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非典”后的第17 个年头,又一次大疫之下,我国卫生领域应对与防控之举的今与昔。
2020年,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又永生难忘的记忆。在2020年春节到来之际,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打响了,不宣而战!“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这个谈虎色变的字眼,扑入眼前。
自古以来,人类就面临着各种瘟疫的侵袭和传播,而近20年来,让中国人最难忘的则是2003年的“非典”。历史往往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同样是发生在春节前夕,同样都是呼吸系统传染性疾病,同样引发了大规模的传染,同样让整个社会都感到恐慌……
17年,在我们感叹时光流逝的同时,这17年像一把尺子,让我们丈量着人们面对重大疫情的进步。本文试图找寻“非典”后的第17个年头,又一次大疫之下,我国卫生领域应对与防控之举的今与昔。
想要战胜病毒,需要先认识病毒。
2003年暴发的SARS疫情,科学家用5个多月的时间才最终确定为新型冠状病毒。武汉疫情从2019年12月31日首次通报,到研究专家初步认定为“新型冠状病毒”,仅间隔9天。这有赖于科学研究及传染病防控体系的进步,病原检测时间已大幅缩短。
对于此次疫情快速检测出病原体,浙江大学生命科学研究院教授王立铭公开认为,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科学家和医生们能够发现一种全新类型的呼吸道传染病的出现,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速度。
另外,此次疫情检测试剂盒的研发则更多由科研机构和生物医药企业合作完成,或由生物医药企业独立完成。从各企业披露的研发过程来看,在1月12日国家卫生健康委与世界卫生组织分享此次发现的新型冠状病毒基因序列信息后,有十几家生物医药企业积极获取病毒序列,并在第一时间进行试剂盒研发,仅9天内就有17家企业宣布完成试剂盒产品研发。目前已应用在抗疫一线。
信息公开,是面对公共卫生事件最起码、最有效的处理方式,也是17年前那场灾难留给我们最宝贵的经验之一。
2003年,由于对“非典”病毒的无知和恐惧,地方政府保持了沉默。在得不到官方印证的情况下,传言像病毒一样蔓延。喜见的是,与17年前相比,随着疫情继续发展,现阶段各级政府信息公开工作同时发生积极的改变。仅1月22日至2月29日,中央政府已经举行超过25场疫情防控相关发布会。包括湖北省在内的各地政府也及时举行发布会公布相关信息。从中央到地方政府每天及时公布真实的疫情信息,许多APP、各大搜索引擎,随时可查到关于疫情的最新进展情况。从2月5日开始,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湖北省以及各地政府每日召开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发布与抗击疫情有关的各项工作情况,每天的数字虽然触目惊心,但能够让公众客观认识、科学预防、冷静应对、主动防范。
同时,中共中央成立应对疫情工作领导小组,及时向世界卫生组织以及有关国家和地区通报疫情信息,各地陆续通报有关疫情新增确诊病例情况。中国政府的积极应对措施得到国际社会的肯定。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感谢中国卫生部门在疫情防控方面与世卫组织的合作,认为中国领导层采取的疫情防 控措施十分重要,中方分享疫情信息非常及时,及时采取相应措施,展现出相当高的透明度。
2003年“非典”,我国大部分医疗机构的院感意识薄弱,使得一些医院成为“非典”传播的疫源地,战斗在一线的医护人员成为这次非典疫情中的最大牺牲者。据统计,我国感染SARS的医务人员占全国SARS总病例的20%。其中北京一家三甲医院发生了医务人员因感染SARS死亡的病例,多名医务人员以及去医院就医的其他病患、家属被感染,整个医院被隔离。
据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感染管理-疾病预防控制处处长李六亿回忆,“SARS早期,我们根本不知道传染源、传播途径、病原体是什么,哪些是易感人群等,工作特别难。面对危险,在不清楚病原体的情况下,医务人员的感染率是最高的。而且,当时医院的防护用品和目前的不可同日而语,那时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医用防护口罩。我们佩戴的是12层的纱布口罩。那时也没有防护服,医生穿的都是布制的隔离衣。”
“非典”的惨痛教训,为卫生健康系统敲醒警钟,同时也推动院感防控工作从一种具体职能提升到体系建设,并且国家层面也进行了长期的规划部署。在管理层面,《医院感染管理办法》于2006年出台;2012年,原卫生部又制定了医院感染控制的3年行动规划,要求各省区市成立医院感染质量控制中心,着手成立国家医院感染质量控制中心。
今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相较于17年前,这一次在医院感防控上,从主管部门到医疗机构,显然都多了一份专业与从容。
此次新冠肺炎发生后,国家卫生健康委1月22日发布《医疗机构内新型冠状病毒感染预防与控制技术指南(第一版)》,如收治病房的流程、如何划分区域等,都有非常详细清楚的流程和规定。对于全国医疗机构在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的防控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指导作用。国家卫生健康委1月26日又印发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中常见医用防护用品使用范围指引(试用)》,规范合理适度使用防护用品,避免过度防护。
