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知本末:《广州大典》中的蒙书序文*

2020-07-22 01:24艳,肖
图书馆论坛 2020年7期
关键词:新字序文蒙学

唐 艳,肖 鹏

0 引言

蒙学图书,也称蒙书,是传统文化的宝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儿童道德丛书[1]。由于蒙书属于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的文献类型,多非善本珍本,以往很少受到重视,历代公私书目较少著录蒙学文献,民国前关于蒙学文献的专题整理较薄弱。但1930 年代以来,随着“向下看”社会史学路径的崛起,蒙学文献在揭示地方社会环境、普通民众生活情态等方面的功用得到了重视。

民国时期,个别学者有意识地梳理传统蒙书,如郑振铎的《中国儿童读物的分析》、常镜海的《中国私塾蒙童所用课本之研究》、胡怀琛的《蒙书考》,根据不同的思路分别梳理了百余种传统蒙书;翁衍桢在《古代儿童读物概观》中对古代蒙学教育的对象、旨趣、方法,以及就家训、学规中讨论蒙学读物的内容加以论述。1960 年代,瞿菊农对传统蒙养教材的发展阶段加以划分[2];张志公从传统语文教育视角整理《蒙学书目稿》[3]。1990年代以来,来新夏、李国庆、喻岳衡、韩锡铎、徐梓等分别对传统蒙书加以选编,出版了不同主题的传统蒙学丛书;蒙书也被纳入综合性书目、史料汇编和地方文献整理范畴。与此同时,学者们从不同学科视角开展蒙学文献的个案研究,如郑阿财、朱凤玉的《敦煌蒙书研究》梳理并研究敦煌文献中的童蒙文献;梁其姿的《变中谋稳:明清至近代的启蒙教育与施善济贫》分析某一具体蒙书的版本演变,探讨社会文化对蒙书的影响等。现有研究较少关注蒙书序文在深化地方文献和历史人物研究的价值。为此,本文以《广州大典》收录的蒙书序文为视角,分析其背景和内容,探讨其在地方启蒙教育发展、出版和历史人物研究等方面的价值。

1 《广州大典》蒙书的序文情况

目前,《广州大典》已经出版59辑(520册),收录约4064种民国前“广州人士(含寓贤)著述、有关广州历史文化的著述及广州版丛书”[4],其中的蒙书是反映不同时期教育倾向和大多数人文化状态的文献之一。蒙学文献与小学文献同源异途,秦汉后逐渐分化,但历来图书著录多未给予明确区分。《广州大典》在子部设立蒙学类,对二者加以区分;于第55辑(415~417册)收录子部蒙学类图书,共收录海内外馆藏广州地区蒙书36种,见表1。从表1可知,《广州大典》蒙书的刊刻出版时间在1606-1911年(含4种标注清末出版的图书),其中晚清以前3 种(分别刻于1606年、1782年、1811年)、晚清时期33种。这些蒙书囊括音韵、文字、外语、常识和道德教育,以及童话故事、信札等常用文体教材;语言有官话、粤方言、英语和马拉语(主要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语言),以及当时语言改革环境中广州学人创制的新音新字。从作者来看,有买办家、教师、小说家、收藏家、牧师、官员、海关职员、翻译、医生等,不同社会身份的人都积极参与了地方蒙书的编写和出版,从侧面体现了对启蒙教育的重视。

