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城乡题材文学现实主义创作精神的缺失与思考

2020-07-27 15:58王雨
文教资料 2020年13期
关键词:极花路遥贾平凹

王雨

摘    要: 贾平凹创作《极花》,摒弃以往现实主义创作精神,以观念真实代替现实真实。这导致作家在面对城乡变迁这一重大题材时,显现出一种无力感,其文本受到颇多指责。为解决文坛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遗留下来的奢谈观念问题,有必要强调路遥重视读者、认真“下生活”的创作精神,在新时代恢复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独特优势。

关键词: 《极花》    贾平凹    现实主义    路遥

贾平凹15万字的长篇小说《极花》由于题材涉及当下中国农村男青年婚配危机这一重要问题,自发表以来便引发了各方关注及诸多讨论。相较于贾平凹前作受到的普遍高度肯定来说,此次《极花》的问世更多招致的是一些批评的声音,尤其是在新媒体平台上爆发了数轮对于《极花》的指责,有些言论甚至上升到作家的道德问题高度,认为贾平凹是在为当下的拐卖妇女事件辩护。抛开批评者的价值立场不论,我们认为,由于以往现实主义创作精神的缺失导致作家在面对城乡变迁这一重大题材时展现出的无力感是引起此次《极花》风评不佳的主要原因。最近几年,重新阐释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有效性与优越性是学界关注的一个热点问题,为此,《长篇小说选刊》更是在2018年举办了“新时代与现实主义”大讨论,以期在此问题上获得推进。从时间来说,贾平凹《极花》的发表时间为2016年,与习近平总书记宣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时间节点颇为接近;从作家身份来说,贾平凹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成长起来的重要作家,八十年代中期,也是现实主义在文坛上逐渐被冷落,现代主义快速崛起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因此,设置《极花》为讨论对象,我们似乎便能掌握一把进入“新时代与现实主义”命题的钥匙,参与到目前依旧热度不减的现实主义讨论中。

贾平凹的文学创作一直是学界研究当代乡土文学的重要讨论对象,但是对于贾平凹在其农村题材文学创作中的立场问題,学界似乎很少有人提及。在展开讨论之前有必要明确一点,即我们不能将贾平凹视为一位农村作家,更应该将其看作一位由农村进入城市的知识分子作家。同时,贾平凹描写农村从来不是采取平视的角度,而是采取一种俯视的姿态。这一点许子东曾经在讨论贾平凹的寻根文学创作时略有提及:“他赞乡情却也不是真正农夫立场,在乡间他其实拥有秀才式的文化优越感,进城后才更热爱据说是刨地耕土都可能掘到秦砖汉瓦的中原土地。”[1](11)简单来说,那便是贾平凹与赵树理式的作家不同,赵树理们描写的农村是自己深入其中多年概括出的真实问题,贾平凹更多的是将农村书写作为自身文化理念输出的一项工具,以自身的观念真实代替现实真实。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便无法解释为何在《高兴》这样一个作家严肃声称自己要把“作品写成一份份社会记录而留给历史”的文本中,贾平凹没有忠于刘高兴这一现实生活中自己已经认识了几十年的人物原型,而是依旧在刘高兴的身上注入自己的意识、灵魂,对刘高兴进行重新塑造。

强调观念真实其实并非贾平凹一人的创作风格,我们细看在八十年代成长起来的一批作家们,会发现在他们的创作生涯中,都有着一种在作品中输出文化观念的强烈意图。源自“整个八十年代,是一个奢谈‘观念的时代。‘观念是那时中国面临的最大问题,政治及经济上能不能走进新的格局是一个‘观念问题,农民能否被允许得到由他自己耕种支配的土地是一个‘观念问题,让不让工厂给工人发奖金是一个‘观念问题,中国女孩嫁外国男人算不算有损国格是一个‘观念问题……当然,小说可以用怎样的技巧、走哪条路也同样是一个‘观念问题。这种一切归结于‘观念的局面,恰当地浓缩在了那个著名的口号之中:解放思想!”[2](92-93)只是贾平凹受“观念”一词的影响太深,直到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里依旧以“观念”结构作品,并且从观念真实与现实真实的比重偏颇方面来看,《极花》相较于《高兴》来说更严重。

