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

2020-07-17 14:09张文宏陈晓冰
山东社会科学 2020年7期
关键词:劳动力变量个体

张文宏 陈晓冰

(上海大学 社会学院,上海 200444)

一、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飞速发展,除政策优惠与国际背景外,还受益于国内人口红利带来的丰富劳动力资源。事实上,战后许多亚洲国家的经济在发展伊始很大程度上都得益于本国劳动力资源的丰富(1)Bloom David E.,David Canning,Linlin Hu,Ajay Mahal,Winne Yip. 2010.”The Contribution of Population Health and Demographic Change to Economic Growth in China and India”,in Journal of Comparative Economics,38 (1).。所谓劳动力资源,不仅包括劳动力数量,还包括劳动力的质量。经济发展不仅需要巨大的劳动力数量,同时更需要较高的劳动力质量。高质量劳动力主要表现为较高的受教育水平。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高教育水平劳动力带来的高生产效率,给中国经济发展带来了巨大的贡献(2)Wang Yan,Yudong Yao.2003.”Sources of China’s Economic Growth 1952-1999:Incorporating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in China Economic Review, 14 (1).。劳动力的质量与数量对经济发展有着直接影响,同时它们之间也有内在的联系。这种内在联系主要体现在作为劳动力质量的重要指标性因素——教育上。

(一)问题的提出

建国初期,由于政策原因,农村劳动力多被束缚于土地之上,没有发挥出自身的巨大力量。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施行和户籍制度的变动,农村剩余劳动力被解除捆绑,他们中的大多数都选择了“进城务工”,为当时中国抓住发达国家产业转移机遇,发展劳动力密集型产业提供了强大的“后盾”——廉价劳动力,直接促进了中国经济的蓬勃发展。此后,中国经济进入了举世瞩目的高速发展期。

随着经济全球化和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市场化经济开始对劳动力质量提出要求,高教育水平劳动力成为雇主的第一选择。以农村剩余劳动力为主的低教育水平劳动力在劳动力市场逐渐被边缘化,沦为弱势群体。我国的劳动力市场开始面临着如何平衡灵活性和安全性问题的两难选择:是要增加灵活性,扩大就业提高劳动力质量以满足雇主要求,还是照顾边缘群体,稳固劳动力市场,确保就业安全性(3)王阳:《转型期中国劳动力市场灵活安全性研究》,首都经济贸易大学2010年博士论文。。这一结构性矛盾和国内经济发展的阶段性特征密切相关(4)张车伟:《中国30年经济增长与就业:构建灵活安全的劳动力市场》,《中国工业经济》2009年第1期。。飞速发展的经济水平和相当长时间内严格的人口生育政策使得我国生育率急剧下降。联合国关于我国劳动人口的预测表明,从已有的人口结构来看,15—64岁年龄段的劳动力人口数量虽然还在增长,但每年的增量与增速却在持续减少,劳动力市场规模将在短期内达到顶点,之后便逐渐回落,加之我国死亡率下降,人口寿命增加,人口老龄化现象愈演愈烈,劳动力市场退出现象逐渐增加,劳动力数量相对于过去减少。劳动力特别是高质量劳动力需求量依然强劲增长,但劳动市场规模却逐步萎缩,原本无限供给的劳动力趋势逐渐远去,劳动力规模开始走向有限的剩余状态(5)张车伟、吴要武: 《城镇劳动供求形势与趋势分析》,《中国人口科学》2005年第5期。,并将出现供不应求的趋势。

在目前我国劳动力市场缩减、人口老龄化现象严重、经济结构尚在转型期的前提下,提高劳动力的受教育程度,保证劳动力的健康是维持我国经济平稳运行的一项重要工作。因此,研究教育对劳动力健康的影响对经济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目前我国关注劳动力健康的相关研究成果已有很多,但将教育与健康直接结合在一起的研究仍相对较少。基于此,本研究将教育与健康直接结合,试图发现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是否存在,并基于我国现实,探讨影响是否会因为区域发展不平衡而存在差异,再进一步地分析教育究竟是通过哪些中介因素来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的。