表1 《广州大典》所收蒙书概览

书名 编、注者 出版时间(年) 版本 自序(篇)他序(篇)千字文说文解字附录别解马拉语粤音译义林荃1887冯兆年字音通晓1894罗崧骏大同天籁幼雅1897博物新编图说1898王恩荣,陈希伋,刘惺万陈荣衮1897陈修堂妇孺浅解陈荣衮王炳耀拼音分韵1899 1898妇孺须知陈荣衮1900王炳耀1900新字启智篇1901拼音字谱王炳耀1901 1902 1902 1902 1903 1903李枚蒙学书塾蒙学书塾蒙学书塾蒙学书塾陈荣衮四书义启蒙初次编辑妇孺释词妇孺译文书(三次改良)妇孺论说两种妇孺信札材料绘图妇孺三四五字书再次改良妇孺新读本正音撮要改良妇孺须知科学韵语1 2 1 2 0 1 0 0 0 0 4 1 0 0 0 0 0 0 0 0 0 不陈荣衮高静亭陈荣衮桂坫1903 1905 1907 1909 1910清末粤音指南南海麦仕治先生广州俗话书经解义俗音字辨幼学信札新增详注韵对屑玉谭 元 慓 (标),李春山欧达彻,辑;钟映雪,等,注邓廷铿□□英语会话初编1890清末麦仕治清末清末虎门城南听松书屋刻本羊城明经阁书局石印本粤东省城归德门内魁巷罗思范轩刻本刻本羊城崇兰仙馆刻本藏经史馆石印本双门上街经史阁刻本粤东省城双门底圣教书楼刻本粤东省城双门底古经阁刻本粤东省城双门底圣教书楼刻本粤东省城双门底圣教书楼刻本刻本刻本刻本铅印本铅印本羊城学院前守经堂石印本明经阁刻本麟书阁刻本刻本广州蒙学书局石印本香港别发印字馆铅印本羊城十八甫文宝阁铅印本双门底古经阁刻本省城学院前聚贤堂刻本粤东双门底开新公司铅印本0 1 1 1 1 0 1 1 1 1 1 1 1 1 3 1 7 0 1 1 1 不详 1 0 0 1详0 0 1 0

《广州大典》的蒙书序文,除陈荣衮《绘图妇孺三四五字书》一书中有《趣味三字书序》《名物三字书序》《女儿三字书序》《爱国三字书序》等序文附在不同主题文字前,其余蒙书序文都列于书前。《广州大典》收录的蒙书中,《粤音指南》缺卷一、卷二,无法确定该书的序文情况;《新增龙文鞭影训蒙四字经》《俗音字辨幼学信札》《再次改良妇孺新读本》3书无序文;其余32种蒙书共有序文61篇/则,其中自序34篇、他序27篇,序作者共有39人。其中,17种蒙书仅有自序,6种蒙书仅有他序,9种蒙书兼有他序和自序,每种蒙书序文数量不一。就他序而言,传统图书存在同一人为多种图书作序的情况,而《广州大典》蒙书的序作者除了自序作者为其创作的不同图书作序外,他序作者没有同一人为多种图书作序的现象。

2 蒙书序文的内容分析

《广州大典》蒙书序文,内容多包含编撰背景、缘起、过程、图书内容、作者、图书评价及相关信息等,反映了不同时代背景中对蒙学教育的侧重。

2.1 语言文字启蒙侧重的转变

语言文字启蒙教育是传统蒙学的主要内容。从《广州大典》蒙书序文中可发现广东语言文字启蒙教育经历了以下变化:从以粤方言为主,到北音(官话)的转向,再到新音新字的尝试,以及口语化启蒙教学的实践。清中叶,雍正皇帝以“朕见大小臣工,凡陈奏履历之时,唯有广东、福建两省之人,仍系乡音,不可通晓”[5],于1782年颁《谕闽广正乡音》。《正音撮要》(1905)将其录于卷一首页;另《正音咀华》(1853)梁序中提到“上谕忳忳以闽广为念,务期谐声会意”[6]。二书的序文展示了这一时期对闽广地区“正音”的背景,体现了对北音(官话)侧重的转向。

晚清时期,随着国门被迫打开,时人逐渐意识到发展教育的重要性。王炳堃在《拼音字谱序》中谈及“泰西诸国蒸蒸日上,不知者以为在财之富,兵之强,其实在于字学之简易”[7]。或认为文字的难易程度影响了教育的普及程度,教育是影响国家富强的重要因素。温灏在《拼音字谱序》中抨击“当世大夫依然大梦未觉,一若地可割款可赔,而文字终不可变,坐顾神州陆沉”[8]的行为和观念,肯定拼音文字简便易学的优点,认为教育的普及是国家经济发展的基石。王炳耀在《拼音字谱自序》中也持类似观点:“治道之隆,岂不赖乎文字哉……何如于文字之外复加拼音文字,拼切方言,使男女易习,立强国无形之实基。日本重我国之文,并用本国方言之字,广习西学,人民智而国强,已有足征者……夫泰西之强,先本于上下诚、男女学也……按音拼成,有识之士,虚心推行,始于家,继而乡,渐而国,合国为家,天下莫强焉。”[9]王炳耀列举日本和欧美教育普及与国家强盛的事实,论证创制简单易学拼音、普及教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认为创制新型拼音体系,便于儿童学习,为他们接受更广泛的教育打好语言基础。

