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前报人林白水的社会交往网络及社会启蒙思想探究

2020-07-13 03:01周永玉
福建技术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白水白话学堂

周永玉,黄 华

(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福建福州 350117)

西潮冲击下,“变”成为清末民初的核心词汇。随着“变”局出现的是处于夹缝中的知识分子,其受传统书塾教育和西方新式教育的双重塑造;因科举制日渐衰微而取士无望,又因士之责而有感于亡国现状。这群处于“断裂社会”①的知识分子便将目光照顾到下层社会,“开民智”的主张便在这个时候被提出来[1]15,林白水的社会启蒙活动也是由此肇始的。

关于林白水的生平分期,就本文而言,笔者以1911年福建光复后林白水被公推为福建省法制局局长为界,这是其从政生涯伊始,也是其人生的转折。当然其后期辞去议员职务转而专心办报,亦为转折,因其后期笔力多集中于揭露社会暗面,以针砭时弊著称,且学者研究也多集中于此,而且启蒙活动多集中在辛亥革命前,因此本文对其辛亥革命后的内容暂不作考察。

学界对林白水的研究自邓拓《林白水之死》称其为“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报刊的一个代表人物”,并建议“在编写中国近代报刊史的时侯,适当予以应有的评价”[2]伊始,后经林蔚君著《我的父亲林白水》之主导,渐趋增多。经爬梳,现有林白水研究如下:一是对林一生的评价②,此曾为早期对其研究的核心问题,且评价渐趋正面,或起方向性作用;二是林的生平事迹相关研究③,以时间轴讲述其成长、求学、讲学、办报、留学等活动,描述性研究居多;三是从新闻记者这一身份出发对林进行的陈述性研究④也为数不少,且多正面;四是林与辛亥革命之联系⑤;五是林白水之死⑥。综观之:前期史实考究类的研究居多;大多属于粗放型、概括性,细节研究较少;少有联系对比分析研究。据此,笔者认为或可结合“士风丕变”的清末民初时代背景,从传统的“仕”向新式的“知识分子”之转换的视角出发,联系其社交网络、社会活动、言论内容等透视其社会启蒙思想。现有研究涉及“启蒙”者甚少,可见黄新宪的《林白水的社会启蒙思想探略》,仅言及特点。

“启蒙”意即扫除蒙昧,祛除神话。“开蒙”“蒙学”等说法,取传授幼童以基础知识或入门知识之意。本文所谓“启蒙”,面向社会大众,取通过宣传教育等活动使社会大众接受新事物获得新知识进而破除迷信相信科学得到进步之意。

一、辛亥革命前林白水的社会活动及社会交往网络

(一)国内教育经历

林白水(1874—1926),原名獬,字少泉,后改名万里,“白水”为其笔名,晚清民初著名报人。生于福州闽江下游的闽县青圃镇青圃村。其叔父林履中为马尾船政学堂第三期管驾班学生,与严复、萨镇冰等为实习同事。14岁入福州仓前山舅舅家黄式私塾接受教育,与表兄弟黄翼云、黄展云私交甚好,后因塾师辞职,拜师高凤岐,得以结识老师好友林纾,老师兄弟高凤谦、高尔谦等人。

高凤岐,字啸桐,福州长乐县人,中过乡试,与林纾、陈衍等为同科举人,办“铸龙堂书馆”讲学。其对林颇有影响,更是其拓展社交网络的引路人。期间林积累了较为深厚的国文素养,且较早接触到日本的新式学堂和报纸等维新变革的产物。后来林氏一生致力于办报办学等鼓吹维新变革也颇受高氏“启蒙”之影响。新学潮涨,“新旧兼修”的知识分子其“旧”学大多在家乡完成。胡适便由于在安徽老家私塾里“读了许多古书”,得以应对梅溪学堂的国文游刃有余,更能指摘老师,从而一天内连升四班[3]。