我们得出上述结论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来自《极花》后记中的创作宣言与作家创作过程中具体的策略选择之间展现出了一种强烈的矛盾关系。每当一部作品完成之后认真写一篇后记是贾平凹历年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习惯,同时,贾平凹每次完成的作品后记理所当然地成为学界解读贾平凹作品的一个重要凭仗。在此次《极花》的后记中,贾平凹给出的是与前作《高兴》十分相似的一条创作宣言:在这部作品中,“我关注的是城市在怎样肥大了而农村在怎样地凋敝着,我老乡的女儿被拐卖到的小地方到底怎样,那里坍塌了什么,流失了什么,还活着的一群人是懦弱还是强狠,是可怜还是可恨,是如富士山一样常年驻雪的冰冷,还是它仍是一座活的火山”[3](92)。由于贾平凹十分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创作预期,因此读者自然将作家能否从自身的观察角度准确、清晰地勾勒出中国的城乡变迁进程及目前农村人民的生存状态视为评价这部作品的重要尺度。从这样一段展现作家意图介入现实的创作宣言出发,我们原以为贾平凹此次是想要完成一部极具有现实意义的严肃作品。但是具体到创作的准备环节中,贾平凹却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以往现实主义创作最基本的准备工作,即文坛所谓的“下生活”。在面对《北京青年报》记者“你有和被拐卖的女人接触过吗”这一提问时,贾平凹直接做出了否定:“这个用不着我和这个女人接触,别人和我讲过这个女孩的情况,我比较熟悉。当事人带有自己的义愤。作为局外人,可能能更客观一些。你不知道批判谁。谁都不对。好像谁都没有更多责任。这个胡蝶,你不需要怪她吗?你为什么这么容易上当受骗……”[4]借用“旁观者清”这一看似有力的话语“武器”,贾平凹十分“有把握”地放弃了与受害者面对面的接触。并且饶有意味的是,在贾平凹放弃了接触被害者这一唾手可得的机会的情况下,却又在《极花》中选择了以被害者作为视角展开叙述,取得了自身在这部作品中绝对的话语权力。

贾平凹这一以自身观念真实替换现实真实的做法,直接导致《极花》在问世之后引起了诸多批评。原因很简单,如果是一般性的社会问题,贾平凹这样一个具有多年生活与创作经验的作家即使从自身认识出发表达自己的文化理念并不会引起多大的争论。但是贾平凹此次面对的是在社会上关注且讨论颇多的农村问题。这就需要作家有十分成熟的思想进行统摄,并不怕介入目前错综复杂的底层争论。在“底层文学”创作中,写作者与描写对象之间存在巨大的屏障,很容易导致读者对于写作者为底层代言的合法性的质疑。但是显然,让底层自己书写底层在目前的文学体制中不太可能实现,贾平凹《高兴》中刘高兴的现实原型刘书祯的写作尝试就是一个典型的失败案例。为了尽量消除这种阶层叙述障碍,一般作家都会尽可能接近自己的描写对象,努力做到视野的持平,或者干脆像石一枫所创作的《世间已无陈金芳》一样,以旁观者的身份记录现实,并不做出价值判断,避免因为主观介入而导致叙述失真。但是贾平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既不踏踏实实地“下生活”,又借叙述视角的选择进一步放大了一种代当事人立言的姿态,这一反常举动自然导致在寻常人看来贾平凹此次的创作走向了一种伪现实主义的境地,再加上此次贾平凹在《极花》中保守主义的文化立场表述过于鲜明,遭到不同立场的读者大量的批判自然也不难理解。

当然,抛开真伪现实主义问题的纠缠,若我们不将“下生活”看做创作农村题材作品的必要因素,单从作家的逻辑表达来看,贾平凹此次选择以胡蝶作为叙述人的决定,在通读作品之后看来并不成功。因为按照书中的背景交代,胡蝶是一个从农村进城的无业人员,初中文化,梦想着成为城市人,被一个人贩子以给予赚钱机会的缘由骗到了圪梁村。借助胡蝶这样一个没有太多文化,也没有太多生活阅历的外来女子作为独立的叙述者实现贾平凹想要描绘城乡变迁的宏大创作目标,具有很大的难度。

