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不对称与战略反对冲:海洋安全竞合

2020-06-17 23:12赵斌
人民论坛·学术前沿 2020年23期

赵斌

【摘要】海洋安全作为西方主要大国国家安全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其理念溯源于西方近代化以来的安全叙事,几乎贯穿于西方大国崛起及其全球战略布局全过程。权力不对称是国际问题研究中常见的一种结构态势,涉及大国与小国之间的复杂互动,战略对冲通常可作为小国规避冲突风险的一种行为选择。美国致力于在亚太、印太地区构筑有利于其国家安全利益和全球战略的海洋安全秩序,通过地区和国家间互动,形成了既独特又多元的权力不对称结构。处于中美海洋安全竞争合作进程中的中国海洋外交,应重视战略反对冲,实现和平发展,建设海洋强国。

【关键词】权力不对称  战略反对冲  海洋安全

【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23.006

引言

随着海洋意识的觉醒与战略设计的优化,海洋治理的主要参与者逐步将确保海事安全纳入其职责范围。2001年,“9·11”事件触碰了全球化的软肋,国际社会对海上恐怖主义的担忧亦开始蔓延,此后“海洋安全”开始得到关注;2004年,美国制定了《海洋安全政策》;2008~2011年,索马里海盗频繁出没,国际贸易受损,海洋安全受到全球的进一步关注,并在政策议程中跃居重要地位;2011年,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将保证海洋安全作为《联盟海洋战略》的目标之一;2014年,欧洲联盟(EU)和非洲联盟(AU)启动了雄心勃勃的海上安全战略。[1]海洋安全是当前国际关系研究的热点之一,国际政治行为体将注意力转向“海洋治理”这一世界体系面临的新挑战,希冀在交流、互动与协调中应对这些挑战,但目前国际上对海洋安全的界定尚未达成共识。有学者认为海洋安全是一个复杂的战略问题,涵盖了陆上关键基础设施和多式联运手段,以及输送货物、游客与服务的国际供应链。[2]部分学者将海洋安全定义为“不存在海洋威胁”(海洋国家间争端、海上恐怖主义、海盗事件、人口与非法物品贩卖、环境犯罪等),然而这种界定方式也因缺乏议题间的内在联系、未提出解决对策导致威胁范围界定不清而遭到质疑。例如,将气候变化与海上灾害归于环境问题而非海上安全,将国家间争端归于国家安全是否更合理?也有学者将海洋安全定义为良好、稳定的海上秩序,却并未对“良好”与“稳定”进行明确的阐释。[3]尽管学界对海洋安全的概念界定莫衷一是,但可以确定的是,海洋安全可以分为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两种类型,本文旨在对西方大国传统安全领域的海洋安全进行分析。

学界有关西方大国海洋安全的研究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对大国海洋安全概况的梳理。这一类研究广泛介绍了已经采取的或可行的有助于确保海洋安全的举措。一是就恐怖主义、监管方法和海上安全措施产生的经济问题等发表评论,认为海洋安全需要进行有效管理,避免陷入繁重与冗杂的困境;二是更加细致地以具体的西方大国为例,深入分析该国的港口与海运等政策构建的海上安全框架如何解除某一项或某几项海上安全威胁;三是比较分析大国间的举措差异及其根源,如美国为应对与日俱增的恐怖势力威胁,采取了最大限度提高内部安全等级等措施,而欧盟则主要采取平衡安全需求、保护隐私、贸易保护等措施。[4]第二类研究倾向于关注大国在构建海洋安全环境时的国家间互动。美国奥巴马政府实行“亚太再平衡”战略,通过加强与亚太地区国家的政治、经济、安全联系来提升美国在该地区的领导力,而特朗普政府基于所谓“美国优先”政策考量,更为注重印太地区安全,增强与日本、澳大利亚、印度等国家的多边合作,以捍卫美国的全球霸权。相关研究探讨了美国与印太国家间的地缘政治和军事战略合作,分析了国家间安全关系的发展趋势、进展与阻滞因素。[5]近年来,西方大国海洋安全研究难以绕开中国南海问题、美国印太战略以及中美海上力量博弈、海洋战略互动等问题。第三类研究则聚焦中美力量对比,研究在双方对抗摩擦难以避免的情境下,美国培植印太地区小国干预中国国家安全方面的机制建设,对地区安全与发展产生的(负面)影响,以及中国的应对措施。例如,随着中国海军军事力量的增长,印度洋和太平洋周边小国与美国结成联盟,不断加强(针对中国的)海洋安全合作;[6]美国构筑的海洋安全架构,使印太地区局势日趋复杂,增加了爆发武装冲突的可能性;美日同盟拉拢周边国家介入海上争端,以促成针对中国的网络化制衡体系,进一步加剧了地区的紧张局势。[7]诸多中外学者研究成果显示,中国无意于挑战美国海洋霸权,中国向往和平、繁荣、友好、稳定的发展,在对方不触碰中国国家核心利益的前提下,中国有意成为兼具能力与价值的合作伙伴;[8]中国与周边国家以及西方大国需要寻求利益契合点,减少战略竞争以保持国家间关系的良性互动,推进适度协调以维持竞争与合作并存的局面,同时有效管控冲突,避免“热战”的爆发。[9]