刘惺万在《大同天籁缘起》中,从语音的角度陈述了中西交流对中国语言文字的影响,各地学人积极尝试简化语言文字:“近十年来,各国俊流竞制新字,以趋易简。”[10]252这是指当时的“切音字运动”。从某种程度上看,语言改革是一种趋势,他列举了当时各地学人的相关创作:“如漳州卢赣章之《切音新字》①,龙溪蔡毅若之《传音快字》②,古吴沈子所著《盛世元音》③,音十八,分六弦十二矢,能译中外之方音,瞬息移晷,尽人毕晓。颂踊久之,恨未之见。”[10]252这些著作在一定程度上激励刘惺万及其同学共同创作《大同天籁》一书。

其实,在当时书面语与口语不一致,而方言与官方语言又迥异的环境中,遵循传统蒙书对儿童开展语言文字启蒙教育,不太符合儿童认知学习的习惯。因此,以蒙学书塾④教师为代表的陈荣衮、卢湘父等人,开展了口语化教学和教材编写的实践。

陈荣衮在《妇孺浅解·序》中提到:“古今异言,中外异语,其不能相通一也。三水何易一先生有言曰,手口殊国,动须翻译韪哉。言乎光绪丙申正月,余草《妇孺须知》,全以口头语言为之。今岁冬,复著《妇孺浅解》,是即何先生翻译之旨也。至于训诂鄙俚,无取文言。”[11]《妇孺浅解》是启蒙字书,针对口语与书面语差异引起的阅读障碍,着重于口语化的表达,用通俗语言解释文言中字、词的意思。此外,他在《再次改良妇孺新读本》例言中说明改良图书的原因:“此本是初次改良,已将旧文修改,使合童子言语之格式。如倒装等文法已从删削,间有未净尽者,仓促为之,未尽妥惬,容待再三改之。”[12]又言在教学过程中发现第一次编的版本不适合儿童语言习惯,“《初编读本》卷三有十之八九,不合初学格式”,并劝告读者不要购买最初版本:“如有人翻刻初编之本,幸毋购用,至碍童子进步。”[12]由此可见,作者较关注社会环境的变化,以及学生学习认知规律、接受程度,并在实践过程中不断完善,使之符合儿童语言习惯,以至该书的版次更替相对频繁。

语言文字教育是儿童进一步学习知识的基础,上述语言文字教育的蒙书序文不仅展现了不同时期语言文字教育思想的转变,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晚清蒙书内容分化的趋势。

2.2 蒙学教育内容构成的变化

通过《广州大典》蒙书序文关于图书编撰思想、内容和重要性等内容,可以了解时人启蒙教育观念的变化,以及这种转变在蒙书内容构成、编撰逻辑等方面的体现。

(1)与传统蒙书相比,《广州大典》蒙书序文对晚清广东地区蒙书内容的介绍,体现了蒙书内容的拓展,及其影响下蒙学教育内容构成的转变。桂坫在《科学韵语》的序文中明确蒙学教育的宗旨、教育理念、教学顺序以及内容构成,他认为“中学不通,不可言西学”[13],所以应首先从学经入手,习文字立根本,其次学习中西方历史,再学习数学书记,进而拓展地理、商学、铁路、电线、邮政等知识,最后要学习格致学。虽然该书的体例依然是“三字为句,协以音韵”[13]643,但在内容上增加了西方历史、地理、铁路、电线、邮政以及格致等文理知识。王炳耀用其所创新字翻译了《伊娑菩》⑤,成《新字启智篇》,试图利用寓言的趣味性增加新字的使用,巩固学生习得的新音新字知识。上述蒙书关于新事物和国外寓言故事等内容的拓展,反映了蒙学教育内容构成的改变。

