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之
1978年,湖北曾侯乙墓(即随侯墓)出土了173颗精美绝伦、带着眼睛符号的琉璃珠,这便是世人所谓的两大珍宝“随珠和璧”中的“随侯珠”。这些珠子上的纹饰。被世人称为“蜻蜒眼”。此考古发现使人们得以拨开历史的尘埃,探究古代中国琉璃的发展。
据研究,蜻蜒眼最早出现于古埃及,这种眼纹图腾象征着正义无畏,它拥有无限神力,能驱走恶魔,护佑平安幸福。经贸易流通,这类玻璃珠逐渐传至地中海东部沿岸和亚洲西南部。中国古人在学习其制作方法后,进行了大胆的工艺改良,使战国成为中国在世界玻璃史上唯一领先的辉煌时期。
战国写下世界古琉璃史最浓厚一笔
玻璃古称琉璃,公元前2500年,人造玻璃首次出现于西亚及埃及,最早的用途是制造珠饰。先出现的是单色玻璃,1000年后,又出现了彩色玻璃。公元前15世纪,玻璃珠上开始有彩斑条纹或点状图案。公元前10世纪,地中海沿岸出现了在玻璃珠母体上镶同心圆,制造出类似蜻蜓复眼效果的镶嵌玻璃珠,这便是现在人们所说的“蜻蜓眼”。
在中国,最早出土的琉璃是西周时期的管珠,状态与古埃及的“费昂斯”釉砂相似,也被称为原始玻璃。纯琉璃胎的蜻蜓眼珠最早出现于春秋末战国早期(约公元前5世纪初)。我国中原地区与西亚地区虽然相隔数万里,但在公元前2000年到公元前1000年的青铜器时代,东西方之间活跃着许多游牧民族,他们往来于漫漫黄沙之上,逐渐形成了后来的“丝绸之路”。琉璃有着璀璨美丽的色彩和方便携带的特点,于是游牧民族将精美的“蜻蜓眼”琉璃珠从西亚带入了中原。近年中国考古学家在新疆轮台群巴克发掘了公元前8-9世纪的墓葬群,出土了不少蜻蜓眼珠,与伊朗吉兰州以及中国中原地区春秋战国的蜻蜓眼珠非常相似,进一步证明了公元前1000年或略早,蜻蜓眼珠由游牧民族从西亚经过漫长的千年岁月。
1978年,湖北曾侯乙墓(即随侯墓)出土了173颗“蜻蜒眼”,这便是世人所谓的两大珍宝“随珠和璧”中的“随侯珠”。史料记载:“随县蠔水侧,有断蛇丘。随侯出行,见大蛇,被伤中断,疑其灵异,使人以药封之。蛇乃能走。因号其处‘断蛇丘”。岁馀,蛇衔明珠以报之。珠盈径寸,纯白,而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烛室。故谓之随侯珠,亦曰灵蛇珠,又曰明月珠。”战国语汇中还有一个“随珠和璧”的说法,把“随侯珠”与和氏璧摆在并驾齐驱的位置上,也可以从另一侧面证明,当时古玻璃珠饰价值连城。
西亚“蜻蜓眼”传入中国后,中国工匠在学习制作的同时,亦进行了大胆改良,使这一舶来品更符合中国王公贵族的审美。除了西方常见的圆珠外,中国“蜻蜓眼”的形状被拓展至方形、锥形、长管、圆片、长条形、弯月形等,并被镶嵌于铜壶、铜镜、玉器、金铜带钩、青铜车马件、漆罐、陶罐等各式器物上,彰显主人的华贵身份。尤其是战国时期的蜻蜓眼,其精湛的制作工艺,成为世界古琉璃史上最浓厚凝练的一笔,这一时期也因此成为中国在世界古琉璃史上唯领先的时期。
工艺与纹饰千姿百态
根据新中国成立以来的考古资料显示,战国琉璃珠出土地主要集中于湖北江陵和湖南长沙,两地都属于战国时期楚国的故土。湖南长沙经考古发掘的楚墓有数千座,其中部分墓葬中就出土了琉璃珠,这些精美的文物分别收藏在省市博物馆和考古所,其中长沙市博物馆就收藏有五件套琉璃珠,分有眼式和无眼式两种。有眼式的琉璃珠共三件,1981年长沙市解放路一号墓出土的九眼琉璃珠:1983年长沙市麻园岭一号墓出土的四眼琉璃珠:1990年长沙市浏城桥二号墓出土的三十眼琉璃珠。
这些模仿蜻蜓眼式琉璃珠的标本,材质之多样,形式之丰富,不见于西方古代世界,应当是本土制造的。它们的存在表明,蜻蜓眼式琉璃珠传入之后,得到了本土文化的强烈共鸣。楚人有强烈的艺术创造意识,从来不满足于单纯的模仿,楚国利用已经掌握的玻璃工艺仿制了大量的蜻蜒眼式玻璃珠,在仿制过程中,极富创造力的楚人由于自己审美习惯,把自己偏爱的传统纹样也添加一点进去,蜻蜒眼式琉璃珠上醒目的菱形纹就是楚人偏爱的
种纹样。
一般来说,“蜻蜓眼”按胎质不同分为三类:费昂斯(烧结的玻砂)、陶胎及琉璃胎。三种胎质的成型工艺不同:费昂斯胎以浸釉为主;陶胎以彩绘为主;琉璃胎则结合使用了“缠芯法”与“镶嵌法”,具体工艺尚待考证。“蜻蜓眼”的色彩基调大多以蓝色为主,辅以白色勾勒“眼睛”。在珠体上最常见的颜色有海水蓝、松石绿、太古白、培恩灰以及褐色,也有暖黃做少许点缀。当时掌握的琉璃呈色配方并不多,各地因原材料配比差异会有料色上的细微不同。
