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支出会影响农业保险购买意愿吗?
——来自四省藏区的经验证据

2020-07-18 02:14臧敦刚夏凡迪许紫葳
管理学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藏民保险制度人情

臧敦刚,夏凡迪,许紫葳

(四川农业大学 经济学院,四川 成都611130)

一、引言

在我国,人情支出是家庭支出中的一项重要组成部分,是维系人情关系的重要方式。近年来我国家庭的人情支出增长十分迅猛,在家庭总支出中的比重呈现上升趋势。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对全国31个省份3829家农户家庭调查发现,2016年农村家庭人情支出的平均值为5297.47元,人情支出占家庭总开销的比值为16.16%,仅次于饮食支出与家庭总开销的比值19.72%。人情支出为何在中国家庭如此重要?四省藏区的藏民和其他地区的农村居民一样,十分重视礼仪馈赠,认为婚丧嫁娶、寿诞乔迁是家庭大事,凡有喜庆必送礼致贺,他们通常在礼仪节日赠送哈达、砖茶、布匹等不同形式或内容的礼物。藏民之间互赠礼物不仅展现了友好与祝愿,更代表了人情的传递。

农业保险是处理“三农”问题的有力工具,它能够帮助农民抵御风险、减少损失和稳定收入。2004年开始试点以来,党和政府十分注重农业保险,连续发布以“三农”为主题的一号文件,提出了发展农业保险的具体要求,农业保险得到了迅猛发展。2016年保险行业签署了《保险业助推脱贫攻坚倡议书》,指出保险扶贫是金融扶贫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发挥农业保险的扶贫功能是贫困户分散风险和稳定收入的重要途径。针对深度贫困地区的特殊情况,2018年保监会发布了《关于保险业支持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的意见》,提出要提高深度贫困地区农业保险服务水平。四省藏区是我国脱贫攻坚战的重点地区之一,对于当地农牧民而言,传统的农牧业生产方式、恶劣的自然条件以及现代思想观念缺失使得他们往往面临着更高的农业风险。因此,发挥农业保险的扶贫功能是藏区贫困户分散风险和稳定收入的重要途径。

实际上,四省藏区的藏民通过礼金馈赠、礼物交换等人情支出,在地缘、亲缘、宗教的作用下加强了社会网络,促进了彼此的风险共担和信息共享,有助于实现风险统筹、缓解收入波动,因此可以视为一种非正式保险的载体,它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藏民农业保险的购买意愿。基于此,本文主要考察四省藏区农牧民的人情支出作为一种非正式保险制度对农业保险这一正式保险制度的影响,这对于合理引导贫困户进行人情消费,充分发挥保险扶贫效用,助力四省藏区脱贫攻坚具有重大意义。

二、文献综述

本文的研究动机来自两个方面的文献:第一是人情支出能否帮助家庭在面临负向冲击时共担风险,发挥非正式保险制度的作用;第二是在多种因素的制约下,农牧民的人情支出对其农业保险购买意愿而言是否具有互补或替代效应。

人情支出是指个体用于人情往来的礼仪性支出,即驱动利益杠杆平衡的两个主体通过物质和非物质形式,对社会资本进行交换,来满足自身需求的一种社会行为和经济行为[1]。人情支出在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2],其风险分担作用引起了学者的关注。人情支出是一种基于人际关系的特殊支出,是人们维系和发展社会关系的重要渠道[3]。人情支出较多的家庭通常拥有较多的社会关系[4]。这种社会关系是在家庭遭受负面冲击时寻求帮助的主体,它能够平滑消费,对收入波动风险具有保险作用[5]。Chen进一步考察了影响人情支出的三种可能的动机:同群效应,风险分担和地位寻求[6]。杭斌发现家庭求人帮忙的事越多,人情支出就越多[7]。人情不仅是人们之间的情感表达,也是群体成员的互惠方式[8]。当关系网内成员遇到家庭的重大变故时,其他成员会“做人情”给他[9]。Fafchamps通过菲律宾北部地区农村居民之间礼金赠送、借款和社会交往等方面的数据来验证社会网络内部的风险分担行为,发现当农户面临某些冲击时,他们通常会增加礼金和非正式借贷,求助亲朋好友来处理风险[10]。在中国农村地区,家庭之间的相互馈赠和转移支付被认为是一种重要的非正式保障形式[11]。这种非正式风险分担制度能够在其他成员陷于困境时提供帮助[12],例如亲友借贷、亲友赠送礼金或礼品[13]。它不存在外在的法律强制执行力,仅依赖于一方不再和背叛者进行未来的互助这种惩罚来实现当前的风险分担[14]。因此,人情支出是一种普遍的加强家庭社会关系的手段,同时也是非正式保险的一种重要形式。

