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暴雪将至》中的黑色元素分析

2020-06-11 08:48张驰
声屏世界 2020年5期
关键词:角色塑造

张驰

摘要:文章尝试将影片《暴雪将至》放在黑色电影类型的语境下进行探讨,分析本片在艺术手法和风格表现上作为黑色电影的典型元素,在女性角色形象塑造方面对传统黑色电影模式的颠覆,形成独特的本土化黑色风格,并在此基础上解析其形式和内涵中所呈现出的复杂性。

关键词:黑色元素 反类型女性主义 角色塑造

黑色电影的兴起开始于20世纪40年代中期。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法国的电影杂志《Cineastes》对一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没能在法国上映的美国电影进行了讨论与研究。他们发现,这批电影无论在主题还是风格上都具有浓重的“黑色元素”。之后,法国评论家尼诺·弗兰克将具有这些新元素的影片称为“黑色电影”,意在突出电影主题和视觉效果上的黑暗。影片《暴雪将至》的叙事充满张力,并在故事构建方式、影片风格特征、人物形象塑造等方面融入了大量的黑色元素,将当时社会现实条件下底层小人物生存的残酷和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直击理想生活与残酷现实之间的矛盾。

影片的风格特征

黑色电影最开始是以反类型片的面貌出现的,其黑色根源可以追溯到1920年罗伯特·威恩执导的德国表现主义电影《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受德国表现主义电影的摄影风格影响,黑色电影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视觉系统:故事大多发生在衰败的城市之中,影像风格阴暗忧郁,多为黑夜场景,善于营造阴森的氛围,给人一种前途莫测的危机感,大多以社会中的失序现象为主要表现内容,利用阴暗的风格和基调去表现趋向黑暗的题材。这里所谓的“反”,是指电影在内容方面区别于一般类型片的套路。在黑色电影中,个体与社会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所呈现出的犯罪与社会问题的根源既无法得知亦无法解决;其所表现的重点为个人困境式事件,从心理层面探讨人物的内在矛盾;主人公对命运的挣扎与抗争实际上不具备任何价值;即使主人公最终获胜,也不得不向现实屈服。所以,黑色电影中的犯罪和暴力元素只是社会罪恶的象征性表现,影片所要突出的是隐藏于表面之下强烈的道德冲突。电影的主要价值不在于道德上的说教,而在于所呈现出的绝望倾向,将现实的残酷与社会的阴暗赤裸裸地暴露在观众面前。

影片《暴雪将至》中大量夜景以及阴影的运用是黑色电影惯用的表现手段。破落的城市、泥泞的街道、黑夜的场景、昏暗的灯光与画面中浓重的阴影等黑色元素叠加,营造出强烈的不确定性与影片整体上压抑、悲观的基调。电影中多次出现夜色中昏暗的小巷场景,将人物置于黑暗的边缘。每当余国伟走在这条小巷中时,画面所及之处俱是廉价破败的平房以及星星点点的灯光,低照明的光源从身后透出,他的身体被大范围的黑暗淹没,强化了恐怖、悬疑的气氛。而当表现余国伟在虐杀所谓凶手的情节时,倾盆大雨之中,他身披雨衣,表情被大面积的阴影所覆盖,手上的警棍一次又一次地击打在手无寸铁的所谓凶手身上。此时,陶醉于复仇快感的余国伟无疑在用暴力彰显着自我的强大力量,宣泄着角色本身的孤独感和绝望情绪。

此外,在黑色电影中大量使用了局限的构图方式。当燕子发现余国伟利用自己的真相时,他先是跟踪余国伟,发现其与所谓嫌疑人之间正在进行谈话。此时观众的视点与站在窗外燕子的视点保持一致,视野中的画面灰暗,运用封闭式的构图将画面的大部分内容用一扇窗户框了起来。而余国伟的身影刚好被限制在了这正方形的窗框之中,就像他注定逃脱不开的悲剧命运。之后,镜头一转,画面转向了在窗外凝视着余国伟一举一动的燕子,此时的燕子同样被框在了封闭的窗框之中。压抑的空间里,栏杆的影子切割了此时的画面。燕子举着伞站在连绵的阴雨之中,脸上的表情融入背景模糊不清,无声表达了人物内心的绝望情绪,制造了主观上的压抑感受。

影片的男性角色塑造

早期的黑色电影一般围绕着男性角色展开,以私家侦探或警察和性感的“蛇蝎美人”之间的角力构成戏剧冲突。黑色电影的兴起恰逢战争时期,女性的社会角色发生巨大变化,她们走出家门开始工作。当结束战争男性回到家园时,却发现此时的家园已经不是原来自己曾认为最为安全的地方。曾屹立不倒的“父权”被挑战,男性安全感集体丧失。在1946年由威廉·惠勒执导的电影《黄金时代》中便很好地描述了这一点。影片以战场中幸存老兵的视角反映了当他们重新回归社会时所感受到的“男性”焦虑。这种感受来自于他们心中所认为的来自女性的压力和威胁。他们需要重新工作,改变女性为社会主体的现状,让女性回归家庭,并重新定位传统观念中关于性别角色和性别身份的认同。于是,在黑色电影中女性的结局不是以死作为终结、就是重新归于平凡的家庭生活。

