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慧 于涛
摘 要:由于复杂的历史与现实原因,中国社会的教育生态发生了显著变化,传统师道失坠,师生关系出现了令人担忧的“异化”现象。从历史上看,尊师重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温馨和谐的师生关系一直是中国教育史上的亮色。《吕氏春秋》所呈现的“达师”形象和“师徒同体”的师徒关系样态,对协调当代师生关系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师生关系;异化;应然态;《吕氏春秋》
尊师重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温馨和谐的师生关系是中国教育史上的耀眼亮色。然而,近年来,由于复杂的历史和现实原因,教育领域出现了功利化、庸俗化倾向,教育生态污染日益加剧,纯净的“象牙塔”渐变为“名利场”。在这种纷繁复杂的环境下,师道与师生关系面临危机,甚至出现了师生互不信任、相互讨好、相互伤害的“异化”现象。如何构建正常的师生关系,如何培育尊师重教、风清气正的教育生态,是社会亟须解决的问题。《吕氏春秋》是先秦时期熔诸子百家学说于一炉、闪烁着智慧之光的重要典籍,其中的《劝学》《尊师》《诬徒》①等篇章反映了中国古代的尊师观与师生关系样态,对当下的师德建设和师生关系协调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本文以《吕氏春秋》中师徒关系的样态为镜鉴,探索师生关系“异化”的成因及其“应然态”,寻找破解当下师生关系“异化”之弊的可行路径。
一、当代中国师生关系“异化”的表征与成因
良好的师生关系是教师和学生在教育过程中为实现教育目标,以各自独特的身份和地位通过教与学的交流活动而形成的和谐关系;“异化”的师生关系是师生之间疏远、对立、扭曲、冲突的不良关系状态。
1师生关系“异化”的表征
在当下中国,师生关系的“异化”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第一,师生互不信任。个别教师上课敷衍了事,收受家长和学生礼品,使学生对教师的尊敬与信任程度下降;教室监控和学生监督,拉开了师生之间的情感距离,让师生关系走向对立面。第二,师生互相讨好。不少教师为了获得学生和家长的好评,在教学管理中“放水”,如放松课堂纪律、减少课外作业量、放宽试卷批改标准等;少数学生或家长为了评优、保送本科、保研等目的而讨好教师或给教师送礼,这不仅扭曲了师生关系,也败坏了教风、校风和社会风气。第三,师生相互伤害。近年来,师生相互伤害的事件时有发生,既有教师体罚、虐待和侵害学生的事件,也有教师因言语失当而被学生家长逼着下跪,或学校为息事宁人而不当处分和开除教师的情况,甚至还出现了令人发指的弑师案。上述“异化”现象要么伤害教师的人格尊严,削弱了教师职业的权威,导致师道淪丧;要么伤害学生,使学生丧失学习兴趣和生活自信。
2师生关系“异化”的成因
其一,市场经济对传统教育理念的挑战。随着经济社会的转型,应试教育与科研GDP至上的办学模式成为现代教育理念的主导,工具理性取代价值理性,教育领域出现了严重的功利化、庸俗化倾向。学校抬高学费增加创收,教师有偿教学,学校和教师关注经济利益和升学率,忽视“全人教育”和人格培养,学生人文素质和礼仪修养下降,导致家长和学生对教师不尊不敬行为屡屡发生;不少高校重视教师科研成果和科研经费的数量,轻视教学质量,弱化教书育人的责任和使命,在科研重压之下,一些教师以科研为主业、教学为副业,课堂敷衍,育人虚化。上述因素导致教师尊严贬损和师生关系紧张。
其二,多样文化与多元价值观对传统师道的冲击。随着经济全球化程度的不断提升,文化的多样性和价值观的多元化对校园文化和师生思想的影响日渐加剧,特别是受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思潮的腐蚀,一些教师无视自身职业的特殊使命,羡慕其他行业的高收入,不甘清贫,接受或索要家长和学生的礼品;个别教师师德失范,底线失守,既不爱岗敬业,也不教书育人,甚至猥亵和伤害学生。这些因素加剧了师生关系的对立。同时,信息化时代知识获取渠道的“多元化”也动摇了教师的权威,教师职业被“祛魅”,教师在学生心目中的神圣感日趋减弱,师生之间的互信度下跌。