现有的研究在人情支出作为非正式保险制度对正式的农业保险制度的影响上尚未达成共识。在风险分担功能上,两者之间存在相互替代或相互补充的关系[15]。一些学者认为两者之间具有互补效应。李涛等利用空间计量模型得出了基于人情关系的社会网络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农村家庭保险消费的结论[16]。特别是在正式信贷市场和保险市场等风险应对机制不完善的地区,基于人际关系的非正式风险分担制度能够弥补正式制度的缺失[17]。Dubois的理论分析表明正式保险和非正式保险可以互补,正式保险的存在允许对非正式保险的契约约束进行一定的放宽[18]。相反,另一些学者提出两者之间具有替代效应。在推广非正式保险时,需要反过来考虑非正式保险制度对正式保险制度的阻碍作用[19]。乐章认为亲朋好友间的馈赠和礼金支出等互惠形式是一种重要的非正式保险,它对正式保险有一定的替代效应[20]。在特定环境中,家庭或家族内部的转移支付以及基于伦理道德的援助等非正式保险制度,往往是对正式保险制度的削弱或替代[21]。虽然人情支出能够维持和拓展人际关系,发挥人情网络的风险分担作用,但它属于家庭支出的一部分,其占家庭支出中的比例给农户日常消费带来影响[22],由此它削弱了农户对商业保险的购买需求,对商业保险产生了替代作用[23]。

综上所述,目前国内外学者对人情支出的研究大多限于家庭消费、地位寻求、信贷约束等角度,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文献也多集中于性别、年龄、收入等农户的个体特征,很少有文献从经济学和社会关系的角度来考察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的关系,特别是对四省藏区这一深度贫困地区的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的研究更是少见。而在目前脱贫攻坚的关键时期,对于藏民特殊的人情支出行为和保险扶贫这种有效的金融扶贫方式两者的关系的研究尤为重要。

三、理论分析

非正式保险制度是基于非正式制度下,人们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所产生的风险保障制度,它在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一直深受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在我国农村地区,商业保险和社会保障长期缺乏,具有风险分担功能的非正式保险制度如互惠借贷、分散田地等行为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利用人情关系上的接近,农户可以凭借家庭的社会资本获得借贷、赠予等形式的非正式保险,并且家庭具有的社会资本越多,可获得的非正式保险就越多,最终的风险保障程度就越大。一个拥有较多社会资本的人,在筹措资金和开拓市场方面能够获得更多的便利和资源。社会资本被强调为一种交往行为,对于农村居民来说,人际交往常常伴随着一定的人情支出。因此,本文认为人情交往可以用来衡量社会资本。

农业保险是一种正式的保险制度,它能够分散农业风险、稳定农户收入。但目前,我国的农业保险仍处于内需缺乏状态,尤其是在经济不发达的藏区,政策性农业保险的覆盖面窄、险种少、弥补损失能力弱,再加上藏民对农业保险的了解程度偏低,导致藏民购买农业保险的意愿普遍偏低,因此非正式保险制度如亲友互赠、亲友借贷等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与其他地区比较,藏区的经济发展相对落后,在发生灾害时藏民往往通过亲友之间的实物补偿或借贷进行救助,同时藏民普遍信仰佛教,民风比较淳朴,违约风险小。

对于他们来说,基于社会资本的非正式保险是风险分担的主要手段,非正式保险制度中提供援助的藏民希望在遭受风险冲击时获得同样的帮助,而人情支出作为一种礼仪性的支出,支出者在很大程度上能增加社会资本,并获得一种未来的补偿帮助。保险购买行为不仅仅是经济行为,更是一种社会行为,会受到社会阶层和社会资本因素的影响[24]。基于此,本文将人情支出视为一种非正式保险制度。而属于非正式保险制度的人情支出,依靠农业保险缺乏的优势条件,即“熟人社会”,在藏区长期普遍存在,它于正式保险制度一起也发挥着风险承担和稳定收入功能。综上,本文研究人情支出对农业保险购买的影响,即分析人情支出作为一种非正式保险制度与农业保险作为一种正式保险制度这两者之间究竟是具有替代效应还是互补效应。

