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劲帆
“Kevin,有一个顾客不会说英语,在前台要找会说中文的员工,你是不是有时间接待一下?”接待小姐阿丽丝对钟汉元说。
“没有问题。”钟汉元放下手中文件,从他的办公桌前起身,随阿丽丝走到前台,见到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亚洲男人,他身材高大、肚皮腆起,戴了一顶白色遮阳帽,露在帽子外边的鬓角有点儿白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墨镜,到底长什么样子看不太清,略微突起的嘴唇再加上唇左边的一颗黑痣特别显眼。他的衣着十分考究,浅蓝色条纹衬衫和黑色西装裤都是名牌,脚下是一双铮亮的黑色意大利高级皮鞋。
钟汉元用中文对他说道:“先生,需要我帮忙吗?我叫Kevin,姓钟。”他递上自己的名片。
那人很高兴:“太好了,总算有一个会说中文的。”听口音他是北方人,“我看到你们橱窗里展示的一个房子,想请你带我去看看。”
“是哪一套?你指给我看看。”
那男人指着橱窗里的一张照片说:“就这一套。”
钟汉元眉头一颤,好家伙,这是橱窗里标价最贵的一套依山临海有私家码头的豪宅,因为太贵,碰上现在是房地产淡季,挂牌四个多月,还没有卖出去。钟汉元说:“这个房标价一千二百万澳元,很好,当然也比较贵,您确定这是在您预算中的房子吗?”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条件好。这个说明上的英文字我不认得,您能给我翻译一下吗?”
“好的,这里说,这是本区最好一条街上最好位置的房子,占地一千二百平方米,建筑面积五百四十平方米,有六个睡房、两个书房、五个厅、三个阳台、一个屋顶观景台、四个车位的车库、游泳池、网球场、私家码头和美丽的前后花园,可以说应有尽有,无可挑剔,难得主人出让,是不可再有的机会。”
客人面露微笑:“不错,正是我要找的。它的安全隐秘性怎么样?”
“非常好,在一条死巷子的尽头,外边的车不会经过那里,即使到了那里,因为树木多,把房子的大部分遮蔽住了,也不太显眼。”
“这么好的房子,房主为什么要卖呢?”
“房主是一家国际大银行驻澳洲的亚太区总经理,因为工作调动到伦敦的总部,要举家搬迁,所以打算卖掉。”
“好吧,请你带我去看看。”
钟汉元说:“可以。不过,按照规定,您需要先登记一下您的个人资料,以便我们与您联系。”
“必须登记吗?”他神色凝重地问。
“必须。”钟汉元递给他一张登记表。
客人握笔想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填我女儿的名字吗?”
“如果她是未来的买主的话,可以填,但是在澳洲,买房者必须年满十八岁,您女儿满了十八岁吗?”
“二十了,在这里读大学。”
“那么她就还没有全职工作。她的收入恐怕不够向银行贷到足够的贷款。”
“我们不需要贷款,可以一次付清。”
钟汉元吃惊了,一千二百万再加上大约七十万的印花税和手续费,可是一笔巨款,相当于一亿一千四百多万元人民币,澳洲人买房很少有不贷款的。这个人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有钱?他问:“先生,您和您女儿是澳洲永久居民或者公民吗?”
“还不是。等女儿大学毕业再申请。”
“您是从中国来的吗?”
“是。”
“在中国是从事什么工作的?”钟汉元感到客人盯了自己一眼,虽然他看不见他墨镜后的眼神。
客人迟疑了一下说:“我是开建筑公司的。”
“哦,不错。中国的建筑行业这些年可是机会多多。”
客人问钟汉元:“钟先生,您是哪里人。”
钟汉元来自粤北靠近江西的贫困山区,他本想告诉他来自广东,但是这个人戴着大墨镜,又用女儿名义买豪宅,显然是要进行隐秘交易,对这种人,把自己的关系说得越远越好。他随口撒了个并无恶意的小谎:“我是马来西亚华人。”
“哪里?”
“槟城。”他有亲戚在槟城,所以知道这个地名。
客人“哦”了一声,神色有些放松,在登记表上简单地填了一个名字和一个手机号,就放下了笔。
钟汉元看到那个名字的写法是“Lijuan Wang”,便问:“这是您女儿的名字吗?”
