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跨越大陆的一杯茶”窥探17—18 世纪“全球大众消费”

2020-05-07 10:52
历史教学问题 2020年1期
关键词:饮品世纪咖啡

黄 英 俊

18 世纪末一个寒冬的下午,在英国工业城市曼彻斯特的一家酒吧里,服务员给疲劳的纺织工人端上一杯热茶,并开玩笑道:“小伙子,干了这杯来自四大洲的能量!”在21 世纪喝茶人士看来,这句话纯属赞美。然而,对于曼彻斯特工人以及当时他们在英国、西欧工业城市的成百万同行而言,他们确实需要这来自四大洲的综合能量,以继续完成漫长的工作。“跨越大陆的一杯茶”,即将东印度公司从中国或锡兰运回的亚洲毛尖茶泡在荷兰或英国生产的欧洲瓷杯中,再添加几勺南美产的糖,而这些糖是由非洲奴隶在西印度地区生产的。这杯茶不仅给18 世纪末曼彻斯特的工人带来片刻放松,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他们补充能量,让其保持清醒,因为糖和茶分别能够为他们提供热量与咖啡因,使之能够经受住平均每天14 个小时的劳动量。人们常说,“跨越大陆的一杯茶”加快了18 世纪中叶英国和西欧的工业革命进程,此话并非毫无根据。

产自欧洲以外的茶、咖啡、可可、糖等日用消费品,并非直至18 世纪末英国和西欧工业革命爆发之际才为西方人了解和用于日常消费。最迟自17 世纪初,茶、咖啡、糖等商品已经被商人团体和东印度公司带回欧洲。①部分研究认为,实际上早在15 世纪末地理大发现之前的几个世纪,咖啡就已经被引入欧洲。从埃塞俄比亚出发,咖啡大约在16 世纪中期被引入阿拉伯世界,成为天主教徒的日常饮品。此后,咖啡紧随欧洲旅行家的步伐周游到“一千零一夜”地区,大约16 世纪末被引入西欧地区。17 世纪初,英国、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在也门的摩卡建立贸易基地时,他们也从事咖啡贸易,但由于当时西欧人对咖啡知之甚少,因此主要在近东和南亚地区经营,而未将其运回欧洲。茶也是大约自16 世纪开始才为欧洲人,首先是到中国的传教士所熟知。17 世纪初,欧洲东印度公司也在东亚地区从事茶叶贸易以获利。至1610 年,荷兰商人才试着将少量茶叶带回阿姆斯特丹,以检验市场行情,然而结果并不理想。除了茶和咖啡外,可可也受到关注,特别是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的伊比利亚社会中,并且西班牙人在该地的影响贯穿整个16 世纪。详见:Roos W. Jamieson,“The Essence of Commodification:Caffeine Dependencies in the Early Modern World”,Journal of Social History,Vol. 35,No. 2(Winter 2011),pp.275—277.但是,在最初的一段时期里,它们未被广泛销售。直到大约17 世纪末,由于消费者消费嗜好的改变、商品供货量的增加以及售价的降低,这种情况才发生改变。平民消费文化的发展是近代早期全球化进程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其转折的过程我们将在下面逐一论述。①关于近代早期全球化问题,除下文中将引用的外文资料外,还可以参阅一些越文资料,如:Arturo Giraldez,《菲律宾与第一次全球化》,《历史研究》(越南)2009 年第12 期;黄英俊:《民族史的国际化:近代早期全球化与17 世纪越南历史》,《历史遗产及新研究视角》(合著),河内:世界出版社,2011 年。

尽管自16 世纪初至17 世纪葡萄牙、西班牙、英国、荷兰、法国等欧洲商业、航海势力已经获得上述东方饮品,但是茶、咖啡和糖在这两个世纪中未能在欧洲社会中迅速普及。在构成“跨越大陆的一杯茶”的商品中,糖早在公元1500 年地理大发现以及欧洲与西印度、东印度开展跨陆地贸易之前就为欧洲人知晓。糖的甜味深深吸引着欧洲贵族,但其稀缺性又使平民消费阶层鲜有机会享用。糖更多地被平民消费者视为药材或补药,而非日用消费品。人们对茶和咖啡亦持同样看法。在伦敦,虽然英国东印度公司(British East India Company)很早就向英国消费者推介茶和咖啡,然而也是直至17、18 世纪公司改组并强化与东方贸易之际,茶和咖啡才被广泛推向市场。②请参阅:Carole Shammas,The Pre- Industrial Consumer in England and America,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0,p.77.

