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为一个随科学技术发展而来的艺术门类,电影最基本的表现元素就是视觉符号和听觉符号。本文在跨文化传播视角下对蒙古族题材电影《季风中的马》中的视听符号展开分析,重点揭示了其中白马、草原、蒙语、背景音乐等视听符号的所指意涵,提出在跨民族文化传播与交流中应该尊重彼此,求同存异,保护文化多样性,以开放的认知和成熟的心态面对族群文化冲突与变迁。
关键词:跨文化传播;视听符号;《季风中的马》
从 1950 年摄制《内蒙人民的胜利》开始,我国蒙古族题材电影至今已走过了近七十个年头,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蒙古族题材电影反映的草原风貌、人物情感大不相同。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和现代多元文化的大举入侵,蒙古族人民的生存空间和精神世界发生了巨大变化,草场连年沙化,环境日益恶劣,民族传统文化日渐式微。在这种情况下,越来越多的蒙古族导演开始用自己的眼光审视草原的生存现状和未来的文化命运,以非“他者化”的视角对草原牧民加以关照,宁才导演自编自导自演的《季风中的马》便是其中的代表作品。该片以鲜明的视听符号、细腻的镜头语言展现了现代化背景下草原牧民的生活境遇,勇夺第25届夏威夷国际电影节亚洲电影大奖。那么,在电影《季风中的马》中存在哪些视听符号?这些视听符号有何意涵?从电影中我们又能得到哪些跨文化传播的启示和反思?这些正是本文要探讨的问题。
1 《季风中的马》视听符号分析
1.1 视觉符号分析
1.1.1 马
电影《季风中的马》中,白马萨日拉不仅是贯穿全篇的线索,更是乌日根的精神寄托和身份标识,直接映射了游牧文明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在传统汉文化的想象中,马本应在草原上自由奔驰,但电影里的马大部分时间都是静止温顺的。影片开头,白马萨日拉被栓在蒙古包前光秃秃的木桩上,显得无精打采、老气横秋。当酒厂的秧歌队到来时,萨日拉被鼓声惊吓几欲奔逃,但很快就被铁丝网缠住动弹不得,即使是在嘈杂的酒吧被衣着暴露的女郎骑在身上,萨日拉也无比温顺,只是静止站立。当萨日拉被当做夺人眼球的道具出现在舞台上时,就如同传统游牧文明被强行暴露在现代文明的聚光灯下,这是何等的嘲弄与讽刺。如此种种,正是导演对现代化冲击下游牧文明现状的真实反映——与汉文化想象截然不同,白马只是在望远镜或门框视野里静静伫立,而它身后,是满目疮痍、一片苍黄的草原,此情此景,不得不令人扼腕叹息。
影片中,萨日拉不仅代表了草原游牧文明的现状,也指向了过去和未来。当乌日根被抓到乡里的派出所时,他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白马画像,于是过往的美好岁月在他眼前展现。他看到了自己身骑白马在碧波万顷的草原上自由奔驰;看到了妻子英吉德玛身着亮丽的蒙古袍,带着儿子嬉戏玩耍;看到了万马齐喑、牛羊成群的壮美景象。这是得过六次比赛冠军,给乌日根带来毡包、爱情和荣誉的萨日拉在影片中惟一的一次奔跑,代表了草原游牧文明无比壮丽的曾经。回忆已逝,面对当下,我们不禁要问那些千百年来以放牧为生的草原牧民未来将走向何方?电影的结尾,被放生的萨日拉孤独地缓慢行走在柏油公路上,就像脱下蒙古袍、带着儿子走向城市的乌日根一样,传统文明终究抵不过现代城市文明的侵袭,而故事的背后,如何在跨文化交流中尊重彼此,保护文化的多样性正是亟需我们思考的问题。
1.1.2 草原
与其他蒙古族题材电影相比,《季风中的马》没有水沛草丰、一望无际的天堂草原,电影开篇就用一组长镜头向观众展示了垃圾遍野、干旱贫瘠、日渐沙化的草原,带给观众视觉冲击的同时,也展现了草原严重的生态问题,隐喻了传统游牧文明的衰退。电影中的诺甘西里草原,既是实际的地理区域,又是蒙古民族的精神家园。千百年来,蒙古人民在草原上生息繁衍,草原不仅是他们的家乡,更承载了灿烂的游牧文明和辉煌的民族历史。但是,随着现代化、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迅速推进,草原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遭到严重打击和破坏,电影镜头对准的干旱荒凉的草原,正隐喻了如今日漸凋敝和边缘的游牧文明。
影片的结尾,乌日根将自己珍爱的白马放归草原,他举行了郑重的仪式,请来一直崇敬的道尔吉老人,为萨日拉带上彩绸,献上美酒和哈达,诵经吟唱:“神圣的长生天啊,你把这非凡的生灵赐给了我们……它像兄弟一样与我们走过漫长的岁月,建造过家园,如今我们将它归还你,愿它饮喝水的圣洁,品吃草的精华,安康长寿吧!”虽然乌日根为了生存不得不走进城市,但他对萨日拉的祝福和祈愿,正是对草原的尊重和告别,他希望萨日拉代替自己,继续生活在草原。除了萨日拉的告别仪式,从影片中蒙古人用奶祭天、彼此敬送砖茶、离开家园告别火神等传统民俗中我们都能感受到淳朴敦厚的蒙古人对草原始终保有的敬畏之心。诚然,这些仪式看起来不免苍凉感伤,但现代化进程中的“城市人”缺少的正是对自然生态的敬畏之情。影片通过对贫瘠沙化的草原、蒙古族特有民俗仪式等视觉符号的呈现,表达了导演宁才对当下深陷困境的草原文化的忧思,也为一路狂飙的现代商品经济和消费文化敲响了警钟。
