪川、扶阳三县，郡县同治(今沿河)，旋即改为务州。贞观四年(公元630年)，改务州为思州，因州境有思邛水(今印江河)为名。贞观二十年(公元646年)析黔州之盈隆(后改为盈川、洋水)县地置都濡县，以今县境都濡水(今长溪河)为名。县治设于今务川县浞水镇境。宋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移思州治务川县于此都濡故地。政和八年(公元1118年)，朝廷令田祐恭重建思州。元至元十八年(公元1281年)，务川县城因婺星飞流陨石坠地，改务川为“婺川”。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婺川改隶镇远州。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拨隶思南宣慰司管辖，永乐十二年(公元1414年)属思南府，直至(公元1913年)废思南府。1959年改“婺川县”为“务川县”，1987年改为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15]62-64

申祐虎口救父，朝廷救师，土木堡救君，集忠孝义于一身，故郡人田秋西麓在《侍御申公祐传》中予以高度评价：

先民有言：父生之，君治之，师教之，天下之三本也。故惟其所在，则致死焉，于公尽之矣。古之孝子，固有冒白刃而赴亲之难者，若猛虎搏人，志在吞噬，非若贼盗之犹有人心也。公以孑然童子，直犯其爪牙，脱父之厄；至九重震怒，生死叵测，当时寄言，责拥重任者何限？且环视扼腕，莫敢撄逆鳞之威。公以太学生毅然申辨，无少难色，非卓然不易之见定于中，见义必为之勇随以发乎！然公于亲之难、师之难，已致死矣，而卒不死，且济其事，终之以土木祸始殉节焉。或者有默而相之欤！胡为乎奋其死于初年，而炳烺砰訇以重其死于晚节也。或曰斯难也，万众同冒，何以异秦坑之惨，虽愿无死，不可得也。

噫！以公之前事观之，则伏节死义之忠，固有素抱，不待取决于土木矣。夫岂猿鹤沙虫同时俱化者比哉？昔唐段太尉笏击贼泚而死，辍朝至七日，当时宰相尚有难之者。及柳宗元上其逸事而后，太尉平时奉职守正，树立不凡之大节，始暴白于天下，异议至今斩然。矧公远方孤士，泯灭无闻，宜也。

余髫龀时，先司谏朴庵君每举公迹以训，既又于乡先生李立之、孟震处时时闻之。访公之后，则无招魂之墓、片石之纪，所仅存者敕命一道而已，其诸恩荫恤典俱未及也。今夏与郡博钟君谒公祠，因叙其所闻如此，以留于后。[3]375-376

田秋(公元1494年-公元1556年)，字汝力，号西麓，思南人，与李渭是儿女姻亲。精于《易》，明正德五年(公元1510年)以《易》中庚午科云南乡试第三十名举人，九年(公元1514年)进士，授福建延平府推官，后授直隶河间府(今河北省河间市)推官，升户部给事中，升礼科左给事中，再升户科都给事中、福建布政使司右参政、四川按察使，最后官至广东右布政使(16)《民国贵州通志·金石志·古迹志·秩祀志》第87页，载为“广东左布政使”，贵州省文史研究馆点校，贵州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品秩为从二品。(17)明李默、黄养蒙：《吏部职掌·文选二》第24页，载“左右布政使为从二品”。《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258册》，齐鲁书社1996年版。为官期间，革内府监局冗食，议郊坛迁冢事，奏停云南差镇内臣，清光禄不经之费，裁太常寺冗役，酌御马监财用盈缩，议天地坛合祭之非礼，疏请贵州开科建府城垣。先是，贵州未设乡闱，就试云南，往试者奔波数千里，中隔盘江，夏秋多瘴，往试者不习水土，十病其九，士多裹足，西麓乃疏请开闱贵州，得报允，以嘉靖十六年(公元1537年)开科贵州。著有《西麓奏议》，李渭序之，略曰：

田公在嘉靖间为言官日，上世皇帝书记稿多不存，所存者仅若干应诏。三言牧厩十二事，及建学开科、御夷救荒诸疏。率据事以显义，数往以例今，摭弊摘隐，征验甚明，檼括处分，综察具见。世皇帝方刚断，督过言臣，人人不自保固，乃公所建白，皆人人所忌畏。时者，辟郊坛，缮理大臣议毁民室庐，且及骼胔，都庶蚴蟉于郊壖，盖謷謷也，公力争不可。世皇曰抗君违旨，公危甚矣，卒得可，竟安万姓心。御用、御马、尚衣、尚膳诸监，皆御物也，中官乾没，大臣不敢问，小臣不敢言，公裁缩丁至七万夫，食至七万石，光禄太常供庖厨力役，公往裁二千四百余夫。滇南镇守杜唐革矣，刘福安降黜矣，中官计往者，熟语动上，公以不可力陈，近幸飞语日进也，赖世皇圣明，不能以諐尤加公。世皇为君，其万世所当颂述者非一，独不用中官为难。都谏公为臣，其可称述者亦非一，独裁抑指斥中官为难。材智思虑，综察之难，难在言臣。切直之难，难在听言之君。[16]367-368

文中所谓《建学开科疏》，即田秋存世名篇《请开贤科以宏文教疏》，是田秋在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任礼科左给事中时所撰写，今录全文如下：

臣秋，原籍贵州思南人。

窃维国家取士于两京十二省，各设乡试科场以抡选俊才，登之礼部，为之会试，然后进于大廷，命以官职，真得成周乡举里选之遗意，所以人才辈出，视古最盛者此也。

惟贵州一省，远在西南，未曾设有乡试科场，止附云南布政司科举。盖因永乐年间初设布政司，制度草创，且以远方之民，文教未尽及也。迨今涵濡列圣休明之治教百五十余年，而亲承皇上维新之化又八年于兹，远方人才正如在山之木，得雨露之润，日有生长，固非昔日之比矣。

臣愚以为开科盛举，正有待于今日也。且以贵州至云南，相距且二千余里，如思南、永宁等府卫，至云南且有三、四千里者，而盛夏难行，山路险峻，瘴毒浸淫，生儒赴试，其苦最极。中间有贫寒而无以为资者，有幼弱而不能徒行者，有不耐辛苦而返于中道者，至于中冒瘴毒而疾于途次者，往往有之。此皆臣亲见其苦，亲历其劳，今幸叨列侍从，乃得为陛下陈之。边方下邑之士，望天门于万里，扼腕叹息欲言而不能言者亦多矣！

臣尝闻国初两广亦共一科场，其后各设乡试，渐增解额，至今人才之盛，埒于中州。臣窃以为：人性之善，得于天者，本无远近之殊；特变通鼓舞之机，由于人者，有先后耳。今设科之后，人益向学，他日云贵又安知不如两广之盛乎？议者曰：科之不开，病于钱粮之少。臣窃以为不然。盖贵州虽赴云南乡试，而举人坊牌之费，贵州自办也；“鹿鸣之宴”，贵州自备也。今所加者，不过三场供给试官聘礼耳。镇远、永宁等税课司，每岁不下数百两；思南府又有棉花税，若设一税课司，委一廉干府官监收之，每岁亦可得数百两。只此数项，足充其费。况求才大事，又可靳于区区之小费乎？且历年抚按官亦屡有举奏，盖一方之至愿，上下之同情，其建置之地，区画之详，在彼必有定议，乞敕该部再加详议。

旧额：二省共取五十五名，云南三十四名，贵州二十一名。臣请开科之后，二省各于旧额之上，量增数名，以风励远人，使知激劝，则远方幸甚。[3]352

疏入，于嘉靖十四年(公元1535年)获准在贵州独立设置乡试考场，得到25名举人名额。《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一百七十八记载：“嘉靖十四年(1535)八月庚子，先是，贵州乡试附于云南，道里不便。给事中田秋建议，欲于该省开科。下巡按御史王杏勘议，称便。因请二省解额，命云南四十名，贵州二十五名，各自设科。”嘉靖十六年(公元1537年)，贵州在省城贵阳正式设置乡试考场，开科取士。