(一)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互补效应

首先,补缺效应。由于正式保险机构没有达到覆盖完全,存在诸多正规保险网络盲点,在正式保险薄弱的地段,人情支出起着重要的补充作用。农户可以通过日常的礼物馈赠增进人情交往,在农业生产遇到灾害冲击时,便可以得到亲友的物资与资金帮助以度过危机,这对弥补正式保险的空白具有一定的作用。

其次,共享信息效应。由于藏区贫困人口的受教育水平普遍较低,大多数农户不熟知农业保险相关信息,加上认知程度较低,对农业保险具有排斥感。作为一种网络结构,农村社会资本充当了重要的信息流通载体,降低了农民搜寻信息的成本。人情支出建立起来的社会网络能够作为桥梁搭建媒介,有力地促进信息的交流,带动亲朋好友之间进行风险防范知识和保险补贴政策的宣传,从而提升藏民购买农业保险的意愿。

最后,激励效应。人情支出作为一种非正式的保险制度具有一系列的优点,如交易成本和时间成本较低、具有共享信息作用等。这些优势的存在,在目前藏区正式保险制度与非正式保险制度并存的背景之下,激励了农业保险制度不断调整和加强内部运作机制,以适应保险市场竞争的需要。

综合上述观点,本文提出:

假设1: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具有互补效应,即农牧民人情支出越多,其农业保险购买意愿越强。

(二)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替代效应

人情支出作为一种非正式保险,会对农业保险产生一定的替代作用。

首先,正规金融发展滞后。在四省藏区,基于人情往来的以亲缘、地缘、宗教为纽带的人情网络具有天然的风险规避功能。而目前对于藏区来说社会稳定是首位,正式金融的发展依然滞后,在正式保险并不完善的情况下,这种基于传统习俗的长期形成的人情保险制度阻碍了正式保险的发展。

其次,当前经济压力加重。一方面人情支出加大了藏民的消费,直接提高了经济压力,为了保持收支平衡,藏民会自然而然地减少正常的消费,包括降低农户在农业保险方面的支出。另一方面人情支出可以有效地覆盖系统性风险,缓解流动性约束,实现风险分担,这样就起到了挤出农业保险的支出的作用,使藏民减少了对农业保险的购买意愿。

最后,缺乏可靠的市场契约环境。农村地区缺乏可靠的市场契约环境,农业保险行为主体在博弈过程中对农业保险制度安排存在着大量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在缺乏同行监督和社会压力下,由于道德风险的影响,非市场化合同会排挤正式合同的产生,从而对正式保险产生一定的替代作用。

综合上述观点,本文提出:

假设2: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具有替代效应,即农牧民人情支出越多,其农业保险购买意愿就越弱。

四、样本描述与模型设定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源自课题组2018年8月在四省藏区开展的微型金融精准扶贫的问卷调查以及Wind数据库。问卷调查利用分层随机抽样方法,分别在四个藏区选取2-6个有代表性的乡镇,在每个样本乡镇下随机选取2-3个样本村,并从每个样本村中随机抽取15-20个样本农户,采取每个样本村对接村长加上一对一的入户访谈形式,确保调查数据真实有效。其中,在具体调查县(市)的构成方面,四川藏区包括红原县、若尔盖县、甘孜县、马尔康县、丹巴县、道孚县,甘肃藏区包括卓尼县、迭部县、夏河县,云南藏区包括香格里拉县、德钦县、维西县,青海藏区包括都兰县、贵德县。调查问卷内容涉及藏民家庭年收入、人情支出、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等方面。本次调查总共发放问卷480份,有效问卷454份,实际回收率为94.58%。