胡蝶是一个行动受限者,在被拐卖到黑亮家之后,大多数时间都被锁在那间小黑屋里,黑亮和老老爷是她为数不多的两个能够进行对话的对象。只有在生了孩子之后,胡蝶才获得了一些自由,能够在村子里行走。但是此时,胡蝶的一番心思全用在了儿子——兔子身上,与兔子建立一种紧密的精神联系作为自身的心灵慰藉才是胡蝶此时最沉浸的事情。这样一个连圪梁村都没有认真审视过的女子,我们有理由怀疑她能否叙述出目前农村真实全面的生存景象。

作者虽然并没有交代胡蝶在城市里生活了多久,但是联系全文来看,胡蝶进城应该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与中国大多数进城打工者类似,贾平凹将胡蝶塑造成了一个渴望融入城市,成为城市人的乡下女子。胡蝶早期内心对于融入城市的执拗和对于乡村的排斥使她根本无法客观地看待城乡变迁这一历史进程,再加上胡蝶仅仅初中毕业,所以贾平凹无法借胡蝶之口道出一个关于城乡关系的较为成熟的看法。因此,在胡蝶刚刚被拐卖进黑亮家的时候,黑亮咒骂道“现在国家发展城市哩,城市就成了个血盆大口,吸农村的钱,吸农村的物,把农村的姑娘全吸走了”[3](8)时,胡蝶只能想到:“我也是被城市吸了去的,可农村里没有了姑娘,农村的小伙子就不会去城市里有个作为了而吸引女性,却要土匪强盗一样地拐卖吗?”[3](8)贾平凹此时的描写是比较符合胡蝶这一人物设定的心理情况的,但是忠于人物的真实心理带来的另一个结果便是胡蝶传达出来的城乡观念只能是一个十分简单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理论:在中国社会中的男性之间存在一條线性的进化序列,即先从农村进入城市,再在城市中通过个人打拼取得一定的成就。只有进化到一定高度的男性才能取得婚配选择的权力,完成自身基因的传承。但是,贾平凹的原意绝不是要传递这一理念,如果按照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说法,农村由于不具备自然竞争力天生应该受到遗弃,这恰恰是贾平凹所持的文化立场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因此胡蝶这一叙述人在作品前期天然地与贾平凹意图传递的理念相矛盾。

如何化解这一矛盾,贾平凹只能选择在胡蝶身上设置一种类似于成长小说主人公的模式,让老老爷和麻子婶等人作为引导者,使胡蝶在他们的精神疏导下慢慢对圪梁村改观,接受它,并最终选择回归它。但是作为一个受害者,如何强迫胡蝶与深深伤害过她的这一群体与地域达成和解在逻辑层面十分艰难,贾平凹为此给出的解释是:“人的烦恼和痛苦往往来自不了解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如果城市让胡蝶无所适从,圪梁村的人情风物或可予她安慰。”[5](69)这一解释似乎饱含了人文主义关怀,我们如果将这一逻辑带入现实层面则会发现十分生硬,仿佛是作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一个解释。胡蝶是一个进城者不假,但是胡蝶未必不能在城市中寻找到自己的归宿。就作品中胡蝶的个性来看,她拥有典型城市人般的相貌,懂得如何打扮自己,并且最重要的是,胡蝶拥有想在城市中生存下去的一股倔强气。贾平凹这样的安排其实是强行碾碎了胡蝶未来在城市发展的可能性,并毫无商量余地地将她永远留在了圪梁村里。贾平凹说“圪梁村的人情风物或可予她安慰”,但是我们反观圪梁村的社会生态,会发现这是一个没有法律的“前现代”社会:村长积极参与拐卖妇女并从中谋利,并且长期与村中的妇女保持着不正当的性关系;村中缺水缺电、常发地震,多以土豆为食;村民们坚信巫术,不信科学、法律,发生争执时不去派出所解决而是选择去寺庙遗址或麻子婶面前发咒。这样艰难的生存环境,贾平凹仅靠黑亮是一个“好买家”及老老爷和麻子婶所给予的心理疏导就扼杀了胡蝶这一人物身上的发展可能,以此证明自身文化观念的可行性,实际上是一种十分牵强的做法。在我们看来,贾平凹这种代当事人立言的做法直接导致《极花》这一作品现实逻辑的缺乏。