其三,教育管理和评价制度的缺陷与不足。近年来,教育部面对不断出现的师德问题,尝试开展各种形式的师德评价,出台了“师德一票否决制”,这成为扣在教师头上的一个“紧箍咒”。无疑,这些措施对师德建设具有重要作用,会对教师队伍中的“害群之马”产生震慑,但师德考核与评价中的学生及家长主导倾向与强势地位,则消解了“严师”的责任感,使教师和学生形成了特定的“利益共同体”,“相互讨好、互不为难”成为师生关系的潜规则。这种表面上师生“皆大欢喜”的状态,实则潜藏着严重的隐忧,不仅使教学质量下降,而且使教书与育人脱节,最终导致学校的教育目标化为泡影。而学校实施的教室实时监控和学生“信息员”制度,使广大教师生活在“监督”之下,师生之间的信任感荡然无存,尊师爱生的传统师道被颠覆,师生互信的根基被动摇。
面对上述师生关系堪忧的境况,我们应针对成因,多管齐下,理性应对。下面我们主要从文化视域入手,通过对《吕氏春秋》中师生关系的梳理,探索师生关系的“应然态”及其回归路径。
二、《吕氏春秋》中师生关系的样态
《吕氏春秋》所描述的师徒关系建立在尊师、重教、厚学的基础之上,其中既有对教师行为的约束,也有对学生言行的要求,还有“达师”如何使弟子“向学”“乐学”的生动展示,呈现出先秦时期师徒关系尊严有序、其乐融融的样态。
1“师必胜理行义然后尊”
《尊师》云:“为师之务,在于胜理,在于行义。理胜义立则位尊矣,王公大人弗敢骄也,上至于天子,朝之而不惭。”只有在事理明辨、道义推行之后,教师的尊贵地位才能确立。“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意味着教师是明“道”且具有一定权威之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对教师的尊重实质上是对教师所掌握“道”的遵奉和对教师权威的崇仰。
首先,“为师之务,在于胜理”。教师的渊博知识和真知灼见是学生“亲其师”“信其道”的前提。“道”是中国哲学的重要理念,是万事万物存在演变的根本,相当于西方哲学中的“逻各斯”。在孔子的价值观中,“道”具有至高无上的意义,是倾其生命追求的对象;在朱熹看来,“道”乃“事物当然之理”,既包括万物生化的原理,也包括人类生活的价值准则。对于以“传道”为己任的教师而言,心无旁骛地立志求道,“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道”是难知的,因此,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据《尊师》记载,子贡问孔子:“后世将何以称夫子?”孔子曰:“吾何足以称哉?勿已者,则好学而不厌,好教而不倦,其惟此邪。”孔子以其“好学而不厌,好教而不倦”的精神,使自己成为“胜理”“明道”之人,成为弟子们亲近和尊重之“师”。因此弟子们对孔子所传之道“拳拳服膺”②,颜回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论语·子罕》)司马迁也盛赞孔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史记·孔子世家》)
其次,“为师之务,在于行义”。身为“人之模范”的教师不仅要“胜理”,而且要“行义”,做到知行合一。孔子为了推行自己求索到的“仁政德治”和“礼乐教化”模式,不惜辞去高官厚禄,带领弟子周游列国十四年。其间,孔子师徒曾“穷乎陈、蔡之间,藜羹不斟,七日不尝粒”(《吕氏春秋·审分览·任数》);曾被围困于匡地,“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论语·子罕》);亦曾被威逼于宋,子曰:“天降圣德与予,桓魋能奈我何?”(《史记·孔子世家》)面对困境,孔子依旧讲诵弦歌,抚琴吟唱,不改初衷;在危急时刻,他没有考虑个人安危,而认为自己是周代礼乐文化的繼承者和传播者,并以“舍我其谁”的精神,当仁不让地承担起历史的重任。孔子告诉弟子:“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孔子家语·困誓》)由此可见其“行义”的顽强毅力和“行道”的不屈精神,这与其一贯主张的“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论语·卫灵公》)“士志于道”(《论语·里仁》)之思想完全一致。孔子“胜理行义”,知行合一,赢得了弟子们的敬仰,也使其享有了“天纵之圣”“天之木铎”③的盛誉。
2“师徒同体”而不“异心”