(二)理论基础

1.教育与个体健康水平的关系研究

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教育—健康”关系一经出现就引起诸多领域研究者的广泛关注。在社会学研究中,学者多认为对这一关系的解释机制是社会经济地位,甚至提出社会经济地位决定个体健康水平的观点(6)Freese Jeremy,Karen Lutfey .2011. “Fundamental Causality: Challenges of an Animating Concept for Medical Sociology” ,in Bernicie A. Pescosolido,Jack K. Martin,Jane D. McLeod,and Anne Ropers (eds.),Handbook of the Sociology of Health,Illness,and Healing. New York: Springer(pp.67-81);Link Bruce G. ,Jo Phelan. 1995. “Social Conditions as Fundamental Causes of Disease” ,in Journal of Health and Social Behavior ,35.。其实,教育不仅组成这一所谓解释机制的重要元素之一,同时也可以显著影响个体健康水平(7)Markus H. Schafer , Soyoung Kown. 2012. “Cohorts and Emerging Health Disparities: Biomorphic Trajectories in China,1989-2006”,in Journal of Health and Social Behavior,53(4).。

已有研究发现,在控制性别、年龄、种族以及婚否等基本人口学因素后,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有着显著的影响(8)Elo I.T.2009. “Social Class Differentials in Health and Mortality: Patterns and Explanations in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in 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 , 35.。受教育水平越高的个体,其健康水平越高,也更长寿(9)Smith James P. 2007. “The Impact of Sooioeconomic Status on Health over the Life-Course” ,in The Journal of Human Resources, 42(4).。这一影响在年龄上也有累计效应,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老年人更能感知到自己健康的不佳,高教育水平者相对更加健康长寿,且随着年龄的增加,这种身体上的健康差距也会越来越大(10)Lynch SM. 2003. “Cohort and Life-Course Patterns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ducation and Health: A Hierarchical Approach Demography” , 40 (2).。医疗社会学对这一现象做出解释:高教育水平者身体健康变差或者患有具体躯体机能障碍的年龄普遍比低教育水平者晚(11)Hauser, J.S.et al. 1994. “The Social Stratification of Aging and Health” ,in Journal of Health oud Social Behavior, 35(3).。具体躯体疾病(如心脏病、糖尿病等)发病率会随教育水平的下降而增加,受教育水平较高的个体,患疾病的概率相对较低,自评健康水平也明显优于受教育水平较低的个体(12)Kunst Anton E,Jose J. M. Geurts,Jaap van den Berg.1995. “International Variation in Socioeconomic Inequalities in Self-Reported Healthy” ,in Journal of Epidemiology and Community Health, 49 (2).。以往研究中,学界把教育对健康的影响称为“教育的健康梯度”,基于此视角也产生了相当多的实证研究(13)Eide E. R., Showalter M. H.2011. “Estimating the relation between health and education: What do we know and what do we need to Know?” , in Economics of Education Review, 30.。研究发现,随着平均受教育程度的逐步提高,不同教育程度间的个体在健康上的差距越来越大,健康教育梯度呈现出一种扩大的趋势,原因之一可能是高教育水平者患有心脏病等疾病的概率更低(14)Meara Ellen R,Seth Richards,David M. Cutler .2008. “The Gap Gets Bigger: Changes In Mortality And Life Expectancy” , By Education, 1981-2000,Health Affairs, 27 (2).。

2.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影响的区域差异研究

在任何国家研究教育与健康的关系,都不能忽视其本国社会特有的发展轨迹。在我国,城乡和地区之间的社会经济发展和资源配置并不均衡,不同地区个体所享有和获取的教育和医疗等公共资源、社会服务、基础设施等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存在着明显的差别。基于此,当在我国社会研究教育对健康水平的影响时,就不得不关注城乡和区域的差异。在以往教育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的区域差异研究领域中,主要存在两种相对的理论,资源强化理论和资源替代理论(15)Catherine E. Ross anf John Mirowsky. 2010. “Gender and the Health Benefits of Education”, in The Sociological Quarterly, 51(1); Catherine E. Ross anf John Mirowsky. 2011. “The Interaction of Personal and Parental Education on Health”,in Social Science and Medicine, 72(4).。资源强化理论认为,教育会对拥有较多社会资源的个体健康产生“马太效应”,认为处于社会资源较为丰富地区的个体,更可能进一步利用和优化教育资源,从中获得更多的利益;相反,资源替代理论认为,处于社会资源相对匮乏地区的个体,因为缺少其他类型的社会资源来促进自身健康,因而更依赖有限的教育资源,使得教育资源对健康水平的促进作用更为显著。已有研究发现,在我国城乡居民的教育对健康的影响差异中,这一争论表现出资源强化理论更为契合我国社会,即相对于社会资源相对匮乏的农村地区,城镇居民更能从教育资源中获益,促进自身的健康水平(16)胡安宁:《教育能否让我们更健康——基于2010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的城乡比较分析》,《中国社会科学》2014年第5期。。