李渭曾在《婺川县迁学记》中有赞申祐之语：“侍御申公祐登甲榜高等，为南畿文学宗，土木出狩，以臣节著烈。”今录全文如下：

堪舆家，古无有也，学者不道也。尝读《诗》，则有之。“崧高维岳，峻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信《诗》言，申甫固崧岳所生乎？堪舆古者不道，《诗》固道之矣。婺川，黔古邑，僻在西南隅。元以往，声华文物未著。我国家天启圣治，函夏沾浃，思州文学，婺先被之。侍御申公祐登甲榜高等，为南畿文学宗，土木出狩，以臣节著烈；邹公庆父子，才美与侍御公埒名。邹公为滇州郡，卓有吏治，声称前哲，发祥遐域，振采宇内。此非舆域环美，何以有是？第皆起家郡庠，婺未有学也。

嘉靖乙未(公元1535年)，郡人方伯西麓田公秋在台谏时，奏建焉，中丞梅坡敖公宗庆在行人卒成之，县令栾公恕身任构建事，唐生瑞、龚生冲霄往还贵筑、京师间。两生者则相厥成，时草创，蓍地未吉。丙寅(公元1566年)岁，县令杨君某再蓍之，亦未吉也。

洪君朝璋乙亥(公元1575年)岁来令于婺，以作人为已任。学宫在榛莽中，心悯之，乃议延于三山祠。三山，县之后山，逶迤自北来，入县列为三山，二水环前，盖吉宅矣。洪君分俸鸠工，学谕马君腾汉赞之，邑人士皆纳金助役，肇修于丁丑(公元1577年)岁某月，凡几阅月，工就绪。自孔庙以下为庑、为祠、为堂、为斋、为门，规模拓丽，旧贯僻陋，弗如也。渭记曰：国家设庠序，必立孔孟庙祀，何故耶？欲人人为孔孟也。

洪君潮州人。潮居东海，唐以前，士鲜娴道。昌黎韩子者，明道术，遵孔孟，奖进学官弟子。孔孟学术及于皇波。渭治军旅，曾两趾潮州官舍，尝诉讯先哲，窃有慨慕焉。洪君盖被昌黎矩镬者乎？昌黎《原道》叙述诚正不及格致，世儒每加诟姗。渭曰：格致要规，散见诚正修齐治平传中，古本非缺也。昌黎不及格致，盖独见也。昌黎于孔孟深造与否？渭则不知，然亦学孔孟者。潮至今得比于邹鲁，作人之化岂不信哉？洪君成就二三子，二三子欲答洪君，勤造则遵何德耶？明孔孟之学而已。今之学典故、习比偶文则人人能矣。语之以孔孟则退然嚄唶莫当焉。昌黎曰：“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所传者何事耶？夫岂今之典故、比偶所若为耶？洪君被昌黎矩镬，必以昌黎所谓传者诏二三子矣。志孔孟所志，学孔孟所学，则亦孔孟矣。毋退然奠当矣，此则渭之所以望于二三子。至于堪舆家云云，渭则不知，不能为二三子道也。[3]368

记中言婺川邹公者，即邹庆，务川人，明正统五年以《诗》中举。任云南北胜州知州，治行卓异，升姚安府知府，勤政爱民，嘉靖十五年举入乡贤祠。

郡人敖宗庆梅坡亦有《侍御忠节申公传》为之赞曰：

申忠节公，婺川县人，名祐，字天锡。本贯吴会，曾祖世隆同给事蒋廷瓒南征，开郡入籍都濡。父侍御公俊，一乡善士，三代古君子也。公生仁宗朝，孺慕出于天真，小子极其大孝，童时从父之田，父忽被虎爪去，公战于野，卒保无恙。孝杨六邑，声蜚一邦，资事父以事君，端则造于此矣。稍长，补郡弟子员，戊午(1438)中式夺滇南之锦，是时始建国学，新例坐监，适祭酒李时勉与王振有隙，谮之上前，枷示国子监门，公约诸生同奏疏，佥云：“侍讲刘球缘劾振下狱，使马顺杀之，大理寺少卿薛瑄，遇振于涂不为礼，遂诬以出入人罪欲杀之，我辈新进书生，视两大臣为何如？”公笑六馆诸生全无一男子气，独槌鼓称冤，请以身代。上为恻然者久之，放还，仍视胄临事，公之所为皆人所不敢为也。乙丑(1445)公捷春闱，除四川道监察御史，立朝忠谠多所补益，每与各道聚会议事，公谈论数百言咸当机宜，众皆推让。尝出按庐凤、安庆等府，所至必进诸生讲论经史疑义，还都之日，竹马牵衣。正统十四年(1449)边关失守，紫荆居庸为虏坦途，蠢尔也先长驱入寇，王振不谋于朝廷，挟天子亲征。公见危授命，挺身扈从，及两军会于土木，一鼓败绩，鼎命中沦，乘舆草莽，朝臣立郕王保全宗庙，杨善潜入省帝，公与密谋，纳袁彬之计，杀喜宁于军中，公甘犯纪信之火，帝因还朔漠之辕，泣二祖三宗之位，完致身事君之节，迄今塞上翁犹题公之姓字，悲哽不能言也。愚以伯颜今既送上南还，昔何拥驾北去？果设饯帝之筵，则扈从之十七臣，真伪判若黑白，不待辨而自明。伤心哉！王直之顿足，李侃之洒泣，井源之一杯土，于谦之二字狱，公道安在哉？公之死难不书无足怪矣，彼其不敢有须之，王佑滥升之，陈循冒赏之，王诚何颜见公于地下乎？九泉之骨可起，吾将以是问而辱之。呜呼！怨给黄云，冤迷紫塞，南风绝唱，西陆可悲。噫嘻！冒爪牙以活天亲，撄逆鳞以拯师难，诳犬羊以图复辟，三烈全备，千古罕闻。古谓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公诚不愧斯语矣！[3]377

从以上史乘可知，申祐一生有三件事广为流传：

一曰“冒爪牙以活天亲”。申祐，生于贵州婺川城外火炭垭(今务川县大坪镇龙潭村)的一个农民家庭，父申俊，母李氏，李盘为其母兄，故申祐为李盘的外甥。申祐童年时常从父习农于山中田间。一次，突然一只猛虎扑来，将父衔去，申祐乃挺身持棒，勇斗老虎，救回其父。一时震惊乡里，孝名扬于八方。

二曰“撄逆鳞以拯师难”。既长，赴思南应考，补郡弟子员，继而赴云南乡试中举，乃入京师国子监，肄业太学。时有国子监祭酒李时勉与太监王振有隙，王振遂以言事忤旨，陷害李时勉入狱，并戴枷示之于国子监大门口。申祐义愤填膺，为首倡议六馆诸生，奏疏以救师难。六馆诸生畏惧王振，唯申祐与石大用，擂登闻鼓称冤，伏阙不起，愿以身代师死。明英宗恻然感动，遂释时勉，并官复原职。申祐一时名满京师，其之所为，皆人所不敢为也！

三曰“诳犬羊以图复辟”。正统十年(公元1445年)，申祐中进士，官四川道监察御史，出按庐凤、安庆诸府，为官廉洁，毅直敢言，还都之日，诸生送以千计。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七月，蒙古瓦剌部落首领也先出兵大举入侵，太监王振惧也先兵掳掠其家(王振家住大同城郊的蔚州)，乃怂恿英宗亲征，时兵部尚书邝野、侍郎于谦、吏部尚书王直等竭力劝阻，英宗受王振挟持，遂不听，贸然出师亲征，带领文武百官仓猝离京，申祐以御史身份随英宗赴征。师至怀来土木堡被瓦剌也先兵重重包围。八月，守隘诸将纷纷败死，情况十分危急，英宗卒命选群臣有貌似己者，假冒皇上。申祐遂毅然任之，乘帝舆北进，师溃遇难，而帝蒙尘以全。(18)史称“土木之变”，是役，明英宗被俘，皇太后乃命英宗的异母弟郕王朱祁钰即皇帝位，称代宗，年号景泰。一年后英宗被瓦剌放回，景泰八年(公元1457年)，又重新复辟，登上皇位，改年号天顺。

申祐一生虎口救父，伏阙救师，剑下全君，忠孝义“三烈全备，千古罕闻。古谓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公诚不愧斯语矣！”

