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尔
刚到胡杨林他还是闻到一点儿冬天的气息,背阴的地方还残留着冬天的痕迹。胡杨林里的野草只露出一点儿小嫩尖,羊群忙活了一天肚子还没有吃饱。晚上,牧羊人买买提还是爬到牧羊小屋顶上,扯几捆干苜蓿甩到羊圈里。马无夜草不肥,羊也要加一点儿夜草,补充一下胃里的不足。眼见着就要到产羔期了,那些母羊不吃好怎么生产出健壮的小羊羔?
他坐在牧羊小屋的门槛上,看着胡杨林懒洋洋的样子,心里就有一点儿着急。铜钱大的树叶泛着浅黄色光泽,他知道这是缺水分造成的,本该绿油油的叶片,现在都透着一种病态的黄色。如果干旱持续下去是很令人担忧的,草场没有草羊群吃什么?他不知不觉叹口气,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唉!胡杨林太干旱了,要是能下一点儿雨就好了,什么就都绿了。”
夜里,外面发出沙沙的响声,买买提腾地一下就从小土炕上爬起来,衣服都没披就推开了屋门。一股寒潮的气息迎面扑来,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腿脚刚迈出门槛,细细的雨丝就冰凉地落在他的身上。他赶紧退回屋里披上衣服,站在门里听着春雨沙沙的脚步声,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这场春雨来得太是时候了。人说,春雨贵如油。在胡杨林里,这场春雨岂止貴如油?简直下的就是香油。有了这场春雨,胡杨林就热闹起来了,多年没有长出一片绿叶的老树也能发出新枝。买买提感觉凉丝丝的春雨就像下在他的心上,感觉心上也长出嫩嫩的小草。
买买提没有一点儿睡意,他就坐在小土炕上敞着门听着春雨沙沙。牧羊犬塔西卧在他的身旁,它对身边发生的这一切一点儿都不感兴趣,草长花开和它根本没有关系,睡觉才是它最主要的事情。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冷飕飕的凉风直往牧羊小屋里灌,还一个劲儿地往买买提身上扑。春天的早晚还是挺冷的,再加上这场春雨显得更冷了。买买提看着东方的天空已经亮出鱼肚白了,他知道一会儿天就亮了,这才站起来把炉灶点着了,先烧了一锅开水,泡了一碗浓浓的酽茶用一只盘子扣上,然后又打了一锅乌玛什。这是他的早餐,也是塔西一天的饭。在胡杨林里没有那些讲究,不饿肚子就行了。泡一碗盖碗茶算是对这场春雨的庆贺吧。
喝了一碗乌玛什,再揭开茶碗上的盘子,茯砖茶的香味儿一下子就弥漫在整个小屋。喝完热茶身子便热起来了,塔西也吃饱了,舔着嘴丫子看着他。他瞅了一眼小土炕上的天窗,天空已经微微放亮了。他穿上老羊皮皮袄对塔西说:“走吧,天亮了,我们该去放羊了。”塔西一转身就蹲在门口等着了。羊圈里的羊听到他的脚步声,就都挤在圈门口咩咩地叫了起来。买买提把圈门一打开,羊就争先恐后地往外挤,一头扎进胡杨林,头也不抬,把嫩绿的野草囫囵吞枣地吞进肚子,等闲下来再反刍细嚼。
刚下过一场春雨,水淋淋的胡杨林仿佛一下子就有了生气。明显感觉到胡杨树叶变得翠绿了许多,地上的小草挺直了腰杆儿噌噌地往上长,各色的小野花也争相开放。粉红色的红柳花显得更加妖艳了,大有不争第一不罢休的感觉。胡杨林生机盎然,买买提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一种力量在他的体内滋生着。羊群不怕树林里还没晒干的雨水落在身上,绿草的诱惑是无限的。
太阳跃上地平线,暖洋洋地照在买买提的脸上和身上。他感觉非常舒服,湿漉漉的寒潮之气慢慢地减退,时不时吹来的野风也变得柔和了。买买提找了一处阳光充足的沙丘,解开腰巾,脱下皮袄铺在地上,他想睡上一会儿。春天本就爱犯困,再加上昨半夜听到下雨声起来他就没再睡,这个时候瞌睡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塔西很无聊地在胡杨林里钻来钻去,把身上的毛都弄湿了。他刚躺下闭上眼睛,享受春日阳光的温暖,塔西就跑到他跟前抖搂了一下毛上的雨水。冰凉的水滴溅到他的脸上和身上,就把他满脑子的困倦一扫而光。
睡不着干躺着也不舒服,他就坐起来看着羊群在胡杨林里吃草。无意间,看到两只麻雀在胡杨树上叽叽喳喳,买买提不知道这两个小东西在商量什么。它们飞走了,不大一会儿又飞回来,嘴里衔着细小的树枝钻进胡杨树洞,他这才知道两只麻雀要在树洞里做巢。他不知道胡杨树洞有多深,可他知道那是两只麻雀的爱巢,它们选中了树洞就选择了家,也选择了爱和哺育后代。
买买提吃过午饭后,又回到胡杨林里看吃草的羊群,看到两只麻雀还在不停地忙活着,最先衔来的是树枝,然后是草根。当太阳偏西的时候,两只麻雀才开始衔羽毛和羊毛、棉絮之类软的东西。买买提知道,一个温馨可爱的巢穴完工了。
买买提赶着羊群往回走,心里升腾着一种渴望。一眨巴眼三十好几岁了,还是光棍一条,他想,自己也该有个家了。那个脑子有点儿问题的托拉克孜,虽然离过一次婚还有一个孩子,现在那些事儿都不是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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