1.2 听觉符号分析
民族语言是自我认同的根本要素,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对本民族语言的使用,能够创造色彩鲜明的声音形象,生动地展现该民族地区的社会习俗和风土人情,营造族群文化氛围,《季风中的马》便是其中的代表。片中的人物对话主要以蒙古族语言展开,同时也穿插着汉语表达,不同人物对两种不同语言的选择和使用,也指涉着人物的身份处境与文化差异。片中乌日根的儿子呼和是一个坚强懂事的孩子,他牵着萨日拉在夕阳下读诗的画面温馨美好,只见他席地而坐,用蒙语吟诵道:“那飘着袅袅炊烟的蒙古包啊,是我出生的地方,那辽阔天际的绿色草原,是我生命永恒的家园,这就是蒙古人,热爱故乡的人!”此情此景,令人动容,而这首用童音朗诵的蒙语诗歌,定能深深地触动蒙古人的心弦,唤起蒙古族观众强烈的身份认同。
除了民族语言的使用,《季风中的马》贯穿始终的背景音乐也是重要的听觉符号,马头琴演奏的主题曲及高亢辽远的长调、低沉大气的呼麦都渲染了蒙古族独特的文化氛围,为影片增添了一抹亮色。片中乌日根卖马之后回到草原,满心悲痛,与自己幻想中的萨日拉对话时,背景音乐马头琴曲低回宛转、苍凉沉静,犹如成年男子如泣如诉的独白,恰当地映衬了乌日根此刻的心境,让观众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乌日根对白马、草原的眷恋及在文化冲突中的痛苦挣扎。当乌日根被抓到派出所,回忆以前策马奔腾、碧草连天的辽阔景象时,背景音乐则是嘹亮悠长、激昂雄壮的长调民歌,带领着观众随乌日根一起陷入到对草原过往的美好追忆中。影片结尾,乌日根为白马举行放生的萨满仪式时,背景音乐再次响起,气息宽广、情感深沉的男声长调伴着低沉悠长的呼麦,一下子把观众带到了庄严肃穆的仪式现场,感受蒙古人对草原和生命的尊重与崇敬。
2 跨文化传播启示与反思
跨文化传播指的是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个体、群体或组织之间进行的交流活动,在此过程中如何面对不同族群之间产生的文化冲突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电影《季风中的马》中,乌日根一家三口对待老马的不同态度便反映了草原牧民面对文化冲突的不同抉择。乌日根是草原游牧文明的守望者,他近乎偏执地想要留住老马,留住草原壮美的曾经;妻子英吉德玛却与丈夫不同,她迫于生计一直想要离开草原,走进城市,对萨日拉也没有太多的留恋;儿子呼和虽然钟爱老马,细心替它处理伤口、饮水喂草,但与游牧生活相比,呼和更向往城市中的知识和文化。这三种不同立场实际上也反映了导演宁才的复杂情感,宁才是土生土长的“草原的孩子”,作为电影编导和民族精英,他具有更为强烈的族群意识,对草原文化有着深深的眷恋,但面对城市化的不断推进,他在理智上又接受现代性的立场,认为固守在草原上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宁才对执着质朴的蒙古汉子乌日根的倾情演绎,正反映了他自觉地从牧民族群的文化内部出发思考本民族的现实处境和未来命运,希望民族文化在冲突和变革中获得发展与新生。
蒙古族题材电影是跨民族文化传播与交流的重要载体,其中视听符号的运用,一方面是要在多民族文化浪潮中展现自身的民族特色,另一方面更是要实现文化资源的共用共享,打破各民族文化交流的误读和障碍,形成一种共识共感。而电影《季风中的马》对白马、草原、蒙语及背景音乐等视听符号的运用和展现,在带给我们视听震撼的同时,也启示着我们在跨文化交流中应该彼此尊重,相互理解,求同存异,在城市化、现代化迅猛发展的今天注重文化多样性的保护,不要让文明消逝的悲剧一再上演。
总之,在跨文化交流与传播中,开放的文化认知和成熟的文化心态是极其重要的,正如《季风中的马》中道尔基大叔对乌日根所说的那样,马不是蒙古人最终的理想,太在意马反而会忘了自己,没有马并不可怕,你不想去的地方,马能把你驮去吗?你想要去的地方,一定要骑马才能去吗?的确,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谁都无法阻挡,蒙古族题材电影在关注现下困境的同时更应该展望未来,积极寻求今后的发展出路。草原文化在数千年的历史变迁中兼收并蓄,形成了今天独有的价值体系和文化观念,相信那些走进城市的蒙古人依然可以坚守自己心中碧波万顷的天堂草原,因为他们永远钟爱着季风中的白马,因为那是时光里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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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贾渊渊(1995—),女,内蒙古人,在读硕士,研究方向:新媒体与少数民族文化传播。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