“是的。”
“那么我可以称您王先生吧。王先生,请将在澳洲的住址也填一个,便于今后我们给您寄有关资料。”
客人说:“不必了,我给你留个电子信箱吧,发电邮就可以了。”
钟汉元不便再勉强他填,就说:“上我的车,我带您去看房。”
汽车沿着滨海公路行驶,一路上的美景扑面而来。悉尼少污染,天空湛蓝湛蓝,海水也湛蓝湛蓝,海湾蜿蜒曲折,许多民居依山傍海而建,绿树掩映,鲜花环绕,私家游艇泊在海边,片片白帆,如同人间仙境。
五分钟后,他们抵达了那处豪宅,果然十分隐秘,从一条弯曲的下坡车道绕过树丛才看到这幢古典风格的白色双层建筑,外边有约一人高的围墙,推开雕花木门进到里边,十分宽敞明亮,楼下全是厅堂,再加上厨房和厕所,从弧旋形楼梯上到二层,正中也是一个厅,厅的四周分布着睡房,从厅堂走出去是一个面海的宽敞阳台,凭栏眺望,白色贝壳似的悉尼歌剧院、彩虹般的海港大桥和市中心的摩天楼群尽收眼底。再上去便是屋顶观景台,视野更加开阔。客人显得十分满意,问价格是不是还有商量余地。
钟汉元说:“您知道现在悉尼的楼市处于低谷,2003 年高峰的时候有人愿意出价一千八百万买这幢房子,房主都没有舍得卖,您现在买已经便宜了六百万,很超值了,如果您讨价还价,房主就会接受别人更高的出价,您失去的机会就不是钱可以弥补的,因为这样高档的海景物业买少见少,机会可遇不可求。”
客人说:“这样吧,我基本上倾向于买,先放一万块钱订金,您别再带人来看,我带我太太和孩子来看看再做最后决定。”
钟汉元说;“在您之前已经有别人看过,其中有两个客户正在很认真地考虑,随时可能下订,您必须快做决定。”
王先生说:“我明天一早就带家里人来看,上午九点可以吗?直接在这儿碰头。”他又问了一些买房手续方面的问题,钟汉元一一做了圆满的回答。
客人与钟汉元回到办公室,拿出一张已经预先签好名的私人支票,填上一万元的数额,交给钟汉元。钟汉元问:“这是您的支票账户吗?”“不,是我女儿的。”钟汉元觉得奇怪,这么大笔买卖,要用一个无工作的毛丫头的名义进行,这里必有蹊跷。他开了收据给客人,客人便告辞了。
目送客人开着他的奔驰轿车离去之后,钟汉元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如果这笔买卖可以做成,他可以获得约七万澳元佣金,相当于三十五万元人民币。他最近正准备和未婚妻结婚,有这笔钱可以办一个比较宽裕的婚礼,还可以到向往已久的欧洲去蜜月旅行。他给未婚妻蓝莹莹打了个电话,约她下班后到情人港的黄金岁月酒家吃晚饭。
随后他向老板威廉汇报了带客人看房的情况,威廉咧开大嘴笑,高兴地拍拍他的肩:“小伙子,祝你能做成这第一笔买卖。看来我们雇佣你是对的,如果没有会说华语的职员,这个客人可能就跑到别家公司去了。”
过去这家位于悉尼北岸富人区的地产公司是没有华裔职员的,这一带房子的价钱动辄几百万上千万澳元,很少有华裔顾客问津,这几年开始有华人购买这一带的房子,与西方国家职员语言沟通上有困难,威廉就决定招聘一名会说华语的职员。那时钟汉元刚刚从技术进修学院的房地产专业毕业,看到招聘广告就来应聘,本没有指望人家会聘他这么一个没有房地产工作经验的新人,来应聘的有经验的经纪人太多了,谁都知道这里是块肥肉,这个区地产价值高,每成交一笔,佣金就相当于普通区的数倍。可是老板威廉偏偏就挑中了他。威廉考虑的是,买这个区房子的都是富人,生意头脑都很好的,吸引他们只能靠诚信,玩滑头是玩不过他们的,那些有经验的华裔经纪人,也可能沾上些油嘴滑舌、投机取巧的唐人街习气。经验可以积累,而品性却不易改变,所以外貌朴实的钟汉元因为机敏的反应能力被他相中了。钟汉元来了两个月,每天西装革履的职业行头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却还没有卖掉任何一套房子,他急需做成第一笔买卖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钟汉元到达黄金岁月酒家时,蓝莹莹还没有到,他找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等她。窗外是镀满了夕阳余晖的海水,把波光水影折射到餐厅的墙壁上,他的身影也映在墙壁上,他看着自己被放大的身影,觉得有些不真实。两年前他还在中国为失业没有饭碗发愁,现在他却眼看轻轻松松就能赚到在中国干半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得到的
