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云山 莫岳云
【摘要】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其丰富的政党合作理论中蕴含着政党协商思想因子:异同共存的利益格局是政党协商的现实基础;共同利益最大化是政党协商的基本动力;保持共产党的独立性、先进性和领导权的同时贯彻既团结又斗争(批评)的策略,是政党协商的原则坚定性与政策灵活性的具体要求。诸此为当代中国政党协商建设提供重要指引。
【关键词】政党合作 政党协商 交往实践 马克思主义
【中图分类号】D61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23.013
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虽没有明确提出政党协商的概念,但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指导共产主义者同盟和第一国际时期与列宁在俄国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的合作时期,所提出的政党合作理论中,蕴含着不少政党协商思想因子。梳理和阐述这些思想因子,有利于深化政党协商理论研究,推进新时代政党协商实践,助力国家治理现代化。
政党合作的哲学基础和现实基础
政党合作的哲学基础:交往实践观。马克思基于科学实践观,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明确指出,交往(Verkehr)“包括单个人、社会团体以及国家之间的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1]这是多元主体间通过能动地改造或变革相互联系的客体而结成各种社会关系的物质性活动。它具有直接现实性、自觉能动性和社会历史性,以及以物质性为基础的“主体间性”。马克思的交往实践观为政党合作提供了理论逻辑和分析框架。
首先,交往实践观为政党合作相关概念的形成提供科学支撑。政党合作中涉及人、阶级、政党等基本概念。马克思认为,物质资料的生产实践以个人的彼此间交往实践为前提,而交往实践的形式又由生产实践所决定。人的本质在现实性上是基于各种交往实践而形成的社会关系的总和,其中在物质资料生产实践中结成的生产关系最为根本。随着生产力和社会分工的发展,围绕物质资料生产的交往关系也随着私有制的出现而变化,因而逐渐产生阶级。随着交往实践演进,生产关系不断质变,阶级不断变更。政党则是阶级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阶级(阶层)开展政治交往实践的政治组织。
其次,交往实践观为政党合作提供哲学解释。政党合作的本质是由物质交往实践所决定的政治交往活动。马克思将交往实践分为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强调物质生产交往决定精神交往。“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2]政党合作由当时各阶级的物质资料交往实践所决定,而不是政治理论或语言哲学。
最后,交往实践观为分析政党合作要素关系提供基本框架。“交往”侧重于“主体”与“主体”间关系,实践侧重于“主体”与“客体”间关系。马克思交往实践观则是“主体—主体”和“主体—客体”二维一体结构。据此框架,政党合作既要从横向上处理好各政党间的交往关系,也要从纵向上处理好各政党主体与合作内容之间的关系。
政党合作的现实基础:共同利益。政党合作基于各党所代表的阶级在物质资料生产中的利益状况。共同利益越大,合作必要性越强,其他利益归根结底是为了维护和实现物质利益。
共产党和其他无产阶级政党合作源于根本利益一致:不占有主要生产资料。无产阶级深受资产阶级的联合剥削和压榨。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内部虽有竞争与冲突,但在各国国内和国际上,他们总是联合起来建立兄弟联盟以反对无产者。恩格斯基于工人生活状况的分析指出,各国工人“利益是相同的”,“敌人也是相同的”,所以“他们就应当共同战斗,就应当以各国工人的兄弟联盟来对抗各国资产者的兄弟联盟”。[3]
共产党与非无产阶级政党合作源于暂时的共同利益:推翻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在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共产党人到处努力协调,争取全世界民主政党之间的团结,在英国联合宪章派,在美国联合土地改革派、在德国联合资产阶级,以反对专制君主制、封建土地所有制。列宁虽处于帝国主义时代,但俄国是落后的“封建军事帝国主义国家”。列宁早期支持同“合法馬克思主义者”、资产阶级民主派合作,共同反对封建残余,认为资产阶级民主派是“社会民主党天然的、合适的同盟者”。[4]
