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会领,王义义,张雪兰
新型冠状病毒属于β 属冠状病毒,肺是其主要的靶器官。在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患者救治中发现,有的患者可合并神经系统症状。已有文献报道在214例COVID-19患者中78例有神经系统症状,其中53例(25%)有中枢神经系统症状,其中 1 例表现为癫痫[1]。目前尚鲜见 COVID-19 患者合并颞叶癫痫的报道。截至2020年3月15日,我院收治本地COVID-19患者136例,其中1例伴颞叶癫痫发作,报告如下。
患者 男,56岁。主因发热3 d,于2020年2月11日入本院。患者于入院前3 d 无明显诱因出现发热,体温最高38.6 ℃,无咳嗽咳痰,无喘憋气促,无头痛、腹泻,无乏力。有COVID-19确诊病例接触史。咽拭子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阳性。患者既往体健,无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脑血管病、癫痫病史,无饮酒史,吸烟史30 余年,每日20~40 支。无癫痫家族史。
入院查体:体温37.7 ℃,脉搏88 次/min,呼吸21 次/min,血压129/79 mmHg(1 mmHg=0.133 kPa)。神清语利,双肺呼吸动度一致,心率88次/min,律齐。高级智能正常,颅神经检查未见异常,四肢肌力Ⅴ级,肌张力正常,四肢腱反射(++),双巴宾斯基征(-),感觉、共济、脑膜刺激征检查未见异常。血气分析:pH 7.438,动脉血氧分压[p(O2)]71.4 mmHg,动脉血氧分压/吸氧浓度340 mmHg;血常规:白细胞11.58×109/L,中性粒细胞10.07×109/L(比例0.87),淋巴细胞0.78×109/L(比例0.067),红细胞3.58×1012/L,血红蛋白134 g/L,血小板115×109/L;凝血功能:凝血酶原时间13.3 s(正常参考值10~15 s,以下同),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29.7 s(24~40 s),纤维蛋白原6.41 g/L(2~4 g/L),凝血酶时间15.8 s(16~26 s);肝功能:总胆红素 22.3 μmol/L(3~22 μmol/L),间接胆红素 22.25 μmol/L(0~19 μmol/L),丙氨酸转氨酶20 U/L(21~72 U/L),γ-谷氨酰转移酶27 U/L(15~73 U/L);肾功能未见异常;血液电解质检测结果:钾3.1 mmol/L(3.5~5.1 mmol/L),钠137 mmol/L(137~145 mmol/L),氯 101 mmol/L(98~107 mmol/L);心肌酶及心肌标志物:肌酸激酶101 U/L(55~170 U/L),肌酸激酶同工酶6 U/L(0~25 U/L),乳酸脱氢酶483 U/L(313~618 U/L),肌红蛋白103.4 μg/L(0~121 μg/L),肌钙蛋白 0.012 μg/L(0~0.120 μg/L);C-反应蛋白 213.533 mg/L(0~10 mg/L);降钙素原0.175 μg/L(0~0.5 μg/L);D-二聚体0.27 mg/L(0~0.55 mg/L);白细胞介素-6 51.6 ng/L(0~10 ng/L);空腹血糖4.5 mmol/L(4.1~5.9 mmol/L)。入院实验室检查提示淋巴细胞计数减少、炎症因子升高、纤维蛋白原增高以及低钾血症。
影像学检查:入院次日胸部CT 提示双肺上下叶及右肺中叶可见多发磨玻璃样高密度影,部分实变,左侧少量胸腔积液(图1a),入院第5天胸部CT提示双肺上下叶及右肺中叶炎性病变,较前明显增大,部分病灶密度较前增高,双侧胸腔积液,左侧较前增多。第8天胸部CT提示肺部炎症继续加重(图1b)。血管彩色多普勒血流成像(2020-02-25)提示双上肢及双下肢动脉硬化,静脉未见血栓。
临床诊断: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普通型。