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明代宗表扬忠烈，为申祐殉国褒显，特进赠申祐文林朗之职，锡之敕命，以示褒嘉，并对申祐的父母、妻子一一敕封。有《四川道监察御史申祐敕命五道》，今录全文如下：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朝廷设监察御史,欲其振纪纲、励风俗,以弼承国家之治,非得刚方清直之士,曷克称兹?尔四川道监察御史申祐,发身科第,授职于斯,比以随征,陷于战阵,劳苦可悯,今特进赠尔阶文林郎,职如故,锡之敕命,以示褒嘉。 于戏,人孰无死,惟死于国事者,为至荣也。尔尚祗服隆恩,永慰冥漠。

敕曰:国家推恩臣下,必及其亲者,所以重源本也,岂间于存没哉?四川道监察御史申祐故父俊,钟庆厥子,效劳于国,揆其所自,宜有显褒,今特进尔阶文林郎四川道监察御史,灵其不昧,尚克承之。

敕曰:朕惟群臣之才,固本于父,而亦资母德焉。存有褒荣,没有追赠,此古人之通制也。 四川道监察御史申祐嫡母张氏,训成厥子,效劳于国,揆厥所自,宜有宠褒,今特赠为孺人,服此隆恩,永光窀穸。

敕曰:国家制推恩之典,以宠任事之臣,必及其父母者,所以嘉答其生也。 四川道监察御史申祐生母李氏,训成厥子,为国之用,今特赠尔为孺人,灵其承之,永光幽穸。

敕曰:国家推恩臣下,而必及其家室者,所以重大伦也。 四川监察道御史申祐妻李氏,克谨妇道,以相其夫,兹特封为孺人,服此茂恩,永光闺阃。

景泰元年九月二十四日[17]153

第一道敕与申祐，以示褒嘉，进阶文林郎，赐之敕命。第二道敕与申祐之父，进阶文林郎、四川道监察御史。第三道敕与申祐嫡母张氏，赠其为孺人。第四道敕与申祐生母李氏，赠其为孺人。第五道敕与申祐之妻李氏，特封其为孺人。其子申琏亦于景泰三年(1452)受恩荫，特赐恩生，未仕。[3]59

明思南人赵维垣有《吊申侍御》诗云：

柱史耿耿,贞元英精。协瑶光,干玉衡。纫兰结蕙,好奇服,胸罗珠,斗扬文灵。君年童髫。随翁采芝,路逢猛虎。翁为虎噬,君于此时不辟易,走杖击虎力赑员。翁脱虎口儿轻身,胆雄不数吞牛气。青霄射策蓬莱殿,螭头白简飞霜霰。豸冠凛凛跃青骢,豺狼远遁江南甸。英庙銮舆更北巡,一朝大驾俱蒙尘。黄霾塞天白日暗,征袍染血污车轮。吁嗟乎!儿脱父危,臣为君死,忠孝香名满人耳。我歌此曲真伤神。千古谁能秉青史。[3]426-427

申祐殉难后，多年来没有得到明廷建祠纪念，礼部尚书程敏政有《申侍御缺祀遗草》疏请祀，惜未上奏，程敏政卒矣，其事不果。文曰：

臣，礼部尚书程敏政。职滥典礼之科，目击时艰，因追往事，窃有管见，以俾末议。我明功高唐虞，德超晋宋。臣嘉颂咏扬，无容再置一喙。独前土木之役死王事者，虽蒙报礼其间，尚有遗珠漏玉，悲贻山石如井源。数十烈君子，骨弃鳞介之乡，名落封简之牍。致有血溅帝衣而不获颐指鼎鼋。人愁天恫，轸彗复炽。天顺辛巳(公元1461年)之变，曹钦五丑作孽，幸怀宁伯一扫妖尘，玉烛重辉。虽圣祖神宗威灵炫赫，而酿此之祸，犹必有繇。

臣伏思之，前御史申祐烈加嵇待中，而报不及一断臂女子。国祀无闻，乡祀无闻，里中不尝一豆，恤荫忘其裔叶，此其故，臣甚怜焉。良以申祐远在天末，子孙望金阙高于旻阙，当路不为阐幽耳。载考旗常，详核往牒。以臣议至公固不为一御史鸣也。昔梁公灭淫祀，独存“忠、孝、廉、节”四祠。使申祐先梁而生，亦必在所深恤。乞恳敕下各道有司，籍其事实条奏。使大典无残缺。而追封谥荫如吴瑾、孙镗诸臣，俾世风有激劝而忠英亦与效灵也。[3]353

明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88年)，李渭门人萧重望任廵按宣大(明朝宣府和大同的合称，属于九边重镇的其中两处。宣大之中的宣府镇，是明朝九边重镇之首)御史。为表扬忠孝，以鼓天下贤家人心，励万世地方风俗事，萧重望向万历皇帝《题奏缺漏申侍御土木堡忠臣庙名位疏》，请为思南府第一个进士，忠孝义三烈俱全之重臣申祐建祠庙祀。疏云：

奏为立阐幽忠，乞恳天恩，俯从舆论，敕赐入祠，表扬忠孝，以鼓天下贤豪人心，以励万世地方风俗事。

臣代巡宣大等处地方，密访风俗舆论，首及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贞烈诸辈贤良等，臣拔擢其一，以为国家巡方得人庆幸。臣遍察屡访，无一可得。忠愤之怀，时勤诸念，转思荐扬、举覆之典，朝廷总以风励人心。人才难得，自古记之。

顷者，巡历土木堡，见忠臣庙，忠愤之念，勃勃欲发，竭诚诣祠展拜，亲目牌位姓名，系正统时死难之臣，独未见申侍御忠臣牌位，目击心伤，寸肠碎裂，万断不已，何也？

申侍御黔人也，名祐，原任巡按四川监察御史。其死节实绩，臣亦黔人，稔知最详。即他无所论，叨蒙景帝敕命一道旌忠，真为的据。其节有三，臣请为陛下言之：

祐在童时居乡，随父之田，虎忽爪父去，祐执杖击虎，脱父命于虎口，事亲之难，其一；及乡试入胄监国学，祭酒李时勉以言事忤旨，枷示国子监门，祐倡六馆诸生石大用等挝鼓，愿以身代师难，上霁天威得释，事师之难，其二；迨至土木之役，王振惑帝亲征，两军对垒，危亡旦夕，上命群臣中选有与朕貌相合者，不妨代朕乘舆，庶朕脱难。众推申侍御貌与君貌若相似，即命以身代天躬，乘銮远驭，保帝驾以全归，事君之难，其三。嗟嗟！銮舆反正，宗社宁谧，圣子神孙，所以晏安坐享太平全盛之业者，伊谁之力也哉？奈何天顺改元登极竟忘代驾之命，《通纪》不挂一字，谥与荫典不及一言，而土术堡忠臣庙渺焉无闻，公道湮没之后，人臣亦何乐于以忠自见者！

景皇帝即位，尚悯孤忠之死难，深怜塞草之悽怆，宠赐祐以妆命，连荫二子，申琏、申瓒恩荣第，缘兵荒未袭，迄今终属缺典。正统时，同死事诸臣百千其人，但无亲识在朝、子弟在职，当国步多艰之际，倥偬丧乱之秋，谁能启聪牖明代为悉晰也者。申祐远在天末，非景帝赐以没后龙章，即臣抱愤缕悉代愬，终为虚旷。虽然，忠贞湮没，士类隐迹，塞外幽魂，含沙饮恨，野史庙食，笔削罔闻，臣谓此臣功难堪已如申祐者，宜载《皇明通纪》。英国公张辅、尚书邝野等十四位以上，不惟今人中少此子臣弟友之完人，即三代前克敦在三者亦罕见此。

臣随据会试举人申承文(19)申承文，明万历辛卯年(公元1591年)举人，中式十九名，官四川富顺知县。呈称：先祖故宦申祐有功英庙，抱恨沙漠，良以焦头烂额为上客意也。臣行牌委怀隆兵备道孙布政并土木堡操守王懋德及儒学陈所学暨诸生乡耆等，有传闻识记者确查回报，覆案屡访细查，与臣里閈纪载者吻合无差。再阅礼部尚书程敏政议草，为申侍御代驾死难苦忠扼腕不平。疏稿可见，公道恒在，人心天理不容泯灭。