另外,国家及时组织医院感染防控专家团队介入,对医院的医护人员进行专业性的防护指导和培训。作为本次国家卫生健康委医院感染防控专家团队之一的李六亿,1月21日前往武汉,除协助国家对以上两个感染防控指南的制定,李六亿还一方面参与医院的感控的督导和指导,她会跟随督导组前往武汉及其周边感染人数较多的地区,较重要、收治患者较多的医院进行督导,然后将督导中取得的经验推广。对于发现的问题,比如一线防护用品紧缺、医疗废物处理不及时等问题进行汇总和归类,及时与相关部门进行沟通和处理。另一方面,她主要对医务人员防护的基本要求、防护流程、如何穿脱防护用品及需要注意的事项、佩戴口罩的正确方式、进入不同区域应戴何种口罩等感染防控知识进行培训。她介绍说,国家卫生健康委对于医务人员的安全非常重视,全国各地支援疫区的所有医务人员,需要经过专业的防护培训,才可以进入一线进行临床诊疗工作。
而李六亿则是我国众多医院感控人中的一个代表,还有许许多多像李六亿这样的感控人奋战在抗击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一线。重大疫情前的院感防控水平,也是医院日常院感工作的一个缩影。截至发稿前,多省区市发布医院医务人员零感染的通告,如截至2月4日,内蒙古自治区医护人员零感染;截至2月27日,贵州省未发生一例医护人员感染新冠肺炎的案例。
而据《中国青年报》报道,位于此次疫情重灾区武汉的武汉大学人民医院, 1月7日至1月27日感染科共收治75例新冠肺炎患者,科室无一例医护感染。问及这份成绩优异的答卷是如何交出的?该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余追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日常,我们一直反复强调医护人员的感控意识,要求针对不同级别的传染病,都要做好相应防护。”
由此可见,近些年,以手卫生意识、耐药细菌的监测等为代表的与院感息息相关的指标,都被医院纳入科室的绩效考评之中,医护工作者对于院感的意识也在不断增强。
2003年4月中旬,北京的“非典”疫情近乎一夜间就进入了高发期,医院病床缺口1500张,许多确诊的“非典”病人只能滞留在门诊室。为避免扩大感染,新建一所临时传染病医院,已成为北京市别无选择的选择。经过7个昼夜奋战,拥有1000张床位的小汤山医院建成。4月30日—6月20日,小汤山医院的定点病房共使用了51天。这段时间内,收治的非典病例达到680人,是全国患者的七分之一。经过救治,672名病例康复出院,全部1383名医护人员无一感染。
由此可见,小汤山医院在2003年,那个特殊的时刻发挥了无与伦比的作用。面对今年的新冠肺炎在武汉迅速蔓延。武汉三镇各大医院发热门诊、住院部人满为患,并出现了医务人员感染。小汤山模式又一次启动。1月23日,为遏制疫情,武汉决定参照“非典”期间的北京小汤山医院,在蔡甸知音湖建设一所可容纳1000张床位的医院,集中收治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患者。这就是2月3日交付使用的火神山医院。
但这还不够。1月25日,武汉决定在江夏区黄家湖开建第二所“小汤山”医院——雷神山医院。经过设计,该院最终建筑面积扩至约6万平方米,床位增至1600张,2月8日,医院正式收治病患,全面服务疫区一线。同时,在疫情严重的湖北黄冈、孝感、襄阳,以及西安、长沙、郑州、深圳等大型城市,用于集中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小汤山模式”医院正加速落地。北京也宣布启动小汤山医院修缮,视疫情变化启用。
与2003年的非典相比,此次疫情自发生以来,病人就医数量呈“井喷式”增长,大量病人在社区和社会流动,医疗资源紧张,床位不能满足应收尽收的要求,面临着延误治疗时机、造成疫情扩散的双重压力。在这种复杂情况下,中央指导组深入一线,果断作出建设方舱医院的决定,要求武汉市立即将一批体育场馆、会展中心逐步改造为方舱医院。
2月5日,呼吸与危重症医学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工程院副院长、中国医学科学院院长王辰做客央视《新闻1+1》栏目时表示,“方舱医院主要收治轻症病人,他的医疗条件并不像正规医院那样完备,但是对于轻症患者来说,它基本上是够了,方舱医院还可以非常好地对患者进行看护,一旦出现病情变化、恶化的时候,能够及时转到正规的医院去进行治疗。因此这样形成一个有序的层级。这种医院是用最小的社会资源、最简单的场所改动,能够最快地达到迅速扩大收治容量的作用。这个是目前解决问题的非至善之法,但是没有比他更善的办法的时候,这个办法就变得可取了,是解决收治这样一个主要矛盾的现实之策。”
2月28日,中央指导组成员、国家卫生健康委主任马晓伟在发布会上介绍,武汉市已经建成16家方舱医院,实际开放床位13000多张,累计收治患者12000多人。目前,方舱医院还有7600多名患者,空余床位5600张,实现了“床等人”。马晓伟说,方舱医院的大规模使用,在我国医学救援史上具有标志性意义。目前,方舱医院运行平稳,医患关系和谐,不少方舱医院还建立了医患临时党支部,开展了许多有利于康复的活动。可以说,方舱是名副其实的生命之舱。
相较于17年前的“非典”时期,2020年这场战“疫”,大数据筛查、AI助力疫苗研发、5G网络技术确保通信等,这些技术都极大提升了疫情防控工作的 效率。
在大数据技术广泛应用之前,医疗数据采集明显滞后,这对在疫情传播早期阶段快速获取传播数据、分析疫情传播机理造成制约。而借助于医疗数据联网、各类智能设备数据归集渠道等,大数据时代的疫情传播数据采集更为及时、准确,可定位到个体、某一具体街区等,为疫情发展模型的搭建提供数据基础。