(二)变量选取与描述性统计

1.变量的选取。(1)核心解释变量。在probit模型中采用家庭人情支出占家庭总支出的比值作为核心解释变量。(2)其他解释变量。分别从个体、家庭、村庄层面选取其他解释变量:在个体层面上,选择受访者年龄、婚姻状况、学历、婚姻状况、是否为村干部、健康状况、农业风险认知、农业保险补贴认知;在家庭层面上,选择家庭人口数、家庭劳动力数/家庭人口数、家庭农业生产收入/家庭总收入、家庭去寺庙的频率;在村庄层面上,选择村庄人口数、全村年人均收入。同时,本文利用wind数据库中2017年各县级金融机构存款量与2017年全国GDP的比值作为“金融发展程度”衡量指标。(3)被解释变量。采用藏民是否具有农业保险购买意愿作为被解释变量。(4)工具变量。选择问卷中受访者“您是否采用牦牛作为嫁妆或彩礼”指标回答作为工具变量。

2.描述性统计。在处理了数据的极端值之后,本文根据问卷结果进行了描述性统计,如表1。统计结果表明藏民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均值为0.572,反映出藏民的购买意愿依然偏低。人情支出占家庭总支出的比重均值为13.2%,最大值为75%,考虑到藏民除了日常的生活开支,还有较大的宗教开支,本文认为其人情支出比重较大。从个人层面上,农牧民学历水平、农业风险认知、农业保险政府补贴认知的均值分别为1.910、2.912、2.581,反映了其普遍较低的认知程度。家庭层面上,家庭人口数平均在4人以上,劳动力占家庭规模的比例平均为0.574,说明家庭规模较大而真正的劳动力较少,家庭去寺庙的频率为大多集中在特别的宗教节日去及以上,反映了藏民普遍的宗教信仰。从村庄层面指标上看,人口数最多的村为4234人,最少的村为43人,地区间人口分布差异较大。

表1 变量含义及描述性统计结果

为了整体了解农牧民对不同风险规避方式的选择情况,本文对农牧民受农业灾害后开展第二年生产的筹资选择进行了统计。如表2所示,政府救济是农牧民的首选,比例为51.05%,其次为亲友借款和家庭存款,有20.94%的农牧民选择了保险理赔,选择银行贷款的人数较少,仅为7.07%,最少的是采用其他方式比如寺庙贷款等,仅占3.40%。以上反映了目前藏区风险分散方式以政策性救济为主,其次为非正规的金融制度(比如亲友借贷)和储蓄,而正式金融制度的渗透依然缓慢,农牧民对农业保险和小额信贷等正规风险规避方式的主动选择能力依然较弱。

表2 农牧民对不同风险分散方式的选择

本文再将受访者按照不同年龄分为五个阶段,以探究不同年龄阶段农牧民的农业保险购买意愿。如表3所示,随着年龄增加,愿意购买农业保险的人数不断增加,而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愿意购买农业保险的人数逐步减少。其中,41-50岁的中年群体愿意购买农业保险的人数最多,主要是因为他们的认知程度较高,对农业保险等金融产品的接受度和认可度较强,所以愿意购买农业保险,而60岁以上的老人对农业保险这种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不够,因而农业保险购买意愿较弱。对于18-30岁的青年群体来说,农业经营并非他们的全部收入来源,打工和做生意也是他们的收入来源,因此他们抗击自然灾害的能力较强,对农业保险的需求也较低。

表3 不同年龄阶段农牧民的农业保险购买意愿

本文还对农牧民人情支出的具体情况进行了分析。如表4,从人情支出比重上看,农牧民家庭人情支出占总支出的比重大多集中在0~10%之间,这部分人占比54.32%,其次为10%~20%,人数占比26.16%,而人情支出比重超过60%的家庭依然占比2.44%,表明了目前藏民家庭较高的人情支出比重。再从人情支出数量上看,大多数家庭2017年家庭人情支出数量在2000元及以下,但部分家庭人情支出高达2万元以上,原因可能是:第一,藏民家庭人数较多,所以整体的人情支出较多;第二,实物形式的礼物在藏区较为常见,特别是牦牛等作为礼物相赠价值较大,1头成年牦牛的价值通常大于1万元,使得家庭人情支出较高。

表4 农牧民人情支出的具体情况

(三)模型设定

考虑到农户是否具有农业保险购买意愿是一个二元选择问题,故本文利用probit模型来研究人情支出对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影响。由于可能存在遗漏变量同时影响人情支出和农业保险购买的决策,本文采用了ivprobit模型进行内生性检验。

若F(x,β)为标准正态的累计分布函数,则:

因此,本文采用的基础probit模型形式为:

其中ε~N(0,σ2)。insurance表示被解释变量农牧民是否存在农业保险购买意愿,1表示是,0表示否。模型中gift表示核心解释变量人情支出/家庭总支出,Control 代表所有的其他解释变量。

