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是明晚期的散文家、史学家,他是一位非常懂得生活、享受生活的“美食家”和“玩家”,兴趣广泛,喜好颇多。他有句名言“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似乎可作其“吃”“玩”“雅”等嗜好的注脚。
有人评价,《夜航船》是张岱著的一部“百科全书”:从天文地理到经史百家,从三教九流到神仙鬼怪,从政治人事到典章沿革,广采博收,涉及学科广泛;《西湖寻梦》是他用散文笔调写的一部历史题材的“电影”:一景一物如在眼前,似乎伸手便可摘取一盏街灯,照亮前尘;而《陶庵梦忆》则是他“精致生活”的回忆录。
除了写作,张岱对美食、交友、美女、游山玩水、骑马打猎、古董花鸟、焚香、对弈、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莳花、寻幽等,皆可以“精致”著称,所谓“玩物丧志”的东西,他全部精通,且品味不俗。谈茶,“杓法、掐法、挪法、撒法、扇法、炒法、焙法、藏法”这等繁复而细致的程序下,他只求“一壶挥麈,用畅清谈;半榻焚香,共期白醉”;谈蟹,“河蟹至十月与稻粱俱肥,壳如盘大,坟起,而紫螯巨如拳,小脚肉出,油油如螾愆。”他“恐冷腥,迭番煮之”,尔后连漱口也要用“兰雪茶”。
张岱的“精致生活”,重点体现于放慢脚步,用在“虚度”和“浪费”上。譬如崇祯五年(1632年)冬天,住在西湖边的张岱遇上连续三天大雪,“湖中人,鸟声俱绝”,天地万籁寂静。黎明破晓时分,他仍要冒寒乘一叶小舟,独往湖心亭看雪景:“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个中诗意在——“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文章戛然而止,却回味悠长。一篇仅一百多字的小品文《湖心亭看雪》,却融叙事、写景、抒情于一体,堪称字字珠玑,让我们看到了旷达与痴情共同酿成了纯美的意境,几百年来,也为张岱赢得粉丝无数。
追求精致生活要有情趣,而张岱就是一个非常有情趣的人,他像现代年轻人一样喜欢跟着微博上的热点,看“网红”表演,并因为别人的戏精附体而捧腹大笑或打赏。打听到“说书达人”柳麻子定期在“柳敬亭”说书,张岱便于10 天付一两白银的定金和书单,然后“听其说《景阳冈武松打虎》”,听完后便对其貌不扬的柳麻子佩服得一塌糊涂:“其描写刻画,微入毫发,然又找截干净,并不唠叨……其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说书之耳而使之谛听,不怕其不齰舌死也。”张岱之所以被尊为文化英雄,是因为他敢于打破当时群体中流行规范的勇气和远见。
闲暇之余,张岱也玩灯谜文字游戏,其多本著作中均有提及。《陶庵梦忆》卷六“绍兴灯景”曰:“绍兴灯景为海内所夸者无他。竹贱、灯贱、烛贱……故自庄逵以至穷檐曲巷,无不灯、无不棚者。棚以二竿竹搭过桥,中横一竹,挂雪灯一,灯球六。大街以百计,小巷以十计……十字街搭木棚,挂大灯一,俗曰‘呆灯’,画《四书》《千家诗》故事,或写灯谜,环立猜射之。庵堂寺观以木架作柱灯及门额,写‘庆赏元宵’‘与民同乐’等字……”他还仿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体例撰写的《快园道古》卷十二“小慧部”,将“俗文化”分“诗谑、巧言、酒令、确对、灯谜、拆字、讲书、补巧言后”八类,其中“灯谜”“拆字”收录民间谜语和灯谜就达60 余条。他对灯谜文字游戏的见解,可见一斑。
粗略“浏览”张岱“精致生活”后发现,他将诗化生存由一种精神境界,落实到日常的、平凡的、滚滚红尘的现实人间之中。简言之,根据自己的心意设计的生活就是“精致生活”,但像张岱那样随意便可做到,却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