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璇
卡梅尔海湾,寂静的荒野
与涌涛的喧嚣,把内心寄居的感觉
织成惶恐的网。鸟飞雾起
我,看不到石屋的侧影
看不到鹰塔的踪迹
所谓世界的尽头
就是海的一边,峭壁的冷峻
使石头只能爱上石头
吴哥窟的弃石,长城的砖
亚瑟王古堡海滩的鹅卵
图尔巴列利塔的碎石
瓷片,陨块,与墓园的残碑
坚如磐石。空隙间
生长的某种意念
守着灵魂的堡垒,从前的时光
早已耗尽思想的触角
苏格兰民谣,斯坦威钢琴
老照片与旧地图,雪莱墓前的枯叶
楔形文字的巴比伦砖
以及古老的玩偶,可以为一个女人
固守神谕的光阴,但诗歌的刻度
连成的一片命纹,又怎能喻示未来的梦想
石屋,不会推算过路的节令
海狮吼叫着,极具质感的声音
也湮没浪涛之中
向前,就有海岸的风景
桉树,翠柏,蒙特雷松
依然是过去的样子。它们挺立着
以胜利者的姿态,为被折磨的灵魂
构造悬崖上的鹰塔。海雾中
薰衣草,迷迭香,天竺葵的清香
由远及近。记忆,被水鸟啄破
没有谁固执己见,还想偷窃雨水和阳光
以世俗之痛,埋怨一棵树
或者一座石屋与鹰塔的清冷
把你的心献给尤娜吧
那一个地方
谁走过,谁就能成为它的知己
在阿格拉红堡,我,就这么隔岸对望
以轻缓的嘀咕,接受亚穆纳河
长满波纹的悲伤。欲望之外,镜屋
早已不见炽烈的目光。唯有晨风
潮汛似的和声,一阵紧似一阵,难知所终
我,只能从忧伤的窗口,眺望白色穹顶
耀眼的白,折射天空极限的蓝
刻骨的痛感,奔袭而至
沙贾汗。泰姬玛哈尔。死亡,或重生
都不会赋形确凿的描述。金杖与战争
轻而易举,搅浑了甜蜜的场境
最美的嫁衣,浮动雾霭之间,凝重时光
我知道,这些人的身世
与无数水晶与宝石,珊瑚与翡翠
曾经获取过至尊的资格。但隐藏的悲伤
犹如沉重的砂岩,压着不能移动的门窗
旁观的苦涩,更能感知一截枯枝
不堪入目的苍老。亚穆纳河畔
一份草木的感动,取悦过一个女人的爱
此刻,却毫不在意,大理石的呼吸
爱如深渊。喧闹的人间,与纯净的神界
同样有惊世的俗事
但俘虏的灵魂,不会适应别人的身体
岩鸽的记忆,已从睡眠中醒来
生命必须奔赴,让隐形的肖像
微妙地,占有一席之地
我想,以高贵的名字命名
称之为纪念碑,刻下爱的铭文
不必去探明真相。只以一滴泪珠
宽慰持久的爱的孤独
途经伊欧拉尼皇宫,生疏的月光
冷不防,让我困惑不已
关于卡美哈梅哈,关于卡拉卡瓦
关于利留卡拉尼女王,关于寇阿金合欢
琥珀质感的扶梯,关于管舌雀羽杖
我,所知甚少。棕榈树下,不见篝火
也不见草裙舞者,机械性的断片
只对应翕动的树影。那间黑暗的房屋
一个世纪的百衲被,缝合的秘密
谁,忍心挑出针线的瑕疵?
家族的纹章,草坪和巨树
哑口无言,无处申诉冤屈
谁站在囚窗前,唱起夏威夷的骊歌?
在国王的花园,忧伤的灵魂
无法穿透风的感觉
树丛间的鸟儿,不打算复述
谁,会记恨这个世界的无奈?
僻静的小巷,神曲在幻唱
我,被懊恼的铁门,拒之墙外
访泰戈尔故居不遇,门警的托词
弃绝了潜意识里,唯美的渴望
我,只能透过一丝狭窄的门缝
朝里望。草坪前,红楼孤独而寂静
飞鸟无踪。谁又能见证,一个诗人的荣耀
我,不是形迹可疑的外乡人
在我的祖国,那帧恋慕的画像
早已刻上心墙。一绺白胡须
一头白卷发,飞扬智慧的哲思
我,已是旷野里紧随的飞鸟,近在眼前
为什么一句托词,崩断了可望的视线
有人可以荒废时光。但我不能
暗藏身体的某些东西,有着美妙的折射
红楼与廊柱,甚至黑色雕像
因为既定的关系,组合着院落宁静的风景
我,热爱这个地方。不甘心
擦肩而过。但,陌生的眼神
突变的情节,让我不知所措。唯有阳光
热辣辣照耀着,我的灵魂又怎一个了字?!
一把木制纺车,远比蜘蛛的魅网
更具想像力。走街访村,密织精神的良棉
金丝边眼镜,木拐杖,缠腰布
似乎都有了灵魂,对世俗决计包容
素食,禁欲,修性。就等谦恭的领受
一个纯真的战士,谁能责怪或多疑
或者是某种使命?我,不可言喻
在印度,民间的烟火,如神灵般隐秘
我描述的国度,先祖烧烩的莲花,幸存着
唯一的,就是起皱的疑问,断了香火
但我们终将相遇。当世界内敛疲惫之色
年代的青涩,谁去辨别,或破除?
对印度而言,纺车是柱石
而飞入我身体的,必然是足够的光
西格里的早晨,抛空的神谕不忍再读
谁,置身于孤寂,内心隐隐作痛
无底潭,五重阁,墙雕,或彩绘
唯一相似的,只有哀怨的表情
没有人为我指路。诺大的巴西吉庭院
阿克巴的幻影,虚作褴褛的记忆
坐化风中。红砂岩,时间的血痕
仿佛浮世的绵针,直刺不易察觉的心绪
我,坐在废石一边,茫然若失
反復确认番石榴的气息。因为什么
束之高阁的命运,不愿说出它的秘密
一道道历史的暗纹,我,又怎能轻抚?
墙沿边,两只鸟儿追逐着。我听到
落叶的悲歌。“爱的一切都去了
就像秋天夺走的美丽花园
我,只拥有记忆中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