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的魔法

黄啸

汉语是世界上最神奇的语言，同样的字词，音调和语境稍稍变化，意思就满拧，再有异邦人加入进来理解和使用，就更加成了魔法文字。

在网上看到一个嫁给中国人的日本太太写的题目为《我的丈夫真奇怪》的帖子。夫妻因为丈夫常常对她说“啊”，吵了一架。日语里的“啊”，发成哈（邪邪地挑高了二声），是找碴和讽刺的意思，日本人发脾气时也用这个词。在日本，成人之间若是哈来哈去，是很失礼的。

后来这位日本太太发现中国婆婆和其他亲戚也常常拉着长声儿“啊”，才知道“啊”在中国是一个很中性的字，没有挑衅尊严的意思。冲你“啊”，可能只是对方没听清楚你说的啥，请求再说一遍，或者表达惊奇或感慨。

英文里没有对应“啊”的语气词，类似意思的词是“pardon”，我有时候脑子不太在线的时候，没弄清楚别人的话，也会蹦出个“啊”来，外国人听了总是觉得有趣，会“啊啊”地学我。

还有个“嗯”字，也是收拾老外的利器。周轶君在圆桌派里说，跟老外打交道，她一说“嗯”，老外就问她，嗯是yes还是no呢？她说就是嗯。我家老公跟我说什么，我要是嗯一声，他就说我跟你说话呢，听见了吗，你觉得怎么样？我再接着嗯，人就晕了。嗯不是简单的yes，也不是yeah，那是一个表态的缓冲之地，里面有很多中文才有的回旋味道，听见了，知道了，明白了，考虑下，琢磨琢磨，同不同意那可另说。

前面说的那个日本太太的帖子还提到“啧”字，说丈夫感到嫌弃和有看不惯的事情，会发出“啧啧啧”的音。在日本，人们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啧”。比如在电车上挤到人的时候，对方仅仅“啧”一声就已经表达了生气，所以她丈夫都发出“啧啧啧”三声了，该是有多生气啊，也太不内敛了。

这两天我跟女儿在新西兰“纽村”自驾。纽村顾名思义，就是个大村子，交通规则全世界最特别，没有红绿灯，全靠交通标志和俗成约定行车，车速还贼快，对开山路，一般都有100公里的速度，如果后面有辆车跟得比较紧，那个意思就是后面的车觉得你的车速太慢，你要么快点开，要么在前面适当的地方靠边停车，让对方超过去，不然就是拎不清。女儿说，这个可不太友好，她在日本学车的时候，师傅讲，这样紧跟前面的车给对方压力，叫作“煽动”，如果前面的车因为你的压迫性煽动，压力太大乱了方寸，发生任何追尾之类的事故，在后面“煽动”的车负全责。

越想这个词用得越有意思，煽动不是得面对面或者肩并肩叫嚣吗？原来跟在别人车屁股后面，也可能犯罪啊！

（于雨泽荐自《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