入院后立即予以洛匹那韦利托那韦500 mg 每日2 次口服,重组人干扰素α-2b 雾化抗病毒及补钾治疗。次日患者病情加重,体温最高达39.5 ℃,咳嗽憋气,四肢肌痛、头痛。血气分析提示pH 7.53,p(O2)64 mmHg,动脉血氧分压/吸氧浓度194 mmHg;肝功能显示间接胆红素42.75 μmol/L较之前增高;血钾进一步减低至2.6 mmol/L;心肌酶提示乳酸脱氢酶599 U/L,较前增高;C-反应蛋白268 mg/L,影像学可见肺炎表现(图1a)。临床诊断转型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重型,予以面罩吸氧,头孢哌酮舒巴坦抗感染以及激素治疗。入院后病情持续加重,患者喘息明显,活动受限,生活自理困难。凝血功能异常继续加重,入院第4天(2020-02-14)凝血酶原时间13.6 s,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30.8 s,纤维蛋白原达到8.29 g/L,凝血酶时间18.1 s。第5 天动态心电图提示窦性心动过缓,D-二聚体升高至0.8 mg/L,动脉血氧分压/吸氧浓度降到98 mmHg,予以高流量吸氧,临床诊断转型为COVID-19危重型。患者血淋巴细胞计数进行性下降,第6天(2020-02-16)血常规提示白细胞计数9.66×109/L,中性粒细胞计数8.73×109/L(比例 0.904),淋巴细胞计数降至 0.37×109/L(比例0.038)。D-二聚体升高继续加重,第8天(2020-02-18)D-二聚体达到5.79 mg/L。病程中B 型钠尿肽前体升高至2 610 ng/L(2020-02-17),血尿素氮升高至9.0 mmol/L(2020-02-17),血乳酸升高至2.4 mmol/L(2020-02-24)。从病程第6天开始(2020-02-16)出现轻度低钠血症,血钠为136 mmol/L。之后低钠血症持续存在,血钠水平分别为135 mmol/L(2020-02-17),138 mmol/L(2020-02-18),138 mmol/L(2020-02-19),133 mmol/L(2020-02-21),134 mmol/L(2020-02-22),134 mmol/L(2020-02-24),130 mmol/L(2020-02-28),130 mmol/L(2020-03-03),134 mmol/L(2020-03-07),133 mmol/L(2020-03-08)。
2020年2月16日停用洛匹那韦利托那韦,改用阿比多尔0.2 g每日3次,10 d后(2020-02-25)停用。2020年2月18日停用重组人干扰素α-2b雾化。2020年2月29日停用头孢哌酮舒巴坦,加用厄他培南,1周后停用。2月16日加用万古霉素,1周后停用。
经过治疗患者呼吸道症状逐渐改善,2020 年3 月5 日胸部CT提示炎性病变较前吸收,右侧少量气胸(图1c),予以保守治疗。3 月7 日,患者平静时已经无呼吸困难,可下地活动,生活基本自理,鼻导管吸氧时(2 L/min)血氧饱和度为100%。3 月 7 日血气分析示:pH 7.463,p(O2)112 mmHg,p(CO2)36.6 mmHg,剩余碱2.5 mmol/L,动脉血氧分压/吸氧浓度386 mmHg。血常规示白细胞计数6.58×109/L,中性粒细胞计数4.51×109/L(比例0.658),淋巴细胞计数1.46×109/L(比例0.213),红细胞计数3.92×1012/L,血红蛋白134 g/L,血小板计数166×109/L;凝血功能:凝血酶原时间12.4 s,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19.5 s,纤维蛋白原2.63 g/L,凝血酶时间18.4 s;B型钠尿肽前体46 ng/L;白细胞介素-6 1.5 ng/L;降钙素原0.04 μg/L;C反应蛋白0.728 mg/L;D-二聚体0.34 mg/L;肝功能:总胆红素22.5 μmol/L,间接胆红素22.45 μmol/L,余无异常;肾功能:血尿素氮10 mmol/L,血肌酐87 μmol/L;血钾4.6 mmol/L,血钠134 mmol/L,存在轻度低钠血症;心肌酶:乳酸脱氢酶507 U/L,略增高,余无异常。3 月8 日胸部CT 提示炎性病变较前吸收,气胸较前好转(图1d)。
2020 年3 月8 日晨起,患者在与医生查房对话中突然出现意识障碍,呼之不应,出现无意识运动,表现为咂嘴、喃喃自语、右手摸索捻衣服,无大小便失禁。查体不能合作,不能对答,双瞳孔等大等圆,光反射灵敏,眼动可。四肢自主活动,肌力检查不配合,四肢腱反射(++),双侧巴宾斯基征(-),感觉、共济检查不配合,脑膜刺激征阴性。症状持续2~3 min,自行缓解。缓解后患者反应迟钝,意识模糊,记忆力下降,回忆工作单位困难,定向力下降,约1 min后缓解,缓解后不能回忆发作过程。患者否认发作前有异常感觉。诊断为癫痫发作。次日头部CT检查未见明显异常(图1e、f)。简易精神状态量表(mini mental state examination,MMSE)评分26分(初中毕业)。患者未同意腰穿检查。3 月9 日患者咽拭子、痰标本以及肛拭子核酸检测全部阴性,随后病情好转,步行出院。随访至3月31日未再出现癫痫发作。