此次《极花》的失败其实为我们提了一个醒,中国的城乡问题牵涉的历史遗留问题过于复杂,真正跳出其外概括出农村的真实经验对于作家来说要求颇高,没有长时间的思考沉淀很难完成。即使是贾平凹这样一个在农村长大且具有丰富创作经验的作家,如果不扎扎实实地“下生活”的话,在现阶段实则已经很难完成对于农村的表述。同时,随着教育水平的逐步提高,目前社会大众已经无法信服以观念真实取代现实真实的创作行为,读者们需要的是了解真实的农村现状。在这种情况下,回归传统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似乎才是书写农村的有效出路。

谈到城乡题材文学与以往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关系问题时,有一个作家的创作生涯其实可以为我们讨论这一问题提供借鉴,他就是与贾平凹同样在八十年代蜚声于文坛的陕西作家路遥。虽然贾平凹与路遥登上文坛的时间十分相近,出身的地域也完全相同,但是两者在以往的文学史书写中享受到的却是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待遇。贾平凹凭借其在寻根文学、乡土文学两大创作思潮中的亮眼表现成为各大主流文学史编纂者眼中的宠儿,大多数编写者们都会为了贾平凹在书中辟专章介绍。而路遥则被一些研究者们瞧不上,很多人认为他在《平凡的世界》中采取的传统现实主义创作手法是一种陈旧的方式,即使在文学史中出现只是略微提及他的那部成名作《人生》。近些年来,对于路遥文学史意义的再发现是学界一个不小的热点,凭借《平凡的世界》对于八十年代城乡现实真实而细致的书写,路遥俨然成为继汪曾祺之后另外一位获得经典化资格的八十年代作家。现在学界重新讨论路遥的文学史意义,实际上想要突出的是路遥在八十年代面对文坛统一转向之时,依旧坚持现实主义创作、并未随波逐流的一面。当然,路遥此次文学史意义的再发现与目前学界普遍反思现代化的文化语境有关。抛开意识形态方面的叙述,我们认为《平凡的世界》在城乡题材文学创作方面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些方法论上的借鉴意义。

我们认为,作家在从事创作前需要想清楚一个问题,即“我”的创作究竟是面向批评家,还是普通读者。至少类似《极花》这种将描述城乡变迁作为创作主旨、意图描绘社会现实的作品,我们希望,作家能够更多在意的是普通读者的阅读趣味。原因很简单,学院内部的批评家们对于城乡变迁这类问题其实大多已经有完全独立的认识,并不会因为一部作品产生什么大的改变,但是那些对农村缺乏客观认识又迫切想要了解农村的普通读者,极有可能被这类作品打动。贾平凹此次在《极花》的后记中十分意外地引用了相当长的一段关于当今中国水墨画现代化问题的论述,并在后来的访谈中直言自己在创作《极花》的过程中主动学习了中国水墨画的创作技法。传统小说的写作面向广大读者,讲究的是如何将一个故事讲清楚、讲完整,并不注重美学层面的因素。但是从《极花》此次采取的创作方式来看,贾平凹的努力方向绝不是讲好一个故事,而是讲究塑造氛围。作家预设的读者绝不是社会上的普通读者,而是具有一定审美能力的专业读者与批评家。贾平凹的这一创作姿态直接导致《极花》的可读性其实并不高,除了在文学体制内部的专业读者中流动之外,这部作品并没有真正进入社会大众的阅读视野。