高凤谦,字梦旦,福建长乐人,思想趋新,早在1896年9月5日即《时务报》创刊不足一月,就在福州读到此报,并3年内去信52封致主编汪康年,提出其对办报的独到见解[4]。林纾首作《巴黎茶花女遗事》正是在高凤谦的引荐下,经汪康年借助昌言报馆而在上海铅印宣传而一炮走红,且与林纾共同翻译的王寿昌为高凤谦的表兄魏瀚的同事[5]。后曾东渡日本留学,1903年受张元济之邀,担任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国文部部长,参与编撰多册教科书,林白水后期翻译的部分日著也因高凤谦的关系在商务印书馆出版。

在此期间,林白水以恩师高凤岐为节点展开其在福州的基于血缘、地缘、学缘网络基础上的社会交往网络,积累了较为深厚的旧学功底,并开始慢慢认知“世界”,接触“新知”,对西人、西事、西物产生并抱持浓厚的兴趣。

(二)从事教育经历

1893年,林因高啸桐引荐赴林伯颖家任家庭教师。彼时,林在东斋主讲新文学,林纾在西斋主讲旧文学。林家公子林长民、林肇民、林尹民等均是其学生。

翌年其叔父林履中在甲午海战中亡故,此时,国仇家恨交织出强烈的危机感。

后应高啸桐之友杭州知府林启邀请,高啸桐、林及高凤谦、高而谦赴杭州办新学,之后两年间,办成求是书院、蚕学馆、养正书塾,并重新修缮东城讲舍。作为最早的一批的新式学堂,求是书院已经开始注重对学生综合素质的培养,主要讲求实学,“知此知彼,通中西之邮,以求实学而济实用”[6]。钱均夫回忆在杭州求是书院传阅新书的情况:各同学将自阅之《时务报》《清议报》《新民丛报》《译书丛编》等置于公共书架,同学均可自由借阅,并在每周固定时间聚集讨论读书心得[7]。可见当时新学氛围相当浓厚。在此任新式学堂汉文教习期间也对林的思想有一定启发,并从实践层面为其办新学打下基础。

在杭州的这几年对林白水来讲可以说是过渡性影响,一方面其从学生转变为教师,从事教育的经历使其得以宣传自己的新知新会,也在教育学生的同时不断完善自我,即所谓“教学相长”;另一方面,江浙地区相较福州更为开放,属上海文化辐射范围内,受新书报而来的“新潮”思想浸润。

(三)办学办报经历

林白水返回福州后,与黄翼云、黄展云、方声涛、郑权等组织兴办福州第一所新式学堂——福州蒙学堂,并在青圃村办鳌峰学堂。再赴杭州后,应求是书院学生、杭州名士项藻馨邀请,担任《杭州白话报》主笔,开启办报生涯。是时客居杭州的林纾还“热情地为该报作白话道情,居然风行一时,以致其晚年忆及此事仍颇为得意”[8]。该报主要借助白话宣传改良思想,林的社会启蒙思想于此得以窥见一二。

林与蔡元培相识于1901年,是时,林在杭州任教员,蔡访书塾,道“(该书塾)是私立的,其程度约如今日的初中。养正书塾的教员,如陈介石、林少泉、陈叔通诸君,兼学邵伯纲君,均时相过从。学生中如汤尔和、杜杰峰、马夷初诸君,均杰出之才。林,陈诸君初一白话报,林君改号白水,以犀利的白话文著名,实于是时开始练习之”[9]290。此后以其友蔡元培为节点,不断拓展其在上海的社会交往网络,使其从一个地方性的读书人转而进入全国性的士人圈,其社会交往网络也从扩展至超越其生活地域的范围。作为一个后科举时代的读书人,其基于新学,得以结交朋友,并给自己的社会上升提供动力以谋求出路。