(2)关于蒙书重要性的新阐发有所增加。陈修堂《博物新编图说》有两个新特点,一是图文并茂。随着印刷技术的发展,图说类蒙书增多。二是蒙书内容分类的科学性。根据生物的不同属性,将其分为不同类型,并加以图文并茂的介绍,如胎生类、卵生类等。江标肯定了该书内容,并在该书序文中称“将点读海内博雅盛事,必有涉乎此也”[14]。刘惺万在《大同天籁缘起》对自己所著图书加以肯定,认为该书有两个重要作用,一是“译书也”,翻译海外政治、教育相关图书,以资国人借鉴;二是“传教也”[10]252,认为中国教术政艺之美,因为语言障碍,没有被欧美所认识和领会,掌握其创制的新音新字,可将中国儒家思想向国外宣传,消除国外对中国的偏见。王炳耀在序文中自述拼音快笔(速记)的诸多优点,如两笔可以成字、笔顺自由、起笔容易辨认、简单易学且不需重复学习等,运用到发电报上不仅节约费用,而且便于操作。

(3)日益强调男女均学、普及教育的理念。据表1可知,《广州大典》收录陈荣衮、蒙学书塾图书10种,其中9种书名即包含“妇孺”二字,另一种名《幼雅》。陈荣衮在《幼雅自序》中指出:“千仞之木,始于根核;金代银代之世界,从妇孺始。”[15]他提倡在教育上将男女平等看待:“与女子絮谈大局,不忍令二万万人之长此陆沉也。”[16]麦仕治《广州俗话书经解义序》云“庶冀少年妇女男子,教育得稍识个字”[17],体现了启蒙教育对象的拓展。其他诸如王炳耀、温灏等均在序文中强调男女均应入学的思想。

(4)《广州大典》收录《马拉语粤音译义》《华英通语》《英语集全》等外语学习初级读本,通过以上图书的序文,可以了解这些图书编撰的宗旨和目标对象。养拙山人在《华英通语序》中提到子芳修订该书的缘由是因为该书“类中所刻,不无遗漏之处,贸易家每惜其有所未备,而且唐音不正”[18]96,所以子芳“逐类参订,将日用应酬事款,间有未备者,补其阙略,无关世务者,稍微删除,订正语音”[18]96-97。罗维翰在《马拉语粤音译义序》提到冯兆年到了南洋各岛,与各岛人民交流,发现“马拉语与诸国不同,遂逐类分门,译以广东土俗之音,令阅者一目了然,诚商贾之秘笈也”[19]。张玉堂《英语集全序》中提及唐廷枢“因留心时务,立志辑成一书,以便通商之稽考”[20]。从这些图书的序文可知,上述外语图书是为了方便时人与外国人通商时沟通而编撰,虽然并非以教育儿童为宗旨,但从语言学习的习得程度来看,依然是给通商公务之人初学外语之用,因此也被《广州大典》纳入蒙学类图书。蒙书序文的内容,不仅反映了时人启蒙教育理念的转变,也从侧面体现了《广州大典》编撰分类的尝试和独特之处。

3 蒙书序文的价值分析

3.1 文献价值

蒙书序文包含了较多的图书编撰、出版等信息,有助于了解晚清广东蒙书出版状况。《广州大典》收录的咸丰十年刻本《华英通语》(西营盘恒茂藏板),附有“养拙山人”所写的一篇序文,提及子芳因为“类中所刻,不无遗漏之处,贸易家每惜其有所未备,而且唐音不正”[18]96,所以修订再版。从福泽谕吉和刻增订本《增订华英通语·自序》中所载:“庚申之春,余从某君航海至桑方西斯哥港,适得清人子卿所著《华英通语》一篇于港清商,……乃欲上梓,以公诸同志焉。”[21]该刻本还保留咸丰五年版何紫庭所作序文,可知《华英通语》共有三个版本:咸丰五年原刻本(未见书)、咸丰十年重订本,以及日本福泽谕吉《增订华英通语》和刻增订本。

