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让钢琴说中国话

中南民族大学音乐舞蹈学院

一、钢琴音乐在中国发展的历程

中国钢琴音乐的发展大致可以分为四个时期：①萌芽时期（1949年之前）；②发展时期（1949-1966年）；③畸形发展、停滞时期（1966-1978年）；④改革开放之后（1978至今）。

（一）萌芽时期（1949年之前）

约17世纪钢琴传入中国，而中国的钢琴音乐创作开始于清末明初之时。1915年，赵元任发表了钢琴曲《和平进行曲》，它是我国第一首公开发表的钢琴作品。《和平进行曲》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创作的，他表明了作曲家强烈渴望和平、反对战争的愿望。赵元任的其他钢琴作品有《偶成》《婚礼进行曲》等。萧友梅是中国第一位专业钢琴音乐作曲家，其作品有《哀悼进行曲》《夜曲》《新霓裳羽衣舞》等。黄自作为中国专业作曲教育的开拓者，他创作的两首《创意曲》在这一时期可以说是水平比较高的钢琴作品了。这些作品都是中国早期钢琴音乐的探索。

我国的钢琴音乐在30年代取得了重要的进展，标志着中国钢琴音乐创作进入新的历史时期的是贺绿汀的《牧童的短笛》，这首钢琴作品被称为近代中国钢琴音乐最杰出的作品。在早期的中国钢琴作品创作中，作曲家大都运用中国传统民歌的曲调与西方的传统曲式结构相结合的方式进行创作，模式比较单一。而《牧童的短笛》并没有运用某一首具体的民歌作为主题的旋律，而是运用民族调式来创作的主题旋律，旋律颇具江南风格特点。其质朴的民歌风旋律与对位的创作手法，对之后的中国钢琴音乐的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在30年代，江文也的钢琴作品也颇具特色，如《北京万华集》《断章》《台湾舞曲》等。

在20世纪40年代，丁善德的钢琴作品占有重要的地位，主要作品有《春之旅》《序曲三首》《中国民歌主题变奏曲》等。

（二）发展时期（1949-1966年）

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国进入一个新的历史时期，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发生着广泛而深刻的变化。国家非常注重音乐教育，于是中国音乐的创作有了很大的发展空间。这一时期毛主席指导我们“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丁善德先生也认为“一部作品是否民族化，主要是内容而不是形式。民族化不在于作品用了多少民族传统表现手法，也不在于是否用民族乐器演奏，而在于他是否深刻而真切地表达中国人民的精神面貌和思想感情，是否具有中国气派和中国风格”。所以用西洋乐器表现中国风格成为广大作曲家所探索的方向。这一时期的优秀作品有很多，如陈培勋的《卖杂货》《思春》《旱天雷》，搡桐的《春风竹笛》，王立三的《兰花花》，黄虎威的《巴蜀之画》，吴祖强、杜鸣心的《鱼美人》等。

（三）畸形发展——停滞时期（1966-1978年）

文革时期的钢琴音乐创作是一个低谷的时期，它具有独特的历史背景和社会条件。在这一历史时期西方经典音乐和中国传统音乐都被贴上“封、资、修”的标签，所以这一时期的钢琴音乐都是根据样板戏为依据进行改编创作，因此，作品普遍存在过于政治化、形式化的倾向，但是也不乏有优秀的作品出现。主要作品有钢琴五重奏《海港》、钢琴协奏曲《黄河》、舞剧改编曲《红色娘子军》、京剧唱段改编《甘洒热血写春秋》等。在文革后期，出现了歌曲、民族器乐改编的钢琴作品，如《百鸟朝凤》《浏阳河》《彩云追月》《夕阳箫鼓》《陕北民歌四首》等。其中这些对于民族器乐改编的钢琴作品，运用各种钢琴演奏技巧模仿民间乐器的声音，使乐曲带有浓厚的民族气息。

值得一提的是《黄河钢琴协奏曲》的产生，这部钢琴协奏曲在创作中运用了西洋古典钢琴协奏曲的表现手法，在曲式结构上又融入了船夫号子等中国民间传统音乐元素，不仅在当时的国内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而且至今还活跃在国内外的音乐舞台，它所表现出来的是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

（四）改革开放以后（1978-）

改革开放使国内钢琴艺术的发展进入蓬勃发展时期，它赋予音乐创作以新的活力。作曲家摆脱传统的束缚，不再局限于运用民歌旋律作为主题进行创作，他们将多元的中国化元素融入钢琴作品中。在创作技法方面，引进并突破先进的创作技法。无调性音乐增多，节奏也多自由化。因此我国钢琴音乐出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多元化局面。

二、中国音乐元素在钢琴作品中的运用

钢琴作品《“落水天”主题变奏》是由古琴演奏家李村所作，现在西安音乐学院任职。这首作品曾在2007“圣卡罗杯”钢琴作品比赛中获奖，该作品是变奏曲的形式，运用大量民间器乐的演奏技法，民歌的演唱技法与变奏曲式相结合，将旧社会中客家人的生活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钢琴作品《中国之梦》与《皮黄》是著名作曲家张朝老师创作。《中国之梦》在2013年所创作，这首作品运用并模仿了象征东方文化的编钟、古琴、古筝等乐器的音色，用音乐的形式将作品分为六个部分，每一个部分都有小标题，分别是“怀古”“颂古”“追求”“灾难”“复兴”“憧憬”，描绘了中华民族的发展历程。《皮黄》是使用京剧音乐素材较成功的中国钢琴作品之一，作品将“钢琴”与“京剧”巧妙融合，流传度甚广。