已有研究从海洋安全概况、国家间战略互动和联盟等角度进行了整体梳理,有助于我们全面分析和理解西方大国(尤其美国)的海洋外交和海洋战略。然而,现有文献对周边小国、域外大国与中国海洋安全多元互动的理论分析尚不多见。鉴于此,为研究设计和分析需要,本文仅关注传统安全意义上的海洋安全,以“权力不对称”和“战略反对冲”为分析框架,尽可能为中美海洋安全竞争与合作提供理论和现实启迪。

一种客观的结构态势:权力不对称

在二元对立和辩证法意义上为“不对称”(asymmetry)进行概念的界定,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有关“对称”(symmetry)的相关概念。对称广泛存在于自然界,从词源学上来讲,作为日常用语的对称几乎无所不在——用以指代和谐的、优美的比例(proportion)和均衡(balance)。在古希腊语中译为symmetria,意指“规模、比例和安排上的一致”(agreement in dimensions, due proportion, arrangement)。[10]在数学中,对称往往具有更为精确的定义,既可以指时间的推移、空间的關系、几何学以及其他功能上的转变,又可以作为抽象物体、理论模型、术语、音乐乃至知识本身而存在。[11]将对称迁移运用到社会互动环境当中,则通常需要一些其他的指标来衡量这种关系,例如互给性(reciprocity)、移情(empathy)、同情(sympathy)、道歉(apology)、对话(dialog)、尊重(respect)、公正(justice)和复仇(revenge),等等。政治哲学家约翰·罗尔斯(John Rawls)所说的“反思平衡”(reflective equilibrium)就是这样一种对称,需要在一般原则和特定判断之间,通过审慎的相互协调(deliberative mutual adjustment)方能实现。[12]对称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可能被维系,比如博弈论当中所谓的“一报还一报”(tit for tat)。[13]基于这些有关对称的认识,再来分析“不对称”就相对比较容易理解了。既然对称是物质的抽象的系统所拥有的重要属性,且这种属性能够通过精确的术语或者美学的形式来展现;那么所谓不对称,则显然是一种对称的缺失或背离。

可以想见,我们讨论国家间关系时,经常涉及对称一词。将对称与不对称这一对内涵原本极其丰富的命题用于国际关系分析当中颇具理论难度,美国学者布兰特利·沃马克(Brantly Womack)的研究在这方面比较具有代表性。沃马克认为,国际关系中的对称并非苛求双方(或多方)权力、力量的绝对均等(absolute equality),而只是强调(国家间)互动时的潜在互给性:A国如何对待B国,B国可能如何对待A国,这种形势下的国家间道德准则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颇为相似,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14]然而在国际关系中,这种互给逻辑却往往不那么容易自圆其说。相反,不对称关系倒是十分常见——如果说在对称关系当中,可以相对容易地通过互给逻辑来解释或诠释对方的行为;那么在不对称关系中,这种“换位思考”(putting oneself in the other's shoes)可能不再奏效,甚至导致错误认知。[15]在国际关系与世界政治的系统进程中,由于经济实力、军事力量和科技竞争力的发展总是不平衡,政治权力的分布与变化因而也呈现流散化态势。[16]可见,权力不对称是一种常见的、结构化的、客观的相对权力态势。换言之,一些国家总是比另外一些国家更为强大或具有相对权力优势,于是我们也倾向于将不对称视作某种失衡(disequilibrium)而非持续的状态。有关权力不对称的理论分析路径,至少在两个方面区别于当代西方尤其是美国的国际关系理论:一方面,在强国A与弱国b的相互关系中,由于各自的利益与认知处于不同水平,在与对方互动并引发系统变化方面也存在能力差异(disparities),即强国A与弱国b之间的施动关系所产生的系统效果显然是不对等的(A→b≠b→A);另一方面,正是由于强国A和弱国b之间的利益、认知差异,单用“稳定性”(stability)来形容二者之间的持续不对称似乎并不恰当。由于通常二者之间的能力差异很难逆转,因而这种不对称联系具有相当的刚性,且在该不对称关系中的强国并不寻求消灭弱国,这点尤为引人深思。[17]同时必须承认,我们在国际关系研究中对所谓国际体系中的大国以及大国间关系的关注和偏好,仍将在相当长时期内占据中心地位。与其说国际关系研究聚焦大国政治,不如说偏向西方大国的政治研究带有强烈的美欧中心主义色彩。