应蔡元培之邀,林到上海参与创办中国教育会、爱国女校以及爱国学社,结识蒋观云、叶浩吾、吴稚晖、章炳麟等人。次年春,偕同妹妹林宗素东渡日本,同黄兴、陈天华、苏曼殊、孙翼中等组织东京军国民教育会。回国与蔡元培在上海筹办《俄事警闻》,并独立创办《中国白话报》。该报上林主要以“白话道人”为笔名发表言论,其辛亥革命前的启蒙思想于此集中体现。1905年7月再次东渡日本,入早稻田大学主修法政,兼修新闻。后其曾三渡日本,继续学习法政和新闻,兼职翻译,《日本明治教育史》《自助论》《英美法》及少年丛书《纳尔逊》《俾斯麦》《大彼得》等都是其这一时期翻译的作品。同当时大多数留学日本的学生一样,林肩负着挽救民族危亡之使命,大量翻译日本著述,介绍引进大量的“日本新名词”,如“君主专制、言文一致”“体育”“心理学”等,“林獬语言变革主张的理论资源也大都来自日本”[10]。

通过大致梳理辛亥革命前林白水的社会活动,从中可见其社会交往网络,为简洁易见,笔者尝试以图示形式展示(见图1)。林白水在福州接受过几年正统的传统私塾教育和维新启蒙教育,而后于杭州任教,并辗转上海,以高凤岐、蔡元培为节点不断拓展其社交网络,三次东渡日本留学,较早接触到新式报纸、新式学堂等“西学东渐”背景下新思想的产物,新学既沉浸于其所思所感,又成为其拓展社交网络、参与社会活动的内部动力,同时其社交网络与社会活动之间相互促进、良性循环。“开眼看世界”的结果是“尊西人若帝天,视西籍如神圣”而生发的“西学”热潮,“向西方学习”成为清季以降士人的共识,“我们如果细查当年知识分子提出的各种救国救文化的路径,大多与西方有关”[11],而辛亥革命前林白水的社会启蒙思想正是民族危亡情境下“向西方学习”的呼吁。

二、辛亥革命前林白水的社会启蒙实践

甲午以降,有识之士将目光转向本该作为“社会主体”的普通民众,试图通过讲学、办报等活动掀起一场下层社会启蒙运动。作为“社会主体”的下层社会是一个历史概念,其“主体”的意味更多体现在数量上,多半是不识字的人,也“很可能是粗通文字的种田的、做手艺的、做买卖的、当兵的以及十几岁的小孩子、姑娘们或林琴南所说的‘都下引车卖浆之徒’”[1]13。

言及清末的启蒙运动,学堂、学会和报纸为传播工具之“三要”,谭嗣同认为:“假民自新之权以新吾民者,厥有三要”,即学堂、学会和报纸[12]。那么谈及以下层社会为对象的启蒙运动,蒙学堂、女学会、白话报为“三要”。以上三者林均有亲身实践,下文将从办学堂、办学会、办白话报等方面爬梳其辛亥革命前的社会启蒙实践。

图1 辛亥革命前林白水的社会交往网络

(一)林白水的蒙学教育实践

康有为在《上清帝第二书》中强调泰西富强之由,为“各国读书识字者,百人中率有七十人”,因此主张“厚筹经费,广加劝募,令乡落咸设学塾,小民童子,人人皆得入学,以厚植人才”。是时,倡新学不仅受到知识分子的重视,也随“清末新政”被纳入清政府的议事日程。20世纪初清末新政推行教育改革,颁布了《钦定学堂章程》和《奏定学堂章程》。林白水早在1897—1899年便经由高凤岐引荐参与新式学堂教育,并参与创办福州蒙学堂和鳌峰学堂。

福州蒙学堂虽为“近代福州开办最早,也是全省创办新学之嚆矢”[13]10-12,但从创办之初就有相当正规的招生办学规程,由林白水负责。当时班级和学制、学科是参照杭州办学模式设计[14],“先报名登记,后经过口试,录取时发榜通知,而后编入三个班级,入堂授课”[15]121。学生年龄大约在9-12岁,按年龄分为低级、中级、高级三个班。学堂内课程以汉文为主,也教授历史、地理、作文、习字、体操、英语等科目,还有涉及西方的政治、经济、法律等知识。学堂特开设体操课,并特在文儒坊陈氏宗祠内或巷外护城河(白马河)边空地上辟运动场[9]10-12,以鼓励学生增强体质锻炼。

