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丽娜 石丹
疫情让企业加快了数字化转型的步伐。如今的营销,不应该仅仅只关注最后一步的转化,而是应该基于数字化的全链路营销。
林清轩品牌创始人孙来春第一次坐在直播间,穿着平日喜欢的立领衬衫。
临直播前,十五六度的室温竟让他出了一身汗。
同事给他准备了一张纸,上面写好了所有直播的重要事项。开播时,他突然不知道纸放哪儿了。
孙来春天生好口才,说着一口山东口音的东北话,有激情,有煽动力。没了剧本,脱稿更自在。在镜头前,他开始忘我地讲述创业故事,讲述品牌的来由,讲述皮肤护理的学问,还讲述古诗词。本来他想着自己出镜不过是给员工打打气,可是越做越有感觉。2月14日的直播中,当天直播间涌进六万人,两个半小时卖出近40万元的商品。
这一刻,他一扫阴霾。
就在14天前,孙来春以无比悲壮的心情写下《致至暗时刻的一封信》。受疫情影响,公司账上的现金流只够支撑两个月,2000多名员工,300多家门店眼看着要解散。
2020年的冬天实在太过波折。1月22日,刚从武汉出差回来,他就突然感冒发烧了。武汉的疫情此时已经相当严重,他以为被感染了,绝望地写下遗书,交待法务负责人办理他的身后事。好在三天后烧退了,不过是个小感冒。
然而,这还仅仅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片的开场。病好后,当他习惯性地打开公司的业绩报表,居然发现业绩下滑95%!
2003年,他创办的化妆品连锁店曾因“非典”而倒闭,噩梦重现,他在惴惴不安中捱到了31号。
从24号起,他开始到处找钱,给37个投资人发信息,35个不回。在武汉员工的帮扶圈里,他还要强作笑颜,鼓励同事们不要抑郁。而当自己独处时,满脑子全是破产后的惨相。
“我总想在同事面前表现得阳光灿烂,可是这次我示弱了。”孙来春说。
2月1日是复工日,可是这个明天让他茫然无措。他随手拿起蜂蜜水,怎么也拧不开瓶盖,火气腾地一下上来,狠狠地将瓶子砸向地面,一地的碎渣。突然,他愣住了。过了一会,他问自己究竟怎么了,情绪完全失控。“如果我这样,高管也会这样,接着会影响到员工和顾客。坏情绪将像病毒一样传染扩散,我必须调整状态。”
他想写些什么,把心中淤积的苦闷、不安,还有未筹的壮志都写下来,标题就叫《至暗时刻的一封信》。
他从书架上找来了三本书,《李光耀谈治国、管理和人生》《论持久战》和《论语》,结合着对当下形势的思考,分别对应信中的三部分:至暗时刻、黎明曙光和春暖花开。在这三本书中,他看到了三种能力,“李光耀力挽狂澜,把处于危境中的新加坡拉出了泥潭,这是危机处理的勇气;毛泽东是个伟大的哲学家,对现象进行高度抽象,指出抗战的本质,这是理性分析的能力;孔子教育我们‘人无信则不立,这是激励士气的原则。你必须从中找到方法,脱离抑郁和悲观,进入阳光向上的状态。”
当晚信发出后,很快就引起了零售圈的共鸣,各大媒体争先转发。
很快淘宝直播的负责人联系到孙来春,表示可以培训林清轩的员工做网上直播,解他燃眉之急。起先,孙来春对直播一点好感也没有,评价就是三个字——不正经。对淘宝直播的印象更是卖便宜货。可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还得接受。
2月7日,公司400多名员工开始接受直播培训,孙来春也在其中。两三天后便有员工开始直播了。孙来春好奇,想看一下被隔离在湖北的店长怎么做主播。那天,直播间里只有两个粉丝,其中一个还是他。看到有新人进来了,店长的脸往屏幕前凑,“哟”了一下,又期待又惊讶。
员工这么努力,孙来春感动得直掉眼泪。下直播后,孙来春问她,为什么只有两个人你还讲得那么卖力。店长说,平日在店里是一個一个地服务顾客,现在直播间有两个人看,岂不是翻了一倍。过了一周,直播间的粉丝涨到了245人,24号之后有三千多人在观看。
这促使孙来春下决心为员工做出榜样,“我要告诉他们,一个老男人也能卖化妆品。李佳琦也是从零开始的。”
自从孙来春带了头之后,红蜻蜓、雅格尔、波司登的创始人也开始上阵。“创始人最知道品牌的秉性。在危难时刻,我们要拿出创业的本事来自救,自己先背指标,否则有什么资格去批评别人。中小企业,老板离破产就差一场流感。”
2月22日,林清轩拉出一张业绩报表,武汉的销售业绩排名全国第一。到月底,业绩比去年同期增长20%。“林清轩一直以来骄傲的是开直营店,这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但是疫情让所有的门店都关门了,我们还能活,这是品牌的力量。”
直播把林清轩的组织结构彻底打散。过去是树状的科层制,跨部门协同,现在是项目制。疫情期间,公司建立了35个项目小组,形成点状分布的组织结构,有人负责抖音直播,有人负责视频制作,彼此联系。每个门店也各自组成线上工作小组。