伏乞陛下敕宣圣旨，将申忠臣补入庙祀，请加谥以光幽穸，荫及子孙以隆恩典。我皇上培八百年有道之长，享千万世无疆之福，在此盛举矣。谨疏。

奉圣旨：忠臣申祐，代驾死节，忠孝名臣，实绩有据，本当优恤，速令入祠享祀，谥荫。著礼部酌议来说。[3]353-354

先是重望巡历土木堡，“见忠臣庙，忠愤之念，勃勃欲发”，乃竭诚诣祠展拜，亲目牌位姓名，系正统时死难诸臣，独未见申侍御忠臣牌位，目击心伤，寸肠碎裂。由之萧重望在奏疏中历数申祐应该入祠庙祀的种种理由，最后恳请皇帝准奏。万历皇帝乃下圣旨：“忠臣申祐，代驾死节，实绩有据，本当优恤，速令入祠享祀，谥荫。”并赐申祐谥号“忠节”。

嘉靖十年(公元1531年)巡按御史郭弘化令思南府为申祐立祠祀之。思南、婺川同时分别立祠，称“申忠节公祠”。思南“申公祠”，位于府城内西隅，祀郡人申祐，明嘉靖十年(1531)，巡按郭弘化以祐殉土木难，特题建祠。[18]434婺川“申忠节公祠”位于城内北侧菠萝山之麓，门上均有横额，中为石刻楷书“大节光昭”，左右为砖刻楷书“千秋完节”“流芳百世”十二个大字。门柱刻联云：“于殉难十七人中独缺其名，无得而称，是为至德；从请祠三百年后重修兹庙，奚斯所作，乃曰閟宫。”崇祯年间，贵州巡按御史胡平运有联云：“虎口救父，剑下全君，生民以来无比忠孝；天上游龙，人间瑞凤，霜露所坠莫不尊亲。”清道光二十一年(公元1846年)，婺川县知事俞汝本重修，有《修申忠节公祠记》，全文如下：

婺邑望族以申氏为最,申氏人物以忠节为最。缘忠节生当明季,脱亲于虎口,救师于逆鱗,殉君于从龙。民生于三事之如一忠节,其当之矣。

顾其祠委于荒烬,而子孙视之不甚恤。夫亦昧而忘其本乎?今年春,修《郡志》,余考昔遁,知有忠节祠在县治左,因过访之,见破屋三楹,上漏下湿,族中无赖子据为菟裘，慄主颠倒错乱。喟然曰:“修废举坠,余安能谢乎?”爰归而谋诸山长申君清瑞,山长亦曰:“是余之责也！是余之责也！”越日,捐金葺焉。于是驱其蠹棍,缭以垣墉,塈茨丹雘,俾还旧观。复选子孙醇谨者一人,朔望司香烛。春秋官为致祭,立规勒石以纪,庶乎忠节之位,其稍妥焉。

夫宗祠之间，未施敬于民而民敬,常人犹然,况子孙乎。今申氏子孙遍邑中,非无美田宅饶赀财者,而于家室则营之恐不及，于祖宗则置之似若遗,岂真性之未良欤?亦习焉,而不察也。夫习而不察则过矣,过而能改与无过同,易曰:“无咎者，善补过也。”如山长者,乃可谓善补过之君子也夫。[3]416

清张大受有吊《申御史祠》诗云：

子孝忠臣万古扬,豸冠凛凛肃清霜。干戈自执从明主,魂魄犹雄返故乡。

晚听鹤声归破屋,寒留松影覆高冈。济蹦冠带诸孙好,愿向西风荐一觞。[3]447

1930年，婺川创办公立女子小学，将申祐祠作为校址，1939年女校搬迁后，改为县卫生院院址。今申祐祠被列为省级文保单位。[19]据务川史料称，明清之际官修的申祐祠堂，在全国有八座之多，分别在山西、江西、贵州思南、正安、务川等地。保存至今的官修祠堂有清代修建的正安的申祐祠和务川的申祐祠。火炭垭的申氏家族，也为申祐修建了家族祠堂。[20]196申祐衣冠墓在务川城东三十里，瓮溪桥右。[3]115

三、李渭父母兄弟及其妻子

五世李渭之祖父，具体情况不详。虽生在副长官之家，但不是嫡长子，故而没能继承蛮夷司副长官的职位。大部分时间用来研习经典，教授子弟，固本培元，为养成李渭之父李富乐善好施的习性营造了良好的环境。

李渭祖宅，即李土官宅，在思南府城东南，万胜山下。

六世李渭之父李富。因李渭而显贵，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封高州府同知，隆庆二年(公元1568年)赠韶州府知府，后累赠至中宪大夫。母张氏，累赠恭人。明代朝廷典章制度规定：“凡服官者，遇有覃恩，内外臣工例得据其补实品级，奏请诰封，以光荣其祖父。内官有加级者，准照加级给封，其有愿将本身封典貤(延伸)封祖父母者，听之。由是，一官供职，屡代蒙庥(庇荫)，凤诰龙章，子孙藏为世宝，传之奕祀，姓字馨香，盖赫奕君恩，下逮群僚，如斯隆重也。凡百庶司有位于朝，顾兹稠叠恩纶，其益思竭臣劳，业扬祖德矣。”[3]284故此，李富得以累赠官职。按明代制度，九品以上官员的父母，三品以上官员的祖、父，与官员享受相同的封号、爵位，均为虚衔。李渭官至云南左参政，为从三品官员，其祖、父均享受与他一样的名誉，封中宪大夫。

李富乐善好施，得长寿终，《嘉靖思南府志·耆寿》有名录。他学识渊博，深谙儒家修齐治平之道，对李渭要求甚严。据邱禾实《大中大夫云南左参政李同野先生神道碑》显示，李渭“五岁时，父中宪公书江门《禽兽说》训之”[21]，可知李富受陈白沙江门学派影响较大。

那么李富是通过什么渠道接触到江门学派思想的呢？考广东大儒、江门学派开创者陈白沙(公元1428年-公元1500年，名献章，字公甫，别号石斋)，广东广州府新会县(今江门市新会区)白沙里人，故世称白沙先生，其弟子祁顺(公元1434年-公元1497年，字致和，号巽川，广东东莞人)曾经于成化年间贬谪贵州石阡，做了六年知府。(20)祁顺在《巽川祁先生文集》卷16《杂志》一文中，自言“予自壬寅(即明成化十八年，1482)岁谪石阡”。据《明实录·宪宗纯皇帝实录》卷227载：“成化十八年(1482)五月，左参政祁顺贵州石阡府知府。”成化十九年(1483)春到任石阡。弘治二年(1489)母逝，守制回东莞。说明祁顺在石阡知府任上经历了六年之久。今人温建明认为祁顺在石阡任职11年，参见温建明：《祁顺及其〈巽川祁先生文集〉研究》，《东莞理工学院学报》2013年第4期，第10页。郭子章《黔记》载：“祁顺，字致和。东莞人。天顺四年(1460)进士。事陈白沙先生为高弟。成化十九年(公元1483年)，以参政左迁石阡。才智丰敏，文学优赡，石镇山川，多所题咏。”[22]905《乾隆石阡府志》也称他是“名儒陈献章高弟”[23]，凡所到之处，兴教讲学，以白沙为宗。据张其淦《吟芷居诗话》载：“祁巽川方伯，历官中外，以清洁自守。却海外之遗金，留江西之公帑。所谓以清白吏遗子孙者，斯人良不愧也。钟云瑞谓巽川讲敬斋(胡居仁)、白沙之学，立志于警非寡过，儒臣之宗也。”[24]76祁顺在《作兴学校》诗云：“道民在教化，学校为之基。人心具理义，无间夏与夷。圣朝广文治，都宪司纲维。作兴得良法，士类忻逢时。古来庶富教，孔氏有成规。”[25]从诗句中可以看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往古来今,概莫能外”的心学思想被祁顺带到了贵州。因为“人心具理义，无间夏与夷”，所以祁顺于公元1483年-公元1489年在石阡任职期间，兴办学校，将白沙之学传至石阡，影响甚广。徐兆魁在《江西布政使巽川祁公传》中载：“(巽川公)左迁贵州石阡知府，石阡僻陋，安于夷俗，公思以礼教易之，乃设馆谷，集儒生，暇则亲为讲授，不啻如文翁之化蜀。未数载，郡擢科第数人。”[26]说明祁顺在石阡的兴教办学获得了成效。明弘治戊申(即弘治元年，公元1488年)二月二十日，他还到过思南，并有诗《出巡思南》云：“佳景逢春又喜睛，风光妆点四山明。天连直北浑疑近，路向思南渐觉平。芳草池塘蛙习吹，绿杨村郭鸟催耕。丰年有兆吾民乐，处处芦笙助笑声。”[27]此时，李富在思南或与祁顺有过接触，并向他问学，为李渭在幼年时期就接触到了白沙心学思想提供了先机。此外，亦由此探知，在阳明先生1508年龙场悟道之前，陈白沙江门学派的心学思想早已在石阡、思南等地传播了。限于篇幅，兹不赘述，具体详情，笔者将另著文进行考述。