3.教育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的中介因素研究

正如前文所述,多数学者认为社会经济地位是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的主要机制,基本要素是教育、工作和经济条件。其中,相较于职业和收入,教育起着更为基础的作用(17)叶华、石爽:《教育的健康梯度、城乡差异与影响机制》,《学术研究》2015年第9期。。教育作为一种人力资本投资,使个体有机会获得优越的工作(18)吴愈晓:《劳动力市场分割、职业流动与城镇劳动者经济地位获得的二元路模式》,《中国社会科学》2011年第1期。,从而取得较高的经济回报,改善经济条件,也就更可能购买健康商品和医疗技术服务,改善健康。高教育水平个体因为有着优越的工作条件,也就更容易获得相对舒适的工作环境,避免从事对健康有损害的危险工作(19)Karasek Robert A,Tores Theorell,Joseph E. Schwartz,Peter L. Schnall,Carl F. Pieper & John L.Michela. 1988.”Job Characteristit in Relation to the Prevalence of Myocardial Infarction in the US Health Examination Survey (HES) and the Health and Nutrition Examination Survey (HANES)” ,Americ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 ,78(8).。受教育水平较低者更倾向于或者说被迫地只能从事高危职业。

从教育到个体健康水平的第二种中介因素就是健康生活方式。持有这种观点的研究者认为个体在社会结构与个人选择的双层因素影响下,形成了不同的生活行为习惯(20)William C. Cookerham. 2009.”Health lifestyles: Bringing Structure Back” ,The NEW Blackwell Companion to Medical Sociology.。受教育水平较高的个体,有着更丰富的健康信息资源,在选择生活方式时,更倾向于形成并保持较为健康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21)Freese Jeremy,Karen Lutfey . 2011.”Fundamental Causality: Challenges of an Animating Concept for Medical Sociology” ,in Bernicie A. Pescosolido,Jack K. Martin,Jane D. McLeod,and Anne Ropers (eds.),Handbook of the Sociology of Health,Illness,and Healing. New York: Springer;王甫勤:《社会经济地位、生活方式与健康不平等》,《社会》2012年第2期。。

关于教育影响健康水平的中介因素还包括认知能力因素,即教育提高认知,进而约束行为,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个体更能使用并理解复杂的技术和治疗方法,实施对健康有益的行为;自我控制能力因素,高教育水平者更容易相信人有对自己命运的控制权,会为了健康而促发自我控制的意识,约束自我行为,有意识地减少危害健康的情绪和行为(22)Ross C.E. ,Mirowsky J. 2011.”Why education is the key to socioeconomic differentials in health.In C. E. Bird, P. Conrad A.M.Fremont, S.Timmermans (Eds)”, Hnndboolc of medicnl sociology(pp.33-51). Nashville: Vanderbilt University Press.;对信息的处理能力因素,高教育水平者有更强的信息处理能力,更易理解接触到信息,确定并获取对健康有益的部分(23)Rosenzweig M.R. 1995.”Why are there returns to schooling”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85(2).;以及同伴效应因素,高教育水平者由于其所处社会圈子对于健康的意识渲染,更可能关注和获取对健康有益的信息(24)David M. Cutler,Adriana Lleras-Muney. 2009.”Understanding differences in health behaviors by education” ,in Journal of Health Economics,29(1).。

综观目前学界所给出的有关教育影响健康水平的中介因素,不难看出他们之间的界限并非十分清晰。可以将这些中介因素笼统分为两种类型:物质性中介因素——社会经济地位。个体通过教育获得优质工作机会和高收入等经济回报,且这种回报本身也是处于稳定上升的状态,受教育水平较高的个体更不容易失业,而且经济收入也更容易逐渐增加(25)胡安宁:《教育能否让我们更健康——机遇2010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的城乡比较分析》,《中国社会科学》2014年第5期。。此外,教育经历还会给个体带来包括价值观、生活习惯、生活态度以及处理问题能力等方面的能动性“软实力”,即认知性中介因素。教育帮助个体塑造积极的生活习惯并促进健康水平的提高。总的来说,个体通过教育获得有关健康相关知识,形成自我健康意识,附加以教育的经济性回报,进而产生一系列的健康促进行为,改善与提升健康状况。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假设

