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雨初晴

彭立昭

栀子从商店买了一袋什锦山菇，里面装有十样山菇，猴头菇、铜钱菇、鸡腿菇、罗汉菇……十，有团圆的意思。

她托人捎给谷哥，说老家土产，春节礼物，仅此而已。谷哥也就明白了，也不装模作样，来到栀子的“久雨初晴”酒楼。栀子为他做了一盘乡土味十足的白切鸡，二人见面，亦如久雨初晴。

酒店后院有一棵被矮墙围护、树龄达500多年的古油茶树，其身形并不高大魁梧，树干细叶子小，然而天生一派枝繁叶茂，青青翠翠。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他们在古油茶树下张望，夕阳透过枝叶洒落下来，照着那一个个垂挂的油茶树果，映着那一朵朵盛开的乳白色油茶树花，煞是美丽。油茶树是边开花边结果的，有“抱子怀胎”之美谈，放到时下流行的语境，就是且行且珍惜，不忘初心。

凉风习习，捎来远处广场舞节奏铿锵的伴奏歌声：还没腾出双手拥抱自己，时光竟已走得这么匆忙，怎么刚刚学会懂事就老了，怎么刚刚学会包容就老了……一时恍惚，过去的一切似乎只是回眸一笑的瞬间。

读中学时，班里掀起了收集古油茶树叶的热潮，无论男生女生，每个人都以自己作业本里夹带几片古油茶树叶为荣。于是，每天放学后，栀子约谷哥一起去采摘。谷哥文静，栀子好动。一次，谷哥一时兴起，打开了古茶油的瓶盖，黄澄澄的液体缓缓倒注于掌心，细腻温润，慢慢地涂抹在栀子的头发上。栀子脑子里自作多情地跑出那句，“长发为君留……”

后来，双双考上大学，走出了古镇，并在宝庆府城安了家。栀子先在一所卫校当教师，后来突发奇想，要回到古镇去开酒楼。两边的老人都反对，说饮食业很苦，且分居两地，家庭将有危机。栀子为了说服大家，亲自下厨，捧出了一盘自己做的古茶油白切鸡。“地道”“正宗”，大家都赞叹不已。很快，栀子的“久雨初晴”酒楼牌子就挂起来了。

时间飞逝，酒楼越做越大，却让栀子颇感力不从心，于是她不时提出让在互联网公司任职的谷哥辞职来帮她打理酒楼，可谷哥摇了摇头回绝了。时光匆匆，两人渐行渐远，最终离异了。

没想到，这场疫情改变了大多数人的生活，栀子的酒楼也暂时停业了。正当栀子一筹莫展之时，谷哥毅然辞了职，帮她专门研发批量生产性价比好的古茶油，且銷量很好。两边的老人看到他们又走到了一起，非常满意，说，古茶油本来就很神奇的，它能促伤口愈合……

“山茶花，人说她的家开满山茶花……”广场舞的歌声又变成了邓丽君演唱的民谣老歌。在古镇的清新和宁静中，他和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另一个少女，拂花弄果，怡然自得，脚步轻盈，一路从古代走来，在时光里反复，生生不息。

“好吧，就算我们老了，还有古茶油在……”夜幕降临，他们在古油茶树下站了很久，身上带着油茶的芳香，心里也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