提倡新学,新式教科书为亟需。1907年8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初版了第一套以“国语”命名[16]的教科书——《国语教科书》(3册,32开,线装本),由黄展云、林万里(林白水原名)、王永炘(留日学生,曾任私立福建法政学校的庶务长)编撰而成,经清学部审定,供初等小学三、四年级用。“编辑大意”中写道:“言语统一,为人群社会成立之要素……本书之著,即欲以统一言语为统一国家之基”[17]。对“国语”的突出将此系列教科书的重要性提升到了“国家之基”层次上,也突出了林对“国语(国文)教育”的重视。

(二)林白水的女性启蒙实践

“受教育”是改变妇女受压迫命运的根本途径。早期维新派人物郑观应在《女教》中说“泰西女学与男丁并重”[18],后经梁启超《论女学》将“女学”提升到国家兴亡的高度,“是故女学最盛者,其国最强,不战而屈人之兵”[19]。林在办白话报期间,多次提倡女子的受教育权,秉持“如今要改良女子的社会,总在读书”的原则。

“归自杭州,见邦人君子咸以各省学堂、学会之盛及海内外文明之现状,皆已骎骎”,为“索本探原之谋”[20]1,于1902年,参与创办闽中女学会(又称福州女学会),宗旨有二:研究女子应尽之义务及德育、智育、体育等事;力求改良习俗女子之禁忌及服式举动。特有《闽中女学会章程》对学会之(办学)办法、功课、服式、礼仪、权利、惩罚、经费等作出规定。“其平日功课,先识字,由识字以至解释字义,以至拼句,以至能演白话,以至能作白话短信,以至能作文言”[20]1,由识字到作文由浅入深,循序渐进,此为初期课程,另有二期阅书报,三期普通学。“成立时,到会女士十余人,听讲者六十余人”[21]。

同年在上海参与创办爱国女校,校长初为蒋智由,后转为蔡元培。蔡元培在《我在教育界的经验》中言“爱国学社未成立以前,我与蒋观云、乌目山僧、林少泉、陈梦坡、吴彦复诸君组织一女学,命名‘爱国’”[22]。“是时……而林少泉先生偕其妻林夫人,及其妹林宗素女士自福州来,均提倡女学”[5]488。爱国女校的宗旨为“增进女子之智、德、体力,使其以副其爱国心”[23]。学生分为寻常和高等两种,前者多学内容较为简单,诸如修身、算学、伦理、理科、国文、地理、历史、英文、体操等,后者增设化学、经济、社会等科目。

(三)林白水的白话报刊实践

甲午以降,白话报刊数量急遽增加。有统计显示,从1900到1911年间,共出版了111种白话报[24]493-538。学者认为“从当时的语境分析,报纸尤其是白话报刊在三种‘制度性媒介’中的传播效果最为突出”[25]。辛亥革命前林白水曾主笔两种白话报刊——《杭州白话报》和《中国白话报》。

林曾言“即以白话而言,余在三十年前已首先提倡,此蔡孑民吴稚晖章行言辈所已知者”[20]990,此即《杭州白话报》,这是“清末创办较早,历时较长,影响也较大的一种白话报刊”[19]500,秉持开民智和作民气并重的创刊宗旨[26]。看报可使“读书人”“晓得外头的许多事情”,对“农工商三等的人都有好处”,可使“风气大开”而“国势强起来”[20]4。针对当时的社会问题,林白水借白话报发表了论说《论中国人对付外国人有四种情形》、演说《论新旧》(江东雄次郎⑦)、小说《美利坚自立记》 《俄土战记》《菲律宾民党起义记》《檀香山华人受虐记》、变俗篇《戒赌博》《戒好嫖》等宣传维新、启蒙。从栏目编排上看,有论说、中外新闻、地学问答、杂文、俗语指谬、俗语存真、北京纪闻、新歌谣、新弹词、时事评论、历史故事、小说、杂著等,较之前的报刊栏目设置,带有较为明显的“启蒙色彩”和“本土色彩”[27]。暂不论其效果如何,至少从传播范围来看,当时的《杭州白话报》确是成功的。“溯白话报之出现 ,始于常州,未久而辍。及《杭州白话报》出,大受欢迎,而继出者遂多……此皆白话之势力与中国文化相随而发达之证也”[28]。林也颇为自豪地回忆道“说到杭州白话报,算是白话的老祖宗,我从杭州到上海,又做了《中国白话报》的总编辑,与刘申叔两人共同担任,中国数十年来,用语体的报纸来做革命的宣传,恐怕我是第一人了”[20]1020。

