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晶,侯云霞,张莉,吴迪,彭琳一,吴婵媛,杨云娇,张上珠,周佳鑫,郑文洁,曾小峰
白塞病(Behçet’ Disease,BD)是一种以皮肤黏膜、眼部、关节、血管、胃肠道以及中枢神经系统等多系统受累的慢性血管炎疾病。神经白塞病(neuro-Behçet’ disease,NBD)是BD相对少见的一种严重并发症,目前将NBD分为脑实质受累(parenchymal neuro-Behçet’ disease, pNBD)、非实质受累(non-parenchymal neuro-Behçet’ disease,non-pNBD)和周围神经系统受累,pNBD较non-pNBD预后差。NBD治疗以大剂量激素联合免疫抑制剂为主,约25%的NBD患者会遗留中到重度残疾,从NBD发病到出现死亡的中位时间是73个月[1]。有研究表明,TNF-α抑制剂治疗NBD有效[2-5],且2014年国际共识推荐TNF-α抑制剂可作为pNBD的二线治疗[6]。本文对应用英夫利西单抗(infliximab, IFX)治疗10例重症和(或)难治性NBD患者临床资料进行回顾性分析,以期对难治性NBD的治疗提供一定经验。
回顾性分析2016年1月到2019年12月在北京协和医院接受IFX治疗的10例重症和(或)难治性NBD患者的临床资料,包括临床表现、影像学资料、实验室检查、IFX治疗前后用药及结局等资料。所有患者均符合2014年白塞病国际研究组诊断标准(ICBD)[7]。NBD诊断符合2014年NBD国际共识[6]。改良Rankin评分用于NBD功能状态评估,Rankin≥3分为重症NBD[1]。
完全缓解:IFX治疗12月后神经系统症状和影像学病变完全消失;部分缓解:IFX治疗12月后神经系统症状和影像学改变较前好转和(或)糖皮质激素剂量减少50%以上[4]。
共纳入10例NBD患者(男性8例,女性2例),平均年龄(38.6±9.81)岁,BD起病年龄(27.8±10.80)岁,中位病程71.5(41, 260)月,NBD起病年龄(36.8±8.93)岁,BD起病至出现神经系统症状中位时间4(3, 25)年。
10例患者除神经系统病变外,病程中有复发性口腔溃疡者10例,外阴溃疡6例,皮肤病变5例(其中毛囊炎4例,下肢结节性红斑2例),关节炎1例,BD葡萄膜炎(BD uveitis, BDU)4例(均为双眼全葡萄膜炎,1例同时并发右眼视网膜分支静脉闭塞),血管病变1例(下肢深静脉血栓史),肠道溃疡2例。
10例患者均为脑实质受累,8例(80%)存在多发病灶,大脑半球病变8例次(80%),脑干病变8例次(80%),脊髓病变3例次(占30%,均存在颈髓受累,2例同时并发胸髓受累),小脑和间脑病变各2例次(20%)。同时存在脑干、大脑半球受累6例次(60%)。临床表现主要为精神行为异常(40%)、饮水呛咳(40%)、记忆力减退(30%)、构音障碍(30%)、共济失调(30%)、尿便障碍(30%)、锥体束征阳性(20%)、吞咽困难(20%)以及癫痫发作、头痛、头晕、肢体无力等(表1)。
10例NBD患者脑脊液(cerebrospinal fluid,CSF)检查,5例(50%)患者CSF压力升高;7例(70%)细胞数升高,9例(90%)蛋白升高,6例(60%)细胞学检查异常提示淋巴细胞为主的炎症。NBD起病时Rankin评分为(4.1±0.88)分,均为重症NBD。
10例患者均为实质受累NBD,伴发活动性眼炎和活动性肠道溃疡各1例。应用IFX剂量为3~5 mg/kg,第0、2、6周(诱导期)及随后每隔8周(维持期)静脉输注给药。