2月3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发布了关于加强信息化支撑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要求充分发挥各省份远程医疗平台作用,鼓励包括省级定点救治医院在内的各大医院提供远程会诊、防治指导等服务。
疫情当前,医院内医疗物资紧缺,远程沟通是一种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远程可以减少医护人员的近距离暴露,同时缓解物资紧张。例如,在这次疫情中,钟南山院士团队就多次通过广州医科大学附一院的远程会诊系统为武汉、广东的危重病人进行诊断和救治。远程医疗可以让危难中更多新冠肺炎患者的生命得到关怀;让医学专家更安全地运筹帷幄,救人于千里。
国家卫生健康委应急办公室主任徐树强在2019年接受媒体采访中表示,“非典之前,我国还没有卫生应急机构或部门,一旦出现突发事件,往往通过临时动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时隔17年之后,我国的公共卫生应急体制再次面临考验。中国社科院政治学研究所研究员樊鹏近日在接受观察者网专访时表示,自2003年“非典”以后,中国政府很快从中汲取教训,采取了一系列重要措施不断加大政府卫生投入,2003年之后,仅仅2年时间中央和地方就投入了105亿元,迅速建成了覆盖省、市、县三级的疾病预防控制体系,还投资164亿元建设了一个覆盖城乡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医疗救治体系。除了公共卫生事业发展滞后、公共卫生防控体系存在缺陷外,当时的高层决策者还曾直接指出了我国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机制不健全,尤其是对当时一些地方和部门缺乏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和能力,处理和管理危机的能力不强、瞒报谎报等问题,提出了直接的批评。
为此,中央还主导建立了一套信息通报体系。这套体系就世界范围来看,耗时很短,而财政投入极高。所以钟南山院士针对这次的疫情说我们不会重蹈“非典”的覆辙,我想他这样自信的原因,主要基于相比较于17年前,今天中国公共疫情防御方面已经拥有了比较良好的制度资源。
樊鹏认为,以现在的动员水平和医疗资源调度情况来看,这次疫情以及连带产生的社会风险,对现有的公共卫生防御体系是一次有效的实践演练和能力检验。就目前各方的表现来说,动员能力及资源部署能力可以说相当不错了。
但是并不否认,在公共卫生防控体系运行中,这一次也暴露出来了不足和风险。例如2004年建立的全国疫情直报系统,此次之所以出现信息不畅通,主要是这一系统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根据现有规定,各省区市的首例病人诊断必须报卫生健康委确认以后才能发布,这是造成信息梗阻的一个重要原因。
另外,公共卫生服务体系和疫情防范体系中一些基本物资的配备,这一次也暴露出来了一些短缺,许多地方的疾控中心收到病例后,缺少必备的诊断试剂盒,因此无法及时有效地对病人作出诊断。所以近日病例突然增加,也与各地方疾控中心掌握的有效试剂数量的配置到位有关系。钟南山院士在2月27日的新闻通气会上也谈到: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不是一事一时。这次新冠肺炎疫情,确实暴露出我们CDC(中国疾控中心)的地位太低了,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的确,全力查漏补缺,着手建立科学、高效的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防御机制,刻不容缓。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2月14日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二次会议上指出,既要立足当前,科学精准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更要放眼长远,总结经验、吸取教训,针对这次疫情暴露出来的短板和不足,抓紧补短板、堵漏洞、强弱项,该坚持的坚持,该完善的完善,该建立的建立,该落实的落实,完善重大疫情防控体制机制,健全国家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体系。
虽然我国在应对突发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能力中还存在一些缺陷,但是相较于2003年的“非典”,不难看出无论是国家层面、卫生主管部门,还是医疗机构及医护人员等,对待本次重大疫情时,大家都多了一份自信和从容,大家都在战“疫”过程中不断进步及成长。例如国家卫生健康委在医疗救治方面积累了一些经验,已经出台了第六版诊疗方案;为进一步加强疫情防控期间医务人员防护工作,切实保障医务人员身心健康,国家卫生健康委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疫情防控期间医务人员防护工作的通知》,等等。
中国有制度的先进性,有强有力的组织保障体系,我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疫情终会过去,静候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