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硕祎
《娱乐至死》是美国媒体文化研究大师尼尔·波兹曼的著作,于1985年初次发行。面对电视时代的来临,波兹曼对当时美国社会公共话语体系的碎片化、娱乐化倾向进行了深刻剖析,并呼吁人们警惕社会文化在泛娱乐化趋势中可能被消解的危险。近年来,随着以互联网技术为基础的新媒体逐渐崛起并壮大,传统媒体与新媒体融合发展的脚步也不断加快,人们看待娱乐化的角度也愈发多元。从当前我国媒体融合的角度剖析“娱乐至死”,对于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发展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20世纪下半叶,电视机的普及以及电视内容的日趋丰富使得美国的文化领域发生了重大转变。对此,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指出,传统媒体的统治地位正逐渐被电视所剥夺。随着印刷术退至文化边缘,电视占据了文化中心,公共话语的严肃性、明确性和价值性都出现了危险的“退步”。具体而言,就是政治、宗教和教育等一切公共事务领域的内容,都在被电视媒介重新进行定义。
在印刷机时代与电视机时代的交会期,以电视为代表的新兴媒体凭借前所未有的传播效率快速占领了信息传播的领先地位,其中尤以娱乐内容为代表。在波兹曼看来,在电视逐步升级为大众媒体乃至占据社会文化中心的过程中,这种娱乐精神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其他公共领域的话语体系,最终将占据社会文化的主流地位,使人成为娱乐的“附庸”。
但波兹曼的观点也有着一定的历史局限性。随着时代的发展,新媒体也在不断转变为传统媒体。对于每一种特定的媒介而言,媒介进化的历史必然趋势既向其提出了生存挑战,也提供了创新发展的机遇。决定媒介发展前景的因素,不仅在于其传播途径与形式,更在于其发展理念能否适应技术更新与社会变迁。
一、娱乐是手段,娱乐化应有限度
在《娱乐至死》一书中,作者的核心观点并非是对于娱乐“程度”的批判,而是对于娱乐“范围”扩大且逐步失去控制的担忧。泛滥才是媒体文化的最大问题,也是导致媒体遭受批评的主要原因之一。相较于严肃、高雅的内容,娱乐内容更容易获得大众的关注,这符合电视行业的内容制作与传播规律。波兹曼以电视行业为切口抛出对于“娱乐至死”的讨论,指出新闻节目等应具备严肃性的电视内容的娱乐化倾向,实际是指媒体塑造的娱乐文化对于社会其他公共领域与社会大众的影响力。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为例,节目多带有科普性质,为提升传播效果,往往需要对趣味性强的内容进行适当挖掘,以使内容传播能更加广泛。
实际上,人类对于娱乐活动的喜好古已有之。不论是《论语·述而》中记载的“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还是古希腊时期诞生的西方戏剧,都真实地反映出娱乐内容在社会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将电视等大众媒介的社会引导力、教育影响力最大化,也将有助于我们正视大众媒介中的娱乐内容。正如波兹曼在书中所言,在信息传递与社会教育等方面,电视内容的碎片化特征使其具有特殊的优势与不足:如果单纯以娱乐为目的进行电视生产制作,得到的内容往往风格趋同、格调不高、特色不突出;只有以塑造良好的社会文化为生产目标,媒介内容才会拥有更持久的生命力。
因此,娱乐不应成为媒介生产乃至社会生活的目的。应当让娱乐回归到维系社会活动正常开展的一种手段,而不是将娱乐作为批判媒体的靶子。真正值得警惕的应当是“娱乐至死”精神的泛化,是泛娱乐化影响下可能出现的社会大众理性思考、信息辨别、事实判断等能力的退化。我们无法给社会文化贴上类似于“严肃”或是“娱乐”这样的标签,也不能简单地认为娱乐化毫无可取之处。但毋庸置疑的是,娱乐化应有限度,不能干扰大众媒体对于社会价值观的引导和对于社会风气的引领。