4例既往外院明确诊断NBD(病例1~4),其中2例为病程慢性进展,另2例为慢性病程急性加重。经甲泼尼龙0.5~1.0 g/d冲击治疗3~5 d(1例多次冲击),序贯大剂量糖皮质激素(glucocorticoids,GCs)[相当于泼尼松1 mg/(kg·d)]联合环磷酰胺(cyclophosphamide, CTX)治疗,且1例曾联合托珠单抗治疗(每月3次,每次8 mg/kg),神经系统病情仍未得到有效控制,遂加用IFX联合免疫抑制剂。
另外6例NBD患者中2例(病例5~6)既往未规律治疗;病例7曾因胃肠道多发溃疡应用GCs联合CTX、甲氨蝶呤(methotrexate, MTX)、沙利度胺(thalidomide, THD)等治疗,肠溃疡愈合,后出现NBD表现;病例8和9既往因BDU应用GCs联合环孢素(cyclosporin A, CsA),维持治疗中新发NBD。病例10既往为BD皮肤黏膜受累、BDU,长期应用GCs,间断应用MTX/来氟米特(leflunomide,LEF),孕5月初发NBD表现,双下肢无力进行性加重至不能行走,同时伴有低热,MRI提示多发病灶(颈髓、胸髓、颅内),予甲泼尼龙250 mg/d(5 d)后序贯GCs口服并逐渐减量,分娩后再次予甲泼尼龙500 mg/d(5 d)联合IVIG、CTX治疗,下肢肌力稍改善,2月后神经系统症状再次加重,完全卧床,并出现直肠溃疡,再次甲泼尼龙1 g/d(3 d)。上述6例患者均在大剂量GCs[相当于泼尼松1 mg/(kg·d)]联合CTX治疗基础上加用IFX,2例患者因CTX不良反应(病例6肝损、病例9神经源性膀胱)而更换为硫唑嘌呤(azathioprine,AZA)维持治疗(表1)。
10例患者应用IFX中位疗程6(1, 40)月,无明显输液反应,所有患者治疗前后血常规及肝肾功能均无明显异常。9例患者治疗有效,神经系统症状改善,Rankin评分由用药前(4.1±0.88)分降至(2.7±1.34)分(P=0.000 5)。且4例(40%)患者影像学病变较前减轻。炎症指标较治疗前显著下降,中位血沉由16(10,70)mm/h下降至5(1, 13)mm/h(P=0.007),中位C反应蛋白由7.53(1.86, 60)mg/L降至1.35(0.51, 5.0)mg/L(P=0.005)。此外,患者口腔、外阴溃疡、皮肤病变、关节炎、葡萄膜炎、肠道溃疡均明显改善。10例患者中2例NBD(病例6和8)起病3月内即应用IFX,神经系统症状恢复较快,Rankin评分分别从3分降到0分,4分降到2分,且未再复发。
仅1例患者临床改善不明显,该患者急性起病,多发脑实质受累(大脑半球、脑干、小脑),Rankin评分5分,外院应用大剂量GCs联合CTX[因肝损将CTX更换为吗替麦考酚酯(mycopheno-late mofetil, MMF)]及托珠单抗,疗效欠佳,新发中枢神经系统病灶,意识障碍,本院改用大剂量GCs联合CTX及2程IFX治疗后病情无改善,并发肺部重症感染、下肢深静脉血栓及肺栓塞,家属放弃治疗。
中位随访时间13(4, 40)月,1例完全缓解,8例部分缓解,2例失访。随访9例规范使用IFX和/或免疫抑制剂及免疫调节剂,泼尼松剂量较前显著减少,由(60.0±21.73)mg降至(21.25±14.78)mg(P= 0.000 2)。
表1 10例IFX治疗NBD患者的临床特征Table 1 Characteristics of ten NBD patients treated with infliximab
NBD:神经白塞病;GCs:糖皮质激素; CTX:环磷酰胺; MTX:甲氨蝶呤;CsA:环孢素;COL:秋水仙碱;THD:沙利度胺; MMF:吗替麦考酚酯; HCQ:羟氯喹; AZA:硫唑嘌呤; TCZ:托珠单抗; ICP:脑脊液压力;WBC:白细胞计数;CSF-Pro:脑脊液蛋白; ESR:血沉; CRP:C反应蛋白
本研究纳入10例重症和(或)难治性NBD患者,8例存在脑实质多发病灶, 5例同时并发其他重要脏器受累(眼、血管、肠道),治疗难度大,给予大剂量激素、免疫抑制剂联合IFX治疗。本研究IFX治疗NBD的有效率是90%,1例完全缓解,8例部分缓解,中位随访时间13(4,40)月,Rankin评分显著下降,GCs使用剂量与基线相比下降超过50%。