另据《万历广东通志·名宦》卷十三载：李渭“少从父游蒋道林之门，即志于道。”(21)《万历广东通志·名宦》卷十三载：“李渭，字湜之，贵州思南籍，咸宁人。生而颖异，少从父游蒋道林之门，即志于道。年十四五，坐一小楼时，或箕踞。其父教以‘毋不敬’，即书‘毋不敬’四(三)字于壁，以后渐有检束。居常，未免有妄思。父教以‘思无邪’，即书‘思无邪’于壁，而心思觉有收拾。自后又作‘一介不取不予’工夫以求，入门，真是‘一介不敢妄取，一言不敢妄语，一事不敢妄为’，以印证于蒋道林。道林曰：‘此亦是硁硁然小人。’渭因翻然悔悟。自后渐觉开扩，乃知圣学以求仁为要。后领乡荐，入南监肄业。耿楚侗定向与诸同志多称异之。嘉靖中，以工部郎历知韶州府，有政声，操持廉介，备考。擢广东按察司副使，政体宽平，守官清慎。暇则与僚友及诸生，讲明正学。所居毋意轩刻‘必为圣人’四字扁(匾)于堂以自励，乃印刷之，凡从讲席者，人给一纸，以坚希圣之志。士人翕然宗之。所著《先行录》十卷，同郡孙淮海应鳌、庐陵邹南皋元标序之，传于世。”由此可知，李富与蒋信早年已相识，还带着儿子到蒋信处游学，以致李渭尔后之学，兼具阳明、甘泉之精粹。

李富的生活经历、性格品德以及对李渭的教育方式，对于李渭形成为官清廉、开明正直的性格以及学问上的刻苦努力、好学深思，有极其重要影响。李渭之学即始于乃父李富之庭训。李富曾于弘治年间，施舍祖宅土地，建圆通寺，寺由蛮夷司长官安洛创建。后安宇、李谷重建。始名圆通寺，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更名永祥寺。(22)圆通(永祥)寺，郭子章在《黔记·方外列传二》中载为永宁寺：“永宁寺在蛮夷司，前枕德江。先名圆通，弘治间长官安洛、安宇、李谷建，郡人知府李富施其地。万历二年(1574)，知府蔡应申重修，更今名，为本府习仪所。二十二年(1594)，知府赵垣、推官刘养中后先重建。”知府李富，乃指因李渭故赠韶州府知府云耳。《嘉靖思南府志》载：“圆通寺在府南蛮夷司东，长官安洛建。弘治间长官安宇、李谷重建。思州府推官王泽题圆通寺诗云：‘桥栖来梵宇，不与俗尘干。隐几听流水，开扉见好山。钟声临枕近，谯漏隔关谩。宦辙奔波处，逢僧一话难。’”[28]107清代将原在南门城外的节孝祠移置永祥寺中。[3]5141912年，思南县立女校曾在永祥寺开办，直到1916年迁出。1949年后寺为思南城关二街粮店，2006年成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9]32。今永祥寺位于思南县城安化街中段东侧，整个建筑面向乌江东岸，由前殿、拜厅、正殿、两厢、三元殿组成，占地面积1200平方米。寺内拜厅，一向作为官方的迎客厅，古代官员来到思南，官方必须在此设礼迎候，故民间又称其为“接官亭”。现存建筑仅有拜厅、正殿，建筑面积也仅为200平方米。[30]8-9

在明代中期，思南士绅多有将祖宅土地施舍的“积善”之举。除李富之外，如思南地主张鼎、张胜亦施舍祖宅土地。事见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所立的《思南白云寺舍白碑》，今录碑文如下：

立招僧舍白地主张鼎、张胜各房等,因先祖遗地龙台,修白云寺所正僻间,招僧乐境,主持镇守虎狼,不料乐境四藉哉。

僧主持等至今众房好作商议,将额田一方,开明四界,指拨招钊。僧人宗洁在寺终理,住插焚献退节,府司印熊务要专心守性,不得妄招往来僧道。其所施常熟,东至岩门沿溪直下至半溪曲在小横路左小干沟,南至小干沟截过马琮岭,横过小工岭脚下,西至小横岩直过至大岩中间额截过右边,斜过土坎子上人行路,再上乱石窑直上。北抵杉兜岩岩弦,由杉兜岩弦横过二小岩弦抵岩门左。界内田乙分,荒熟土山林树木俱给与宗洁承管。兹规定不许典当此业,众房依祖祷告天地誓藏经在内舍白。不得一人妄行侵占。今恐人言无凭,立此舍白一纸,付与宗洁,日后永远收执为据。

神龙作证

在中人蒋大才

代笔引进人吕明亨

立舍白地主张鼎、张鼐、张胜

明嘉靖三年九月初九日

谨照舍白勒垂于石,永世思虞[31]7-8

《周易》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李富“积善”之举荫及李渭，非偶然也。

李渭的母亲姓张，史志缺载，仅见焦竑撰写的《参知李公渭传》中“母张，累赠恭人”。可知其母受封恭人，当在隆庆间李渭为官广东按察副使之时。

关于李渭兄弟情况，文献无征，无从考证。唯见今思南民间《李氏族谱》载，李渭之父李信(应为李富)生有三子：长李渭，次李淋，三李濬(浚)。(23)李光忠、李永祥编：《李氏族谱》第66、74、194页，未刊稿。均依父居住于思南夫子坝。李渭后裔大多繁衍在思南塘头、沙都、鸾(良)岩底(李家湾)、覃家庄、代家坝，后分衍在黄浪溪、川岩坝等地。仲弟李淋生子廷平、廷盈。(24)李光忠、李永祥编：《李氏族谱》第194页，未刊稿。季弟李濬(浚)任思南府开学首贡，临武主薄，升山西蔚州同知，生七子：廷芳、廷宽、廷厚、廷先、廷臣、廷相、廷资。(25)李光忠、李永祥编：《李氏族谱》第23、67、74页，未刊稿。又载“李渭与萧、石氏生有六子：廷韶、廷鼎、庭护、廷谦、廷儒、廷礼”(26)李光忠、李永祥编：《李氏族谱》第194、218页，未刊稿。。这些记载缺乏考证，难以信取，恐有似是而非之疑：其一，李渭之父为李富，而非李信。其二，李濬与李渭并不是兄弟。考李濬，思南府人，天顺时举人，任湖南临武主薄，其间苗以万众入寇，李濬率众力保舜峰寨不失，天顺八年(公元1464年)，苗人又侵临武，终不能克，城卒无恙，迁升河北蔚州同知。由此可知李濬与李渭根本不是同一时代人，且时间早于李渭，不可能是李渭季弟。据《思南府续志》载：“李浚(濬)，郡明经(贡生别称)，任临武主簿。天顺间,苗以万众入侵,浚率众保舜峰寨,率先壮勇以拒,苗攻不克而去。冬,苗再入侵,浚令煮药矢以射之,中者立毙, 遂解去。八年(1464)又合众大举连侵城下,终不能克,转攻陷桂阳城,而临武卒无恙,迁贰蔚州。”[3]287其子李廷嘉，嘉靖元年(1522)举人，官四川夔州府通判，乃李渭之友也。其三，据许谷《隆庆二年东宫礼成覃恩诰赠恭人明故戴宜人墓志铭》记载显示，李渭只生有五子，依次为廷韶、廷鼎、廷蔆、廷谦、廷儒，并非六子，且其中廷护、廷礼不知何来。或为李渭继室石氏所生欤？而石氏无考。今存疑于此，以备考述。