为探讨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是否有影响,且这种影响是否存在区域和城乡之分,并探讨其中机制,本文将提出以下三类基本假设。

首先,对于教育和个体健康水平之间的关系假设:

H1:受教育年限越长,个体健康水平越高。

其次,在我国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不容忽视的就是不平衡的特点。主要体现为城乡经济发展不平衡和区域经济发展不协调。改革开放初期,城乡经济存在较高分割程度的二元经济结构,农村生产关系改革和城镇改革致使城乡二元经济结构更加凝固,城乡差距进一步扩大(26)焦伟侠、陈俚君:《关于统筹城乡经济协调发展的思考》,《经济体制改革》2004年第1期。。除了城乡差距较大的情况外,还存在着十分严重的区域发展不协调问题。根据“先富带后富,共赴小康路”的经济蓝图,我国东部地区依据地理和历史优势率先繁荣发展起来。虽然在后期为推动区域间的协调发展,缩小地区差异陆续提出“西部大开发”和“中部崛起”的区域发展战略,但我国总体依旧呈现出东、中、西区域发展不协调的局面。

城乡和区域间的差异既体现在经济发展水平上,同时还体现在基础设施和资源投入方面上。城乡和不同区域在教育机会(绝大部分的高等教育机构都集中于城镇和东部地区)和教育质量(几乎所有的重点学校都集中在城镇和东部地区)上存在着较大的差距。在医疗卫生以及社会保障方面,城乡与区域间也同样存在巨大的差异。因此,研究中国教育差异影响健康水平不可避免地是比较这一影响的城乡和区域差异,同时也是探究资源强化理论和资源替代理论究竟何者更契合中国社会问题。不同于以往研究,本研究认为,资源替代理论更为契合中国社会的现实,即在社会资源较为匮乏地区,教育资源的影响更加显著。基于此,提出第二类假设,关于调节变量的假设,包含以下两个子假设:

H2.1:相对于城镇地区居民来说,教育对农村地区居民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更为显著。

H2.2:相对于东部地区居民来说,教育对中西部地区居民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更为显著。

个体社会经济地位对其健康水平有着极大的影响,常用指标是收入与职业。但人们往往都是先完成教育后参加工作获得收入,因而教育对健康影响是基础性的。此外,在教育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的机制中,本文还关注认知性中介变量(生活方式)。基本逻辑是个体的受教育水平越高,越容易获得优越的工作条件和较高的经济收入,同时也会选择更加健康的生活方式。

为了对以上机制做出检验,提出第三类假设:

H3.1:社会经济地位越高(收入较高、从事非农业工作),个体健康水平越高。

H3.2:生活方式越健康,个体健康水平越高。

H3.3:教育通过社会经济地位和生活方式影响个体健康水平。

(二)数据来源

本研究将使用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5年数据,探求中国内陆居民教育程度差异和个体健康水平之间的关系。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是一项定期进行的,系统收集中国内陆居民(不包括港澳台及西藏)以及中国社会各方面数据的调查项目。调查设计中包含有本研究所需的有关中国内陆居民教育、健康等相关的行为,以及对待健康的相关态度等问题。其中城镇样本6470份,农村样本4498份。根据人口学界将15—64岁期间的人口定义为劳动适龄人口的界定,从总样本中删去15—64岁年龄段之外的数据。并基于本文研究目的,删去从未进入劳动力市场和丧失劳动能力的样本,最终获得有效分析样本量共8503份,其中农村地区样本量3406份,城镇地区样本量5097份;中西部地区样本量5095份,东部地区样本量3408份。

(三)变量设定与描述统计

1.因变量:健康水平

关于健康水平,使用个体的主观健康评估法(27)Braveman,Paula. 2006.”Health Disparities and Health Equity: Concepts and Measurement”,in Annual Review of Public Health,27(1).。社会学的研究不同于流行病学的研究,重点并非是解决有关疾病恢复健康;其次,虽然主观自评健康水平和真实健康水平之间存在差距,但已有研究发现,主观自评健康一定程度上是死亡率和其他的具体疾病的有效的预测指标(28)Lowry, Deborah, Yu Xie. 2009.”Socioeconomic Status and Health Differentials in China: Convergence Or Divergence at Older Ages”,in PSC Research Report ,9.。

在调查设计中,被访者会被问到“您觉得您目前的身体健康状况是”,分别将给出的五个健康状况程度进行编码,“非常不健康”编码为1,“不健康”编码为2,“一般”编码为3,“健康”编码为4,最后“非常健康”编码为5。