在影片《暴雪将至》中,“私家侦探”的本土化角色,工厂的“保卫干部”余国伟是黑色电影中典型的男性形象,是对黑色电影中男性角色的本土化阐释。他在刚出场时的形象是精明能干,作风正派,被人们称为“余神探”。随着故事的展开,观众了解到他不过是工厂保卫科的干事,一个处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每天为着生存努力工作,疲于奔波。这样的形象一改以往“硬派侦探”的模式,变为一个急功近利、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落魄侦探”形象。正因如此,他的“男性”焦虑来自于对所处地位的不满。正处于事业分岔路口的他急于证明自己,希望通过侦破发生在厂区附近的连环奸杀案得到破格提拔,成为真正的体制内警察。这种焦虑迫使“抓住凶手”变成了他心中跨不过去的障碍。一个人,过于执着于一件事,特别需要这件事来证明自己能力的时候,执念便会蒙蔽他的双眼。在个人困境中所展示出来的偏执与疯狂无疑是造成故事悲剧性结局的导火索,这与黑色电影风格特征中的压抑与焦虑不谋而合。

影片的女性角色塑造

黑色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多为“蛇蝎美人”与“贤妻良母”式的定位。“蛇蝎美人”往往是令男主人公陷入困境的主要原因,她們充满神秘魅力又深陷所谓的不幸,并在吸引男主人公后操控他们实施某些行动或犯下某些罪行。之后,这些女人便会显露出自己冷酷无情的一面,对男主人公痛下杀手。而“贤妻良母”般的女性形象则往往温柔而内敛,她们温顺体贴,充满爱心,是维系家庭的重要角色。当一部影片中同时拥有这两种女性定位时,男主角往往会舍弃形象单薄的“贤妻良母”而义无反顾地投向“蛇蝎美人”的怀抱。但无论是哪种女性形象,其根源仍出自于男性的想象和定位,无法全然摆脱男权视觉下的刻板印象。正如英国学者劳拉·穆尔维于1975年发表在《银幕》杂志上的《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一文中所写的:“男女性别的不平衡在商业电影中得到刻板演绎,观看的快感分裂为主动的男性和被动的女性。男性的观看是决定性的,他按照自己的幻想将女体风格化,并将自己的目光投射其上。而女性则是男性目光的承受者,并永远被展示为一个裸露癖患者,其色情化的外观具有强烈的视觉感染力,从而成为观看聚焦的所在。”

影片《暴雪将至》在女主角燕子的塑造上,则突破了黑色电影中对女性角色的固有窠臼,一改以往女性角色在黑色电影中固有的刻板与单薄的形象,进行了大胆的本土化创新:饱受欺凌的她既不是以往黑色电影中那些具有致命吸引力又不择手段的“蛇蝎美女”,也不是软弱被动、一切以家庭为重的“贤妻良母”,她不是犯罪事件的教唆者与凶手,而是勇于对现实进行挑战,却又被现实无情压垮的被害者。靓丽的外表与坚韧的内心,塑造出一个不断受到伤害仍保持着自我的女性形象。影片用燕子这个内心与外表反差巨大的女人形象反衬出余国伟内心的复杂和挣扎,在保证电影阴暗风格的同时,又表达出了更多的对女性生存空间的思考。这样的塑造方式相对于“蛇蝎美人”和“贤妻良母”的女性形象而言,更加的本土化与多元化,无论在艺术造诣或社会内涵上,都更有实际价值与进步意义。电影中的女性形象类型日益丰富,既表达出了性别上的平权意识,亦体现出对男性文化的挑战与抵抗,她们在影片中开始推动故事情节,影响男性角色的行为状态,展现心理上的分裂与挣扎。

结语

黑色电影通过与时俱进的发展,其黑色元素开始融入各种电影类型之中。《暴雪将至》更是在向传统黑色电影学习的基础上,通过本土化的自我改造,擁有独特的黑色魅力。但除此之外,该电影也承袭了黑色电影的精神内核,以反映社会的阴暗与制度的缺失为主题。影片以小角色余国伟的视角讲述了一个缉凶的故事,但事实上却是对20世纪90年代末国企改革背景下,那群因重工业基地的衰落而失业的个体与社会发展洪流之间不可调和矛盾的焦虑与忧思。(作者单位:天津工业大学)

参考文献:

1.李恒基,杨远婴:《外国电影理论文选》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版。

2.[美]詹姆斯·纳雷摩尔著,徐展雄译:《黑色电影:历史、批评与风格》,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3.[美]威廉·鲁尔著,刘朝晖,译:《黑色电影:银幕恶之花》,北京,世界图书出版社,2014年版。

4.陈波:《明暗之间:美国黑色电影研究》,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11年版。

5.尹兴:《批评话语的建构:20世纪黑色电影研究》,《文艺争鸣》,2010(12)。

6.保·施拉德,郝大铮:《黑色电影札记》,《世界电影》,1988(1)。

7.祖纪妍:《简述蛇蝎美人的历史溯源与发展变迁》,《当代电影》,2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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