从科层制变成项目制,这是孙来春做梦也想不到的互联网公司的组织形态。“我是学农业的,就像天空打了个响雷,让水稻基因发生了突变。企业与人一样具有生物性,有生存能力的才能活下来。如果眼下的状态还能活下去,企业是很难主动创新的,每一次进化都是在外力的逼迫下进行的。”
2014年,孙来春就在布局数字化实践。他起先拒绝在淘宝和京东卖货,投入四五千万元建立了自己的官网小程序,把数字化和互联网的底层基础设施建设都做完了,但是因为没能接入大平台,项目做得并不成功。2018年,林清轩接着做线下门店的智能化打造,建设数字中台,打通会员、商品、资金和信息流。
孙来春认为,逛街是刚需,线上购物也是刚需,他想打通两者,但是导购并不认同,使用得也不多。那时线上销售占比25%,线下占比75%。对于这样的结果,孙来春有些无奈,“这是穿着数字化的新鞋走在传统零售的老路上。”
突然之间,老路让病毒堵住了,所有人被迫转道,只等扣动扳机的时刻。
疫情期间短短几天的销售业绩就让员工看到了成果。孙来春说,“直播能做成功,关键还是企业做好了数字化的基础设施建设。如果没有之前几千万的投入,让企业的数字化初具雏形,猛然间上直播,也难以获得预期的效果。”
经过近两个月的实践,孙来春总结出直播的六个核心点。
首先,确定直播是战略。直播一定要上升到公司的战略层面,这不是引流赚小钱这么简单的事,而是要形成系统的作战架构。
其次,搭建三套班底。一是运营班底,负责策划、运营、商品、时间、坑位;二是搭建主播团队,让员工成为主播;三是搭建直播售后团队,做好客服工作。
第三,做好激励与薪酬方式。做直播不能有赚一把就走的投机心理,而是要制定好不同阶段的方案,并且将参与团队直播的成果与薪酬方案打通。
第四,成立MCN机构。公司内部设立红人机制,但是也要预防一旦有新的李佳琦诞生后人员流失的问题。“下一个薇娅和李佳琦一定是从一线员工中产生的,因为他们懂商品、懂业务。”
第五,快速与头部主播签约。在这些头部主播中,找了A就不能再找B,很少有一个品牌两个主播都在推广,这需要企业权衡利弊,协调好利益关系。
第六,建立系统的直播培训体系。
接下来,林清轩打算将在上海新开业的门店改造成直播门店,把橱窗变成直播间。线上交流、预约,请顾客到门店体验互动。
在直播和门店的统筹发展中,孙来春不想太左,也不想太右,“没有一个纯在线上的品牌可以发展成为强大的品牌,一个品牌一定要学会两栖生活。逛街是刚需,上网也是刚需。所以我们要把数字化融入门店,开成全球最干净、最漂亮的数字化门店。”
直播的底层逻辑是数字化能力。培养出李佳琦的欧莱雅早在数字化上进行布局,设立首席数字官,开始围绕数字化进行组织变革。
2019财年,欧莱雅在中国取得35%的业绩增长,在庞大的基数上还能有如此大幅提升,依靠传统零售显然无法达成,而这条增长之路需要从数字化战略的落地谈起。欧莱雅中国首席数字营销官吴翰文认为,美妆与数字化是天生的一对。社交媒体平台是天然的美妆传播渠道,这里有千禧一代的数字原著民,不仅人群庞大,消费能力更是惊人。这些被称为2.5次元的消费者,生活在一个虚拟和现实的结合当中。
欧莱雅将这些消费者的需求总结为四点,吸引我(attract me)、帮助我(Help me)、提供便利(make easy)和了解我(know me)。
“吸引我”的策略中,关键是零售娱乐化和创造独特的體验。
直播是零售的一种形式,但是要达到娱乐化,必须学会内容创造,这是更为高级的“种草”形式。欧莱雅会与KOL共同制造话题,比如在新品上市时,让粉丝参与线上演唱会,在时装周、电影节等场合通过与KOL的互动激发用户的兴奋点。
淘宝直播负责人赵圆圆说淘宝直播有三高:高停留时长、高复看、高消费。高消费和高复看是因为黏性高,“一旦带有娱乐属性,确实比纯消费场景里的黏性要高一些。”而直播也改变了传统零售,从为满足顾客需求而备货,转向由KOL通过内容来创造需求。薇娅的直播也在往内容创造方向上转型,把许知远、薛兆丰引入直播间。薛兆丰在现场教“薇娅的女人”们用经济学的方法解决婚姻问题、爱情问题、家庭问题。国民月老孟非走进薇娅直播间,一起“上架男朋友”,开启云相亲的模式。这些有趣的内容会把买完即走的消费者不断吸引前来。
在个性化的风潮之下,“了解我”的挑战是消费者从千人一面变成一人千面。在不同的场合、心境、穿戴之下需要不同的妆容,因此品牌方需要全面理解消费者,提供个性化的创意,预测消费者喜欢的口红色号和妆容特点,这些都需要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帮助。
在企业一窝蜂涌上数字直播时,人们要清晰地理解,直播不是数字化,一个品牌如果缺失数字化的基底,很难将直播进行得长远。
吴翰文的观点是,数字化不是电商,不是数字化的媒体广告,而是一个赋能的角色。从消费者洞察开始,大数据可以帮助企业更好地了解消费者,反哺产品研发。
因此,从直播引流来的人群仅仅是数字化最基础的一步,要将直播做成一门长久的生意,数字化的路程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