如其自诩,《中国白话报》是林独自创办的第一份报刊。发刊词中林将白话报的作用提高到“利于民族自强”的层次上,“倘使这报馆一直开下去,不上三年包管各位种田的、做手艺的、做买卖的、当兵的、以及孩子们、妇女们,个个明白,个个增进学问,增进识见,那中国自强就着实有望了”[29]。这里同时点明了白话报的受众,即“各种种田的、做手艺的……孩子们、妇女们”。“现在中国的读书人没有什么可望了”,而前者这些可望之人“既没有钱读书,又看不懂‘那种奇离古怪的字眼’”[19]442-443,于是凸显了白话报的不可替代性,承诺“天天看这《白话报》,自然会漫漫伶俐在行又和好”[20]36。报上内容涉及论说、教育、实业、小说、历史、地理、科学、组织介绍、国民意见书、读者来稿以及问答等。与《杭州白话报》以“开民智”为重点有所不同,因“革命”思潮高涨,鼓吹“反帝爱国”也成为该报着墨点之一。

林白水虽在东南一隅,却能借助新学,跨府厅州县、跨省与全国读书人进行沟通交流,先后于福州、杭州、上海等地与师友借“新吾民”之三要——蒙学堂(及教科书)、女学会、白话报,展开其启蒙下层社会的尝试。除《中国白话报》为其独立创办外,其余福州蒙学堂、闽中女学会、《杭州白话报》等均为其与友人共同创办,而借由其新学实践也不断拓展其社交网络,可说社交网络与社会启蒙实践相互促进。“新学”为之宗旨,“救亡”为之初心,“启蒙”为之目的。下文尝试从启蒙实践的不同方面及受众的不同面向上探讨辛亥革命前其社会启蒙思想的内容。

三、辛亥革命前林白水的社会启蒙思想

(一)启蒙儿童,提倡新式教育

于蒙学教育,林白水不仅身体力行,还通过报纸宣传自己的蒙学观念。其认为,家长有教育子女的责任,有义务将满六岁的儿童送入学堂读书,倡导将蒙学教育置于现代化国家法制化进程的框架之中,赋予其合法性和正义性。《中国白话报》专开“教育”一栏论说“小孩子的教育”,详细阐述新式启蒙教育与传统启蒙教育的区别。传统“四民社会”,科举取士,但“现在科举差不多要废了,从前小孩子所念的书,到如今都不中用了,所以现在的小孩子,都要把他送到学堂里面受教科”[20]113。所谓“教科”,即蒙学教育的内容,“一种叫做伦理学,一种叫做国文,一种叫做历史,一种叫做地理,一种叫做算学,还有几种教科,叫做博物理化”,对于每一门应当学习的内容,林对其重要性进行解释说明,并推荐与之匹配的学习方法、教科书等。此外,林白水认为儿童“少时教育”可以“慢慢养成一种好资格”,新式教育的精髓在于“启蒙”和“引导”。林从教育的重要性、教育的内容以及教育思想等层面提倡蒙学,并在实践中体现为创办蒙学堂、编写教科书、在报纸上发表言论等,后者前文已有详述,此处不再赘述。

