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蔚 岳玉庆
(青岛大学外语学院英语一系,山东青岛 266071)
金庸先生是著名的武侠小说家,《笑傲江湖》、《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等皆出自他的笔下。《鹿鼎记》是金庸先生的封笔之作,可视为其巅峰之作。由汉学家闵福德翻译的三卷本《鹿鼎记》,受到了国内外的一致认可。小说的主人公韦小宝是在妓院长大的小混混,脏话不离口,江湖义士更是通过粗话体现豪放不羁的形象,康熙兴之所至也会冒出几句脏话。因此,《鹿鼎记》粗话的翻译对人物形象的传达极为重要。本文尝试从语用视角对闵福德英译的《鹿鼎记》第一卷进行分析,探讨骂词的语用功能及其翻译方法。
《鹿鼎记》中的骂词绝大多数出自韦小宝之口,在第一卷英译本(1-16 回)中,韦小宝只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脏话并没有很下流,多半是给人起外号,如叫海大富“海老乌龟”,叫皇太后“老婊子”,叫沐剑屏“臭小娘”。他的骂词多半比较有趣,如“辣块妈妈”、“滑倒你沐家木头木脑”、“狗头狗脑”、“十八代祖宗的老阿太”等。
《鹿鼎记》中出现最多次的骂词依次为:老子、乌龟、他妈的、老婊子、你奶奶的、辣块妈妈、他奶奶的。在第一册中“老子”一词出现76 次,他妈的52 次。有时,一句话中甚至会出现两个同样的骂词,如韦小宝道:“他妈的,这乌龟儿子王八蛋,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冉永平在《语用学:现象与分析》中写道:“Austin(1962)提出言语行为三分说:以言指示行为、以言行事行为和以言成事行为。在20 世纪70 年代中后期,语言学家John Searle 提出以下的以言行事行为类型:表述类言语行为、承诺类言语行为、指使类言语行为、宣告类言语行为及表情类言语行为。”骂词既可归于承诺类言语行为,即说话人承担某种义务去做某事,比如许诺、威胁、发誓、保证等,又可归于表情类言语行为,即说话人通过某一话语表达某种心理状态或态度。根据不同的交际对象、时间、地点以及说话人的交际意图,话语可隐含以下不同的以言行事用意:表示建议、表示提醒、表示威胁、表示警告、表示暗示等。[1]据此,《鹿鼎记》中骂词的语用功能可大致分为以下三类:
(1)表示生气、诅咒、威胁、惊恐等语气。韦小宝很少脏话连篇式的骂人,若母亲被侮辱,或别人称他为“小杂种”,这是他最恨的,他便破口大骂。如:他想起母亲被人殴辱。气往上冲,隔着厢房门大骂:“贼王八,你奶奶的熊,我操你十八代祖宗的臭盐皮 你私盐贩子家里盐多,奶奶、老娘、老婆死了,都用盐腌了起来,拿到街上当母猪肉卖,一文钱三斤,可没人买这臭咸肉……”
(2)表示高兴、亲近、称赞等态度。康熙虽贵为皇帝,但却真当小宝是兄弟,所以只有在小宝面前,他才会说粗话。如:康熙哈哈大笑,说道:“你人挺乖巧,就是不读书,说出话来粗里粗气,倒也合我的意思。他妈的,你爷儿俩给我乖乖的罢,哈哈,哈哈!”康熙正在房中踱来踱去,见他进来,脸有喜色,骂道:“他妈的,你死到哪里去啦?”