厘析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政党合作思想
基于马克思交往实践观和现实共同利益,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政党合作实践中,形成了一系列政党合作思想。
关于政党合作的原则。保持“自己独立政党的立场”。1850年,共产主义者同盟从秘密结社转为公开活动,但同盟组织涣散,而德国小资产阶级党派却日益壮大起来,马克思和恩格斯呼吁同盟尽快改组,“工人政党必须尽量有组织地、尽量一致地和尽量独立地行动起来”。[5]1921年,列宁指导各国共产党在执行统一战线策略时,不求意识形态统一,但求党的独立性。只有在合作中保持独立,乃至成为核心,才不至于被清算。
“在当前的运动中同时代表运动的未来。”《共产党宣言》指出,共产党是最低纲领和最高纲领统一论者,以共产主义为最高目标;拥有最广大的阶级基础,而没有任何特殊利益;拥有科学的指导理论,了解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共产党在政党合作中只有保持这种先进性,才能“同时代表运动的未来”。[6]
“是你领着魔鬼走而不是魔鬼领着你走”。1852年,马克思获知科苏特和马志尼欲与拿破仑结盟时指出,可以为了一定政治目的同魔鬼结成联盟,“只是必须肯定,是你领着魔鬼走而不是魔鬼领着你走”。[7]十月革命胜利之初,俄国尝试组建联合政府,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等机会主义者企图借机削弱俄共(布)的领导权,列宁严厉批评党内动摇和妥协行为,坚决捍卫布尔什维克领导权。
政党合作要“开诚布公”地“正式商谈”。1903年,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两派间争论不休,列宁认为只有开诚布公才能纠正一切莽撞的、片面的、反复无常的偏向;只有通过公开讨论,才能“形成一个真正合唱得很好的集体”。[8]1904年,列宁面对马尔托夫发起的论战,坚持以心平气和的讨论寻求恢复党内和平,并认为“私人的谈话和商谈没有什么意义”,[9]私人商谈不能代表党派间正式商谈。
政党合作的策略。第一,“团结并不排斥相互间的批评”。1847年,路易·勃朗在第戎宴会上充满“偏见和幻想”的演说受到《北极星报》批评,对此,恩格斯指出:“各国民主主义者的团结并不排斥相互间的批评。”[10]没有批评就不能互相了解,因而也就谈不到团结。1848年,马克思支持共产党人同法国社会主义民主党联合起来反对保守的和激进的资产阶级,但不放弃对社会主义民主党“采取批判态度的权利”。[11]
第二,防止陷入无休止“不体面的争吵”。1904年,俄国中央机关报编辑部进行增补后,列宁认为应该结束社会民主工党两个派别间关于中央机关职位的争吵。但经几个月商谈后,还有人一再提出同反对派进行新的商谈,认为中央委员会片面或偏心。列宁认为,这样只会让“这场关于中央机关成员问题的不体面的争吵”永无止境,[12]并开始思考某方诉求是否合理以及衡量是否合理的尺度问题。
关于政党合作原则与策略关系。第一,“实质上坚决”与“形式上温和”相统一。1871年,马克思采用“实质上坚决,形式上温和”的方式,为第一国际修订了一个“能使一切党派都满意的纲领”——《国际工人协会共同章程》。而当拉萨尔派用此章程的“温和形式”迷惑爱森纳赫派时,马克思予以坚决批判。
第二,“策略上的错误在一定情况下也能够导致破坏原则”。1889年,恩格斯反对把纯属策略的问题上升到原则问题,批评特里尔拒绝同其他政党采取任何共同行动的做法,但同时指出,“策略上的错误在一定情况下也能够导致破坏原则”。[13]恩格斯表明自己赞成“共同行动”是以党的无产阶级性质不致因此发生问题为前提,是以对共产党或国家有无可争辩的好处为基础。
第三,“不是宣布不可能、绝对不妥协”,而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列宁指出:“真正革命的政党的职责不是宣布不可能绝对不妥协”,[14]妥协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些妥协是必要的,有些妥协是不容许的。要善于区别不同性质的妥协,要竭尽全力揭露叛卖性的、危害革命阶级的机会主义的妥协。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政党协商思想因子分析
政党合作是政党协商的基础,而政党协商既是政党合作的重要方式,也是协商民主的实现形式。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政党合作思想中蕴含着不少政党协商的思想因子。
关于政党协商的基础及动力。第一,异同共存的物质利益格局是政党协商的基础。政党协商活动是一种政治交往实践,受物质交往实践所制约。政党协商源于各政党及其阶级(阶层)间的物质交往实践活动。而各政党及其阶级(阶层)间的物质交往实践活动开展的前提是存在异同共存的物质利益主体。物质利益差异性是各政党存在的前提。共同的物质利益是各政党能够协商的基础。无论是各无产阶级政党间的联合,还是共产党和其他非无产阶级政党的联合,皆因他们有需要实现的共同物质利益。