《诬徒》篇认为,良好的师生关系应是“师徒同体”而不“异心”。“师徒同体”是指学生与教师志同道合,学生勤奋学习,尊重教师,崇仰教师所传之道。师徒“异心”是指学生“于师愠,怀于俗,羁神于世,矜势好尤,故湛于巧智,昏于小利,惑于嗜欲;问事则前后相悖,以章则有异心,以简则有相反;离则不能合,合则弗能离,事至则不能受”(《诬徒》)。如果“师徒同体”、同心同德,则师生关系和谐,“学业之章明也,道术之大行也,从此生矣”(《诬徒》);相反,则师生关系困厄,学生的学业就会“不疾”,教师的道术就难以传扬。先秦时期的师生关系还要求学生“称师以论道”,不做“背叛之人”。《尊师》云:“君子之学也,说义必称师以论道,听从必尽力以光明。听从不尽力,命之曰背;说义不称师,命之曰叛。”可以看出,学生对教师的遵从几乎到了“言必称老师”的程度。
在强调尊卑亲疏之别的先秦礼治社会,教师与学生之间存在着身份和地位的等差,但这并不意味教师可以不尊重学生。古代师者对学生常常有教无类,平等对待,凡能接受理义者,都施以教诲,使其成为有用之才。“故师之教也,不争轻重尊卑贫富,而争于道。其人苟可,其事无不可,所求尽得,所欲尽成,此生于得圣人。”(《劝学》)教师不会以贫富之别将学生区分等级,孔子的弟子中既有身为士大夫的南宫敬叔,也有出身卑微的子路等。从历史上看,古代师徒之间既尊严有序,又情深意笃,尊师爱生、平等相待是师生关系的基本样态。子路可以因孔子拜见南子而不悦并责备老师,子游可以用孔子的礼乐之道反驳其“割鸡焉用牛刀”的调侃之语,宰予也可以对夫子主张的“三年丧”质疑。对此,孔子或者赌咒发誓,或者委婉道歉,或者批评之后保留己见。品读《论语》,我们常常被孔子师徒之间彼此尊重、相互争辩、虽严教但不失平等的和乐气氛所感染。
3“达师之教”使弟子“向学”“乐学”
《吕氏春秋》把学识通达、教学有方、受学生爱戴的善教之师称为“达师”。从历史上看,善教之师多为严师,但这并不能简单理解为“达师”就一味严厉和不近人情。事实上,“人之情,不能乐其所不安,不能得于其所不乐。为之而乐矣,奚待贤者?虽不肖者犹若劝之。为之而苦矣,奚待不肖者?虽贤者犹不能久。反诸人情,则得所以劝学矣。”(《诬徒》)学习知识、求索真理是充满艰辛的跋涉过程,非有乐趣不能持久,因此,“达师”都努力让学生成为“乐学”者。正如明代王心斋的《乐学歌》所说:“乐是乐此学,学是学此乐;不乐不是学,不学不是乐。”《诬徒》云:“达师之教也,使弟子安焉、乐焉、休焉、游焉、肃焉、严焉。此六者得于学,则邪辟之道塞矣,理义之术胜矣;此六者不得于学,则君不能令于臣,父不能令于子,师不能令于徒。”善教之师在教学中能使学生安定、快乐、舒适、自由、庄重、严谨,从而使其对学习的抵触被化解,向学的兴趣就会生成,教师所授之道就能被传扬。作为“万世师表”的孔子就是一位“达师”,其教诲能使弟子们“向学”“乐学”。孔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这里的“游于艺”生动地刻画了孔子出神入化的教学艺术以及其与弟子们的和谐相处。朱熹认为:“游者,玩物适情之谓。艺,则礼乐之文,射、御、书、数之法,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不可阙者也。朝夕游焉,以博其义理之趣,则应务有余,而心亦无所放矣。”[1]李泽厚指出,“游”突出了学习和掌握知识的自由感,这种感受的实质是“合目的性与和规律性相统一的审美自由感”。[2]通过孔子的“游于艺”,我们既能看到“达师”高超的教学艺术,也能感受到夫子师徒之间相互尊重、其乐融融的和谐关系。
教师的情绪和言行对师生关系有决定性影响。《诬徒》指出,“不能教者”会导致师生关系的疏离和紧张,“志气不和,取舍数变,固无恒心,若晏阴喜怒无处;言谈日易,以恣自行;失之在己,不肯自非,愎过自用,不可证移;见权亲势及有富厚者,不论其材,不察其行,驱而教之,阿而谄之,若恐弗及”。如果教师做事没有恒心、喜怒无常、言谈轻率、刚愎自用,或者对有权势的学生阿谀奉承、对有才华的学生嫉妒厌恶,就会使师徒离心离德;倘若“师徒相与造怨尤”,便会导致“学业之败”“道术之废”。因此,“达师”常常志向坚定,自信乐观,言行一致,教学相长,以身作则,既使自己成为学生的榜样,又让学生在如沐春风的教育氛围中成长成才。
从历史视域看,《吕氏春秋》中的尊师传统和师徒关系的样态有其时代的局限性,例如,学生对教师过多依附和服从、学生主体性人格有所缺失等,都是今天应矫正的偏颇。但尊师重教的传统与其乐融融的师生关系样态是我们应继承和弘扬的。事实上,教育如果脱离了传统就没有未来。因此,我们可以从《吕氏春秋》的师徒关系样态中吸纳有益的滋养,以构建当代师生关系的“应然态”。
三、师生关系的“应然态”及其回归
“应然态”是指按照事物自身或事物之间相互关系的规定性而“应当是”或“理应是”的状态。从社会视域看,人是关系的、角色的存在。教师与学生是教育教学活动中的两种特殊角色,其相互关系的“应然态”与双方的角色规范密切相关。
1教师应“胜理”“行义”,做好“经师”“人师”,以赢得学生的信任与尊重