2.自变量:教育水平

核心自变量为教育水平,使用教育年限进行测量。将教育水平按学历划分,将同等学历水平的高中、职业高中、中专以及技校编为相同的教育年限;大学专科(包括正规高等教育和成人高等教育)和大学本科(包括正规高等教育和成人高等教育)分别编为相应的教育年限;剩余的私塾、小学、初中以及研究生,同样地也编为相应的教育年限。

3.控制变量

已有研究发现,男性的自评健康水平优于女性,原因在于女性更多承受来自工作、家务和经济状况等方面的压力(29)Montez Jennifer Karas,Mark D. Hayward,Dustin C. Brown,Robert A. Hummer.2009.” Why Is the Educational Gradient of Mortality Steeper for Men” ,in The Journals of Gerontology Series B:Psychological Sciences and Social Sciences,64B (5).;健康状况会随着年龄增加而愈加糟糕(30)Lowry, Deborah, Yu Xie. 2009.”Socioeconomic Status and Health Differentials in China: Convergence Or Divergence at Older Ages” ,in PSC Research Report,9:1-23.;在控制了其他人口学因素后,在婚状态的人(包括同居、初婚有配偶和再婚有配偶)比未婚、离婚或丧偶的人的身体健康状况更好,因为在婚状态的人会容易获得更好的社会网络上的支持。因此,基于研究目的,本文将首先把年龄控制在15—64周岁之间;将性别编为二分变量,“男性”编码为1,“女性”编码为0;婚姻状况中将把“在婚”(包括同居、初婚有配偶以及再婚有配偶)编码为1,把否婚(包括未婚、离异、分居和丧偶)编码为0。

4.调节变量

基于本研究所要探讨的关于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是否具有城乡和区域差异的问题,对受访者所属区域和城乡做出区分,进行编码。根据受访者所在省份进行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的区域划分(31)1986年,全国人大六届四次会议首次提出将我国划分为东、中、西三个区域,并通过“七五计划”首次正式公布。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辽宁、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以及海南等11个省(市);中部地区包括山西、内蒙古自治区、吉林、黑龙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以及湖南等9个省(区);西部地区包括四川、广西壮族自治区、贵州、云南、重庆、西藏自治区、陕西、甘肃、青海、宁夏回族自治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等11个省(市、区)。由于政策和地理历史等方面的原因,东部地区发展要远远领先于中西部地区,且中部和西部地区的发展状况差距不大。。将东部地区编码为1,中西部地区编码为0;同样的把城镇地区编码为1,农村地区编码为0。

5.中介变量

物质性中介因素包含职业和收入,职业将区分为农业劳动工作和非农业劳动工作;收入,采取用个人全年劳动/职业收入衡量,为提高拟合度,降低收入极值对模型结果稳健性的影响,对收入加1取对数,避免可能出现的收入异常值对结果稳定性造成的影响;关于健康生活方式方面,在调查设计中,被访者会对“在过去一年里,您是否经常在空闲时间里参加体育锻炼?”做出回答,根据实际分析需要,将答案“每天”和“一周数次”合并为“经常参加体育锻炼”并编码为1;将“一月数次”“一年数次或更少”和“从不参加”合并为“很少参加体育锻炼”并编码为0。

样本中以上变量的详细统计详见表1。

表1 关键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特征

(四)主要分析方法与统计模型

基于因变量特点,本文将主要采用次序逻辑斯特(Ordered Logistic)模型进行统计分析。模型方程为:

logit(p)=β0+β1X1+β2X2+…+βkXk

参数βi是Logistic回归系数,表示当控制其他变量取值不变时,Xi取值每单位量的增加对对数发生比(OR=odds1/odds2=eβi)的影响,若OR>1,则说明该变量增大时,较大样本观测值更可能发生。

对中介变量的中介效应的检验,使用依次检验回归系数的方法。模型方程为:

Y=β1+c1X1+c1X2+ε1

(1)

M=β2+a1X1+a2X2+ε2

(2)

(3)

方程中的Y为因变量,X1为核心自变量,X2为控制变量,M为中介因素,β表示截距,ε表示模型误差项,a、b、c、c′均表示回归系数,中介效应成立的条件为:方程1中的系数c1和c2显著,表明X1与Y之间存在显著线性关系;方程2中的系数a1和a2显著,表明X1和M之间存在显著线性关系;最后方程3中的b显著,表明有助于M预测Y,且c1′和c2′与方程1中的c1和c2相比,数值显著变小。如上三个条件都得到满足,则表明X1对Y的影响是通过M这一中介变量间接实现的。