(二)启蒙女性,鼓励妇女解放

男尊女卑的传统社会,女性一直居于且甘心居于社会底层。西潮冲击下,“放足”“男女平等”“女子的受教育权”等共同呼吁妇女解放。林主笔期间,《杭州白话报》刊登内容多有涉及妇女放足、破除迷信、禁止鸦片等,而后促成全国第一个“妇女放足会”在杭州的成立。《论应改革的坏法》分析了妇女缠足的弊处,“缠足一伤身体”,血脉不流通,便成肝郁的病;“二操作不便”,走路不稳,无法管理家务。如今“有了皇太后的圣旨”,“奉旨不缠足”是“光彩荣耀”的事,如此来启蒙妇女积极加入放足行列。此外,《闽中女学会章程》也明确规定在“服式”上“凡会友必须一律不缠足者”[20]2,将“放足”作为之入“女学”的门槛。随之,男女平等也被提上启蒙日程,“男女本是同胞,本是平等”,男女皆可“保同种”“保国家”,并进一步将其落实到“婚配自由”,《齐家的法术》中第四章专论夫妻亲爱婚配自由。最终落脚到女学教育,认为女子“糊糊涂涂”的缘故“多是女学不讲”[20]29,有了学问“女子的职分-治家教子两件”都不在话下。林白水主要从劝戒缠足、男女平等、提倡教育等方面倡导妇女解放,并在实践中体现为在白话报上发表言论、参与创办爱国女学社和闽中女学会等。

(三)启蒙民众,培养“新”国民

所谓“国民性”,即“国民意识”“主体意识”,是指“权利、义务、责任、自由、平等、独立、自尊、自信、自治、尚武、冒险、进取、合群、公德、国家思想等近代思想意识”[30],与之相对的是传统中国人的“奴性”“愚昧”“为我”“怯懦”等。林主要从培养自主意识、提倡社会公德以鼓励发展实业等方面启蒙普通民众,并将之贯穿于白话报刊的启蒙实践过程中。

第一,清除奴性,培养国民意识。所谓“奴性”,即“依赖心”。“我们中国人,依赖心是最多的,儿子靠老的,女人靠男的,当百姓的靠官,当官的靠皇帝,弄的一国的百姓都成了奴才”[20]102。林分析了中国被瓜分的现状,强调“国家是百姓公共的产业”,大家应该担起这“顶大的责任”,莫要“把国家付与几个七八十岁痰迷心窍的老头子去管理”[20]100-102。在报上将“国土”比作“老婆”,强调当拼命去争。遍观其白话言论,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其善用比喻,且常将感情或家庭男女之事作为喻体,大抵是囿于受众的接受程度。

第二,提倡尚武精神和冒险精神。将孔夫子的学生和“如今”的读书人比较,前者个个身通六艺,后者“不是吃鸦片,就是做书獃,弄得腰都湾了,勃子也挺不起来,一些气力都没有”。分析“军人社会”时,指出其存在“身体上的毛病”,即“闲时吃鸦片、半骨牌、宿娼,弄得骨瘦筋疲”。针对国人“中庸”“明哲保身”“唯唯诺诺”的性格,鼓励冒险精神,“做遇有危险的事体,也要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去干”。后与万福华等人参与刺杀王之春,或多或少也有些冒险精神在里头。

第三,鼓励发展实业致富。林在杭州任教期间对新式养蚕业多有接触和研究。《中国把白话报》中实业部分主要用于介绍养蚕业,详细讲解传统养蚕方法的坏处,而后介绍养蚕的新法子,还从宏观层面讲解中国养蚕的历史,认为“需要把中国十八省的蚕务都推广起来,丝业都整顿起来”,如此不致“中国人的生意要让给外国人”。

四、结语

在西学东渐的时代背景下,受传统经史和西学致用双重知识浸润,辛亥革命前,林白水以恩师高啸桐、好友蔡元培等人为节点不断拓展其社会交往网络,国内教育经历为其启蒙维新思想之萌芽时期,经恩师引荐与杭州接触到新式教育,得以将理论付诸于实践,并进一步扩大其社交网络,因与蔡元培之识得以拓展其在上海、全国乃至跨国的社交网络,并进一步接受新学思想的浸润,形成了较为系统的社会启蒙思想,进而促使其展开一系列社会启蒙实践,较好地达到了人际交往网络、社会启蒙实践与启蒙思想互相促进的良性状态。