信任是处理一切人际关系的基本原则,当然也是师生关系和谐的基础。在当下,存在着少数教师敷衍工作、滥用职权甚至侵犯学生权益的现象;同时,教育主管部门、学校对教师的管理和评价制度也常常将教师推向学生的对立面。如果说教师的不当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学生对教师的抵触情绪,那么管理部门的失当行为则加剧了师生的不信任感,甚至导致师生关系的恶性循环。杜威指出,教师“是真正上帝的代言者,真正天国的引路人”。[3]学生对教师的信任和尊重建立在教师的严教与敬业、博识与善教以及爱生如子之上。由于教师职业的特殊性,师生互信关系构筑的关键在教师。
其一,爱岗敬业,以博学善教做“胜理”之“经师”。学识浅薄、孤陋寡闻者不仅误人子弟,而且会失去学生的信任。古人用“记问之学,不足以为师”(《礼记·学记》)来抨击庸师,认为照本宣科而没有融会贯通的人不能做教师。“今之教者,呻其占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夫然,故隐其学而疾其师,苦其难而不知其益也。”(《礼记·学记》)只有知识渊博、爱岗敬业的教师,才能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赢得学生的信任与爱戴。同时,高超的教育艺术也是师生关系和谐的重要手段。教育活动的对象是具有思想情感和心理活动的人,而非无知无觉、无情无感之物,因此,为师者必须了解学生心理,运用适宜而有效的方法和艺术,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和创造力,以取得良好的教育效果。《礼记·学记》认为,善教者“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道而弗牵则和,强而弗抑则易,开而弗达则思。和易以思,可谓善喻矣”。诱导而不强逼,则师生感情融洽;鼓励而不压抑,则学生兴趣盎然;启发而不详解,则学生用心思考。
其二,善待学生,以仁爱之心做“行义”之“人师”。教师的工作不仅仅是教书、做学问,更重要的是化育灵魂。因此,教师应以仁爱之心、公平之行滋养每位学生成长。“爱学生是教师的天职,更是教师的一种幸福。”[4]从古到今,优秀的教师皆是爱生如子的楷模。据记载,孔子的学生陈亢原以为孔子教给其儿子的知识一定比教给其学生的多,有一次,他问孔鲤,其父教了他什么?孔鲤曰:“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孔子也是这样教学生的,故陈亢叹曰:“问一得三也,闻诗、闻礼,又闻君子远其子也。”(《论语·季氏》)当听到颜渊去世的消息时,孔子放声痛哭;当获悉子路被卫国叛乱者剁成肉酱时,他痛苦之至,從此再不吃肉酱。孔子不仅以仁爱之心做“人师”,而且严格要求其学生要做“君子儒”,不做“小人儒”,对犯错误的学生则严厉批评,从不姑息。
2学生应“疾学”“尊师”,做到“师徒同体”,使师道之尊得以传承和弘扬
尊师是学生成长成才的关键。《劝学》篇剖析了学有所成和尊师之间的关系,认为学有所成的关键在于尊师。“疾学在于尊师,师尊则言传矣,道论矣。”“往教者不化,召师者不化,自卑者不听,卑师者不听。师操不化不听之术而以强教之,欲道之行、身之尊也,不亦远乎?”这表明,不被尊重的教师不会被人听信,轻视教师的人也难以被教化。如果教师采用“不化不听”之术而勉强教育学生,其道义将难以推行,其自身地位和人格尊严也将无从谈起;同样,从师学习的人如果采取“不化不听”之势,“以自行之,欲名之显、身之安也,是怀腐而欲香也,是入水而恶濡也”(《劝学》),自身的教化将无以完成。这正是“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礼记·曲礼上》)的深层意蕴所在。
师生是完成教育使命的合作共同体,双方动机一致,目标相同,没有理由相互对抗和伤害。《劝学》所说的“师徒同体”是对良好师生关系的形象描述,其核心是指教师与学生应志同道合、互相尊重,而不应异心异德、相互贬斥。《礼记·学记》云:“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教师是引导学生远恶向善之人,是社会教化之本。尊师才能尊道,师道有尊,方能民族有望、国家有盛。倘若教师成为社会的高危职业,其所预警的就不仅仅是教师之危,而是教育之危和社会之危。
3师生应相互尊重、相互理解,构筑和谐美好的师生关系