于是,正如沃马克在其近著《不对称与国际关系》当中所强调的,不对称理论研究有助于将那些原以为“单调乏味”(unexciting)的国际关系呈现出来,其中的小国/弱国无法威胁大国/强国,而反过来大国/强国也无法在成本可接受的前提下优先处理和小国/弱国之间的关系。[18]同时,由于能力差异,在不对称关系中虽然大国/强国无法单方面地使这种相互关系听命于己,但小国/弱国的确更容易受到与大国/强国互动关系的影响;此外,不对称关系对于大国/强国而言也不仅仅是维持领导权或相对权力的需要。[19]简言之,强国可以做自认为合理的或“划算”的事情,而弱国则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那么,这里似乎存在一个问题——为什么强国不干脆对弱国进行“敲打”?其真实原因往往是由于成本或代价高于潜在收益,而并非强国没有能力这么做。这一法则不仅适用于当前,同样可以解释久远的过去,即“如果往昔帝国时代的小国那么容易被击溃,也不会有那么多小国得以存活下来”。[20]到这里,我们不难发现,沃马克的“不对称”理论与社会学、政治学中的权力概念存在异曲同工之处,尤其是马克斯·韦伯(Max Weber)和罗伯特·达尔(Robert Dahl)等学者对权力的界定——某政治行为体为实现其(利益)目标而迫使其他行为体“听命于己”的能力。这种权力还意味着一种社会关系中的可能性——即使遭遇抵抗仍可能实现行为体的既定目标。[21]只不过,由于沃马克并没有对权力与不对称及二者的关系进行严格界定或必要说明,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他的不对称理论不够清晰,从而需要通过理论和实证研究进一步发展和完善。[22]

可见,从不对称的相关概念辨析,会自然过渡到有关“权力不对称”(power asymmetry)的讨论。不对称其实是联盟关系的一个重要特点,而权力不对称则在联盟间安全关系中处于中心地位。[23]具体而言,可能存在多种形式的不对称,影响着联盟关系的走向:比如,倘若存在一种利益不对称态势且其渐趋对小国有利,这时小国很可能会挑战大国;而当现状捍卫者过于强大时,挑战者则可能倾向于就对方立场并不明确的议题进行施压。在一些看起来绝无可能的情况下,例如关乎领土问题和军事安全时,“相对实力/能力并不必然决定结果”,也就是说,“对特定议题的优先考虑可能弥补实力/能力上的某种缺失”;同样地,美国那些处于热点地区如中东和南亚的盟友,似乎总有机会呼吁追回他们在后冷战时代就已失去的影响力。[24]进而,有关小国何以利用权力不对称来“逆袭”[25]大国,也至少存在两方面的考量,即系统因素与认知因素。其中,系统因素较为宽泛,几乎涵盖了强国在国际关系结构中塑造的一系列角色和动力机制。比如说权力竞争,某国际体系的竞争性越强,则该体系中的小国越可能对其他行为体施加影响,这种竞争在多极体系中尤为常见(如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欧洲);即使在所谓的大国冲突时代,小国面临的选边站队情况也会影响冲突的结局走向,其选择甚至有可能成为逆转权力均势的“最后稻草”。[26]

如果說系统因素反映了权力不对称态势中可利用的客观条件,那么所谓的认知因素,则更突出强调小国自身的主体性。也就是说,小国如何认知他者,将在权力叙事和关系动态中发挥重要作用。经典联盟理论所谓的“威胁均衡”(balance of threat)强调,对“不对称”结盟的国家间关系而言,认知(perceptions)具有重要意义,影响着联盟内部的稳定。小国有可能利用潜在的持续的威胁本身,反过来裹挟大国,其通过讨价还价让大国纠结为难的筹码在于:打破现有盟约,与另一个国家或者国家集团(而这往往还可能是小国原属联盟的敌对方)结盟。[27]无独有偶,大国在追求本地区乃至全球主导权的过程中难以“面面俱到”的现实困境,为小国寻求来自其他联盟或强国的帮助/安全保护提供了“投机可能”。显然,小国和大国都认识到了这种“机会主义”存在的可能与风险——小国向大国“叫板”以“改进福利”,大国关照小国“合理”诉求以维系联盟现状。[28]

易忽略的主体行为选择:战略反对冲

如果说权力不对称是国际关系和世界政治格局当中必然存在的权力分布客观态势,那么作为政治行为体的大国与小国各自的战略抉择就显得尤为迫切。这就涉及战略对冲(strategic hedging)与反对冲(counter-hedging)。