《正音咀华》(1853)中梁序回顾他与莎彝尊的相识,并提到莎书版本情况:“余丙申自京回,得见彝尊莎先生……其出所为正音书共成五本,业经付梓行世。今阅十载,又欲由博反约,撮为三本,首切音千字文,次话头,次别俗。”[6]可知莎彝尊正音类蒙书有两个版本,1843年首次出版的是五卷本,十年后又精简为三卷本,《广州大典》收录的是三卷本。另外,不同时期同类图书书序中,也有对莎彝尊所著图书的介绍。比如,罗崧骏在《字音通晓》(1894)自序中云“近传切音者,有莎氏秬香(一作乡)《指掌》(在例言中作《正音指掌》)一书”[22],从两书的出版时间看,罗书较莎书(《广州大典》收录的咸丰三年双门底聚文堂刻本)出版时间晚41年,但在梳理切音启蒙图书时,依然将莎书视为当时切音类的重要图书,从侧面辅证了莎书的出版事实、使用和影响范围。

部分作者自序中也会提及著述情况,为进一步了解该作者的作品情况提供辅证。王炳耀在《新字启智篇序》中提到该书的创作时间:“《新字启智篇》,后《中日战辑》《拼音字谱》《拼音字谱撮要》《拼音分韵》而述也。”[23]可知《新字启智篇》是在《中日战辑》等4 种图书之后出版的,其中《拼音字谱》是其创作的新音新字体系,《新字启智篇》是其运用新音新字展现寓言故事,以加强巩固新音新字的习得。作者在自序中陈列其部分作品,其中《拼音字谱》《拼音分韵》《新字启智篇》被《广州大典》收录在子部·蒙学类;《中日战辑》被收录在《广州大典》史部·杂史类,《拼音字谱撮要》暂未见收录。蒙书序文中关于图书出版和版本情况的记载,补充了地方蒙书著述、版本等信息,有助于学界对地方文献的进一步梳理和完善。

3.2 史料价值

《广州大典》所收录的蒙书序文,蕴含了丰富的细节,对地方历史人物关系的还原、勾勒和构建地方历史人物数据库具有重要史料价值:或展现蒙书作者的师承渊源,如数位蒙书作者直接或间接受学于康有为;或侧面反映蒙书作者与地方官员及其他关心启蒙教育人士的交游和互动等。

蒙书《大同天籁》是王恩荣、陈希伋、刘惺万等人合撰的一卷本新字新音启蒙图书,1897 年刊刻出版,有自序1 篇,他序2 篇。刘惺万在序文中陈述师学渊源:“先君授以《白沙先生⑥集》,读之慨慕,人齿十四,受学于高明崔洞若先生两载,进游学于东莞叶湘南先生、顺德刘青崖先生之门,示以源流门径,三先生皆南海先生弟子也。”[10]252可知他先后跟着崔、叶和刘三位先生学习过,且三人均是康有为的弟子。这篇书序为康有为及其弟子学缘脉络提供辅证材料。在王明德《草堂万木森 变法维新政:康有为和他的弟子》一书中,崔洞若、刘青崖在弟子列表名单内,其中崔洞若的事迹栏标注其倾向革命[24],曾加入孙中山组织的广州农学会⑦;但该表未见叶湘南的名字。根据史料中事件发生的早晚,该书的出版在清末,具有一定的可信度,故叶湘南应该也曾受学于康有为。此外,蒙书作者陈荣衮和卢湘父也是康有为的弟子。康有为对他们从事蒙学教育和编撰的蒙书给予肯定。卢湘父《万木草堂忆旧》提到:“余无大志,惟日与陈子褒讲求蒙学。……先生(康有为)见而善之,曰:蒙学亟须改良。汝能为此,亦大好事。今为蒙学假定书目,为之发凡起例,汝试为之。事若有成,亦无量之功德也……中国文字,苦于太深。童蒙幼学十年,有不解文学者,皆由童学无书,遽读经史,宜其久无所人也。今拟编蒙学书,以惠天下,俾我中国黄种四万万人,立加十年学问,十倍知识。”[25]2387陈荣衮和卢湘父在蒙学上着力较多,康有为为卢湘父开列了应该编撰蒙学的书目,卢湘父尝试过以这份书目为纲,编撰蒙书,结果在蒙学书塾教学中发现该书目并不适用:“余以此略试为之,以授儿童,则殊不适用。盖先生天分太高,视事太易,不能为低能之儿童设想。如中国儿童所读之《三字经》,乃顺德区适子所著者,流行已久。章太炎以为简略,而增订之,以期美备;余亦病其太繁,非儿童所能任受。”[25]2388可知,清末广东地区蒙书的多位作者直接或间接受了康有为教育思想的影响,而且他们在自身启蒙教育实践的基础上,不断地对蒙书编撰和启蒙教育加以调整和修正。