就林白水而言,办报活动贯穿于其一生,辛亥革命前为其社会启蒙思想的形成发展并逐渐成熟时期,而后从政,又弃政办报,或因其从政经历,后期笔力多集中于揭露社会黑暗、批判官场腐败,最终因此罹难。林白水辛亥革命前的启蒙思想对其一生社会活动起到了重要的奠定作用,也对辛亥革命乃至中国近代社会启蒙产生了不可忽略的影响。

作为“中国近代白话文运动的先驱者”[31],林利用白话这一通俗性媒介,以《杭州白话报》和《中国白话报》为言论基地,结合办学堂、编写教科书、办学会等实践,落实其对清末“下层社会”的启蒙。

就启蒙女性来说,有研究者认为“中国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得很晚”,妇女启蒙问题及相关互动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女性参与,“少数女撰稿人或女活动家在关于妇女的各种讨论中也大都与男性发出同样的声音”[32]。留日学生龚圆常认为“男子之倡女权,因女子之不止权利,而欲以权利相赠也”。借这一思路,我们不得不考虑启蒙效果,反思所谓“社会启蒙”是否会是“欲以‘蒙’相赠之”呢?李孝悌认为“这是一个启蒙的时代,虽然并不是一个民智大开的时代”,“我们把开民智的工作看成清末重要的思潮和社会运动,并不表示十年的努力,就真能把社会的面貌全部重新塑造,让蒙昧无知的‘愚夫愚妇’从此光明普照,智慧大开”[1]238。林白水白话报的启蒙对象为“各位种田的、做手艺的、做买卖的、当兵的、以及孩子们、妇女们”,“但根据他们自己做的广告,购买的人多半是学生”[1]25,事实上,其间接受众又远比看上去广泛,当时“很多学生买报的目的是为了家乡的‘妇孺盲塞’”,且还可借助阅报社、演说等形式达到更广泛的传播效果,“1905年成立的北京西城阅报社成立之初就有:《中国白话报》十六册,《福建日报》三册……”[1]60。故笔者认为,启蒙效果或为目前可探究之路径,借由日记、回忆录、书信、文集、年谱、地方志、报刊批注、读者来信等,或可从零散的史料中勾画出阅报的历史情境与阅读记忆、学堂的办学状况等,以窥见一二。

注释:

①许纪霖提出“断裂社会”,认为传统的中国社会是以士大夫为中心的四民社会,士农工商四大阶级,形成了以儒家价值为核心的社会分层,而科举制度的废除导致了一个无中心的“断裂社会”。

②方汉奇《林白水的评价问题》,丁淦林《怎样评价林白水》等。

③孙先伟《林白水的报人生涯》,傅国涌《一代报人林白水之死》,王开林《千秋白水文章》,王大龙《中国报业先驱林白水》,张次溪《北洋时期的进步报人林白水》,黄团元《中国报界先驱林白水》,刘东黎《林白水:一支笔胜抵十万军》,吴安宁《民国超级“毒舌”林白水》,林蔚君《记先父林白水烈士》, 庆斌《独角怪兽林白水》等。

④参见谭娟《白话报刊的先驱——林白水》,陈秋名《浅谈林白水的新闻思想》《清末民初自由报人林白水的办报思想与实践》,艾红红和齐立稳《试论林白水的新闻思想》《为职业舍身的报人林白水》,陈碧《新闻先驱林白水的“论说”与“时评”分析》《林白水与〈杭州白话报〉》《邵飘萍与林白水新闻观对照》《林白水与当代媒体的平民化》《世间宁有公言?从“萍水相逢”悲剧到新记〈大公报〉的新生:以林白水的办报与言论为中心》等。

⑤王植伦《林白水与辛亥革命》、吴廷俊和阳海洪《林白水辛亥革命前白话报刊活动考察》等。

⑥邓拓《林白水之死(〈燕山夜话〉选登)》,郭镇之《林白水命运的历史审视》《“萍水相逢百日间”——记林白水之死》《林白水命运的历史审视》,阳海洪《乱世文人:从林白水之死看近代报人的职业化困境》等。

⑦有学者认为”江东雄次郎”是孙翼中的笔名之一,参见何扬鸣《林白水与〈杭州白话报〉》,载于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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