与此类似,荷兰东印度公司(Vereenig de Oostindische Compagnie)在大约17 世纪20 年代把这两种饮品带回阿姆斯特丹时,起初消费者对它们也很陌生。咖啡、茶也像糖一样被当作药材,主要在药铺里少量出售。1661、1662 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开始经营茶和咖啡的买卖,但销售数量很少,到1660 年代末销售额仍然只约占荷兰东印度公司买卖商品总价值的0.03%。克里斯托夫·格兰曼(Kristof Glamann)认为,直到约17 世纪末,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茶和咖啡买卖才变得普遍,并开始受到商贩界关注。尽管如此,在这一时期,这两种商品的销售额占荷兰东印度公司拍卖商品总价值的比例仍然不超过4.1%。③Kristof Glamann,Dutch- Asiatic Trade:1620—1740,Den Haag;Martinus Nijhoff,1958,p.13.值得注意的是,它们仅在部分大城市和商业、航运发达的地区销售。汉斯·科尔伯格(Hans van Koolbergen)曾研究过位于首都阿姆斯特丹西北面约15 公里处专门生产啤酒、白酒和布的工商业城市维斯普,考察该城市民的消费情况。他发现直至1700 年时,该地区约2500 名居民对茶和咖啡仍一无所知。④Hans van Koolbergen,“De Materiele Cultuur van Weesp en Weesperkarspel in de Zeventiende en Achttiende Eeuw,”in A. Schuurman,J. de Vries,and A. van der Woude,eds.,Aards Geluk:de Nederlanders en hun Spullen van 1550 tot 1850,Amsterdam:Balans,1997,p.145.

然而,从大约18 世纪20 年代开始,茶和咖啡开始在欧洲各国广泛销售,饮茶和咖啡迅速成为欧洲人的消费嗜好。据1731 年一位英国人的观察,英国消费东方饮品的人数“不再是成百、成千,或者百千,而是上升至成百万”。究其原因,英国东印度公司调整了进口东方商品的战略,其中包括发展与中国的茶叶贸易。在此之前,该公司主要销售高档的东方商品,但根据新的战略,公司转而进口品质中等的东方商品。在当时的经济体系中,商品的价格依品质而定,品质的下降意味着价格的降低,如此一来,成百万的中层以下人群都能够消费价格适中的商品,英国人消费嗜好的范围也由此扩大了。约从18 世纪30 年代起,茶、糖和烟草开始成为英国平民的大众消费品。为满足国内与日俱增的销售需求,英国东印度公司不断增加这三种东方商品的进口量。这样,英国东印度公司进口东方商品的比例由1700 年的16.9%上升至1800 年的34.9%。⑤Shammas,The Pre- Industrial Consumer,p.77

上述饮品也从18 世纪初开始在西欧的其他一些国家流行。例如,直至17 世纪末,茶、咖啡和糖在荷兰鲜为人知,在接下来约30 年后它们近乎全被列入阿姆斯特丹西北地区的维斯普市居民日用消费品名录中。⑥Koolbergen,“De Materiele Cultuur van Weesp”,p.145.在比利时的港口城市安特卫普,消费茶的家庭户数也有了较可观的增长,由1700 年的0%增至相当于1730 年的60%—100%。与饮茶相比,安特卫普居民开始饮用咖啡的时间稍晚,但是至1780 年前后,喝咖啡和茶的人数倍增,人们可以发现,“近乎家家户户”均有喝茶和咖啡的器具。城市新注册经营管理名册也展现出一幅异常生动的画卷:大约5%至6%新注册经营的店铺销售茶和咖啡。①Bruno Blonde and lija van Damme,“Consumer and Retail ‘Revolutions’:Perspectives from a Declining Urban Economy,Antwerp,17th and 18th Centuries”,unpublished manuscript,2005,pp.5—12.在当时的一些大城市,如荷兰的阿姆斯特丹、鹿特丹,法国的巴黎、马赛,葡萄牙的里斯本等城市,越来越多的人养成了饮用咖啡因饮品如茶、咖啡的习惯。据安妮·麦坎茨(Anne McCants)的统计,18 世纪中叶,阿姆斯特丹约60%的居民每天饮用茶、咖啡中的一种或两种。②Anne McCants,“Inequality among the Poor of Eighteenth Century Amsterdam”,Explorations in Economic History 44(2007):1—21. 另请参阅:Anne McCants,“Exotic Goods,Popular Consumption,and the Standard of Living:Thinking about Globalization in the Early Modern World”,Journal of World History,Vol. 18,No. 4(Dec.,2007),p.447.