钱。那是一段屈辱的经历。他在大学里学的是建筑专业,毕业后应聘到一家中等规模的国有建筑公司担任监理工作,任务是监督施工质量。他常常为建筑材料不合格的问题与总经理发生争论,总经理老批评他迂腐,说图纸设计的质量要求总是加大了保险系数,材料质量大致过得去就行了,哪里就会塌了房子?他却一板一眼,不达到设计要求不肯签字。总经理一再威胁要炒他的鱿鱼,他则怀疑总经理收受了材料供应商的贿赂,专门购进次品。为了证实自己的怀疑,他展开了调查,掌握到一些证据。就在他准备向有关部门举报时,总经理突然卷走了公司的全部流动资金逃往了国外,公司宣布倒闭,他这个工作不久的大学生就成了失业青年,只好退了租住的市区公寓楼,到郊区简陋的棚户里与民工合租,每天到城里挨家挨户找工作。这些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多如牛毛,根本不值钱,他碰了无数的钉子也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为了维持生活,有时候不得不到餐馆端盘子。有一次给客人上菜时碰到在外资企业工作的同班同学请客户吃大餐,他恨不得找条缝钻到地下去。他恨极了那个害惨他的总经理,如果再碰到他,钟汉元能生吃了他。好在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女朋友蓝莹莹从澳大利亚写信来,说她已经从悉尼大学毕业,找到了会计师工作,移民申请也得到了批准,可以担保他以未婚夫身份来澳团聚结婚。这简直是救他于水火之中。来到澳洲后,他和蓝莹莹同居在一起,在技术进修学院报读了一年的房地产执照课程,生活便进入了新的航程。
蓝莹莹袅袅婷婷地走来了,穿黑色贴身套装,白色的尖领口翻在外边,拎着一个奶黄色细羊皮小包,嘴角眉梢都含着笑,她的身材很好,面孔算不上有多美,但是皮肤白皙、耐看,清汤挂面似的秀发垂到肩后。她笑着对钟汉元说:“今天是你请客吗?发财了呀?”他说:“差不多快发财了。”“说来听听。”钟汉元把王姓顾客的事说了说,然后向她描绘了去欧洲蜜月旅行的美妙设想。
蓝莹莹说:“钱还没到手,你就提前预支了,当心鸡飞蛋打哦!”钟汉元说:“我看没问题,我看得出他挺满意那套房子的,要不然不会下订金。”蓝莹莹说:“中国现在这些大款真牛气,放在过去,咱想都不敢想。”他感叹道:“时代不同了,风水轮流转。不过我老在想,这人怎么会那么有钱呢?”
“你真是咸吃萝卜操淡心,你卖你的房子,你管人家的钱怎么来的呢!在中国啊,你就是太顶真,如果不是你调查那个总经理,人家可能还不会卷款潜逃,你也不会失业。”
“我可不认为我做错了事,如果我顺着他,昧着良心瞎签字,哪天房子倒了,坐牢的首先是我。”
“好了,咱们别再说过去的事了,我肚子饿了,快点菜吧。”
他们点了三个菜一份汤和红酒,碰了酒杯笑意盈盈互望着。夕阳把蓝莹莹的面孔染得红嫣嫣的,她情意款款地问:“澳洲好吗?”
他答:“好。关键是有你在就好。”
第二天,钟汉元比约定的时间早十五分钟到达那幢楼前,这是他的原则:永远不要让客人等你。趁客人还没到,他仔细盘算了一下今天的战术:王先生其实已经看上了这套房子,现在决定性的因素在王太太和孩子身上,女人比男人感性,注重外在的东西,应该从房子漂亮、风景美丽、能展现高贵身份的方面来打动她们,然后利用她们来促使王先生下最后决心。
客人却迟到了十分钟,先跳出车门的一个姑娘显然是王先生的女儿,她穿得挺摩登,上身是银色吊带露脐短褂,下身是一条裤腿及膝的紧身黑裤,染黄了的头发蓬起,眉毛勾得细细,嘴唇涂得红红。随后出来的是王太太,高胖富态,戴副近视眼镜,上身穿米黄色短袖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直筒裙,看上去不像商人妇,而像官太太。王先生泊好车后才出来,仍然戴着墨镜,与迎上来的钟汉元握了手,并把他介绍给太太和女儿。
钟汉元职业性地夸道:“好漂亮的女儿,太太看上去很有书卷气。”
王先生笑着说:“哪里哪里。”
王太太说:“钟先生真会说话。听您口音是广东人吧?”