此外,关于调节变量,其一般模型如图1。变量X对变量Y的作用受调节变量M的影响,简单地说,就是变量M影响变量X与变量Y之间关系的方向与强弱,对其检验采用XM的回归系数检验,若回归系数显著,则调节效应显著(32)温忠麟、侯杰森、张雷:《调节效应和中介效应的比较和应用》,《心理学报》2005年第2期。。

图1 调节变量示意图

三、研究发现

(一)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的调节变量分析

表2是关于影响个体健康水平调节变量的分析。模型2.1—2.3是对城乡调节变量的分析,模型2.4—2.6是对区域调节变量的分析。结果显示,在控制变量上,男性健康水平显著高于女性;随着年龄增加,个体健康水平是显著下降的;在婚状态的个体健康水平显著高于否婚状态。此外,受教育年限始终对个体的健康水平呈现出正向影响,即受教育年限越长,个体健康水平越高。这一结果有利地支持了假设1。

在模型2.1中,城镇居民个体健康水平是农村居民的1.35倍(e0.303=1.35,p<0.001),在模型2.2加入受教育年限后,结果显示出城镇居民(e0.149=1.16,p<0.05)健康水平的显著性降低了,但受教育年限(e0.047=1.05,p<0.001)依然显著影响个体健康水平。表明城乡居民在个体健康水平上的差异至少有一部分是源于他们在受教育年限上的差异,即受教育程度的差异引发个体的健康水平的差异。模型2.3在控制了受教育年限的同时,增加受教育年限和城镇地区的交互项,结果显示交互项(-0.042,p<0.001)显著,表明受教育年限对居民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存在显著的城乡差异,系数为负,即受教育年限对城镇居民的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小于对农村居民的影响。这一结果验证了子假设2.1,教育差异对农村地区居民个体自评健康水平的影响更为显著。

东部居民个体健康显著比中西部居民高0.32倍(模型2.4:e0.275=1.32,p<0.001),在之后模型中加入受教育年限以及受教育年限和东部地区的交互项时,模型分别显示东部居民的个体健康依然显著比中西部居民高0.18倍(模型2.5:e0.168=1.18,p<0.001)和0.83倍(模型2.6:e0.604=1.83,p<0.001)。在控制其他变量的前提下,受教育年限每增加一个单位,其个体健康水平就相应提高4%(e0.044=1.04,p<0.001)和7%(e0.066=1.07,p<0.001)。在模型2.6中,受教育年限和东部地区的交互项(-0.043,p<0.001)显著,表明受教育年限对东部居民的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和它对中西部居民的影响有着显著的不同,因其系数为负,受教育年限对东部居民的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要小于其对中西部的影响。同样地,这一结果也有力地支持了子假设2.2,即相对于东部居民来说,教育差异对中西部个体自评健康水平的影响更为显著。

通过表2结果可知,农村和中西部的居民因所处地区资源的匮乏,而更多地依赖教育资源,从而使得受教育年限对他们的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要大于对城镇地区和东部地区居民的影响,侧面证实了资源代替理论更加符合我国事实。

(二)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的中介变量分析(城乡)

表3是对影响城镇和农村居民的中介变量的分析。关于控制变量,男性个体健康水平显著高于女性,但在模型3.3中,当模型纳入收入项以后,性别不再显著影响个体健康水平,但在控制其他条件下,收入每增加一个单位,个体健康水平就相应提高33个百分点(e0.284=1.33,p<0.01),意味着农村男性居民和女性居民在个体健康水平上的差异,至少有部分是来自于他们经济收入的差异上,对这一结果的可能解释是,在农村居民中,男性多为经济利益而进城务工,收入较高,而女性成为农业劳动的主要承担者,收入低于男性。无论在农村地区还是在城镇地区,年长者的个体健康都要显著低于年轻人,在婚状态的个体健康水平显著高于否婚状态。

在农村地区样本中,职业(系数分别为:0.320, p<0.001;0.284 p<0.01;0.281,p<0.001)和收入(系数分别为:0.127,p<0.001;0.128,p<0.01)均显著且稳定地影响个体健康水平;此外,在农村地区经常参加体育锻炼对居民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不显著(模型3.4)。对于农村地区而言,受教育年限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的显著性水平不因为控制职业、收入和生活方式而发生变化,但这在城镇地区却不同。