李渭娶妻何氏，继室戴氏、萧氏。育有子女共八人，男子五：长子廷韶，府学生，娶张氏，先宜人何氏出。次子廷鼎，娶罗氏；三子廷蔆，娶赵氏，俱府学生；四子廷谦，娶田氏，俱戴宜人出。五子廷儒，继宜人萧氏出。女子三：长女聘田秋第三子太学生田时都，未育而夭；次女适府学生罗人贤；三女聘敖竲，俱戴宜人出。孙男六：祥初、蜀初、乔初、粤初、缵初[32]、培初(27)参见李渭《修观音阁碑记》和李廷谦《重修观音阁记》。。

李渭之妻三人，何氏、萧氏曾被嘉靖皇帝诰命特赠为宜人，今录嘉靖二十四年《广东高州府同知李渭并妻诰命》全文如下：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高州为岭西剧郡，地远政繁，朕欲使吏称民安，岂惟二十石必得其人，难赞治之职，亦慎厥选。此广东高州府同知李渭乡围轮秀，邑宰流徵，继晋守烤设推左郡，心为惟勤于抚字，才克裕于理纷，屡列荐章，劳绩劳残，馆既残缺，官仍不忘忧课之典示劝也。特授奉政大夫锡之诰命，夫留都根本重地，列郡之所则也。尔上益毖远，尤勉图终，誉随所在，而思称则其进，岂遂己兮。

制曰：妇人相君子，同艰辛于家食，而不同其宠贵，此人情之所憨恻者，国家殊恩及之，旌往老也。尔广东高州府同知李渭妻何氏，胄出名阀，恪守闺奕，礼仪相成，允称贤助。今有爵命之荣，而尔弗逮也。宜从夫贵，特赠为宜人，懿灵有知，歆承无羁。

制曰：化始家人，礼从归人臣，室必有继，而恩尔广东高州府同知李渭妻肖(萧)氏，克敦妇道，茂祠欢音。尔夫之矢心(志)王国，尔助属多焉。兹特封为宜人，服政维新，盖勤交儆。(28)参见李光忠、李永祥编著：《李氏族谱》(未刊稿)，第64-65页，其文并未注明出处，且多有错字，今标点其文，姑附录于此以俟考。

上述诰命，不见载有李渭继室戴氏宜人事迹，然据思南乌江博物馆提供的拓片资料显示，有南京太常寺少卿许谷为李渭撰《戴宜人墓志铭》，今予标点录全文如下：

隆庆二年东宫礼成覃恩诰赠恭人明故戴宜人墓志铭

赐进士出身南京尚宝司卿前中顺大夫南京太常寺少卿江西提刑按察司佥事

勑提督学校士元许谷撰文

赐进士出身南京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彭县边维垣书丹

赐进士出身南京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丰润严镃篆盖

戴宜人者，今南京尚书工部郎李同野先生之继配也。宜人殁，既十余载，先生始清吉地于鲤魚浩祖墓右，隆庆六年(1572)十二月十四日寅时葬焉。公暇，访余草堂，持所为状问铭曰：“此渭槽糠麸也。生于宫室，能与勤苦，入从官邸，能不改其俭，素事舅姑以孝，间抚先祖后子以慈，着即渭家，食将淂专精趍，馔仕繁邑，清白有声，宜人大有助云。乃余兹良偶，谁典规者，阅兹池久，感愴未忘，顾今理一有期，不忍其善行遽泯泯澌灭也。翼左右为我纪之。”

余贤状，炳炳皆贤计，懿行传□者，遂不辞而志之。志曰：

宜人姓戴氏，本庄县薄君绅之女也。母王氏，生宜人。端重募言，颖秀出颜，父母极钟爱之。里中多来议婚，卒无尝意者，以故长而未聘。及先生元配何宜人卒，乃归先生。时谨宜人生长官邸，或不其儒素。乃宜人于归后，郊既邮去艳钸，从家人操作，不殊贫家妇。凡祭礼、宾客，其爨治皆躬自为之。恐先生以家学，遂尽脱奩礼所有，为生理费。素善釀，即隆冬裂膚时，槽下往来不辍。先生见而让曰：“何自着如此？”宜人曰：“君不闻妇人之职乎？供镄礼，纳酒浆，其分然也。何苦之有？”姑性严，宜人奉侍唯谨然，佚成即拥出，宜人立户外，尝恐恐竞日夕，非得命，不敢退。久之，姑信其孝，对烟戚辄赞之曰：“贤妇！贤妇！”其御内婢，严而有恩，以故群小畏而载之。尝里人讼方棘，隣妇纳金于宜人曰：“馈太领子一言讼其解者。”宜人叱令急去，曰：“无污我。”妯娌闻而止之曰：“家方屡空，纳此可瞻朝夕，斯拒之若是。”宜人曰：“不屡空，不纳金不难，惟屡空不纳金乃难耳。”居子谓其有守。然工精其尤勤于纺织，事舅姑退，即御机杼。一日成心□，即夜分不休。先生令华阳，宜人从行，纺织如故。先生曰：“今时可少辍矣。”宜人曰：“在□。”宜人居家日，多以勤助，庶不亦可□□，先生韙其吉。

宜人归先生凡十八年，孝敬勤俭，始终不懈，其弘助非细。俄枕疾，未久而逝。美德敬于乡人，至今厩焉。乃先生入仕以来，芳声精甚。入任京坁，峻望益隆。今且权尚书郎，陟华恩，何远不致！而宜人顾不得举之迎恩偕老，岂非命哉？是宜先生思之置也。宜人生于正德戊寅(1518)二月十八日，卒于嘉靖癸丑(1553)十一月三十日，得年三十有六。男子五：长廷韶，府学生，娶张氏，先宜人何氏出。次廷鼎，娶罗氏；(次)廷蔆，娶赵氏，俱府学生；次廷谦，娶田氏，俱宜人出。次廷儒，继宜人肖(萧)氏出。女子三：长聘太学生田时都，未郁而夭；次适府学生罗人贤；次聘敖竲，俱宜人出。孙男五：祥初、蜀初、乔初、粤初、缵初；孙女方幼。铭曰：

猗欤宜人性孔良，壶仪秩秩久弥光。相我奉政官誉扬，以承帝诰内行彰。幽兰焂萎良玉藏，仁则不寿理靡常。灵山肇铭(玄堂，流闻百世恒芬芳)(29)此《墓志铭》碑文拓片文字由思南县乌江博物馆名誉馆长汪育江先生提供。。

许谷、边维垣、严镃皆为当时政坛俊彦，能应李渭之请，为其继室戴氏墓志铭撰文、书丹、篆盖，可见李渭学术人品已为时人所重。

许谷(公元1506年-公元1588年)，字仲诒，或仲贻，号石城，南直隶上元(今南京)人。嘉靖四年(公元1525年)举人，十四年(公元1535年)进士，会试第一。《明实录》载：“嘉靖十四年，诏取会试中式举人许谷等三百二十名。”[33]172明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国朝》卷九十八载：“许石城乙酉(嘉靖四年，1525)中乡试，己丑、壬辰俱落第，出都门，口占自嘲，有‘归去南京无别事，算来依旧念书经’之句。闻者为之捧腹。至乙未(嘉靖十四年，公元1535年)会试第一。许仲贻《潞河道中寄都下诸君》云：‘长河南下客程遥，北望燕山翠不消。散吏衣冠今故国，美人簪珮总丹霄。风前驿树枝摇落，天外江鸿影寂寥。何日金门还曳履，云中重听奏箫韶。’”[34]官至南京尚宝司卿。“谷为顾璘高弟，风流儒雅，以耆宿主盟词坛，后先相望云。”[35]归田后，嗣顾璘主词坛，家居三十年，未尝通书政府；缙绅有造门求见，不报谢。好读书，博涉精诣，有文名。诗格爽俊，得古人意。《古今图书集成》载：“许谷，字仲贻。负时名，盛年岩居三十年，不通一字于政府，缙绅至南都造门求见，不一报谢。曰：‘此乡前辈里居之法,不变也。’”[36]又曰“按《万姓统谱》：许谷，字仲贻，号石城，上元人。嘉靖乙未会试第一，初仕计部改仪部转天曹郎以文选南京尚宝卿谪浙江运副起为江西提学佥事仍迁南尚宝卿放归。”[37]卒年83岁，墓在江宁县安德门外。著有《省中稿》二卷、《二台稿》二卷、《归田稿》十卷、《武林稿》一卷。据《道光上元县志》载：