相互尊重是师生关系应遵循的基本原则。我们在强调学生尊师的同时,决不能忽视教师对学生的尊重,这既是协调师生关系的需要,也是教育成功的秘诀。中国传统的教育理念习惯于强调“严师出高徒”,但教师对学生的严厉是以不伤害其人格和尊严为前提的,是以对学生的爱为内核的。英国教育家洛克指出,“父母和教师应使受教的儿童敬畏自己,以确立自己的权威,并以此去管束他们”;但“应当极为谨慎地使用这种权利,不可把自己当成惊吓鸟儿的稻草人,使学生总是在他们的目光下战栗”。[5]他认为,教师要使学生接受自己的教导,就应该使之保持安闲平静,“你不能在一颗战栗的心灵上写上美观平正的文字,正如同你不能在一张震动的纸上写上美观平正的文字是一样的道理”。[5]教师对学生人格的尊重能使学生保持有尊严的存在,而有尊严的存在才能让学生心力集中,这不仅有助于学习效率的提升、学习兴趣的培养,而且有助于学生健康人格的形成。陶行知告诫教师,“你的鞭子下有瓦特,你的冷眼中有牛顿,你的讥笑里有爱迪生”。[6]缺少爱的教育,纵使有再多的知识,也无法温暖人心。“教育之没有情感,没有爱,如同池塘没有水一样。没有水,就不成其池塘,没有爱就没有教育。”[7]
相互理解是建立平等、和谐师生关系的基础。理想的师生关系应是良师益友的关系,师生之间相互理解才能“师徒同体”,倘若相互埋怨、责备就会离心离德。因此,古人认为:“贤师良友在其侧,诗书礼乐陈于前,弃而为不善者,鲜矣。”(《说苑·说丛》)教师要成为学生的良师益友就要善于从学生的立场考虑问题,用心去体验学生的喜怒哀乐,用情去呵护学生的人格尊严。教师要在学习生活中为学生创造平等、宽松、和睦的环境,学生才会理解和信任教师,才会向教师敞开心扉。当然,学生也要理解教师,要认识到教师教书育人的不易和艰辛,要礼敬教师,尊重教师的劳动付出,做到“师徒同体”。在师生关系中,教师和学生在人格上是平等的,相处的氛围是民主和谐的。一方面,学生可以在与教师相互尊重、合作、信任中全面发展自己,感受人格丰满和心灵成长的愉悦,获得生命价值和人生意义的体验;另一方面,教师可以通过自己的教育教学活动,赢得学生和家长乃至全社会的理解和尊重,感受教师职业的价值、幸福和荣光。
当今社会呼唤和谐的师生关系,学生期待“达师”“严师”,教师渴盼理解、信任。好的教育,必然是宽严相济、奖惩分明的;好的教师,必然是管教同步、严慈同体的;好的学生,应该是懂得规则、心存敬畏的。如果说相互尊重、相互信任和相互理解是师生关系的“应然态”,那么“师徒同体”“严师高徒”和“良师益友”则是“异化”的师生关系要回归的目标。当然,这一目标的最终实现,需要教师、学生、学校、家长乃至全社会的共同努力。教师应做到“手拿戒尺,眼中有光,心中有爱”,要成为学生喜爱的“经师”和“人师”;家长和学生要从内心深处尊师重教,信任和理解教师。只有互尊互信、互解互谅,师生关系才能挣脱功利化、庸俗化倾向的羁绊,走出“异化”的阴霾,回归“师徒同体”、“达师”严教、学生乐学、其乐融融的师生关系“应然态”。
注释:
①本文凡出现《劝学》《尊师》《诬徒》篇目的引文,皆出自《吕氏春秋》,不复注。
②《礼记·中庸》云:“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③《论语·子罕》记载,太宰问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论语·八佾》记载,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参考文献:
[1] 黄怀信.论语汇校集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573.
[2] 李泽厚.华夏美学[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66.
[3] 约翰·杜威.杜威教育论著选[M].赵祥麟,王承绪,编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1:12.
[4] 鲁洁.回望八十年[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4:129.
[5] 约翰·洛克.教育漫话[M].徐诚,杨汉麟,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153-154.
[6] 陶行知.陶行知文集[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398.
[7] 亚米契斯.爱的教育[M].夏丏尊,译.北京:中央编译局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