“马来西亚华人,祖先来自广东?你们是哪里人?”
“河北石家庄的。”
“哦,听说那是中国最大的村庄。”钟汉元开了句玩笑。
女孩儿笑道:“石家庄可不是村庄,是大城市,河北省的省会。”
“我听说中国有个地方叫包头,是不是在那里的人都要包头?”
大家都笑了,气氛顿时显得轻松,买卖双方的关系便拉近了,这正是钟汉元特意营造的。
这时,王先生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对方的声音很大,连钟汉元也听得见:“王厅长,三环高速公路的招标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就等您回来主持评议审查呢,您啥时能回?”王先生压低声音回答道:“我这会儿有事,回头给你打回去。”
钟汉元心想,原来是个当官的,肯定是个贪官,不贪哪来这么多钱?
女孩儿已经急切地跑到房子跟前,抬头惊叹道;“哇,好气派的房子。”进门后,夫妻俩一间间房仔细审视,女孩则跑到楼上观景阳台远眺,“哇噻,好漂亮的海景。”
钟汉元说:“你今后可以请朋友们来开大Party,院子里有网球场和游泳池,你可以和朋友在家里举行网球赛、游泳比赛,多爽啊!”
女孩高兴地大叫:“太棒了!”突然收了声说,“我爸爸不喜欢我带朋友到家里来。”
钟汉元故意试探道:“你爸爸是经商的,朋友一定多,他自己喜不喜欢带朋友来家呢?”
女孩说:“谁说我爸爸是经商的?经商的算什么玩意儿。我爸爸是厅长,那些经商的全得巴结他。”
钟汉元连忙说:“对不起,是我瞎猜的。有眼不识泰山。住在这里啊就是身份的象征,你出去只要说是住在这个区,别人就知道你是富贵人家。”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非常鄙视这一家人。他想起家乡父老那数着钢镚儿过日子的生活,想起与他一块儿下岗求告无门的同事们,想起与他分租破烂棚户的卖苦力的民工,他现在一点儿也没有兴趣把房子卖给他们。这买房子的赃钱不知包含了多少人的血泪,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这钱的卷走而失去饭碗。他心里开始在想,我难道该把房子卖给他们吗?我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拿那笔佣金吗?不,我应该阻止他们买这个房子。可是我阻止得了吗?即使能阻止他们买这一幢,他们照样到别的公司买其他的房子呀!我不赚这笔钱,别人也会赚去。算了算了,我管不了这么多,事已至此,不赚白不赚。不过,我要尽量多探查和掌握他们的情况,好掌握交易上的主动权。
这家人楼上楼下屋里屋外仔细瞧了个遍。钟汉元掏出数码照相机对他们说:“来。我给你们拍些照,你们回去还可以仔细欣赏。”女孩儿立即响应:“好主意!爸,妈,我们在大门口先拍一张,这个雕花门很漂亮。”她跑到门口摆出一个姿势。王先生说:“拍什么拍,我们还没有买下来,还不是我们的房子。”女孩撒娇:“过来嘛,我喜欢这风景嘛。”王太太对老公说:“叫你拍你就拍吧。”她先站到了女儿身边。王先生这才勉强地站了过来。钟汉元举起相机,“王先生,您最好把墨镜取下来,要不然脸上光线太暗了。”王先生说:“没关系,就这样照。”她女儿一把将他的眼镜摘了下来。钟汉元抓住这瞬息时间,按下快门,连同竖在门外出售房子的大广告牌也收入了镜头。他心想:这可是证据确凿了。他又帮他们到别的角度拍了一些照。
末了,王先生问太太:“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太太说:“可以。”王先生又问女儿:“你喜欢吗?”女儿说:“喜欢,太喜欢了!买下来吧。”王先生说: “这么大笔钱,不能那么随便的,让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钟汉元说:“是的,不着急,慢慢想吧。反正这样的好房我们也不愁卖。”
王先生看他不积极的样子,马上问:“是不是有人出了比我们更高的价?”
