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登
【摘要】当前亟需一种系统视角来充分考察作为复杂系统和历史进程的媒介融合。本文认为,媒介融合主要的结构要素有资源、技术、智力和组织。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媒介融合是一种转型演化。转型演化是系统从一种结构转变为另一种性质不同的结构,属于革命式的转折。复杂系统中耗散结构非平衡态的非线性是重要的演化动力源。对媒介融合演化过程中的结构要素动力学的控制机制对稳定演化状态序列至关重要,其本身也是一种待发现的系统要素。
【关键词】媒介融合;结构;演化;非线性
作为跨越技术界和传播界的热门现象,媒介融合似乎已形成一种“趋势”。这里的潜台词是:媒介融合已经成为具有清晰指向的媒介“进化”路径,并且从层出不穷的技术发明、政策支持、资本投入、业界探讨和社会关注中获取了足够的动能与充分的批判,进而在获得切实的结果前已经自我赋予了演化意义上的“进步性”与“合理性”。但演化并不等于进化。在到达当下人们普遍欢呼的媒介融合的“可能”效果之前,根据基本的演化规律,路径的复杂程度与风险的持续增高往往形成强正相关。
这与基于“现象”的“期许”又经常形成博弈关系,而非正反馈。因此,将媒介融合归结为“技术与现有媒介结构和传播方式的整合”就显得过于简单化了。即便加上以受众行为为主导的外部性反馈考察,也不足以反映媒介融合本身所面临的内部演化问题。因为人对媒介信息的获取欲望、内心反馈和实际传达给某种“受众调查”的结果之间,并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和因果链条。
因此,工具化地把媒介融合作为一种“现象”来考察,不仅无法获得对所有相关要素的全局视角,更无法厘清它们之间的关系和动力机制。有必要将其视为一种历史进程。詹奇认为时间维被加到了空间维之上后,才能将事物的进化组织过程推到最引人注目的地位。因此,把时间和空间囊括入媒介融合研究之中,才能连通更广泛、更重要的政治和社会经济层面。因此,我们需要系统视角来充分考察作为复杂系统和历史进程的媒介融合。
系统的结构长期以来主要被理解为空间结构,而时间的因素往往被研究者忽略。空间—时间的结构即是系统历史性的一个表现方面,它包含了系统的功能、组织、关系等相互作用,并且在这种相互作用中表现出一种自组织的协同原理。本文认为,媒介融合主要的结构要素有资源、技术、智力和组织。
1. 资源
在本讨论的语境中,资本包括狭义的资本和广义的资源。狭义的资本指的是资本主义制度、经济学和金融范畴中的资本。马克思认为资本是一种以生产资料为基础的社会生产关系,是一种获取剩余价值的权力,是市场经济条件下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内在机制。互联网时代,资本在技术创新,特别是初创阶段,扮演了重要角色。这是一种全球现象。但是,必须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资本的本性是逐利。它可以促进创新,也可以制造泡沫,甚至骗局。资本不是万能的。马克思认为:“资本是生产的;也就是说,是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重要关系。只有当资本本身成了这种生产力本身发展的限制时,资本才不再是这样的关系。”
在中国,对于媒介、媒体和传播来说,政策层面的影响是是首要的。这对媒介融合参与者(或者说,进程中的行动者)来说,是判断宏观形势,制定具体行动方案的首要依据。来自国家层面的宏观支持或是否定,都直接决定了媒介融合的存在与否、演化方向和可能结果。其他许多看起来是媒介融合“外部性”的因素,如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不同地区的文化、教育发达程度等等,都因媒介和传播的特殊属性,而深深地嵌入媒介融合的进程之中,形成具有“内外通联”性质的常量。
所以,广义的资源指的是政治、社会和文化层面的所有相关要素。也可以说,本讨论语境中的“资源”是狭义资本、媒介融合的要素稟赋特征及其相关资源要素的综合。对于媒介融合而言,作为一个复合概念的资本要素具备演化的内生必然性和穿透的外部性。
2. 技术
媒介融合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是技术驱动,甚至倒逼的结果。可以介入媒介融合进程、作为技术要素显现的技术,在Web 2.0时代初始之际,主要来自通信技术和无线互联网技术。如今,“技术”和“媒介/传播技术”之间的界限已经日趋模糊。如果再从结构性角度观察技术边界的弥散,会发现在媒介融合之中,技术要素内部还有融合带来的演化。比如,在无人机上安装拍摄和直播设备,在记者的身上佩带体感装置和增强现实设备,在媒体的制图部门增设基于大数据挖掘结果的信息可视化(Infographics)团队等等。
技术的不断涌现,在充分丰富研究与应用之余,对学术范式和某些技术的哲学合法性的挑战也在与日俱增。比如大数据造成的隐私问题、克隆技术和仿生技术造成的伦理问题,甚至移动互联网技术造成的诈骗、数据盗窃等犯罪问题。因此,学术的技术,创造与媒介融合演化方向相符的范式的技术,以及方法论执行的技术,也是被长期忽视的一种“技术”,亟需在媒介融合的过程中成为技术要素的重要组成部分。