东方商品均衡且持续增长的供应,拉动了西欧消费需求的增长。据近代早期亚欧贸易史学界的估计,18世纪运回欧洲的大部分茶叶来自中国。英国商人直接在广东省的广州设立商点收购茶叶,销往英国市场。荷兰人则选择了间接途径,吸引中国大帆船将货运至巴达维亚,便于其收购,再运回荷兰。③关于这个问题,还可参阅:Leonard Blussé,Strange Company:Chinese Settlers,Mestizo Women and the Dutch in VOC Batavia,Dordrecht:Foris,1986 和Els M. Jacobs,Koopman in Azië:De handel van de Verenigde Oost- Indische Compagnie tijdens de 18de eeuw,Zutphen:Walburg Pers,2000.为此,荷兰公司的收购价较高。由于运到巴达维亚的茶叶难于精挑细选,而且绕路至巴达维亚使运输时间增加,以及多次装货、卸货而致茶叶碎散等,故茶叶在荷兰售价通常较低。④C. J. A. Jorg,Porcelain and the Dutch China Trade,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82.在荷兰市场上,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得不以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售价相比更为低廉的价格出售茶叶,这无形中促进了风车王国消费文化的普及:小贩推着独轮车,沿着阿姆斯特丹的街边叫卖红茶,由于这种茶与品质最差的粗茶类似,所以十分便宜,就连买不起茶和茶具的穷人也可以喝到街边的茶。根据欧洲荷兰、英国以及法国、丹麦、瑞典等国东印度公司账本定量研究的推测,从1719年至1725年,1749年至1755年,各公司进口茶叶的数量常以年均6.65%的速度增长。这样,约至18世纪80年代,欧洲进口茶叶的数量已达约940万公斤。⑤Jan de Vries,“Connecting Europe and Asia:A Quantitative Analysis of the Cape Route Trade,1497—1795,”in Dennis O. Flynn,Arturo Giraldez,and Richard von Glahn,eds.,Global Connections and Monetary History,1470—1800,Aldershot:Ashgate Publishing,2003,pp.72,82.

咖啡进入欧洲消费文化的过程亦然。就在欧洲消费者开始关注咖啡之际,英国东印度公司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立即出台了新的经营战略。除了维持在也门或印度的商站,以便收购咖啡运回欧洲,英国人和荷兰人还在世界范围内发展规模日益扩大的种植项目:1707 年,荷兰人在爪哇岛扩大强迫种植咖啡的面积,随后扩展至南美的苏里南;1728 年,英国人于牙买加和蒙塞拉特种植咖啡。此外,1715 年,法国人在留尼旺岛种植咖啡;1732 年葡萄牙人在巴西种植咖啡;1748 年西班牙人在古巴种植咖啡。诸如此类的咖啡种植项目还有很多。⑥引自:Roos W. Jamieson,“The Essence of Commodification”,pp.282—283.欧洲人主动生产咖啡的举措提高了咖啡的产量,自18 世纪上半叶,运回欧洲销售的咖啡量日益增长。⑦通过研究英国的情况,史密斯(S.D. Smith)认为,18 世纪英国消费界的消费嗜好出现了一次重要性转折,由喝茶转向喝咖啡。至约18 世纪初的几十年,英国消费者喜爱咖啡和茶。然而,从18 世纪中叶开始,咖啡在英国不再受到人们喜爱。进入1780 年代,英国进口约700 万磅(1 磅相当于450 克)茶叶,但是再出口量达到85%,只剩下约50 万磅给英国消费界,同时,仅1785—1787 年的茶叶进口量就增至1630 万磅,只有小部分茶叶从英国再出口。请参阅:S.D. Smith,“Accounting for Taste:British Coffee Consumption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The Journal of Interdisciplinary History,Vol. 27,No. 2 (1996),pp.183—214.