在模型3.5中,城镇居民的受教育年限对个体健康水平有着显著影响,但在之后加入了职业、收入和健康生活方式的相关变量后显著性水平逐渐降低。此外,和农村地区样本相同,职业(系数分别为:0.315、0.291、0.285, p<0.01)和收入(系数分别为:0.063、0.066,p<0.001)均显著且稳定地影响个体健康水平;不同的是,在模型3.8中,健康生活方式同样也显著对个体健康水平,经常参加锻炼的个体的健康水平比不经常参加锻炼的高23%(e0.206=1.23,p<0.01)。对这一结果的可能解释是,生活方式可能在城乡地区中起着不同的中介效应,对于这一效应的探讨将在下文呈现。

无论是农村居民还是城镇居民,在控制了其他的变量后,受教育年限依然对居民个体健康水平有着显著的影响,那么也就意味着还有着一些教育差异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的机制尚未发现。回顾已有的研究成果,可推测出这些未被发现的机制可能是一些类似认知资源的非物质性的教育回报(如自我控制的能力、信息的处理能力等)。

表3 教育程度差异对城乡居民个体健康水平影响和机制分析

(三)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的中介变量分析(区域)

表4是对影响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居民的中介变量的分析。随着年龄的增加,个体健康水平逐渐变差;在婚状态的个体健康水平显著高于否婚状态。不同的是,无论是中西部地区还是东部地区,男性居民的健康水平始终显著高于女性,对于这一结果的可能解释是,在各地区内部都存在有农村和城镇,可见,城乡差异显然要大于区域差异。

中西部地区和农村地区的结果大致相同。从事非农劳动者(系数分别为:0.312、0.286、0.272,p<0.001)的个体健康水平显著高于农业劳动者;收入(系数分别为:0.115、0.117,p<0.001)也同样显著影响居民个体健康。不同的是,健康生活方式显著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经常参加锻炼的个体的健康水平比不经常参加锻炼的高19%(e0.172=1.19,p<0.05)。在东部地区,受教育年限在模型4.6纳入工作以后变得不再显著,而职业(系数分别为:0.230,p<0.05;0.217,p<0.1;0.209,p<0.1)、收入(系数分别为:0.048、0.050,p<0.01)和生活方式(0.124,p<0.1)始终显著影响居民的个体健康水平(33)农村地区样本和城镇地区样本以及中西部地区样本和东部地区样本的数量并非是同等比例的(见表1),因此,表3和表4所呈现统计上的显著性差异,也有可能是因为样本量而造成的差异。为了排除这种可能性,本文分别检验城镇居民、东部地区居民和职业、收入的交互项(篇幅原因,此处不显示结果),发现收入对农村地区居民的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要大于对城镇地区居民的影响(p<0.001),收入对中西部居民的影响大于对东部居民(p<0.001);生活方式的影响无城乡(p>0.1)差异,但对中西部居民的影响大于对东部居民(p<0.1);职业的影响也无城乡(p>0.1)差异,但对中西部居民的影响大于对东部居民(p<0.1)。结合表2可知,教育对农村居民和中西部地区居民健康的影响分别大于其对城镇地区和东部地区的居民的影响,本文认为,个人的收入、职业和生活方式对农村居民和中西部居民的影响确实要大于其对城镇居民和东部地区居民的影响。。对于这一结果的解释有可能是因为在东部地区中,工作、收入和生活方式在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中起到“完全”的中介效应,这将在下文中进行探讨。

表4 教育程度差异对不同区域居民个体健康水平影响和机制分析

(四)中介变量的中介作用检验

从表3和表4可以看出,分析职业、收入和健康生活方式在教育影响个体健康水平的城乡和区域差异中的显著性是不相同的。为了进一步明确这些中介变量影响,本文将分别检验在城乡和区域间各中介变量的中介效应。结果见表5。

表5 中介效应的检验效果(34)中介效应检验模型中的控制变量均为显著,考虑到篇幅原因,将不在表格中呈现。

首先,物质性中介因素所涉及的职业和收入变量,无论是在城镇地区还是农村地区,包括在中西部地区,在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中都起着部分的中介效应,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一部分通过物质性中介因素,即职业和收入间接实现的。而在东部地区,职业和收入在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中都起着完全的中介效应,即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全部是通过职业和收入间接实现的。个体因为较高的教育水平,寻得较好的职业条件和经济收入,改善了经济条件,进而影响了个体的健康水平。其次,认知性中介因素健康生活方式,仅在城镇地区和中西部地区中,在教育影响个体健康水平中起着部分中介作用,意味着在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一部分通过生活方式间接实现的。居民经常参加体育锻炼进而影响个体健康水平,一部分是因为教育使其提升了健康意识从而选择健康生活方式。