《平凡的世界》不同,在八十年代先锋作家们讨好于批评家的阅读趣味,表示拒绝读者的时代背景之下,路遥依旧将普通读者的阅读趣味作为自己创作过程中的重要指标。路遥在作为《平凡的世界》的创作手记《早晨从中午开始》中强调:“考察一种文学现象是否‘过时,目光应该投向读者大众。一般情况下,读者仍然接受和欢迎的东西,说明它有理由继续存在。当然,我国的读者层次比较复杂。更有必要以多种文学形式满足社会的需要,何况大多数读者群更容易接受这种文学样式。‘现代派作品的读者群小,这在当前的中国是事实;这种文学样式应该存在和发展,毋庸置疑;只是我们不能因此而不负责任地弃大多数读者于不顾,只满足少数人。更重要的是,出色的现实主义作品甚至可以满足各个层面的读者,而新潮作品至少在目前的中国还做不到这一点。”[6](89-90)正是由于路遥清醒的文学认识,才使《平凡的世界》在八十年代收获了巨大的普通读者群,许多读者后来提到,《平凡的世界》影响了自己的人生选择,给予了自己生存的勇气,这也是后来这部作品被指认为民选经典典范的重要原因。同时,《平凡的世界》取得的成功为新时代的作家们提了一个醒:经典化这项荣誉并非仅仅由批评家们所决定,或许踏踏实实为大众写作,获得更多普通读者的认可更加能够使自己的作品长时间地流传下去。

在具体创作过程中,路遥是八十年代为数不多的依然认真秉持着“下生活”这一创作理念的作家。“下生活”并不是说作家像领导一样以一种视察的态度进入农村,而是强调视野的持平,即作家真正从农民的眼光看待农村问题。路遥对于柳青一向是颇为赞赏的,在其留下不多的随笔之中,便有两篇专门记述柳青的文章——《病危中的柳青》《柳青的遗产》。柳青的“对象化”理论其实是留给文坛的一项宝贵财富,他要求作家与想要表达的农民群众在思想上打成一片,并将这种思想转换为感情,“用‘五官感觉和‘精神感觉在生活实践中体认所要描写的对象,并且在艺术实践中表达对象”[7](26)。继承柳青的这项重要精神遗产,路遥在《平凡的世界》的写作过程中,“提着一个装满书籍资料的大箱子开始在生活中奔波。一切方面的生活都感兴趣。乡村城镇、工矿企业、学校机关、集贸市场;国营、集体、个体;上至省委书记,下至普通老百姓;只要能触及的,就竭力去触及”[6](97)。路遥的这种将个体融汇于创作对象的做法,也是目前书写城乡题材的作家所缺少的一种宝贵精神。在我们看来,中国现在所缺少的并不是“学通古今”“观念成熟”的大作家,而是真正为农民说话、为农村说话的朴实书写者。若作家不真正将自身的视野与底层人民的视野持平,底层人民便很难得到文学层面的真实表述。许多《平凡的世界》的读者宣称在《平凡的世界》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这种赞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当今文坛的“严肃”作品之中了。

重新强调路遥的现实主义创作精神并不是意图打压贾平凹的创作价值,而是指出八十年代文坛的现代化想象在打开视野、解放思想的同时带来了诸多问题,并且这些问题在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里的今天依旧存在。诚然,观念能够引起思想上的争鸣,但是奢谈观念极其容易导致形而上的玄谈风气。如今社会思想已经大大开放,人人都可以在网络中大抒观念,或许此时我们缺乏的恰好就是像路遥这样踏踏实实“做”文学,将文学看做劳动的朴实作家。

参考文献:

[1]许子东.寻根文学中的贾平凹和阿城[J].文艺争鸣,2014(11).

[2]李洁非.中国当代小说文体史论[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

[3]贾平凹.极花[J].人民文学,2016(1).

[4]张知依.贾平凹:我想写最偏远的农村与最隐秘的心态[N].北京青年报,2016-04-16[A13].

[5]毛亚楠.贾平凹:《极花》不仅仅是拐卖和解救的故事[J].方圆,2016(6).

[6]路遥.早晨从中午开始[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0.

[7]贺桂梅.“總体性世界”的文学书写:重读《创业史》[J].文艺争鸣,20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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