此时,如果使用probit模型将得不到一致估计。为此,考虑以下模型:

其中,y1i为可观测的虚拟变量,为不可观测的潜变量,y2i是模型中唯一的内生解释变量。假设扰动项(ui,vi)服从期望值为0的二维正态分布,即

其中,ui的方差被标准化为1,ρ为(ui,vi)的相关系数。

五、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基准回归

为了使检验结果更可靠,本文采用了分步回归法。表5汇录了人情支出对农业保险购买意愿影响的回归结果。

表5 农牧民人情支出对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影响结果

六个回归方程结果的系数符号和显著性差异不大,因此合并进行分析。结果显示,人情支出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负,说明农牧民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具有替代效应,假设2得到证实。从控制变量上看,受访者是否为村干部的系数显著为正,这是因为具有村干部的家庭社会资本较强,所以他们获取信息的能力和认知程度更高,更越愿意购买农业保险。受访者自评健康状况的系数也显著为正,可能是因为其家庭的人力资本越强,他们从事农业生产的能力就越高,就越愿意购买农业保险。而户主学历系数显著为负,分析发现户主学历高的大多是青年人,他们由于受教育程度较高,更倾向于从事非农工作,生活受到农业风险的影响小,购买农业保险的意愿就较弱。同时对农业保险补贴认知程度越高的家庭在1%水平下系数显著为正,这是因为在藏区农业保险具有很高的补贴比例。比如牦牛保险各级财政补贴比例共达80%,藏民只需要花费24元即可为一头牦牛投保,而当地雪灾、狼害等灾害时有发生,藏民农业受灾后便可获得2000元的保险理赔,因此熟知此保险补贴政策的农牧民购买农业保险的意愿就较强。本文还选取了“县级存款量/GDP”衡量金融发展程度,结果显示金融发展程度越高,当地农牧民购买农业保险的意愿就越强,原因是金融发展程度越高的地区农牧民的金融素养就越高,越容易接受正规金融制度,因此参与农业保险这种正规金融产品的积极性就越高。

(二)内生性检验

本文选择2017年农牧民人情支出占总支出的比例作为自变量,选择2018年问卷调查时农牧民回答的农业保险购买意愿作为因变量,自变量提前了一年避免了反向因果问题的出现。同时本文为纠正潜在的内生性导致的估计偏差,采用了“是否以牦牛作为嫁妆或彩礼”作为工具变量,之所以选择此变量主要是考虑到藏区人情支出的独特性,相较于内地人情支出普遍的货币形式,藏民通常以实物赠送亲友,特别是牦牛、藏羊、砖茶、布匹等,而牦牛的价值通常较高,以牦牛作为赠送礼物的藏族家庭其人情支出自然也就相对较高,并且赠送牦牛与否并不直接影响农牧民对农业保险的购买意愿。

表6是采用工具变量法之后的回归结果,三种方法对于外生性原假设“H0:ρ=0”Wald检验结果的p值均在1%之内,表明在考虑了潜在的内生性问题之后,农牧民人情支出对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替代效应依然显著。

表6 内生性检验结果

(三)稳健性检验

本文在稳健型检验中采用三种方法:第一是采用区别于基准回归的方法,增加logit回归观察结果是否稳定;第二是替换核心解释变量,用“家庭人均人情支出数量”作为核心解释变量进行回归;第三是分地区进行回归,将四省藏区分为四川藏区、甘肃藏区、云南藏区、青海藏区分别进行回归。

(1)替换部分解释变量。表7用“家庭人均人情支出数量”替代“人情支出占总支出的比重”进行回归,由于替代变量与原有变量含义接近,回归结果能够反映人情支出对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影响。不论是probit模型还是logit模型,结果均显示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家庭人均人情支出越大,其农业保险购买意愿越弱。

(2)分地区进行回归。表8是在分四个藏区后进行probit回归的结果。结果显示。四川藏区、云南藏区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替代效应在1%统计水平下非常显著,青海藏区两者之间的替代效应不显著,而甘肃藏区两者存在互补效应。

表7 农牧民人情支出数量对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影响结果

表8 分地区人情支出对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影响结果

(四)异质性检验

考虑到不同风险偏好、不同收入水平的藏民家庭在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上存在较大差别,本文进一步考察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之间存在替代关系这一结论是否适用于不同风险偏好的群体,以及是否同样适用于不同收入水平的家庭。