根据以上统计结果可知,职业和收入对居民的个体健康水平有着显著地影响,并起到中介效应,总的来说有力支持了子假设3.1,即社会经济地位越高(收入较高、从事非农业职业),个体健康水平越高;部分的支持了子假设3.3,教育对健康的影响通过社会经济地位得以间接实现。对于中介变量生活方式来说,在模型中除农村地区以外对居民的个体健康水平均有显著地影响,结合中介效应检验可知,只在城镇地区和中西部地区中有中介作用,也就部分的验证支持了子假设3.2和子假设3.3,即生活方式越健康,个体健康水平越高;教育对健康的影响通过生活方式得以间接实现。

四、结论与讨论

近年来,中国放松了生育政策,甚至提倡和鼓励“二胎”,但由于孩子的教育成本较高,影响着人们的生育意愿,多数居民不愿生育“二孩”,因而劳动力市场规模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预计不会大幅度增加。而恰恰相反的是,随着人口老龄化现象愈演愈烈,劳动力市场现有劳动力的数量很可能还会逐渐降低。在这样的背景下,如何保证劳动力市场稳定、经济平稳高速发展是我国的一项重要课题。转型期经济的发展对劳动力提出了质量上的要求,而保证劳动力质量就要保证劳动力的健康水平,本研究的结果显示:教育程度是影响健康水平的一个重要因素。教育不仅可以通过影响劳动力的健康状况从而保证现有劳动力市场的规模,同时还可以提高劳动力的质量,满足经济转型期的技术要求,推动技术创新和产业结构升级,对当下经济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在当今社会,教育经历对个体的影响,不单单笼统概括为物质性的经济回报,同时还有着各式各样的非物质性的个体认知等方面的回报,这些都显著地影响个体的健康水平。本文通过分析2015年中国社会综合调查(CGSS)数据,探讨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影响的地区差异及其中介机制。研究发现,教育年限显著影响个体的健康水平,即个体的受教育年限越长,其主观自评健康水平也就越高。其次,教育对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机制有着城乡和区域的差异。相对于社会经济较为发达、资源较为丰富的城镇地区居民和东部地区居民来说,受教育年限对农村地区居民和中西部地区居民的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更为显著。究其原因,是因为社会资源相对丰富的城镇地区和东部地区具有相对较高的公共医疗卫生服务水平和覆盖程度,对该地区的居民健康风险起到了一定程度上的保证作用,而农村地区和中西部地区的公共医疗卫生服务水平和覆盖程度还存在着很大的不足,对该地区居民健康风险保证作用较小。且农村地区和中西部地区其他类型的社会资源也相对较为匮乏,因而拥有较少资源的该地区居民就更为依赖教育资源,从而就会使得教育产生更大的作用,他们也将从中获益更多。同时也说明资源替代理论更为契合当下中国社会。最后,教育差异对个体健康水平的影响主要通过两类中介变量实现:物质性中介变量(职业、收入)和认知性中介变量(生活方式)。具体而言,社会经济地位越高(收入较高、从事非农业职业),生活方式越健康,个体的健康水平越高。此外,生活方式的中介效应仅在城镇地区和中西部地区体现,且总体来说,我国居民选择健康生活方式的比例比较低,这也意味着在改善居民个体健康水平是不仅仅要注重提高其经济条件,平衡且完善公共医疗资源,同时还要增加居民的健康意识。

本文也有不足之处。首先,教育本身是一个内生性变量,且教育与健康之间的关系除去教育可以影响健康外,还存在着反向的关系,即健康状况极差的个体可能会难以获得高水平的教育经历。因此,我们所观察到的教育对健康的影响也可能会存在有健康对教育的反效应。但学界已有大量且严谨的研究为本文的研究结果提供支持。除此之外,由于本文数据的限制,在考察教育影响健康的机制时,只能局限于社会经济地位和生活方式之上,无法探讨国内外已有研究给出的机制。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有关中国居民调查数据的开放,相信会有更多的资源探讨研究教育和健康之间的关系和机制,为政策的制定和社会的发展提供科学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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