钟汉元故意逗他:“是的,有人出价比您高。”
“高多少?”
“按澳洲的法律规定,我不能告诉你。”
王先生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永远可以出价比别人高十万。你就用不着想卖给别人。”
“这么说,王先生已经决定买下来了?”
“行,就这么定了。我过两天就要回中国,也没有时间看那么多了。”
“那就到办公室去签合同吧。”
回到办公室,钟汉元拿出准备好的合同,告诉客人签完合同后应该交给自己聘请的独立律师去解释合同,然后由律师负责与卖方律师交换合同,合同未交换之前是无效的,交换合同时必须付10%的首付金,合同交换后买方还有五天的冷静期,冷静期内反悔要扣除房价0.25%的违约金,冷静期过后反悔要扣除10%的首付金以及卖方的其他连带损失。合同交换后通常在六周后交割房屋,那时要付足全部款项。每延迟一天就要多付一天的罚款。
王先生听到这里说:“我的钱大部分还在中国没有调过来,我需要点时间调钱。”钟汉元问:“您是说您的大部分钱还在中国?”“对。”“六周时间不够调钱吗?”“如果没有意外耽搁,应该够了。”“您可以要求您的律师与卖方律师商量把交割的时间延后一些。还有别的问题吗?”王先生表示没有了。钟汉元便填好合同中的有关栏目,然后让客人签字。签字人是王先生的女儿。
签字完毕,王先生笑着与钟汉元握手告别。钟汉元觉得挺别扭,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
客人一走,钟汉元就进到卫生间洗手,他嫌姓王的手脏。当他走出卫生间时,老板威廉守在门口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Kevin, 太棒了,祝贺你!中午我请你吃饭。”
他们两人的午餐选在了位于具有悉尼最美丽海湾名声的斯彼特湾附近著名的安迪沃水上餐厅。香喷喷的烤牛排、烩龙虾摆在面前,钟汉元却没有胃口。坐在他对面的威廉也看出他有点不对劲,问:“怎么啦?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做成了这么大一笔生意,应该高兴才对。”
钟汉元摇摇头说:“我真的高兴不起来。”
威廉惊叫道;“为什么?”
“那个王先生是个大贪官,他买房子的钱都是贪污来的。”
“你怎么知道?”
钟汉元说出了他的依据和分析。
威廉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痛恨这些贪官。但是我们不是警察,他是在中国犯罪,却并没有违反澳洲法律,我们卖给他房子也不违反澳洲法律。你不必内疚,这没有你什么错。你无法阻止他在澳洲买房子。”
钟汉元脱口而出:“如果我想阻止他,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可以向中国官方告发他。”
威廉几乎蹦起来;“你发疯了?你绝对不可以这样做,你透露客户资料给别人,违反了澳洲的保护个人隐私法,你要坐牢的。我们公司也不许可你这样损害公司商业利益,也可以控告你。”
钟汉元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酒,垂下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威廉一脸严肃:“这个问题很简单:一边是七万澳元等着你拿,一边是手铐等着你戴,傻瓜都知道该怎么办。”
威廉默然了好一会儿又说:“我不希望你毁了自己。走吧,你现在回家去好好睡一觉,再好好想清楚。”
钟汉元摇摇晃晃回到他们的小家,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蓝莹莹坐在床边就着台灯光线看书,见他醒来,关切地说:“你醒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不舒服吗?”
钟汉元坐起身;“没有啦。 只是有点乏。”
“喂,那笔生意怎么样了,你不是说客人今天要再看一次房吗?”她的眼睛在台灯光线的侧面照射下发出黑珍珠一样的光芒。
“合同已经签了,10%的首付金很快也会付到。”
“那就是说,我们很快就可以赚到七万元了。”
“如果我愿意拿的话就可以。”
“老公,你真棒!”蓝莹莹激动地扑到他的怀里吻了他一下,“我要你给我买一个结婚钻戒,带我到巴黎塞纳河边去拍结婚照,到瑞士雪山去滑雪,到莎士比亚的剧院去看戏……”少顷,她坐直身子问:“哎,什么叫如果你愿意,难道你会不愿意?”
“我已经证实了,他是一个大贪官,中国的官员工资没有多少,买这么贵的房子的钱只可能是贪污受贿来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管他怎么来的,只要不是你贪污来的就行了。”
“那我岂不是如同一个销赃犯?”