1.按风险偏好分组。根据藏民的风险偏好程度,把全部的样本细分为风险偏好和风险厌恶两个子样本,再将两个子样本进行probit估计。表9结果显示:“风险厌恶”子样本回归结果显著为负,“风险偏好”子样本回归结果不再显著。可以认为,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之间的替代关系在风险厌恶群体中表现得更加明显。

表9 不同风险偏好群体的probit模型估计结果

2.按收入水平来分组。按照2017年藏民家庭总收入水平的高低,将藏民家庭分为“较低收入组”和“较高收入组”,然后再分别对两组进行回归。表10结果显示:较低收入水平组回归结果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较高收入水平组的回归结果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可以认为,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之间的替代关系在较低收入水平组中表现得更加明显。

表10 不同风险偏好群体的probit模型估计结果

六、结论和政策建议

本文采用四省藏区的实地问卷调查数据,重点研究藏民家庭人情支出对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影响。ivprobit模型在使用工具变量纠正了人情支出的内生性后,汇报了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人情支出占总支出比重越大就越能够显著降低藏民购买农业保险的意愿。结论如下:第一,从四省藏区总体上看,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之间存在的是替代效应,藏民人情支出越多,其农业保险的购买意愿越弱。第二,从四省藏区的不同结果看,四川藏区和云南藏区中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之间的替代效应十分明显,青海藏区虽然在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之间存在替代效应,但替代效应不明显,甘肃藏区在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之间存在互补效应。第三,从不同风险偏好、不同收入水平的藏民家庭来看,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之间的替代效应在风险厌恶群体和较低收入家庭中表现得更加明显。

根据上面的结论,本文提出以下的政策建议。

第一,合理引导贫困户人情消费,改善消费结构。地方政府可以协助村民制定相关村规民约,推广红白理事会制度,选德高望重者比如僧人担任负责人,监督农户的遵守行为。通过在村内悬挂朗朗上口的标语、宣传优良典型等方式,宣传减轻贫困户人情负担,推进藏区移风易俗,建设文明乡风。此外,政府更应注重经济扶贫,帮助贫困户提升内生动力,增强家庭收入和抗风险能力。

第二,创新具有藏区特色的农业保险产品,提高农业保险扶贫的效用。根据藏民宗教信仰、民族心理和生产方式上的异质性,在藏区牦牛险、青稞险等基础上继续开发具有藏区特点的农业保险,满足藏民在生产生活中的多种需求。同时可增加对建档立卡贫困户的保险补贴,降低家庭保费负担,促进实现农业保险在转移分散风险和提升生产保障中的积极作用,助力贫困户实现脱贫。

第三,不断推进保险等正式金融在藏区的发展。目前在四省藏区主要是非正规金融如寺庙借贷和政策性金融占主导,在2020年解决绝对贫困后,应当鼓励更多正式金融介入深度贫困地区。政府可以降低对深度贫困地区保险机构的门槛准入,对其实行差别化的政策倾斜如税收优惠政策、保费补贴政策等,激励规模大的保险机构在深度贫困地区下沉保险业务。

第四,加强教育培训,提高农牧民的认知水平。政府要加大对贫困户的科学文化教育投入,创新教育途径和形式,通过开展农民夜校、宣讲金融知识和分发金融知识手册等方式,增进贫困户对金融的认知度和接受度。此外,还应通过采用控辍保学等措施,提升藏民学历水平,阻断贫困代际传递,提升下一代的认知程度,进而增加家庭的收入水平。

本文以四省藏区的农牧民为研究对象,从理论与实证的角度探讨人情支出与农业保险购买意愿的关系,但还存在一些不足与局限,需要在后续的研究中进一步完善。一方面,关于样本的选择问题,本文研究的对象是四省藏区的农牧民,由于藏区其本身独特的异质性,如气候环境恶劣,地广人稀,语言沟通障碍较大等,虽然在抽样中尽量采取了科学的抽样方法,但很难保证样本的代表性,难免存在一定的数据误差;另一方面,在后续的研究中,将继续增大调研的样本数量,增强样本的代表性,同时,将在乡村振兴的战略背景下,研究农牧民购买牦牛保险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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