二、技术迭代下,媒介进化推动文化发展
在波兹曼看来,媒介的進化重新定义了信息传播的形式与手段,使得电视这种大众媒体逐渐占据社会的文化中心。从统计数据来看,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44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9年上半年,我国网民每日人均上网时长为3小时59分钟。而相关调查数据显示,2019上半年,城市每日人均收看电视时长为2小时5分钟,与2015年相比减少31分钟。在多数语境中,媒介的消亡其实并非是指其权威性的丧失,而是大众性的消解。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曾经被视作占领社会文化中心的电视已经在技术迭代与媒介进化中被新媒体所赶超。媒介的变化,实则折射出媒体文化乃至社会文化中心的变迁。
回顾20世纪电视在美国及许多国家的普及历程,其之所以能快速成为社会信息传播的主流渠道,关键在于其对于视听语言的革新。电视推动了信息传输从单独的视觉、听觉走向视听结合,从静态走向动态,从平面走向立体的进化,内容传播过程也不断趋于低成本和高效率。正如法兰克福学派学者阿多诺和霍克海默等人对于文化工业的阐述,大众文化一方面出现了标准化和商品化的特征,另一方面也降低了人们通过媒介接触文化内容的门槛,文化与大众的日常生活产生了越来越密切的联系。
波兹曼认为,媒介进化的另一面伴随着的是已有的传统媒介走向没落,然而在其著作问世至今的30余年中,虽然传统媒体一次次在“新媒体”的冲击下面临挑战,但我们周遭的媒介环境并未被彻底重塑,而是随着技术的发展不断完善与丰富。媒介进化给传统媒体和新媒体都带来了机遇,共同承担起构建当代视听传播话语体系的任务。在试图定义媒体文化或者社会文化的过程中,媒介主体首先应当思考如何在多元融合的媒介环境中提升自身的话语影响力。
三、媒体融合进程中,“娱乐至死”的现实价值
从大众的角度来看,诞生于电视时代的《娱乐至死》一书之所以在互联网时代依然值得被研读,离不开其对于媒介更替进程中潜藏问题的挖掘与思考。媒介在出现之初是一种单纯的工具,随着自身的进化与更替,包括电视、互联网在内的一代代的新兴媒体也给人们带来了被控制的危机感。全媒体时代下,媒体融合的程度不断加深,不断对信息的传播流程进行优化与创新会给娱乐内容带来新的传播便利,也为娱乐文化保持自身影响力提供了外部条件。在社会大众高度介入各类媒介的同时,对泛娱乐化的适度警惕也十分必要。
而从媒介自身发展的角度来看,在媒体融合的进程中,应当合理挖掘、开发娱乐内容,适当发挥娱乐属性在媒体转型升级中的作用,时刻警惕“娱乐至死”。
一方面,全媒体时代下,不同媒介的话语体系可能对其他媒介语言体系进行吸收与转化。娱乐类内容更贴近大众,更容易引发大众关注,相较于电视等传统媒体而言,娱乐属性更强的媒介产品将成为它们在新媒体时代进行转型升级的重要抓手。如何寻找内容的严肃性与娱乐性之间的平衡,也将决定媒体融合的实际效果与未来的发展方向。2020年,各大主流媒体纷纷开通抖音、快手短视频账号:央视推出的展示外交工作的系列Vlog作品吸引大批年轻人关注,《新闻联播》推出的短视频作品《主播说联播》频频引发网络热议……传统媒体正打破以往在年轻一代心目中的刻板形象,借助娱乐性强、口语化、接地气的新媒体作品和网络媒介,打造具有大众影响力的融媒体平台,实现媒介进化中的自我更新。
另一方面,对于“娱乐至死”的警惕也应在媒体融合的进程中成为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的共同态度。媒介既可以成为一个社会走向“娱乐至死”的催化剂,也可以在社会反思过度娱乐化、拒绝娱乐化泛滥的过程中发挥导向作用。波兹曼关于“娱乐至死”的结论离不开历史客观条件的限定,而对于媒介进化可能产生的问题进行反思的态度,才是当今新媒体在确立发展思维与模式时最应当借鉴的。只有掌握好娱乐的手段却又不“娱乐至死”,新媒体才能在新技术的支撑下发挥更大的社会效用,塑造良好的媒体文化与社会文化。
[责任编辑:刘 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