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天津?

2020-05-09 03:52罗米
瞭望东方周刊 2020年8期
关键词:泥人张杨柳青年画

罗米

“天津去神京二百余里,当南北往来之冲,南运数万之漕悉道经于此,舟楫之所式临,商贾之所萃集,五方之民之所杂处……”这是《天津卫志》里记载的天津。

清代中期起,天津已经发展成为中国北方的重要商业中心和第一大港口码头。军旅文化、商业文化和海河漕运文化,滋养了这座城市丰富而独特的文化。

天津并不追求像北京一样堂皇显赫的皇家气派,而是甘愿俯下身来,接纳、汇聚着浓浓的平民烟火气。比如杨柳青年画和泥人张彩塑,这两张天津文化最抢眼的名片,就带着浓浓的民间气息。而一开口就像说相声似的天津话,更是天津人人身怀的“绝技”。

“天子渡口”的荣耀与尴尬

细数起来,我国历史上做过都城的地方非常多,但仅有天津用了“天”作为名字。据说天津的名字源自明成祖朱棣的“靖难之役”,当时为了南下夺位,朱棣在此渡河,事成之后特意将这一处“天子的渡口”赐名“天津”,这个风光的名字显然是沾了地理位置的光。

不过,除此以外,历史上的天津似乎很少再享受过“主角光环”,这同样也是地理位置的原因。

由于天津牢牢据守着渤海的湾口,也就紧紧地庇护着都城北京的东大门,所以在北京自古以来出尽“帝都”风头的时候,天津就只能兢兢业业地固守要冲,从来不敢松懈大意。大家为了强调它的身份,还特意在它的名字后面加上“卫”字,把它叫成了“天津卫”。

所以,天津也就只好像电视剧里的男二号,纵然品貌身家无可挑剔又任劳任怨不可或缺,却总是有意无意被忽略。

务实又豁达的天津倒也很看得开,欣然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天津从元代就是漕运的中转站,南来北往的各色货物和人员都在这里谋生活、找出路,更不乏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从这种社会背景里汇聚生发出来的天津文化也就彻底地接上了地气。

两张文化名片

说起天津最抢眼的文化名片,非杨柳青年画和泥人张彩塑莫属。这两样技艺都很平民化:论材质,它们使用的是最简单易得的纸和泥;论题材,它们绝大部分都是百姓生活里最喜闻乐见的内容,表达人寿年丰、如意平安的质朴愿望,买主当然也几乎都是老百姓。

正因为它们来自民间,生命力也就格外旺盛,不仅直到如今仍然火热地传承着,连我们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里也常见它们的身影。

杨柳青年画的历史比较久远,诞生于元末明初。得益于漕运的繁荣,天津有机会获取南方的材料、吸收南方的艺术风格——杨柳青年画的画纸和水彩就来自南方,而苏州桃花坞的年画风格也被吸纳进来,为画中增添了雅意。最终杨柳青年画自成一派,在几百年里为天津乃至整个北方人家的生活增添了喜庆欢快的色彩。

杨柳青的年画题材很多,老百姓能想到的这里几乎都有,比如农业生活、历史故事、戏曲人物、娃娃、美人、花卉、山水及福禄寿、財神等,到了清末,还与时俱进地出现了反映新式生活和政治时事的年画。

杨柳青年画的表现力很强,因为它通常使用了半印半绘的制作方法,也就是需要在印好的半成品上再施以彩绘加工,这样就使得年画的色彩过渡更加细腻自然,场景也能够表现得更加复杂,我们见到的诸如《三国演义》《白蛇传》之类的戏文年画以及“八仙过海”“十二生肖”等传说年画,就是这类半印半绘的精品之作。

虽然杨柳青年画内容庞杂,但大家最爱的还是喜庆可爱、粉妆玉琢的胖娃娃,他们抱着莲花和鲤鱼,组成了“莲年有余”的喜庆画面,堪称杨柳青的“形象代言人”。

2019年1月24日,一名小学生欣赏第二代“泥人张”张玉亭的彩塑作品《渔女》(罗晓光/ 摄)

杨柳青年画的制作工序复杂,包括创作画稿、分版、刻版、套印、彩绘等,所以不单年画的图案喜庆热闹,连年画的制作场面也热火朝天。

相较而言,泥人张的制作就冷清了许多,全靠一个人一双手完成。不过泥人张手中捏出的同样是世相百态。

泥塑是我国的一项传统手工技艺,几千年来不断有精彩之作传世,但历史上制作泥人有名有姓的世家中,泥人张还是第一位。

泥人张创始于清代道光年间,创始人张明山是从小跟随父亲走街串巷的贫家子弟,这种生长在泥土中的民间艺人与泥土具有天然的亲近,经过苦练的他,可以一面与“模特”面对面交谈,一面在袖子里捏出人像,片刻即成,并且精准传神。他在看戏的时候,甚至可以对着台上的角色捏出一台戏来。这实在是神乎其技了。

不仅如此,泥人张是真正登堂入室进过皇宫。在慈禧太后70岁时,内务府大臣庆宽请张明山创作了八匣泥人,包括《木兰从军》《白蛇传》《读西厢》《风尘三侠》等,进献给慈禧作为寿礼,现在故宫仍有清宫旧藏的泥人张作品《惜春作画》。

当然,这些大型的戏文属于“高级订制”,泥人张的作品里更多的还是民间世相,吹糖人、搬卸工、占卜人、渔妇渔翁甚至地主恶霸都在其手中被传神地表现着,构成了老天津最生动的风俗画卷。

即便你从来没有到过天津,没有见过真正的泥人张泥塑,你也一定对泥人张的作品不陌生。还记得那个总在我们的“中国梦”宣传画上出现的“梦娃”吗?就是那个圆圆胖胖的小姑娘,脸上总是挂着两团健康的红晕,身上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花棉袄,她正是泥人张的作品。

俗世里的不俗之人

最懂天津的还是天津作家冯骥才,他曾写过一本小书《俗世奇人》,其中除了记载过泥人张,更多记载了一些姓名不详的三教九流。这些奇人之“奇”既不在于他们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也不在于他们品行高洁道德完美——他们做的全是些小得不能再小,甚至还有些荒唐的事,但每一件都绝对不按常理出牌。

比如喝惯了掺水假酒的老贫婆醉酒后常有神仙之姿,却在某天因为店家良心发现不再掺水,反倒醉酒不醒、遇到车祸;善鉴定的古玩行家不幸“打眼”,从此一病不起,而骗子高明的骗术却让人称绝;连天津的盗贼都格外邪性,明目张胆地盗人财物不说,还非要假装是被盗人的“爹”……种种令人拍案惊奇的故事,直叫人不禁感叹高手在民间。

这样鱼龙混杂又充满邪气的市井传奇非但没有被有意粉饰或忽视,天津还要直白真实地为这些人立传。天津虽从不刻意标榜众生平等,但它一直如此行事,这正是它难得的魅力。

话说回来,要说起天津最令人叫绝的文化,上述这些大概还得往后排一排,首屈一指的还要数天津话,只要天津人一开口说话,你便能感受到生活热气腾腾,世界繁花绽放,于是从心底里泛起笑意来。

这才是天津人人身怀的“绝技”。

所以,相声发源于天津,简直就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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