供应市场扩大的同时,欧洲市场上茶叶、咖啡的价格不断下跌。17 世纪末,鹿特丹的茶叶均价高达80 荷兰盾/磅,而至18 世纪20 年代则不超过2.3荷兰盾/磅。⑧荷兰茶叶价格大幅下跌的主要原因是华商带到巴达维亚的茶叶供货价比此前的价格低很多。1720 年之前,荷兰人在巴达维亚从华商手中购买茶叶的价格要高出英国人在广州所买茶叶价格的3.12 倍,而1720 年之后,他们购买的茶叶价格只需高于英国人在广州所买茶叶价格约1.1 倍。茶叶在东方收购价锐减的同时,在欧洲的茶叶售价也随之降低。请参阅:Glamann,Dutch - Asiatic Trade,pp.212—222.同样的,自1711 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尼西亚的爪哇确立强迫种植制度后,荷兰的咖啡价格也迅速下降。18 世纪上半叶,按照阿姆斯特丹的市面价格,咖啡价格下跌了16%,并持续小幅下跌至18 世纪末,而同期粮食、食品价格近乎不变。在伦敦甚至整个英国,大约从18 世纪30 年代起,咖啡价格也呈相似走势,从1750 年至1799 年,年均跌幅维持在0.58%和0.83%之间。①Anne McCants,“Poor Consumers as Global Consumers:The Diffusion of Tea and Coffee drinking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Economic History Review,vol. 61,No. S1(April,2008),p.177.

表1 18 世纪英国进口和再出口的咖啡(计量单位:一美担,112 磅,相当于50.80kg)

从上述数据可以看出,18 世纪,茶和咖啡被源源不断运回欧洲且供应量日益增加,它们在欧洲售价也持续下跌。这些产品被再次出口到其他市场的情况也非常普遍,尤其是从伦敦、阿姆斯特丹、鹿特丹等大型贸易中心出口至欧洲其他地区,如德国、爱尔兰以及西欧和南欧的内陆国家等等。这些现象推动了18 世纪欧洲平民饮茶、喝咖啡消费文化的形成。

18 世纪欧洲哪个阶层的人群消费了上述数量庞大的饮品?“世界体系论”的学者以及新古典经济史学家历来有忽视近代早期世界贸易体系经济意义的倾向,认为只有富裕的上流阶层的少数人消费东方奢侈品。②例如,著名的“世界体系”论学者之一的伊曼纽尔·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认为“该时期亚洲供应给欧洲的(只)是各种奢侈品。奢侈品具有重要性且不容置疑,然而它只排在粮食——食品(麦子、家畜、鱼、糖)之后,劳动者需要种植或饲养这些粮食——食品来源物。奢侈品也排在用于储蓄而非像钱一样用于消费的金银之后。与粮食——食品和金银相比,世界经济可以较容易地根据奢侈品供应地的变化进行调整。”(Immanuel Wallerstein,The Modem World- System I:Capitalist Agriculture and the Origins of the European World- Economy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4,p.333.)伊曼纽尔·沃勒斯坦贬低全球贸易作用的观点遭到众多国际史家的批判。如冈德·弗兰克(Gunder Frank)批判道:“实际上,有一种普遍的潮流认为世界经济只在最近几年才真正‘全球化’。认同费尔南·布罗代尔(Fernand Braudel)‘欧洲的世界经济’观点或者沃勒斯坦‘近代世界体系’观点的人坚决拒绝推诿或者回避‘近代早期世界经济’以及劳动力根本分工的存在。”“与学界普遍的质疑和回避相反的是,1500 年之后已经存在全球性世界经济以及全球劳动力分工和多重贸易。”(请参阅:Gunder A. Frank,Reorient:Global Economy in the Asian Age,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8,pp. 52—53.)实际上,此前许多研究也已证明该时期商品贸易和消费的“全球化”现象。奇波拉(Cipolla)的研究表明,欧洲市场上同类商品之间存在激烈竞争,如东印度的布匹和欧洲、孟加拉的布匹,爪哇的糖、巴西的糖和西印度其他地区的糖等,中国、波斯的丝绸和意大利丝绸,日本、匈牙利和瑞典的铜与开采自西印度的铜,摩卡、爪哇的咖啡和在西印度地区种植的咖啡。所有这些商品相互之间存在激烈竞争。并且,阿姆斯特丹交易的商品价格水平是最好的‘晴雨表’。”雷恩·巴伦兹(Rene Barendse)对中近东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关于竞争性劳动分工或者甚至全球区域跨区域性互补的信息,“产品集中在一些劳动成本最低的地区。这一事实(而不是运费成本低)说明……成本(生产)优势有利于将亚洲和美洲市场联接起来,不受贸易限制。另一种情况,正是产自印度、阿拉伯、波斯的部分商品如靛蓝(indigo)、丝绸、糖、珍珠、棉布、咖啡等的可替代性。正是因为这种全球性产品的替代,从1680 年代之后,阿拉伯海地区和亚洲之间的转口贸易消失或者逐步衰微,导致海湾、红海地区和西印度山麓等地之间贸易的衰落。”引自:Frank,Reorient,pp.53—54.不过,近年来,一些带有全球论观点的研究指出,从18 世纪前期开始,大部分欧洲民众已经真正消费起了东方商品。17、18 世纪的荷兰学者弗朗索瓦·瓦伦坦泰因(Francois Valentijn)在1726年写道:“咖啡在这个国家的消费已经非常普遍,以至于如果女仆和缝纫工人每天早上不喝咖啡就很难将线穿过针孔。”尼鲍尔(H. Nijboer)和蒂尔伯格(Van Tilburg)认为:“从18 世纪后半叶开始,咖啡已经成为荷兰‘广大阶层人民’,即富人、平民的‘日常饮品’。”①H. Nijboer and B. van Tilburg,“Tussen Compagnie en Handel- maatschappij:de Nederlandse Koffiehandel in de Achttiende Eeuw”,in P. Reinders and T. Wijsenbeek,eds.,Koffie in Nederland:Vier Eeuwen Cultuurgeschiedenis,Zutphen,1994,pp.25—34.麦坎茨对阿姆斯特丹市消费家庭的研究也表明,茶和咖啡已经成为荷兰人不分等级、贫富的大众饮品,就连底层劳动者,例如侍女、裁缝等,每天都可以在家里饮用。进口量不断增加,售价不断降低,为平民阶层消费上述咖啡因饮品创造了条件。②Anne McCants,“Poor Consumers as Global Consumers”,p.177.其他欧洲国家也与此类似,例如,在西班牙,从18 世纪初开始,茶和咖啡已经非常普及。统计数据显示,至18 世纪末,咖啡馆已遍布首都马德里街道每个角落。18 世纪70 年代,著名西班牙学者、政治家坎波马内斯伯爵(Conde de Campomanes)甚至明确提出:早餐时,用茶和咖啡取代可可的新习惯将提升西班牙在欧洲民族中的贵族地位。③Jamieson,“The Essence of Commodification”,p.286,p.286.