(3)用于强调、夸张、塑造身份性格。言如其人,不同类型的粗话,也可塑造不同的人物形象。如:韦小宝被天地会的成员抓走,看到他们在哭,小宝以为他们是在祭奠鳌拜,心里便想“男子汉大丈夫,这般大哭也不怕羞,鳌拜这王八蛋有什么好,死了又有什么可惜?又用得着你们这般大流马尿?”“大流马尿”一词显示了小宝的调皮可爱。再如,陶姑问小宝《四十二章经》的事,小宝谎称给了太后,道:“她欢喜得很,赏了我许多糖果糕饼,他妈的,老婊子真小气,不给金子银子,当我小孩子哄,只给我糖果糕饼。” 韦小宝通过骂词夸大了语气,掩饰了自己的心虚。
傅竹珩在《翻译中的语用对等》中说道:“一般情况下,‘动态对等’也被称之为‘语用对等’,即原作和译作分别对其读者产生相同或相似的反应。正如Nida 所说,翻译是一个在目标语中达到与源语信息最接近、最自然的对等的再创造过称。”[2]卢艳春指出:“利奥希基从语用学角度提出了翻译要达到语用对等,要求译文和原文之间在语用功能和语用含义方面达到对等,最大限度地使译文读者获得与原文读者同等的理解和感受”。[3]译作传达出原作的内涵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形式。
中英两种语言承载了两种不同的文化,为达到语用对等的效果,闵福德在《鹿鼎记》英译本中巧妙地使用了归化与异化的策略。翻译“他妈的”和“辣块妈妈”时就采取了异化策略,创造了Tamardy 和Hot-piece momma,让读者觉得新奇有趣。此外,因为两国文化不同,为了方便读者理解,不少地方也采取了归化策略,如将“缩头乌龟”译为chicken,将“ 饶了小人狗命” 译为Spare my poor little neck!将“狗熊灰孙子”译为lily-livered cowards。为使目标语读者更好地体会到原作的精髓,使其与原文读者达到同样的阅读效果,闵福德先生还采用了下面这些翻译方法:
(1)直译法。直译能够让译文尽量保持原文的语言形式,包括字词、句型结构和修辞等。
例1:辣块妈妈的,臭鳌拜死了也要上刀山、下油锅、滚钉板、穿骨头的贼鳌拜。
Hot-piece momma! That stinking Oboi! Now that he’s dead I hope he’s climbing the mountain of knives. I hope he’s boiling in oil. I hope they’re rolling him on spiked boards
译者将“上刀山”“下油锅”直译,不仅保持了原文的行文特色,而且也能使目标读者感受到小宝对鳌拜的痛恨。
(2)意译法。由于文化意象、表达习惯的差异,字对字的翻译会在一定程度上给读者的认知理解造成障碍,转换表达方式,选取功能对等的文化意象,有助于读者理解,减少歧义。
例2:韦小宝心头暗骂:“你奶奶的,你两只臭乌龟当我韦小宝是大羊牯? ”
‘Bloody hell you will!’thought Trinket to himself.‘What do you putrid turtles take me for? What kind of donkey do you think I am?......’
温有道、温有方两兄弟借了小宝钱,让小宝别跟海公公说,日后一定会还。所以“你奶奶的”的言下之意是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译者将其译为Bloody hell you will!既承接了上文,又符合语境,并将“大羊牯”译为donkey 以实现意象对等。
(3)省略法。由于中英两种语言结构、表达方式、表达习惯的差异,有时也可以省略不译。
例3:茅十八脸一沉,骂道:“你奶奶的,谁是你朋友?”
Whiskers’face darkened:‘Your friend? Me? Never!’
例句中的“你奶奶的”并未翻译,而后面连续两个疑问句和一个感叹句可以很好地表达茅十八的愤怒。
例4:“邪魔歪道,装神弄鬼,要老子跟着捣鬼,做你娘的清秋大梦!”
‘M e,c h a n t t h a t m u m b o-j u m b o o f yours!’cried Xu.‘You must be dreaming’
汉语追求押韵,特别常用四字格形式,英语则忌讳重复,所以译者将“邪魔歪道”“装神弄鬼”“跟着捣鬼”合并译为一个短语chant that mumbo-jumbo,符合英文的表达习惯,容易获得读者共鸣,若是将这三个词都翻译出来,反而显得拖沓,不符合目标受众的阅读习惯。英文比较忌讳重复,因而常用替代、省略和变换的表达方法。[4]所以在闵福德的英译本中,同样一个骂词可以对应几种甚至十几种不同的翻译,若一句中有两个相同的骂词,则后出现的会采取省译、变换等表达反法。
(4)创译法。如果无法通过上述方法进行翻译,还可以进行创作性发挥,替换形象,从而实现语用对等。
例5:茅十八道:“这大汉奸姓吴,他妈的,一只乌龟是吴一龟,两只乌龟是吴二龟,三只乌龟呢?”韦小宝大声道:“吴三龟!”
‘And I’ll tell you his name,’continued Whiskers, quite unperturbed.‘It’s Wu. Wu Sangui. The Satrap they call him.‘The Shittrap more like,’suggested Trinket helpfully.
“桂”和“龟”发音相似,所以茅十八以“吴三龟!”骂“吴三桂”,对中文读者来说是很容易理解的,但英文Wu Sangui 却无法再现这个骂词,所以译者选择了Satrap 和Shit-trap 这对发音相似的词,Satrap 意为“总督”,Shit-trap 可理解为“狗屁总督”,如此改译可谓绝妙,既符合原文语境,又能实现语用对等。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充分体现闵福德以读者为核心,实现语用对等的翻译思想和翻译创新精神。
骂词的翻译是翻译《鹿鼎记》中的一大难点,不仅因为很多人物形象都通过不同类型的骂词塑造,更因为两种语言体现的是两种文化,其语言形式和文化意象也存在较大差异,但是语用对等翻译的核心是让目的语读者感同身受。为了达到翻译中的对等,重要的不是语言单位的一致,而是意义与效果的对等。[5]因此,纵然是困难重重,译者仍然可以通过改变形式,采用多种方法,进行创造性地翻译,实现翻译的功能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