（一）对于中国传统器乐的模仿与运用

1.对“古琴”“古筝”等传统乐器的运用

（1）以《“落水天”主题变奏曲》主题和变奏一为例

主题部分在钢琴作品中，左手大都运用音值较长的和弦织体，这种织体类似古代弹拨类乐器中“套撮”的演奏技法。套撮属于多指组合的形式，顾名思义，就是多个手指一起弹奏。“套撮”的弹奏方法在传统古筝弹奏中是为了加强旋律重音而最常使用的一种演奏技法。这种中国化的长时值的伴奏织体做到了“以韵补声”的音响效果。左手伴奏织体向低音区流动到大字一组的A羽结束，表明了音乐的流动方向，也表现出音乐低沉的情绪。右手运用特殊的节奏型与歌唱性织体，这两种织体相结合进一步表达出“一叹一息”的内心情感，从而取得了“百转千回”“凄楚哀怨”的艺术效果，如谱例三中箭头部分所示。

变奏一与主题的变化不大，右手依然是由四音列“la、do、re、mi”构成的主题旋律，左手伴奏织体由主题柱式和弦衍变而来，在此基础上加入了单音，这种单音在古筝演奏技法中叫“托抹”。“托抹”和“套撮”相结合并且交替向低音区流动，这种流动不是主题部分的长句子的“叹息”而是随着作品的发展，每两小节做一次叹息，所以“叹息”的次数增多，低沉抑郁的情绪更加明显，这预示着作品正在一步一步地进行展开。

（2）以中国作品《中国之梦》选段为例

在“怀古”乐段中运用了古琴的音色，并且在谱例中有明显的标注。古琴，又称瑶琴、玉琴、丝桐和七弦琴，是中国传统拨弦乐器，有三千年以上历史，属于八音中的丝。古琴音域宽广，这一点与钢琴的特性很相像。其音色深沉，余音悠远。所以在钢琴作品中，作曲家在中低音区模仿古琴厚重而深沉的声音，表达作品“怀古”乐段中古老富饶、具有深厚历史的中国。在查询资料的过程中了解到，模仿古琴的这一段，运用了佛教音乐《普庵咒》。第九小节起古琴在中声部奏响《普庵咒》的旋律。普庵咒既是佛教咒语，又是古琴名曲，相传是由普庵禅师所传，而普庵禅师是自东汉西竺传入以来的第一尊中国佛。《普庵咒》由许多单音参差组合而成，构成自然旋律。

2.对“编钟”音色的运用——以《中国之梦》为例

全曲由编钟的声音为主线，将作品贯穿起来。编钟一共敲响了四次，第一次是作品的开头“怀古”部分，神圣而古老的编钟敲响了历史的大门，给人以辽远、清新洒脱之感，仿佛是带我们走进它要诉说的故事中。第二次钟声的敲响（55-57小节）预示着灾难的到来，第一次鸦片战争使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人民生活苦不堪言。第三次的钟声（89-93小节）代表民族战争的胜利，中华人民站起来了，民族逐渐走向复兴。第四次钟声的敲响（114-118小节），表达了人们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这其中编钟的拟音手法分为敲击和拨奏两种。作品一开始用ff的力度模仿敲击编钟的声音，敲响了历史的大门，带我们走进远古文明。在西方理论家看来，五度叠置和弦应属于近现代和声技法中的一种，和声学明确要求“不允许平行五八度”，因此该结构在西方传统作品中亦不常见。中国音乐强调清淡、雅致的风格，而五度叠置和弦使该和弦的音响效果可以很好地体现这一点。在此基础上，又加入了小七度与增四度，三种音程的结合，形成了神秘而庄严的和声效果。在一篇对张朝老师的访谈中这样写道，“我用五度音程表现编钟的空阔感，增四度表现音程的金属感，用小七度表现编钟的敲击感，由这三种音程共同组成编钟和声”。

紧接着的一段旋律像缓缓流动的小溪，氛围庄严而祥和，第二种是模仿拨动数个编钟时灵动的声音。两种方式的结合，给我们带来了不一样的音响效果，能感受到大型编钟的具体形象在面前铺展开来。

（二）对京剧音乐元素的运用——以《皮黄》为例

钢琴作品《皮黄》以京剧中的“皮黄腔”为主要线索，将京剧的音乐结构作为曲式的核心，使用中国传统五声调式。作品分为十个部分分别是“导板、原板、二六、流水、快三眼、慢板、快板、摇板、垛板、尾声”十个部分，这些都是京剧音乐中的板式结构。例如，在导板部分，导板即全曲的引子，在京剧中，引子是人物上场时采用的一种程式，用以表达人物的内心状态，其内容概括地自叙心情、处境、身份、精力、性格、叙发志趣、抱负、情绪等，并对剧情发展的由头作出交代。京剧里面的导板节奏都很自由，起到引导的作用，渲染气氛。中国人很讲究弹性，这是中国音乐的特点。就像没有小节的古琴曲，每次弹都会有很大的区别，随着心境、气氛的不同，细节也不一样，这是导板带给人的不同感受，又带着自由所特有的惊喜的地方，也是中国钢琴作品所具有的弹性。

三、结语

钢琴传入中国以来，作曲家们一直不断地将钢琴音乐赋予民族特征，在萌芽时期出现了《牧童的短笛》，它使中国钢琴作品敲响了世界的大门，中国钢琴音乐“走出去”了。即使在“文革”时期，也依然出现了享誉国际的钢琴协奏曲《黄河》，不仅在当时的国内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而且至今还活跃在国内外的音乐舞台，因为它所展现的是中华民族的不折不挠的民族精神。改革开放以后，中国钢琴音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作曲家们将传统音乐元素与西方技法相结合、推陈出新，产生了大量的优秀作品，这些作品深刻而真切地表达了中国人民的精神面貌和思想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