所谓对冲(hedging),原本是一个经济学与金融学术语,指通过对冲操作降低投资风险。[29]对冲一词迁移运用到外交领域后则指接触与制衡手段的融合。对冲往往位居制衡(balancing)与追随(bandwagon)之间,即采取多种手段来应对未来的安全威胁,使国家在高风险境况下尽可能降低风险。[30]换言之,国际政治中的对冲,可以是一系列旨在提前预警或规避风险的战略,在实施对冲的情势之下国家往往没有更多更好的替代选择。[31]通过对冲战略,培育新的合作伙伴、联系项目与网络,有望减少一方的脆弱性及对他者的依赖。在无政府状态下,由于其他国家的“背叛”或机会主义始终存在,对冲战略有望使一国实现自保(self-insure)。[32]比如,戴维·莱克(David Lake)发表于《国际组织》(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期刊上的一篇文章就注意到了軍事同盟中的典型“对冲”:当国家考虑到(合作者)机会主义的预期成本,可能会接受合作者的某些“必要之恶”(necessary evil),但同时也可能调配自身的资源对潜在的机会主义(风险)进行对冲,且往往尽可能“多留一手”(维持相对多余/过剩的军事力量)以防不测,哪怕合作者再三承诺(安全保护)。[33]不过,对冲虽然可以从整体上改善行为体的风险状况,反过来也同样可能带来新的麻烦:行为体维系的自力更生状态,一定程度上也会使其错失合作行为及其带来的风险回报/收益;同时,对冲本身亦可能产生错误的安全感,即如果行为体对自身的对冲(战略)过于自信,那么风险行为产生的可能性也会随之增大;此外,对冲还可能使行为体成为“惊弓之鸟”,即总是对号入座于最糟糕的叙事情境思维,从而想当然地采取所谓的“先发制人”战略。[34]

需要指出的是,作为外交战略的对冲呈现出一定的防御色彩,但大国运用的对冲与小国的对冲战略不同,前者追求硬实力的相对优势,后者则尽可能地确保绝对收益不被侵蚀。[35]此外,对冲所需要或可能的资源调配,尤其涉及的物质资源,是无法脱离社会意义而存在的。诚如亚历山大·温特(Alexander Wendt)所指出的,“物质资源只能通过基于共有知识结构的人类行为才有意义”。[36]也就是说,美国的核武器可被视为一种对潜在攻击的对冲,但这种对冲之于冷战时期的英国和苏联而言,显然具有不同的意义。[37]

假如战略对冲是小国常用的权宜之策,那么战略反对冲(counter-hedging)则是大国面对小国挑战采取的一种因应手段,以维系权力不对称态势,使权力与利益的天平仍旧往大国方向倾斜,以最大限度抵消小国带来的侵扰。例如,香港岭南大学学者钟建平认为,由于东南亚国家联盟(东盟/ASEAN)在21世纪初的对华关系中采取了战略对冲,中国采取战略反对冲是必要的因应之策,即在南沙群岛、台湾问题上坚决捍卫中国的领土和主权完整,同时尽可能弱化美国—东盟国家之双边关系或日本在亚洲地区的影响,并在政治、军事与基础设施方面增强与东南亚国家之间的往来,努力充当地区经济增长的引擎和金融后盾,从而尽可能维系中国在亚洲地区的领导。[38]

综上,基于权力不对称和战略反对冲这一组分析框架,可以从结构态势和主体进程两大维度来讨论中美海洋安全竞合。

海洋安全结构的权力不对称

就中国海洋外交所处的环境而言,亚太地区安全形势长久以来为权力转移和多极化逻辑所困扰。一方面,中美两国在亚太地区的竞合博弈不仅给中国的和平发展和海洋外交带来持久挑战,中美权力转移的不确定性使得亚洲国家难以在二者之间进行简单取舍或选边站队;另一方面,多极化环境也使得亚洲国家难以明确彼此的战略意图。[39]如此,中国海洋外交处于权力不对称的客观结构态势之中,且这种权力不对称并非局限于中美亚太权力竞合,也不单是狭义的军事力量对比,往往还涉及全球化与全球治理背景。权力不对称使得各行为体/决策中心以非线性形式相互联系,从而构筑了复杂的关系网络。[40]