pNBD最常受累的部位是脑干,大脑半球、脊髓、小脑等均可受累[8]。通常表现为亚急性发作的头痛(罕见急性发作)、颅神经麻痹、构音障碍、共济失调、轻度偏瘫等症状,急性期可伴有中度意识障碍,精神行为异常也可出现在NBD患者中,所以NBD是导致BD致残、致死的重要原因之一[9]。pNBD脑脊液压力大多正常,多表现为以中性粒细胞或淋巴细胞为主的慢性炎症[10]。MRI通常表现为T2加权像近中线结构的异常高信号[9]。NBD起始治疗即需要大剂量GCs联合免疫抑制剂,多选择CTX、AZA或MTX等。当NBD患者以发热起病,存在广泛脑干病变、脊髓受累、膀胱受累、脑膜刺激征,早期病情进展迅速,NBD反复发作,GCs减量过程中复发,脑脊液细胞数升高等情况均提示预后不良[11-12]。2014年NBD国际共识提出,在一线药物如AZA、MMF、MTX无效或不耐受,以及疾病复发、出现进展性神经系统症状或出现系统性受累时,可使用TNF-α抑制剂[6]。2018年EULAR指南也指出TNF-α单克隆抗体应作为重症或难治性pNBD患者的一线药物[13]。
以“神经白塞病”及“英夫利西单抗”为关键词检索万方数据库,未见国内相关报道,以“neuro-Behçet’ disease”及“infliximab”为关键词检索PubMed,共收集国外文献16篇[2, 4-5, 14-27],并与本研究作一比较(表2)。个案报道11篇,论著5篇,其中2篇为开放性研究,3篇为回顾性研究,IFX治疗NBD总体有效率是90%,与本研究有效率相同。IFX起效迅速,2003年意大利报道1例59岁女性NBD患者[17],GCs联合CTX治疗无效,应用IFX 5 mg/kg,第1次注射后24 h内神经系统症状即得到改善,后复查头颅MRI病灶完全缓解,且血沉、C反应蛋白降至正常。影像学最快可在2程IFX治疗后得到改善[25]。多数患者在IFX治疗6个月后病情均可得到明显改善,Rankin评分与基线相比显著下降,GCs使用剂量减少,部分患者可停用激素;为避免病情复发,疗程需维持1年以上[8,10,16]。2016年土耳其报道IFX治疗NBD患者15例,13例为pNBD,脑干受累66.7%,大脑受累33.3%,间脑受累13.3%,脊髓受累27%,IFX中位治疗时间39个月,所有患者病情均得到改善,同时该研究也提示IFX连续使用3年可进一步降低NBD复发率[27]。同年法国的一项研究也说明IFX对NBD治疗效果较好,有效率达94.1%,并提出脑干受累、Rankin评分≥3分是死亡的独立危险因素[4]。
本文报道IFX治疗重症和难治性pNBD患者10例,证实其有效性和安全性。10例患者中,8例存在多发病灶(累及脑干、大脑半球、脊髓和小脑),6例同时并发脑干、大脑半球病变,NBD起病时Rankin评分为(4.1±0.88)分,均为重症NBD。IFX治疗有效率90%,且未出现IFX相关不良反应。2例在NBD起病3月内即应用IFX,实现神经系统症状快速恢复,Rankin评分明显下降,且未再复发,提示对重症NBD患者应尽早应用FX,以利于改善预后。本研究亦有一定局限性,主要为单中心回顾性研究,样本量有限,且因治疗费用昂贵,限制部分患者早期应用,部分病例随访时间较短,需进一步随访观察。
表2 本研究病例与文献回顾病例比例Table 2 Comparison of cases between this study andliterature review
IVMP:静脉甲泼尼龙;MTX:甲氨蝶呤; CTX:环磷酰胺; AZA:硫唑嘌呤; MMF:吗替麦考酚酯;IFNα:干扰素α
综上所述,IFX联合传统治疗可有效治疗重症和(或)难治性pNBD,本研究为此类pNBD的治疗提供了一定临床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