“蜻蜓眼”的眼纹,根据眼圈数量,可分双眼圈、多层眼、复眼,典型纹样是大眼里套贴小眼的复眼星纹珠,根据小眼数目被分成三星纹、五星纹、六星纹、七星纹等,甚至有十二星纹。根据形状,可分平眼、凸眼、角锥眼、乳丁眼;根据排列,可分对称、交错、连续;辅助纹饰也有实线菱形、点状菱形、点线叠合、三角纹、太阳纹、星形纹、闪电纹、蝌蚪纹等多种。此外,春秋时出现的被称作泼墨纹的珠子,尤其具有水墨大写意的雏形,其纹饰妙绝、配色讲究,有勾魂摄魄的惊人美感。如此排列组合,便有了“蜻蜓眼”的千姿百态。战国“蜻蜓眼”在国内外不少博物馆均有收藏,也有部分精品流散民间。
不过战国之后,由于造价昂贵、工艺难度高,同时瓷器、玉器的工艺兴盛,也让统治者逐渐淡忘了古琉璃工艺,古琉璃工艺逐渐失传。自战国以后,“蜻蜒眼”虽偶有发现,如在江苏徐州西汉北洞山汉墓有六枚“蜻蜓眼饰琉璃片”出土及广州西汉南越王墓中的组玉佩中亦有类似蜻蜓眼珠子发现;1995年在新疆尼雅遗址曾出土一枚蜻蜓眼式琉璃珠,时代在东汉末至魏晋;同遗址亦出土一黄白色蜻蜓眼式琉璃珠,年代为东汉中、后期等。但这些零星发现的蜻蜓眼式珠子在数量上无论如何都不能和战国时期墓葬中出土的相比。清朝时中国的琉璃工艺又开始兴盛,只不过,这次工匠使用的材料都是西方的琉璃,和战国古琉璃已经没有关系。
国内专家对古琉璃乃至战国古琉璃的研究。也不过是近十几年的事情。比起陶瓷、玉石等古玩,战国古玻璃珠饰数量少,玩家和藏家群体相对来说很小,完全是个冷门领域。
眼纹图腾见证中西文化交流
“蜻蜓眼”是中西文化和艺术相融合的产物,见证了春秋战国时期中国与西方已有文化、技术、贸易等方面的交流。古籍对此做了详尽记载,《汉书·西域传》载:“出珠玑、珊瑚、虎魄、流离”;《魏略》载:“大秦国出赤白黑黄绿红紫等十种流离”;《魏书·大月氏传》载:“其国人商贩,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玉留璃。”专家认为,铸石可能就是一种琉璃。而《魏略》中的大秦是指东罗马帝国,这里说的流离或留璃也应当是一种玻璃。国内考古发掘所获得的蜻蜓眼琉璃珠与西亚、北非地区琉璃珠从成分到形制的相似,也见证了文献记载的真实性。
蜻蜓眼式琉璃珠具有多方面社会功能。由于其外形极具观赏性,不仅有精美的装饰艺术特性,更多的是贵族们把能够佩戴它作为身份的象征。其眼形纹饰设计在古代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古人认为眼睛是人的精气所集之处,“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为之睛(也就是眼珠)”。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汉译的印度佛经亦有记载:“骨之精气凝为瞳孔。筋之精气凝为黑眼珠。气之精气凝为白眼仁。”眼睛乃“心之符也”。可见眼球凝聚了不可替代的原始神秘力量,古代人们相信眼球的神力,并且认为眼球越多神力越大。当时的人类就用叠加、重复手法,在一个珠体上制作更多的眼睛,表达这样的意境。
自古以来,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人沉迷于探究人类的眼睛。早在几千年前的古西亚、古埃及、古罗马等地,“眼睛文化”就已兴起,他们将佩戴和装饰眼睛形态的饰品视为敬畏神力与坚定信仰的表达。蜻蜓眼式琉璃珠最初在西亚出现,多用作护身符以避邪攘灾,多只眼睛可以助人防卫。“蜻蜓眼”辗转而至楚地,以其如蓝天白云般亮丽色彩,别致的造型,马上征服了好奇喜新的楚人。宗教上的意义又暗合楚重巫的文化心理。“蜻蜓眼”就这样向楚文化迈进了第一步。而几乎同时传人山西的蜻蜓眼式琉璃珠最终如昙花一现,迅即消失,无法根植其文化之中,两者之间不同的文化秉性由此可见一斑。
战国“蜻蜒眼”作为中国琉璃发展历史上最重要的一笔,及古代珠子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蜻蜓眼”其独有的魅力和文化内涵赢得了越来越多藏家的追捧和青睞,琉璃收藏家牧之认为:“无论如何,人们无法忽略的是战国蜻蜓眼珠饰历经数千年,跨越时代和地域的绝世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