从体系和结构的视角来看,中国海洋外交环境至少应包含两大子系统:中国与美国海洋外交互动的权力不对称,以及中国与周边小国/弱国海洋外交互动的权力不对称。

结合历史与现实来看,中国虽在地理上拥有广阔的海洋国土,但海洋意识的觉醒较为缓慢,与发达国家相比仍有相当的差距,滞后的海洋意识与观念一度制约了中国的海洋事业与和平发展进程。[41]改革开放以后,随着综合国力的增强,中国海上军事力量进一步发展,尤其在近海防御能力建设方面取得了可喜成就。然而,由于亚太地区尤其是东亚海洋安全秩序本身的复杂性,中国的海域,包括东海与南海,不同程度地遭遇来自海上强国的挑战。其中尤以美国为甚。自一战结束以来,美国一直将亚太地区的海洋安全视为战略重心及其“势力范围”所在,对其的重视程度不亚于大英帝国对海洋利益的重视。辽阔的太平洋水体给予美国极大的安全感,使得美国有可能免遭外敌对美国本土的攻击——至少在核武器和远程洲际导弹并未诞生的时代里,美国确实拥有这种地缘优势。[42]可见,不论是从历史还是从现实考虑,美国从来未远离亚太,且还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通过美国海上军事硬实力及其构筑的联盟体系,与中国在东亚海域进行角逐。因此,在与美国进行海洋外交竞争合作的进程中,中美之间形成了类似权力不对称的互动子系统。诚然,美国是当今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中国与其进行海洋外交博弈,并不具备相对实力优势。然而正如上文讨论所指出的,作为大国/强国,在本地区国际关系或全球政治博弈当中很难做到“面面俱到”,更遑论超级大国的利益触角遍及全球,因而对一些议题的关切往往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否则也不会产生所谓“后霸权忧思”或“战略收缩”的顾虑。如此一来,在同域外大国进行海洋外交互动的进程中,中国有机会、有可能利用战略机遇,充分发挥主体能动性,通过国际法、国际制度参与国际海洋组织和国际海洋制度建设,从而最大限度地维护中国的海洋权益,实现和平发展。

另一个几乎同时空并存的权力不对称互动子系统所反映的海洋外交环境客观态势则似乎更为棘手和严峻。因为这一子系统中的“麻烦制造者”并非单一国家,而是包括菲律宾、越南、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以及日本、韩国等东亚近邻,它们和中国在南海、东海海域发生冲突的概率日益增大,近年来的摩擦也趋于频繁。显然,与这些小国相比,中国具有相对实力优势,然而这些小国往往利用同美国的联系,侵犯中国的海洋领土主权。以越南为例,由于其对美国有巨额贸易顺差,出于沦为美国“公平和自由贸易”牺牲品的担忧,因而希望在中美大国权力竞争中获得好处,才公开挑衅中国的海洋权益。[43]同时,周边国家当中如日本、韩国这样经济实力较强的国家,同样由于权力不对称态势,也对我国有着特殊的“战略图谋”。无论是从短期还是从中长期而言,中国的海洋外交都理应恪守底线,维护主权和领土完整,并向这些小国背后的域外大国明确中国的核心利益所在,综合运用经济和外交手段,化解东海和南海区域的安全困境。此外,随着印度洋海域逐渐形成中美印战略三角,中国海军力量在印度洋的增长被美国和印度视为不容忽视的压力因素。印度海军为确保其在印度洋的战略空间,不断扩大作战区域,以迎合其在该地区的地缘政治野心;美国试图通过地区合作实现有利的力量平衡,以在更广阔的印太地区对抗中国。印美海军战略利益趋同,基于协同作战、情报共享和后勤保障的战略协作需要,以及两国间日益緊密的防务联系,较为松散的印美海军实现联合亦成为可能。同时,印美海上合作的有效性将取决于印度在何种程度上维持战略自主,避免在太平洋同中国海军直接对抗的意愿。

总的来看,不论是中美海洋安全双边互动,还是其中涉及的子系统,美国及其盟友对中国海洋安全权益的抑制、抵拒、孤立,都有可能导致冲突螺旋上升,增加海洋安全风险,影响亚太甚至全球安全秩序的和平稳定。[44]

中国海洋外交战略反对冲

如上所述,亚太地区的海洋安全环境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权力不对称结构,且其演化态势将会带来更多未知和不确定性。[45]基于规则导向的制度缺失,传统安全“高阶政治”(high politics)与建立在特定经济和文化历史基础上的“低位政治”(low politics)[46]议题相互交织,对于这一安全结构环境,战略决策者一时难以适应,因而亚洲国家的外交政策路径更多倾向于采取对冲战略。只有充分了解亚洲国家海洋外交战略对冲的一般动因、运行轨迹和核心筹码,才能有的放矢地采取战略反对冲,有效化解可能的海洋安全危机与风险。

在权力不对称的格局下,中国海洋外交同时面临着大国和小国的对冲战略侵扰。面对域外大国如美国的遏制和制衡战略,以及东南亚小国和东亚日韩的对冲战略,中国有必要采取“反对冲”,有效平衡和抵消美国实施“重返亚太战略”带来的安全风险,维护亚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47]此外,应借助当前权力不对称之天平有利于我国的战略优势,采取更为丰富的手段积极实施反对冲,妥善解决海洋争端,有效化解周边国家对我国的海洋安全威胁,从根本上捍卫中国的海洋权益,规避未来潜在的政治风险。

以吉布提海军基地建设为例,在进一步推进海上丝绸之路倡议实践的同时,应积极引导海军增援,确保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海上贸易和经济安全;发展长期远海的后勤和业务能力,为海上作战以及为非战斗行动做好准备;关注印度等周边国家的地缘影响力,以应对可能的海洋安全竞争;通过提高军事冲突成本,克服美国海军带来的海上安全威胁,从而进一步推动中国的海洋强国战略实践进程。[48]

