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着手前,我有些无法确定一个合适的开头。一位频频被媒体争相报道的建筑师,网络上近乎可以找到关于他的一切。那么我想要了解或者挖掘的会是他或他的建筑的哪一面呢?恰逢疫情在全球范围内席卷,人与人之间无法相见。感激科技时代让我们仍能在不见面的情况下亲密沟通,但人与自然却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割裂状态。当我们翻腾着记忆,并试图去捕捉一些亲近自然的美好画面时,却发现我们在自然中的缺失,又或者说自然在我们生活里的缺失早已发生。此刻的建筑果真承担了“居住的机器”。于是谈话以城市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开始。
位于北京的四合院幼儿园项目中,MAD围绕一座已有悠久历史记载的四合院建造了一片漂浮的屋顶。
MAD使从某些角度互为矛盾的建筑元素通过设计获得连接和共存。还互为作用产生了一种新的开放性和丰富性。
UNIC住宅位于巴黎市中心的Clichy-Batignolles社区.该项目展现出当代住宅建筑与社区的融合。
“现代主义城市里存在太多人与自然的主客体关系。我们常常觉得自然如公园,是被围合起来的景观。马岩松说。在他看来,现代主义城市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城市里的功能分区在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功能集中,城市居民不得不在功能区之间奔波辗转。他希望建筑与城市可以一定程度上实现一种融合。于是他在位于巴黎市中心的UNIC住宅建筑项目里,让面朝丰富自然资源的建筑展现出由低到高的退让,以建筑层次展现出一种向上生长的有机状态,渐渐令建筑与自然融为了一体。在朝阳公园广场项目中,他又将高低错落的建筑群体设计为如同城市景观中的一组盆景,将城市中的人造物“自然化”。“我虽然在讲建筑与环境的融合,但朝阳公园广场项目却展现出一种抗拒。”马岩松如是说。从宏观的城市环境来看,朝阳公园广场的墨色外形与不远处的繁荣商业区形成极大反差;从切入自然的角度来看,朝阳公园广场仿佛山石景观,如古人造园一般嵌入城市;从公园的视角来看,它恰与朝阳公园垂直切人,似是公园与城市的边界线,有种将自然引入城市的意象,模糊自然与人造构筑物的界限。
但放眼城市,这种“另类”的庞然大物始终是充满“抗拒”和“格格不人”的。“这是我无法避免的.现代主义城市中的对抗早已存在,我们只是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已。”马岩松解释说,“我想寻求的和谐关系目前为止只能是局部的,但随着时间的积累也会产生新的关系。所以我会去做。”在马岩松的设计理念中,你可以感觉到他总能捕捉到事件或事物的矛盾点,而恰恰是这个矛盾点激发了新的和谐关系。在最新的四合院幼儿园项目里,他将这种矛盾关系聚焦在“新旧关系”上。老旧的四合院被赋予全新的用途,让孩子们在“上房揭瓦”的童年记忆里,感受中国的传统文化和传统建筑。“‘旧的东西要么进去博物馆,要么进去生活。”马岩松如是说。
马岩松总结自己为“有动手能力的人”。“建筑师做设计当然有自己的思考,但建筑里的思想没太大必要拿出来与人探讨,用作品去交流就好了。”馬岩松说。的确,语言在建筑师的职业语境下是不具说服力的,他们需要靠作品来说话,我们也应该从作品中去体会建筑师的思考。但除了驾轻就熟的手上技巧和形式表达上的深刻思考外,建筑师无疑拥有责任、认知、情感以及赤诚之心。由此我提议给年轻人一些“过来人的忠告”。“那就说两点吧。”马岩松说,“首先,每个人都要有独立的自我,建立好自己的世界观.不要为了读书而读书,要从自己有兴趣的地方去深入,不断充实,让自己更强大。而后,你要保护好自己。你可以要求世界对你宽容,但当世界无法宽容待你之时,你也要善待自己。不要在与人为善的时候变成了别人,那是可惜的。”
2019年,马岩松及MAD建筑事务所受邀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举行个展,并进人该馆的永久馆藏。此名为“MADX”展览的策展人Frederic Migavrou评价马岩松时用了“勇敢”一词,他意指的这种勇敢令马岩松的影响力更具冲击。而采访之后,我也相信马岩松是真实的。这种真实让他的建筑成为一种不一样的声音,即便在流言侵扰里也能发出富有情感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