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海港检疫的开端：牛庄检疫医院*

纪 焱 钟照华 李志平

中国近代出现的海港检疫机构隶属于总税务司署下的海关，制定的海港检疫章程须获得各国领事同意，检疫医官均为驻华领事推荐并由海关出面高薪聘请的外籍医生，所以中国当时的海关及海港检疫大多由外国人把持[1]。1912年，伍连德建立北满防疫事务总处后，为加强中国防疫事业建设，提出中国人自己办检疫的主张，先后建立6所防疫医院(哈尔滨医院、大黑河医院、拉哈苏苏医院、三姓医院、满洲里医院、牛庄检疫医院)，其中牛庄检疫医院被认为是中国人自己建立的近代海港检疫开端。

1 牛庄(营口)海关的设立

1858年，清政府与英国签订《天津条约》，根据该条约规定，增开牛庄、登州等10处通商口岸。1861年，实际开埠地却被英国改设在地处辽河入海口附近的营口，国际上从英国称营口为牛庄[2]。从此，营口成为中国东北第一个对外通商口岸。

1864年5月9日，山海新关(俗称营口东海关)在没沟营正式设立，由英国人捷·马吉(J.Macky)任首任(署)税务司(相当于关长)，同时还有帮办西侯德(Siehatd)和代理头等总巡多森(Daoudan)。山海新关负责轮船贸易，隶属于北京的总税务司署。由于在1863年，总税务司赫德(Robbert.Hart)成立海关医务处，要求在各通商口岸海关设置关医，所以在1865年5月，爱丁堡大学医学院毕业的苏格兰人詹姆斯·沃森(中文名为瓦尊)被派往山海新关工作。他是山海新关医务处成立后的第一名关医，主要负责营口口岸的海关雇员、外籍居民及外籍水手的医疗保健工作以及检查船只卫生状况和检疫工作[3]。

2 牛庄检疫医院的建立

1918年北满防疫处的工作范围有了扩展，当时有一笔专门拨款(由山海关关税项下拨给购地、建筑费用4万两银及每月医院经费1 250两)用于在南满的港口牛庄(今营口)建立一所检疫医院。1919年秋季开始建筑施工，1920年7月10日牛庄检疫医院一期工程竣工(见图1)，检疫医院正式成立，该机构隶属于山海关税务司公署，以检验进口船舶疫情为主。营口道尹任名誉总办，海关税务司兼充会办，北满防疫总处处长伍连德博士任总办兼总医官、院长[4]。

牛庄检疫医院一期工程是一幢红砖水泥建筑，由普通病房、消毒室和医生起居室组成。前面有两个门，东边门供私人和急症患者出入；西边门为正门，一般为求诊者出入。两侧为普通病房，附设看护室、厕所、浴室和实验室，每个普通病房至少可设10张病床。东翼楼设总手术室，室内白色瓷砖墙裙，麻醉室和消毒室各一间[5]。

1923年，医院增建了第二组建筑——6间隔离室，占地3.5英亩，以木栅栏和红砖围墙与外部相隔。每个隔离室都有一盘卫生睡炕，有防虫防尘设置，专为那些留院观察者居住，这些病房有专门的看护室、浴室和厕所。室外朝南有宽敞开放式长廊，在紧急情况下也可以安置病床[6]。1928年7月，三期工程竣工，建成医官室及检查室一所。检疫医院遂告建成，建筑费用总计关平银11.2万两。

牛庄检疫医院的建立代表北满防疫事务总处不仅局限在北满，于是防疫处的名称便删去了“北”字而更改为东三省防疫事务总处(Manchurian Plague Prevention Service),原称“北满防疫事务管理处”(North Manchurian Plague Prevention Service)[7]。

图1 牛庄检疫医院

3 牛庄检疫医院成因简析

3.1 海上防疫的实际需要

1899年，牛庄暴发鼠疫，约3 000余人死亡[8]，1901年至1902年，牛庄及邻近地区再次暴发疫情，死亡100余人[9]。1919年7月，日本轮船辰丸号进营口港，带来霍乱病菌，霍乱开始在牛庄流行，霍乱病人近2 200人，800余人死亡，伍连德在《霍乱概论》中论述：“霍乱者流入东三省，以牛庄(即营口)为首侵门户，7月22日在该地发现第一染疫者及数目内地各城市相继传播之速，令人神骇，考其原由，皆因疫症初起时疫毒剧所致，又加火车交通便利，染疫者四处逃串为其主因。”另外，营口(牛庄)海关管辖下帆船数量很大，出港、入港的船只、人员很多，这样一个贸易大港必须要建立一个完善的防疫机构才能避免传染病的侵入，保证港口贸易的顺利运作。牛庄防疫医院和港口检疫的建立迫在眉睫。

3.2 外部环境与经济因素的推动

1918年，以张作霖为中心的奉系军阀集团统一东北三省，在牛庄检疫医院第二期工程的建设时他曾捐赠六千元购买土地[10]。张作霖统一东北三省作为大背景及张作霖对建立牛庄检疫医院的大力支持，是伍连德能将北满防疫事务管理处的范围扩张到牛庄的必要保证。