结语

权力不对称是国际关系和世界政治当中权力分布的一种常见态势。严格来讲,权力对称反而是极难实现的理想状态。在权力不对称形势下,几乎所有国家都面临着如何同比自己弱小的国家打交道的情形,在这个意义上,权力不对称是大国和小国共同面临的客观权力分布态势,这种权力不对称态势具有相当程度的稳定性,一般不会被轻易打破。

在权力不对称的客观态势中,小国通常会运用对冲战略来缓解安全压力、抵消安全风险,并试图捍卫甚至拓展自己的利益诉求空间。对小国而言,其战略筹码在于认为自身同大国之间的直接军事冲突能够避免,或认为自身可能(或已经)得到第三方大国的安全保护,因而敢于向当前的大国“叫板”。

对中国海洋外交而言,客观分析权力不对称态势及其不同的表现形式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有益于海洋战略目标的阶段划分和任务确定。为适应不断变化的海洋安全动态演化、应对海上安全挑战、加强海洋冲突管控、维护海洋主权,中国应运用反对冲战略,化解来自不同国家行为体尤其是小国的侵扰,引领构建合法的海洋安全秩序,积极寻求与大国之间的良性竞合,维护中国的海洋权益和国家核心利益。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新时代中国气候外交的理论基础与实践路径研究”[批准号:19CGJ043]的阶段性成果,得到第二批陕西省“高层次人才特殊支持计划”[哲学社会科学、文化艺术类]青年拔尖人才支持计划资助)

注释

[1][3]Christian Bueger, "What is Maritime Security?" Marine Policy, 2015, Vol.53, pp. 159–164.

[2]Jon S. Helmick, "Port and Maritime Security: A Research Perspective", Journal of Transportation Security, 2008, Vol.1, No.1, pp. 15-28.

[4]Geoffrey Till, "The New U.S. Maritime Strategy: Another View from Outside", Naval War College Review, 2015,Vol.68, No.4, pp. 34-45; Peter B. Marlow, "Maritime security: An Update of Key Issues", Maritime Policy & Management, 2010, Vol.37, No.7, pp. 667–676; Dinos Stasinopoulos, "Maritime Security: The Need for a Global Agreement", Maritime Economics & Logistics, 2003, Vol.5, pp. 311-320; Paola Papa, "US and EU Strategies for Maritime Transport Security: A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Transport Policy, 2013, Vol.28, pp. 75-85.

[5]Evan Braden Montgomery, "Competitive Strategies Against Continental Powers: The Geopolitics of Sino-Indian-American Relations", The 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 2013, Vol.36, No.1, pp. 76–100; Muhammad Saeed, "From the Asia-Pacific to the Indo-Pacific: Expanding Sino-U.S. Strategic Competition", China Quarterly of International Strategic Studies, 2017, Vol.3, No.4, pp. 499–512; Titli Basu, "Sino-US Disorder: Power and Policy in Post-COVID Indo- Pacific", Journal of Asian Economic Integration, 2020, Vol.2, No.2, pp. 159–179; Gurpreet S. Khurana, "Optimising India–US Maritime-Strategic Convergence", Strategic Analysis, 2017, Vol.41, No.5, pp. 433–446; William T. Tow, "Minilateral Security's Relevance to US Strategy in the Indo-Pacific: Challenges and Prospects", The Pacific Review, 2019, Vol.32, No.2, pp. 232-244.

[6]Avinandan Choudhury and P. Moorthy, "Strategic-Maritime Triangle in the Indian Ocean: An Emerging Indo-US Naval Entente?", India Quarterly, 2018, Vol.74, No.3, pp. 305–325.

[7]王晓文:《美国印太战略与中国海洋安全态势》,《前线》,2019年第12期,第33~36页;肖晞、樊丛维:《美日海权同盟的背景、特征及中国的战略应对》,《东北亚论坛》,2020年第4期,第85~98页;翟崑、宋清润:《美泰海洋安全合作的演变及动因》,《太平洋学报》,2019年第1期,第9~22页。

[8]Christo Odeyemi, "UNCLOS and Maritime Security: the 'Securitisation' of the South China Sea Disputes", Defense & Security Analysis, 2015, Vol.31, No.4, pp. 293-302; 何奇松:《中美海洋安全观视角的海洋安全博弈》,《太平洋学报》,2019年第9期,第47~57页。

[9]吴士存、陈相秒:《中美南海博弈: 利益、冲突与动因——兼论破解南海“安全困局”之道》,《亞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9年第4期,第40~56页。

[10]有关“对称”的界定,参见Leon Lederman and Christopher Hill, Symmetry and the Beautiful Universe, New York: Prometheus Books, 2004; A. Zee, Fearful Symmetry: The Search for Beauty in Modern Physic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7。