表2 18 世纪荷兰东印度公司从亚洲进口回荷兰的商品情况(计算单位:荷兰盾)

这些全球性饮品不仅在欧洲普及,而且还被迅速推广至同属该时期世界贸易体系的其他地区。例如,1790 年之前,南美人如阿根廷人、智利人等习惯于喝玛黛茶。这是一种含有咖啡因、类似茶的饮品,其流行区域从阿根廷一直延伸至玻利维亚、南巴西、乌拉圭、巴拉圭、智利等南美地区。1790 年之后,咖啡被广泛销售。到了1820 年代,只有“老一辈”智利人喝玛黛茶,年轻人认为玛黛茶是一种“不文明”的饮品,因而完全转向喝茶和咖啡。④Jamieson,“The Essence of Commodification”,p.286,p.286.

余 论

不难看出,上述饮品的“时尚”意义与“能量”功用被西欧人富有想象力地结合在一起,尤其是糖在日常生活中被广泛消费的背景下已成为欧洲饮食文化的特色。让我们回到“跨越大陆的一杯茶”的故事,除了日常饮品这层涵义之外,糖加入饮品行列以及糖被人们日益普遍使用的现象更具历史意义。欧洲消费者非常清楚糖给人体所带来的热量及其对提高劳动生效率的作用。17 世纪中叶,糖仍然是平民消费阶层的奢侈品,而自18 世纪初开始,它在西欧民众日常生活中更为普及。麦坎茨的定量研究表明,18世纪英国人用于糖的消费占总支出的2%至3%。在这个世纪里,糖对阿姆斯特丹居民的热量的贡献率也获得较大提升,从17 世纪中叶的0.5%—0.6%升至17 世纪末的0.9%、1720—1739 年的2.1%、1740—1759 年的3.4%、1760—1779 年的3.9%、1780—1789 年的4.3%。⑤Anne McCants,“Monotonous but not Meager:the Diet of Burgher Orphans in Early Modern Amsterdam”,Research in Economic History,14(1992),pp.69—116.如此一来,很明显,18 世纪中期以来西欧对糖的消费激增,在英国、西欧爆发工业革命的背景下,为劳动者提供了足够的热量。⑥关于这个观点,西德尼·明茨(Sidney W. Mintz)曾在其专论中提及,参见Sidney W. Mintz,Sweetness and Power:The Place of Sugar in Modern World History,New York,1985.并且,最重要的是,茶和咖啡这两种产自东方不同具体地域的特殊饮品,以及如可可,或者在此不能一一述及的烟草、绸布、陶瓷等其他消费品,从18 世纪起已经成为全球大众消费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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