许谷，字仲诒，一字石城。父隚，字彦明。清修雅尚，不事生产，人称摄泉先生。与顾司寇、王太仆为布衣交，多历名胜，所作萧散，有林下风。谷年二十，举嘉靖四年(1525)乙酉科乡试，十四年(1535)登乙未科会试第一人。是年，肃皇御文华殿亲试进士，入中秘。谷对策论时，务甚剀切。读卷者，恐忤上意，故抑之。授户部主事管仓务，以清慎举其职。尚书梁材甚器之。居三月，调礼部。奔父丧，三年哀毁，不出户。服阕，补吏部文选佥，谓其公而厚云。任满当升，因乞南就养。遂拜南太常寺少卿，改江西提学，造士甚著声誉。擢南尚宝司卿。致仕家居三十余年。四方游宦，至者无不慕敬。每投辖欸之，然竟不报谒，或疑其简。谷曰：“林下当如是也。”平生坦荡和煦，不设城府。人比之刘宽卓茂焉。春秋良日，引二三知己，岩居川观，歌咏相乐。有时奉母徜徉台榭间，子妇孙曾次第为寿。母年八十考终。谷亦逾耆，以白首尽哀，远近莫不叹服。谷登嘉靖乙酉贤书至万历乙酉举人来谒，尚矍铄，碧眼长颡，白须飘然。见者谓神仙中人。年八十三卒。(30)《道光上元县志》卷15，第276页，《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辑》第3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

边维垣(？-公元1596年)，字师甫，四川彭县(今彭州市)人。明嘉靖三十五年(公元1556年)进士，初授南工部郎。隆庆间出任福州知府。隆庆五年(公元1571年)，升广西按察副使、湖广按察使、江西左布政使。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累官至南京工部侍郎。简静敦慎，有清介之守，郡人爱之。[38]据《嘉庆彭县志》载：

边维垣，字师甫，彭县人。进士，初授南工部郎，榷芜湖，清慎奉法，忌者反以京察中之，调禹州同知。未几，摄守事，出重囚鞫无辜，士人白部，使者竟释之。京陵王不法，藏纳亡赖，阴署逻卒悉捕系之置法。又摄睢州，条省里徭千六百金。郡有张烈妇死节，甚奇，议旌例宜听台请。维垣曰：“表节，守臣职也。”若候会勘移文，则停阁数年，而不得慰幽魂，竟自奏行。为州佐，凡期岁，两上章，名大显，破例内转，累官江右巡抚转南工部侍郎。屡上疏求去，皆慰留。卒于官，朝野惜之。(31)《嘉庆彭县志·宦业》卷30。又见《钦定四库全书·四川通志》卷8。又见《光绪彭县志·乡贤志》卷7。

严镃，生卒年不详，河北丰润(今河北省唐山市丰润区)人。明嘉靖己酉科乡试举人，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壬戌科，申时行榜进士。官山西临汾知县，户部主事、员外、郎中，嘉兴府知府。(32)《康熙丰润县志》卷7，第66页；《光绪丰润县志·选举》卷5，第280页，《中国地方志集成·河北府县志辑》第25册，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版。又见《丰润县志·选举》卷2，第280页，成文出版社1968年版。

李渭继配戴氏(公元1518年-公元1553年)，贤淑勤劳，俭朴持家，奉侍舅姑，抚育子女，招待宾客，包揽了几乎一切家务事，使李渭能够一心为官勤政，钻研心学，传道讲学，埋头著述。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3年)，戴氏去世，对李渭是一个巨大打击。十九年后，李渭怀着悲痛心情，将宜人葬于思南鲤鱼浩祖墓右，并礼请好友江西提刑按察司佥事许谷为宜人撰写墓志铭。戴氏卒于嘉靖三十二年，封号于隆庆二年，按明清制，封为恭人、宜人。清徐珂《清稗类钞·爵秩类》：“文武官员之妻有封典,五品以上曰诰封,七品以上曰敕封,正从同。一品曰一品夫人,曾祖母、祖母、母亦均得封。二品曰夫人,祖母、母均得封。三品曰淑人,祖母、母均得封。四品曰恭人,母得封。五品曰宜人,母得封。六品曰安人,母得封。七品曰孺人,母得封。八品九品文武之妻无封, 文之母得貤封, 曰孺人,武之母无貤封。 然此为原则,自捐例推广而后，亦有照衔给封、踰品请封之事矣。”[39]255嘉靖三十二年戴氏卒时，李渭任华阳知县，隆庆二年，李渭在韶州知府任上，为五品官，隆庆四年(公元1570年)，李渭在韶州知府任上，加从三品服俸，隆庆五年(公元1571年)，李渭升任广东按察副使，为四品官，故戴氏被封为宜人，赠恭人号。

李渭与田秋为儿女姻亲之事，在田秋所作《诫子书》中有所记载：

吾幼承父兄之教,十三廪于学,十七荐于乡,十八下第回,始毕姻,二十一登进士第。时先太参公已七旬有二,大淑人已六旬有五；长兄素齐,作县新津；次兄松轩,分教邛州。吾以养病为归省之计,家居且八年。至嘉靖壬午年(嘉靖元年,1522年),素齐兄以曲靖府通判致仕,强予北上,太参公亦曰:“恩命之光荣,愈于膝下之承欢也,有离忧而亲心乐,汝不闻乎？”乃以是年谒铨曹太宰乔白岩公,授福建延平府推官,癸未(嘉靖二年,1523年)四月到任。甲申(嘉靖三年,1524年)十二月奔太参公讣音。丁亥(嘉靖六年,1527年)服满,哭素齐兄。时松轩兄亦已服满,不仕矣。是冬起复,到部,授直隶河间府推官。

戊子(嘉靖七年,1528年)春,行取授户部给事中。己丑(嘉靖八年,1529年),奉敕清查御马监。庚寅(嘉靖九年,1530年),升礼科左给事中。辛卯(嘉靖十年,1531年),充荣府册,封副使。便道归省,奉太孺人冠服于堂上,行焚黄之礼于墓间。是岁七月,复命到京,旋闻太孺人之讣。癸巳(嘉靖十二年,1533年)服满,已无仕进意。甲午(嘉靖十三年,1534年),长男时中领云南乡荐第八名。丙申(嘉靖十五年,1536年),已服过三年,迫于禁例,四月到京,补吏科左给事中,五月升户科都给事中,十二月升福建布政司右参政。过家,哭松轩兄。丁酉(嘉靖十六年,1537年)八月到任。戊戌(嘉靖十七年,1538年),奉表,过家。己亥(嘉靖十八年,1539年),复升四川按察使,过家,十月到任，十二月有回禄之变,家计罄空。庚子(嘉靖十九年,1540年),升广东右布政使,过家,次男时龙领贵州乡荐第一名。十二月到任,佐蔡半州司马,征琼州之黎。

辛丑(嘉靖二十年,1541年)六月,师次雷州,闻时中、时龙会试下第,连丧于京邸，疮钜痛深,方过迷乱,弃官而归。再疏请乞致仕,乃得准家居,修饰先墓,创建宗祠,买祭田以供粢盛,置邸舍以供祭物。暇则修桥梁、治药铒,以惠乡民,耕作凿井之外,别无经营以自封,平生耻攀权要、干谒贵。致仕以来,末尝入官府干挠公事。居官虽二十年,历俸未及九。性甘淡素,居官且不当利权。在广东仓惶就道,不持一物,途中家人腹痛,觅胡椒不得,乃于韶州市二两。年四十八致仕,今已登六旬,秉赋素弱,加之忧患,尔来日渐衰颓。痛念时中、时龙,俱以奇才早逝,二妇不能守节。尔时都茕然孑立,况娉李氏,比及婚期,彼又夭殁,兹载娉安氏,宗祊之念,吾所最切。

读书,不止于应举取科第,内则以之涵养气质,薰陶得性,外则资之以抚世酹物。若修身慎行,不辱先人,虽不能成大名,亦为贤子。居官持廉者多深刻,吾廉而不刻也,宜有后人。各处庄田,俱以俸资倍价得之,修治之资又十倍于买价,尔宜保守。诸兄、姊丈,多贤读明义理者,凡事难处者,可咨询请教,必不汝欺。锡目越溪、善都,俱营有兆域,择而用之,余以待吾辈。汝力弱,不能别求庄地,虽劣,亦免争竞也。犹后子孙众多,当以二人继二兄之后。