[11]这里,对称的物体可以具有物质性,比如人、水晶、瓷砖;可以是化学分子颗粒,也可以作为一种抽象的结构而存在,例如数学方程式或音符。有关“对称和复杂性”的相关讨论,参见Klaus Mainzer, Symmetry and Complexity: The Spirit and Beauty of Nonlinear Science, London: World Scientific, 2005, pp. 63-106。

[12]Norman Daniels, "Wide Reflective Equilibrium and Theory Acceptance in Ethics", Journal of Philosophy, 1979, Vol.76, No.5, pp. 256-282; R. B. Brandt, "The Science of Man and Wide Reflective Equilibrium", Ethics, 1990, Vol.100, No.2, pp. 259-278; Norman Daniels, Justice and Justification: Reflective Equilibrium in Theory and Practic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6, pp. 21-46.

[13]Paul Lutus, "The Symmetry Principle", http://arachnoid.com/symmetry/details.html, 2018.

[14]Brantly Womack, China and Vietnam: The Politics of Asymmetry,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6, p. 78.

[15]Brantly Womack, "Asymmetry and Systemic Misperception: The Case of China, Vietnam and Cambodia during the 1970s",  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 2003, Vol.26, No.2, pp. 91-118.

[16]巩辰:《政治权力的反思与重构——基于女性主义国际关系理论视角》,《太平洋学报》,2014年第5期,第41页。

[17]Brantly Womack, "How Size Matters: The United States, China and Asymmetry", The 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 2001, Vol.24, No.4, pp. 123-150; Brantly Womack,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 Asymmetry, Leadership and Normalcy", Pacific Affairs, 2003, Vol.76, No.4, pp. 529-548; Brantly Womack, "Asymmetry Theory and China's Concept of Multipolarity",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2004, Vol.13, No.39, pp. 351-366.

[18][19][20][22]Brantly Womack, Asymmetry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hips,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6, p. 1, 10, 23, 80, 33.

[21]Max Weber, Ecnomy and Society: An Outline of Interpretive Sociology, translated by Ephraim Fischoff et al.,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78, p. 53; Robert Dahl, "The Concept of Power",  Behavioral Science, 1957, Vol.2, No.3, pp. 202-203.

[23]See James Morrow, "Alliance and Asymmetry: An Alternative to the Capacity Aggregation Model of Alliances", 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1991, Vol.35, No.4, pp. 904-933; Glenn Snyder, Alliance Politics,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97; David Lake, Hierarchy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2009.

[24]James Fearon, "Signaling Versus the Balance of Power and Interests: An Empirical Test of a Crisis Bargaining Model", 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 1994, Vol.38, No.2, pp. 236-269; Andrew Moravcsik, "Taking Preferences Seriously: A Liberal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1997, Vol.51, No.4, p. 524.

[25] “逆襲”一词出自网络流行语,意指弱者在逆境中成功实现反击。如今其正能量的内涵逐渐为人们所接受,并作为动词来使用,以示一种百折不挠、奋发进取的精神。此处用“逆袭”说明处于“权力不对称”态势中的小国“主动出击”似乎较为贴切,亦即这种“小国行动”甚至还取得了(对小国有利的)不错的战略效果。

[26] See Annette Fox, The Power of Small States: Diplomacy in World War II,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59; Robert Rothstein, Alliance and Small Power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8; Gi-Wook Shin, Hilary Izatt & Rennie J. Moon, "Asymmetry of Power and Attention in Alliance Politics: the US-Republic of Korea Case", 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2016, Vol.70, No.3, p. 236.

[27]See Stephen Walt, The Origins of Alliances,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7; Robert Jervis and Jack Snyder, Dominoes and Bandwagons: Strategic Beliefs and Great Power Competition in the Eurasian Rimlan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1.

[28]Richard Ned Lebow, "Small States and Big Alliances",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1997, Vol.91, No.3, pp. 705-709.

[29][挪威]奥斯汀·腾斯强:《中国能源安全的对冲战略》,赵俊译,《世界经济与政治》,2008年第8期,第43页。

[30]Kuik Cheng-Chwe, "The Essence of Hedging: Malaysia and Singapore's Response to a Rising China",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 2008, Vol.30, No.2, p.163; 思瑞坎:《印度对华对冲战略分析》,《当代亚太》,2013年第4期,第23~53页;陈庆鸿:《菲律宾对华对冲战略评析》,《当代亚太》,2015年第6期,第133~154页。

[31]Eric Heginbotham and Richard Samuels, "Japan's Dual Hedge", Foreign Affairs, 2002, Vol.81, No.5, pp. 110-121; Evelyn Goh, Meeting the China Challenge: The U.S. in Southeast Asian Regional Security Strategies, Washington, DC: East-West Center Washington, 2005, p. 2; Rosemary Foot, "Chinese Strategies in a US-Hegemonic Global Order: Accommodating and Hedging", International Affairs, 2006, Vol.82, No.1, pp. 77-94.