3. 智力
媒介融合演化中的智力要素包括人的智力和机器智能。
这是一个关系相对简单的集合。人的智力,用来应对空间、时间演进和外部条件变化形成的环境。上述的技术要素,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人的智力活动的结果。如果“思考就是通过”,那么思想就会随着通过的速度而变化。机器人技术和人工智能的研究人员知道没有数据接收器就不会有适应性,而他们越来越发现,产生智能的是外部关系,活跃的而非静止的关系。人的追求工具的本能和技术对人的智力活动的反作用(包括正面和负面),都会再次促进技术的进步。
在这样的情形下,人的智力和机器只能间的界面及其张力是作为媒介融合结构要素的“智力”的最棘手挑战。一方面,伦理的挑战与技术的到来如影随形;另一方面,张力造成的界面变化,究竟凸向“人”的一边,还是“机器”的一边,也决定了某些“技术产品”是演化过程中的喧嚣,还是人对智力和智力外化认知的突破。
4. 组织
媒介融合追求生产力的提高,必然带来生产方式的变化。组织要素包括了对于由媒体从业者,即具体的“人”组成的组织的管理,以及机器智能介入后的人与机器之间的协同关系。前者需要更新的、精细化的管理科学,后者则与前述三个结构要素都强相关,是亟待探索的新领域。从整个演化过程看,后者还受系统的自组织程度和能力影响。
5. 演化动力初探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媒介融合是一种转型演化。转型演化是系统从一种结构转变为另一种性质不同的结构,属于革命式的转折,每一次都需要跨越不小的势垒,而在近平衡态和远离平衡态之间存在一个巨大的势垒,跨越它比不同近平衡结构之间或不同耗散结构之间的转型要困难许多。
媒介融合的四个结构性要素,与彼此都有强烈的互动关系。无论怎样排列组合,它们都具备跳过直接对象和其他要素发生关系的能力。这就造成了涨落。涨落是系统中某个变量或行为对平均值所发生的偏离。对于任何一个复杂的系统,这种偏离都是不可避免的。系统可以通过涨落达到有序。而涨落达到或超过一定的阈值,是此系统形成新结构或系统结构遭到破坏的关键。在系统演化过程中那些不随时间而衰减,相反却增大的张阔。便是新的有序结构诞生的原动力。
更多时候,媒介融合的演化进程体现为非平衡态。根据耗散结构理论,只有远离平衡态,才可能使原来的旧状态失衡,新结构才可能产生。原理平衡态,达到某个特定的临界点后,微涨落才能被放大为巨涨落,起到选择放大作用的是结构要素间的非线性相干。
非线性是整体不等于部分之和,叠加原理失效。在非线性系统中,由于系统内部存在非线性动力学过程,从而使得系统在负反馈机制的作用下,多个要素之间产生了长程相干效应与协同调节作用。非线性现象表现为从规则运动向不规则运动的转化和越变,带有明显的间断性、突变性。由于非线性系统的一系列动力学机制发生了转变,所以系统的整体功能产生了其部分所不具有的性质。所以可以认为,非线性导致自组织。
如今,只要有互联网接入,受众就可以获得大量被媒体“把关”去掉的信息。即便这类信息也是二手的,也有助于受众建立一种基于自身教化和需求的新现实。在以实时性和专业开放性为主要特点的新媒体面前,大众传播媒体的整个新闻采集、制作、播出、接受反馈然后再调整议程的线性过程显得过于缓慢,更遑论个性化内容设计了。
这也导致了所谓“大众自传播”(mass self-communication)的出现。它是一种突破了“点对点”和“点到面”的、网络化的传播方式,形成了一种“面到面”的信息收发系统,运用多种传播形式进行,绕过大众传播媒体,并且在传播的流程上体现高度不稳定的非线性特征。但是,现在还远未到达大众传播退场的时候。当下,大众传播、人际传播和大众自传播的非线性互动关系越来越明显。前互联网时代典型的“媒体→受众”的传播方式,在经历了互联网发展初期的“媒体←→受众”变化后,已经呈现出“去中心化”的趋势。同时,信息通讯技术的高度发展为每个使用者都提供了建立“自媒体”的可能,也为大众自传播提供了更简便的工具。由此而出现的大量用户生产内容不仅加强了受众间的人际传播,也受到媒体的高度重视,因为这类内容产生的实时性和地域分布的广泛性经常可以带来新闻线索和更为完整的观察角度。
转型演化是旧形态的保型演化和新心态的成型演化的矛盾统一,一个系统在其整个生存过程中,可能经历多次转型演化,形成由低级到高级的转型演化序列。媒介系统本身是人造系统。在加入了强技术化要素后,媒介融合就成为了高度可控的人造系统。它的突出劣势是只能应对已经稳定下来的需求;如果外部环境发生显著变化,需求涨落幅度过大,集中性的人造系统的处理效率,就反而不如分立的多个独立系统高。后者可以提供变异,来处理多样的情况。因此,对媒介融合演化过程中的结构要素动力学的控制机制对稳定演化状态序列至关重要,其本身也是一种待发现的系统要素。
参考文献:
[1][美]埃里克·詹奇.自组织的宇宙观[M].曾国屏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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