梳理《广州大典》蒙书作者与序作者的人物关系,有助于勾勒这一时期地方历史人物的部分活动、交游经历。《广州大典》7种蒙书的序文明确展示书作者与序作者的往来或交集,如《类字训蒙》的作者林谦与序文作者袁英、林德泉,《字音通晓》作者罗崧骏与序作者符仕龙,《四书义启蒙》作者李枚与序作者黄夐枢,《英语集全》作者唐廷枢与序作者张玉堂,《正音咀华》作者莎彝尊与序作者邓士宪等,都在蒙书序文中记载了他们的交往情形。袁英在《类字训蒙》他序中提及与林谦的往来交集,“若谷孝廉,铁城积学士也。岁己未,余量移来攝斯篆,时西北江多事,常与诸绅筹防备饷相把晤,见其言论丰采卓有古风,日出所著《类字训蒙》二卷,余受而读之”[26],是因为袁英到香山就任与当地乡绅共同筹谋军事防备而相识。同时林德泉的序文又为此提供了辅证:“今我俊民袁侯之来治香山也……侯曰:‘是书也,林孝廉曾以示余,诚养正之实功也,爰捐金付梓,以公同好,且属余为之序’。”[27]说明了三人的交集时间和事由。这些散落在序文中的史料细节,为地方历史人物关系图谱的构建提供了史料补充。

4 余论

《广州大典》蒙书序文内容,反映了晚清广东地区蒙学内容构成和侧重的演变,以及蒙书作者在社会环境变化时对启蒙教育的思考和适应性调整,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近代广东地区启蒙教育的发展。同时,序文还展现了广东地区蒙书出版的诸多细节,反映了不同的启蒙教育理念和蒙书出版形态,从侧面勾勒了地方历史人物的行迹,为深化地方出版史、启蒙教育史和历史人物研究提供史料补充。现有关于晚清广州地方蒙学文献的研究较少,本文从序文的微观视角对《广州大典》蒙学文献价值的分析,祈望能为学界进一步拓展相关领域的研究抛砖引玉。

注释

① 《切音新字》(1892),是卢赣章(1854-1928,字雪樵,福建同安人)耗时十余年,选定55个记号,制成的一套音标《天下第一块切音新字》。卢赣章是中国第一个有拼音文字观念和创制拼音方案的人。

② 《传音快字》(1896)为中国第一本速记教科书。作者蔡锡勇,字毅若,福建龙溪人,1875年随陈荔秋出使美、日、秘三国,居华盛顿4年,“始知有快字一种,行之已久,作者不一家、师承各异,然皆能笔随口述,不假思索,手不停挥,率每分钟作二百余字”,被尊为“中国速记之父”。

③ 《盛世元音》(1896)作者沈学,字曲庄,江苏苏州人,是上海梵皂渡书院(即后来的圣约翰大学)医科学生,19岁就开始用英文写切音字著作,历时5年写成,书名Universal System。《盛世元音》是其在《申报》《时务报》上发表部分原作译文。

④ 蒙学书塾,是陈荣衮在澳门荷兰园正街创办的塾馆,后改名为灌根书塾(学塾),兼收女生。

⑤ 《伊娑菩》即《伊索寓言》,该书被翻译为中文另有题名《海国妙喻》《新庵谐译》《意拾寓言》等。

⑥ 白沙先生,是指陈献章(1428-1500,字公甫,号石斋,新会白沙里人),著有《白沙集》,世称白沙先生。

⑦ 这一事件在卢湘父《万木草堂忆旧》中也有提及:“时孙文在广州设农学会,名为讲求农学,实则召聚党徒,阴图革命。同门崔洞若,未知底蕴,遂加入为会员。同门以其加入农会,恐被株连,草堂原有同门录,至是亟焚毁之,以其内有崔洞若名字也。于是风声鹤唳,一日数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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