本例患者既往体健,有吸烟史30 余年,无癫痫史及癫痫家族史。具有发热、咳嗽、憋气、肌肉痛等临床症状,血淋巴细胞计数减少,胸部CT 出现特征性影像学改变,有流行病学史,咽拭子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阳性,COVID-19 诊断明确。患者肺部病变严重,动脉血氧分压/吸氧浓度最低时98 mmHg,呼吸衰竭,需要机械通气,诊断为危重型。患者经对症、抗病毒、抗感染、保肝、纠正电解质紊乱等治疗后病情好转。在入院第27 天,患者呼吸道症状改善,胸部CT炎症吸收好转,实验室检查指标包括血中性粒细胞计数、淋巴细胞计数、凝血功能、肝肾功能、心肌酶等好转,病毒核酸检测转阴,接近出院的时候出现精神运动性癫痫发作。
新型冠状病毒主要攻击呼吸系统,其他器官组织也会受累,包括脑组织。《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指出患者脑组织可出现充血、水肿、部分神经元变性的病理改变[2]。临床中也发现COVID-19 患者可合并中枢神经系统症状。武汉的一项回顾性研究发现,近25%的患者合并头晕、头痛、脑血管病、意识障碍、共济失调、癫痫等临床表现[1]。虽然指南中并未强调神经系统症状及治疗,但在临床中神经系统症状并非少见,需要临床医生在问诊和查房中予以关注,从而进一步全面了解COVID-19。目前相关报道较少,癫痫的报道更少见。
目前,有关COVID-19 患者合并神经系统损害的原因并不清楚,可能原因包括与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SARS 病毒)和中东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MERS 病毒)类似,新冠病毒能够进入中枢神经系统,引起脑组织损伤。另一方面,D-二聚体升高是COVID-19 患者合并急性脑血管病的可能原因[1]。本例出现中枢神经系统受损的症状,表现为颞叶癫痫发作。分析原因有以下可能:(1)患者在病程中出现血纤维蛋白原增高,并随着病情进展进行性增高,最高值达到8.29 g/L,在血纤维蛋白原呈下降趋势时,D-二聚体升高,并逐渐升高到5.79 mg/L,提示COVID-19 对凝血机制的影响,患者体内有血栓形成及继发性纤维蛋白溶解,从而影响血液循环。同时,患者为中老年男性,有吸烟史,周围血管评估存在动脉硬化,不除外颅内外动脉硬化的存在,当患者心肺功能受损时,引起脑组织缺血缺氧。局部血流量减少,大脑容易出现癫痫发作[3]。颞叶海马对缺血缺氧敏感,在患者情绪紧张,注意力集中时出现癫痫发作。(2)病毒感染后的自身免疫性脑炎(autoimmune encephalitis,AE)。AE泛指一类由自身免疫机制介导的脑炎,可分为3 种主要类型:抗N-甲基-D-天冬氨酸受体脑炎(anti-N-methyl-D-aspartate receptor encephalitis,抗 NMDAR 脑炎)、边缘性脑炎、其他AE综合征。临床可表现为精神行为异常、癫痫发作(起源于颞叶)和近记忆力障碍,可伴有顽固性低钠血症、自主神经功能紊乱[4]。AE的产生与抗神经元抗体有关,目前尚不清楚此类抗体触发的确切机制。病毒感染是AE的诱因之一,往往出现在病毒感染急性期之后[5-6]。该患者在新冠肺炎的恢复期,病毒核酸转阴,血氧饱和度持续正常后出现不自主运动,意识改变,颞叶癫痫发作,同时存在顽固性低钠血症,故不能除外AE。明确诊断需要进行腰穿脑脊液检查明确有无脑脊液白细胞增多,寡克隆区带阳性,进行头部MRI 检查观察有无边缘系统或其他部位异常信号以及血和脑脊液AE相关抗体检查。(3)COVID-19 患者可出现嗅觉损害,提示新冠病毒存在沿神经逆行导致颅内感染的可能[1]。患者病程中出现头痛、恶心呕吐、颞叶癫痫发作的症状,要考虑到病毒经嗅球和嗅束累及颞叶。该患者头CT未见异常,不支持颅内病毒感染诊断,但也不能完全除外,明确诊断需要进行腰穿脑脊液检查明确有无脑脊液常规生化改变,进行头部MRI 检查观察有无脑实质异常信号,对患者的随访也有助于进一步明确诊断。
总之,COVID-19 可以累及多个组织器官,该病例提示临床医生在问诊和查房中要注意发现神经系统症状,一方面及时干预,改善患者预后,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全面深入了解COVID-19。本文存在较多不足,包括对于颞叶癫痫发作的诊断仅依据临床表现,未能进行脑电图、头部MRI检查以及腰穿脑脊液检查进一步明确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