呜呼!吾少颖敏,过目几于成诵,惜未经大儒指授,偶得科第。于道未闻,未成童而食廪；君恩至重,未尽致身之节；少为父母所钟爱，乃以虚名奔走,竞逢属纩之日,此皆吾终身所抱恨。尔生也晚，未知吾履历之详，因述吾平生梗概以贻尔，幸毋若伯鲁之简紊。[39]126-128

田秋有子三人：时中、时龙、时都。长子田时中，次子田时龙都在赴京会试落第后早逝。至田秋六旬时，只剩“时都茕然孑立”，等到已聘李渭之长女，准备成婚时，突然女方又夭殁，于是只好重新迎娶安姓媳妇。

田秋长女婿张钦辰撰《广东右布政使田公行状》亦有记云：

公生于弘治甲寅(弘治七年,1494年),距嘉靖内辰(嘉靖三十五年，公元1556年)卒,享年六十有二,娶妻张氏,侧室魏氏、周氏、余氏、王氏。张氏累封淑人,经府张文建长女,性慈孝,事公姑，汪太淑人得其欢心,尤能逮下。有妊姒之德,生男三人:长时中,甲午(嘉靖十三年,1534年)举人,娶李氏,驿宰李公女；次时龙,庚子(嘉靖十九年,1540年)解元,娶罗氏,照府罗公女；又次时都,国学生,先聘大参同野李公长女,未及婚期早殁,再娶安氏,正长官安公女。生女五人:长适张钦辰,次适三尹申守乾,次适大尹罗国贤,皆淑人出也；次适吏目张建辰,余孺人出也；次适大尹罗明贤,王孺人出也。孙男三人: 长于郏,娶申氏,三尹申公女；次于邡,娶张氏,庠生张公女；又次于邰,娶罗氏,南京都察院经历罗公女,俱府庠生。孙女一人,适敖中丞梅坡公季子、生员敖引。皆都子也。曾孙华国尚幼。[39]252

上述文献显示，不仅李渭与田秋为儿女姻亲，而且李渭弟子罗国贤、罗明贤亦为田秋女婿也。田秋有三男五女，三男即时中、时龙和时都；五女分别嫁五人，即大女婿张钦辰，二女婿申守乾，三女婿罗国贤，四女婿张建辰，五女婿罗明贤。

李渭诸子中成就最著者为次子李廷鼎和四子李廷谦，余者无闻矣。

李渭次子李廷鼎，重义好施，积书汲古，以庠生告养之。[3]339撰有《明教录》。[2]387

李渭四子李廷谦，字仲吉，万历十三年(公元1585年)乙酉科举人，中式第九名。历任直隶真定县教谕、国子监助教、同知、云南楚雄府知府。任职楚雄府知府期间，他还为环龙寺撰写碑记。据《云南通志》卷十五记载：“环龙寺，在卧龙冈北。明万历间(公元1573年-公元1620年)，知府李廷谦有记。”[40]后擢升云南按察副使。廷谦“性至孝，事继母萧氏惟谨，友爱诸兄，和处异乐无间言。提学凌琯采诸舆论，奖其门曰：‘孝友著闻’。”[41]305他在道德学问上，也能继承父志，“答诸生问难，辨博无滞”，“日进诸生，讲论无不服其淹雅”[3]289，在地方上影响较大。年轻时，曾受到思南知府帅机赏识。帅机，字惟审，临川人。与姜鸿绪、汤显祖齐名。[42]隆庆二年(1568)戊辰科进士。万历九年(1581)，以南京礼部员外郎知思南府。心行颇古，不谐于俗，廉干有能。邃学问，善吟咏。尤加意学校，奖拔士类，多所成就。识郡人李廷谦、萧重望于青衿中。有集若干卷。[22]922

李渭共有孙七人，孙男六人：李祥初、李蜀初、李乔初、李粤初、李缵初、李培初；孙女一：李方幼。

李渭家世大致情况，在湛若水《思南李氏〈家乘〉序》中略有记载，现录全文如下：

嘉靖丁巳(1557年)冬，李生渭，湜之氏，谒甘泉子于小禺峒中，问学。甘泉子曰：“体认天理。”湜之曰：“何居？”甘泉子曰：“理者，天之理也。人之生也，父子之孝，君臣之敬，长幼之序，夫妇之别，朋友之信，皆天理也。为子而体认乎孝，所以学为子也；为臣而体认乎忠，所以学为臣也。为夫而体认乎别，为朋友而体认乎信，为长幼而体认乎序，所以学为夫妇、学为朋友、学为长幼也。故学也者，所以学为人也。学为人也者，所以学为圣也。学为圣也者，所以学为天也。”湜之曰：“有要乎？”甘泉子曰：“戒惧慎独矣，无内无外矣，无过无不及矣，勿助勿忘矣。斯其至矣。”问政。甘泉子曰：“体认天理。”湜之曰：“何居？”甘泉子曰：“是天理也，人皆有之。施于人之为父子者焉，所以体认吾之孝也。施于人之为臣者焉，所以体认吾之忠也。施于人之为长幼、为夫妇、为朋友者焉，所以体认吾之序、吾之别、吾之信也。仕优即学矣，学优即仕矣。仕学有二，天理无二矣。政也、学也，一也。”湜之唯而退。

他日又以《家乘》问序，甘泉子曰：“体认天理。”湜之曰：“何居？”甘泉子曰：“体认天理之学，始于邦家，终于四海者也。‘施于有政’，是谓体认天理之政始于此也。《易》曰：‘同人于宗，吝。’是谓天理之政始于此，而不止于此也。予观于子之《家乘》也，万户君自汲水迁居思南，为一世祖，是为思南李氏之始。三世祖斌初授某官，是为思南李氏世官之始。由是而四世分为五房，是为李氏五房之始。五世十有七人，六世以木纪三十有四人，七世以水纪六十有一人，八世六十有八人，九世六十有五人，十世以承纪者二十有五人，十一世以金纪者三人，十二世以仁纪者始于学仁一人。八世以下未艾也，其始万户君一人耳。子之作《家乘》也，俾子孙知身之所自始，又俾其知族人与吾身同所自始。夫物必有始，君子贵反其始。始者，天理也，吾子与族之人体认以反始而已。始者，吾与族人一也，族人与国人一也，国人与天下一也，人与万物一也，人也万物也与天地一也。知吾之与天地万物一，可以反始矣。学者，学此也；政者，政此也；《家乘》也者，乘此也。学也政也《家乘》也，一也。”湜之拜而谢曰：“渭之问三，而夫子之教一也。”遂书之以序乎《家乘》。[43]

湛若水(公元1466年-公元1560年)，字元明，号甘泉，谥号文简，明代岭南心学大师，世称甘泉先生。广东广州府增城县甘泉都沙贝村(今广州市增城区新塘镇)人。弘治年间进士，选庶吉士擢编修，后官至南京礼、吏、兵三部尚书。嘉靖三十六年(公元1557年)冬，甘泉居住于广州小禺峒(小禺书院、禺山精舍)，李渭时任高州府(今广东茂名)同知，前往小禺峒拜谒甘泉，并向其问学，甘泉教其“随处体认天理”。其后又来拜请甘泉为其《家乘》作序。

湛若水在《思南李氏〈家乘〉序》中谈到，李渭一世祖万户君自汲水迁居思南，是思南李氏之始。二世祖，不见湛若水记载。三世祖李斌授蛮夷司副长官，为思南李氏世官之始。四世有五兄弟，分为五房，为思南李氏五房之始。五世同辈兄弟有17人。六世“以木纪三十有四人”，字辈为“木”，同辈兄弟有34人。七世“以水纪六十有一人”，字辈为“水”，同辈兄弟有61人。八世同辈兄弟有68人。九世同辈兄弟有65人。十世“以承纪者二十有五人”，字辈为“承”，同辈兄弟有25人。十一世“以金纪者三人”，字辈为“金”，同辈兄弟有3人。十二世“以仁纪者始于学仁一人”，字辈为“仁”，至李渭《家乘》修订完毕时，“仁”字辈仅有李学仁一人出世。

笔者根据湛若水作《思南李氏〈家乘〉序》、许谷作《戴宜人墓志铭》、郭子章著《万历贵州通志·土司土官世传》《道光思南府续志》，制作《李渭家世简谱》于文后，以备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