作为辽河的入海港口，牛庄占据着河海联运的优势地位，借助辽河航运这一孔道与经济腹地进行沟通，成为东北沿海贸易重心所在[11]。牛庄开埠后，西方资本主义经济势力开始萌芽，传统的农业逐渐瓦解，例如1911年营口有万聚鑫、义顺、广昌等机器厂，并拥有进口机器。商业金融机构发展壮大，约有商铺1 500余家，包括典当行、钱庄、钱铺、银行等[12]。如果有疫情的暴发就会影响该地区经济的发展。

3.3 人口流动因素

清末，东北开禁，来自山东、河北的移民大量进入东北，由于当时的主要交通为水路，移民大多在大连或牛庄登陆后再转赴奉天、哈尔滨等地，所以牛庄成为大批移民到达东北后的第一站。其次，外国移民也开始增多，除了由外国政府引导下修筑铁路的工人等，还有一些零散的自由移民。当时没有基本的公共卫生管理部门，在人口数量的急剧增长及人口流动速度加快的情况下，不仅增加了疫病暴发的风险，也会导致疫情的迅速蔓延。面对这种状况就必须建立完善的防疫机构和制度，采取迅速有效措施加以应对。

4 结语

牛庄检疫医院是东三省防疫事务总处监督建设诸多医疗机构中的最后一个，其历史贡献也不容小觑。

首先，牛庄作为当时幅员辽阔、物产丰富的中国东北通向外部世界唯一港口，也是西伯利亚大铁路延长线(牛庄至山海关)上的终点，其位置险要，防疫刻不容缓，牛庄检疫医院的建立完善了当地海港检疫措施，可以防止烈性传染病传入内地，避免大型疫情的发生。例如，在牛庄检疫医院第八次年报总纲中记录：于去年六月(1925年)九日开始预防上海霍乱侵入，健康检查，斯时尚在上海实行防疫隔离日之先，上海自七月十九日始实行隔离，又广州预防霍乱时乃在七月十六日，由广州所来之旅客未见有患霍乱，亦未见有是项报告也，唯天津及龙口等处虽或有之，然亦并未正式宣布实行隔离检疫，职处闻风即于九月一日至三十日着手实行检疫，凡由该数埠所来之轮船均需检验，计验得由天津来患霍乱症者一名，幸获治疗，查青岛于九月十二日至十一月十日宣布实行预防霍乱症(具体检疫措施见图2)[13]194-195。1930年8月，菲律宾的宿务岛出现脑脊髓膜炎流行，牛庄宣布宿务为疫港，之后脑脊髓膜炎在上海流行，牛庄宣布上海为疫港。

图2 牛庄检疫医院预防霍乱症检疫措施

其次，牛庄检疫医院平时按普通医院开诊，遇有疫情以检查进口船舶疫情为主要职责。从图3[13]193中可以看到牛庄检疫医院在平时诊断医疗方面也做出了大量贡献，保护了人民的健康。

图3 牛庄检疫医院诊治患者数目

第三，成为全国海港检疫处建设其他海港检疫所的样板。牛庄检疫医院位于辽河南岸，对面为北平-沈阳铁路的支线(沟帮子-营口铁路)。除此之外，医院与海关相邻，所有进入牛庄的船只都要经过检疫医院。所以牛庄检疫医院的地理位置对于进行海港检疫十分理想。此时，广州、汕头、厦门、汉口、烟台等港口是没有隔离所的。1926年伍连德在《远东之检疫问题》中论述到：“希望将来全国各港检疫所采取营口现有检疫隔离所之制度办理之。”

第四，在牛庄初步建立了城市公共卫生管理。牛庄检疫医院另一成绩在于将地方卫生事务列入工作范围，工作内容为东三省防疫事务总处报告大全书第六册中 《牛庄海口检疫医院兼办公共卫生之成绩摘要》中阐述：“查牛庄海口检疫医院兼办地方公共卫生以来，转瞬已将五载于茲，考其成绩尚佳，唯苦于经济，未能大行扩充，获益未广，此亦憾耳，茲将民国十七年由七月至十二月之半载成绩总括述之：(1)关于生育男女统计数目；

(2)关于死亡月份男女统计报告；(3)关于死亡因数目统计报告；(4)关于传染病治愈者统计报告；(5)关于死亡贫富比较统计报告；(6)关于死亡与未死前诊治比较统计报告；(7)关于妓业等次数目统计报告；(8)关于理发业状况统计报告；(9)关于浴塘状况统计报告；(10)关于饭庄及饭店卫生状况统计报告；(11)关于客栈状况统计报告；(12)关于中西医产婆牙医统计报告；(13)关于七月至十二月各区户口男女统计报告；(14)关于最近吾国内地各外国侨民数目统计报告。”[13]194-197以上内容展示了中国近代公共卫生工作也取得了一些进步，城市公共卫生管理初现端倪。

综上所述，牛庄检疫医院的建立加快了中国近代海港检疫制度引进的步伐，虽然此时的牛庄检疫医院还没有完全从海关中独立出来，但以伍连德为中心的中国卫生防疫精英们却能以一种合作的方式积极参与和实施牛庄海港检疫，在传染病暴发和流行时，采取隔离、收治病人等正确防疫措施，不断总结海港检疫经验，向世界展现了中国人具备独立掌控海港卫生检疫实力，为全中国海港检疫主权的收回奠定了基础。

(谨以此文献给牛庄检疫医院创建1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