[32][34]Debra Meyerson, Karl Weick and Roderick Kramer, "Swift Trust and Temporary Groups", in Roderick Kramer and Tom Tyler, eds., Trust in Organizations: Frontiers of Theory and Research, London: Sage, 1996, pp. 172, 187-188,  188-189.

[33]David Lake, "Anarchy, Hierarchy, and the Variet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1996, Vol.50, No.1, p. 15.

[35]史田一:《地區风险与东盟国家对冲战略》,《世界经济与政治》,2016年第5期,第85页。

[36]Alexander Wendt, "Constructing International Politics", International Security, 1995, Vol.20, No.1, p. 73.

[37]Jutta Weldes et al., "Introduction: Constructing Insecurity", in Jutta Weldes et al., eds., Cultures of Insecurity: States, Communities, and the Production of Danger,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99, p. 12.

[38]Chien-peng (C.P.) Chung, "Southeast Asia-China Relations: Dialectics of 'Hedging' and 'Counter-Hedging'", Southeast Asian Affairs, 2004, pp. 37-38.

[39]有关中美权力转移的争论,参见Nicholas Khoo, "Deconstructing the ASEAN Security Community: A Review Essay",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Pacific, 2004, Vol.4, No.1, pp. 35-46; Steve Chan, China, the U.S., and the Power-Transition Theory: A Critique, New York: Routledge, 2008; Jeffrey Legro, "What China Will Want: The Future Intentions of a Rising Power", Perspectives on Politics, 2007, Vol.5, No.3, pp. 515-534; Patrick Cronin et al., The Emerging Asia Power Web: The Rise of Bilateral Intra-Asian Security Ties, Washington DC: 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 2013-06, https://s3.amazonaws.com/files.cnas.org/documents/CNAS_AsiaPowerWeb.pdf. 对多极化之于国家间战略不确定性的相关讨论,参见Aaron Friedberg, "Ripe for Rivalry: Prospects for Peace in a Multipolar Asia",  International Security, 1993, Vol.18, No.3, pp. 5-33; Kenneth Waltz, "Evaluating Theories",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1997, Vol.91, No.4, pp. 913-917.

[40]Van Jackson. Power, "Trust, and Network Complexity: Three Logics of Hedging in Asian Security",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Pacific, 2014, Vol.14, No.3, pp. 331-356.

[41]顾兴斌、张杨:《论中国的海洋意识与和平崛起》,《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2期,第15~21页;庄国土:《中国海洋意识发展反思》,《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期,第25~32页。

[42]John Mearsheimer, The Tragedy of Great Power Politics,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2001.

[43]Carlyle Thayer, "Vietnam's Foreign Policy in an Era of Rising Sino-US Competition and Increasing Domestic Political Influence", Asian Security, 2017, Vol.13, No.3, pp. 183-199.

[44]Christian Wirth, "Emotions, International Hierarchy, and the Problem of Solipsism in Sino-US South China Sea Politics",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2020, Vol.34, No.1, pp. 25-45.

[45]對不确定性与未知未来焦虑的相关讨论,参见David Mercer and Adele Wilter, "Removing the Fear of Uncertainty from the Future: Theory and Practice", Foresight, 2002, Vol.4, No.5, pp. 38-45; Dan Grupe and Jack Nitschke, "Uncertainty and Anticipation in Anxiety: An Integrated Neurobiological and Psychological Perspective", Nature Reviews Neuroscience, 2013, Vol.14, No.7, pp. 488-501; Julie Beck, "How Uncertainty Fuels Anxiety: An inability to live with life's unknowns can lead to worry and distress", https://www.theatlantic.com/health/archive/2015/03/how-uncertainty-fuels-anxiety/388066/,2015-03-18.

[46]此处将“high politics”译作“高阶政治”、“low politics”译作“低位政治”较为妥当,有别于过往常见的“高级/低级政治”译法。笔者以为,“高级/低级”在中文语境尤其日常用语当中更带有感情色彩,而事实上所谓军事冲突与联盟政治、环境气候与跨境治理等议题领域并无优劣褒贬之分,只不过出于研究需要和叙事偏好,被人为划定而分属不同“阶位”而已。参见David Baldwin, "The Concept of Security",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1997, Vol.23, No.1, p. 20。

[47]Evan Medeiros, "Strategic Hedging and the Future of Asia-Pacific Stability",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2005, Vol.29, No.1, pp. 145-167.

[48]Jayanna Krupakar, "China's Naval Base(s) in the Indian Ocean-Signs of a Maritime Grand Strategy?" Strategic Analysis, 2017, Vol.41, No.3, pp. 207-222.

责 编/张 贝(见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