第二,共同利益最大化是政党协商的基本动力。政党间以国家政权的拥有和使用为主要的政治利益,以社会主要生产资料的占有和使用为根本经济利益。“政治权力不过是用来实现经济利益的手段”。[15]利益是支配其他一切原则的基本原则。政党协商是共同物质利益最大化的正和博弈。
关于政党协商的原则与策略。第一,政党协商要坚持原则性与策略性的统一。一方面,政党是特定阶级或阶层利益的代表,政党协商是为了最大限度实现和维护其所代表集团的利益,而不是背离自己的阶级或阶层的利益,不能拿原则做交易。另一方面,政党协商不是“谁吃掉谁”的你死我活斗争,不是二元完全对立,而是以坚持原则性为前提,灵活运用策略,以求利益最大化。策略是对原则在具体历史条件下的维护和实现,灵活的策略能够让原则在困难的条件下得以最大限度的维护。策略靈活,才可能最大限度实现互利共赢。而灵活策略的制定和实施,则要根据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第二,政党协商要坚持共产党的独立性、先进性和领导权。政党协商作为协商民主的重要渠道,参与协商的各政党必须是各自独立的“主体”。这样才能保证协商主体间的相对平等性,才能充分表达各自利益诉求。只有坚持独立性,才有可能防止协商失灵时被“清算”。共产党在协商中要保持自己的先进性,不能腐化变质。共产党要保持政党协商领导权,独立性是前提,先进性是依据。
第三,政党协商要公开真诚并重视共识的达成。真诚协商才能事半功倍,才能有利于团结合作。政党是阶级或阶层的利益代表,只有政治党派间进行公开商谈,才能最大限度获得所代表的阶级或阶层的理解和支持,才能促进内部团结,减少协商阻力。政党协商正式化和有效化,内在要求政党协商程序化、规范化。要有一套公开、正式的协商规范,重视共识达成机制建设,才能有效形成共识,防止“议而不决”、话语诡辩。
第四,政党协商要坚持既团结又批评的策略。政党协商只有在团结的前提下才能实现。要团结,就要做到求同存异。然而,团结与批评是对立统一体,马克思主义者绝不会在协商合作时将二者割裂开来,只是在具体操作中侧重于团结。从团结立场出发,在一定条件下、一定范围内、一定程度上开展批评,反而可以进一步维护和促进团结,进而提升政党协商质量,防止“和稀泥”、走过场。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政党协商基础、动力、原则及策略等思想因子,是当代中国政党协商实践的思想渊源,为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党协商民主理论体系提供了基本范畴、逻辑框架、基本原则,为我们坚持好、发展好、运用好政党协商民主这一社会主义民主的重要形式提供了科学指南,为坚持和完善我国根本领导制度和基本政党制度提供了理论依据。
(本文系2018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政党协商的中国经验研究”和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项目“社会主义协商民主体系中的政党协商机制建设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分别为:18BDJ049、17YJA710020)
注释
[1][2][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808、524、697页。
[4]《列宁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04页。
[5][6][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54、434、434~435页。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年,第443页。
[8][9][12]《列宁全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89~90、140、167页。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年,第423页。
[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78~579页。
[14]《列宁全集》第3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30页。
[1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57页。
责 编/张 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