“你简直是自寻烦恼。他贪污的又不是你的钱,犯得着你管吗?中国出那么多贪官,你管得过来吗?这事情想都不用想,不赚白不赚,谁跟钱都没有仇。我们太需要钱了。”
“我跟钱是没有仇,但是我跟这种人有仇。”
“你想怎么样?”
“我想向中国司法部门告发他。”
她一把推开他:“你疯了!那样你就违反了澳洲的保护隐私法,违背了地产销售人员的职业操守,你会有很大的法律麻烦。”
“我们老板也是这么说。”
她倒吸一口气:“什么?你还跟你们老板说了?”她气得跳开去,在房子里转圈。“你呀,你呀!就算你想这么做,也不能说出去。公司赚不到眼看要到手的钱,肯定炒你的鱿鱼。那个位置多少人在等着。公司如果把你告到法庭去,你就完了。”
“他们没有证据,无法证实是我告的。”
“但是他们可以炒掉你的工作。”
“我可以再找别的工作。”
“你要敢这么做,我们俩就别在一起过了。我不要嫁一个蠢蛋丈夫。你别忘了,你还不是澳洲永久居民,我取消担保,你就得回中国去。”
“你是威胁我吗?我从小在中国长大,我不怕回中国,就是回农村我也不怕,我本来就是农村人。”
“你是永远改不了的农村人,回你的农村去吧。”她把房门一甩,出去了。
钟汉元跳下床,追出去:“莹莹,莹莹,你怎么这么绝情?你就这样把钱看得比我还重要吗?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他抱住她。
蓝莹莹把头埋在他肩上哭了:“汉元,不是我绝情,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应该把我的意愿看得比你的原则更重要,听我一次好吗?”
他抚摸着她的秀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他们对坐在餐桌旁沉闷地吃完了晚餐。他对她说:“我出去散散步。”
他下了公寓楼,走进楼对面的一个小公园。月亮藏在云里,公园里黑幽幽一片,只有几盏水银灯分布在不同的角落照出些许亮点。他行走在草地上,踏出沙沙的响声,这让他想起小时候放牛时,牵着牛踏在山坡草地上发出的声响。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能吃饱肚子,哪里想到未来有一天会出国。他想,我能有今天真的不容易,是多少年的寒窗苦读和忍辱负重换来的,还要靠机遇,如果不是与外校搞联欢,我没有机会认识蓝莹莹,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出国。蓝莹莹不计较我的农民出身,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我来到澳洲后也主要靠她的收入维持生活和学习,这对很多其他女人是做不到的,她并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女人,但是不能要求一个女人永远付出没有回报,这不符合人性,我应该给她回报。世界上没有什么无条件的爱,就连所谓无条件的母爱也是有条件的,条件是被爱者是自己的孩子。站在蓝莹莹的角度想,她并没有错,哪个女人不希望嫁个有安全感、体贴人的丈夫?与其说她在乎那七万元钱,不如说她更在乎我尊不尊重她的意见。我如果举报了那个混蛋,同时受损害的是我自己、我爱的女人和待我不错的公司,这是不是真的值得呢?唉,算了吧,屈服于现实吧。他觉得想通了,举目向天,月亮正从云层中穿出来,投下银辉一片。
他急步走回家,对刚洗完澡正在梳头的蓝莹莹说:“为了你,我想通了。咱不管这事了,过我们的日子。”
蓝莹莹高兴地搂住他:“哇,太好了,这才是我的好老公!”
钟汉元顺势将她抱到床上:“等着跟我去欧洲蜜月旅行吧!”
第二天,钟汉元一到办公室,威廉就过来关切地问:“怎么样,心情好些没有?”
“您放心吧,我不做傻事了,我保证房子一定给您卖出去。”
威廉说:“这就好!”
钟汉元在办公桌前坐下,给王先生的律师打了个电话询问进展情况。律师说昨天下午已经给王先生解释过合同,王的10%首付金支票也已经收到,与卖方律师也协商好把交割的时间再延后一个星期,明天就可以交换合同。钟汉元放松地做了几下扩胸动作,然后照例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正常工作。他首先查看电子邮件,看到有一封小妹的信。小妹在一所职业中专读书,钟汉元与家里的联系主要通过与小妹发电邮进行。小妹说,在城里当民工的大哥因为承包商参与的一个政府工程主管官员贪污潜逃,承包商拿不到钱,没办法发工资,大哥的欠薪已经积累到了八个月,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大哥一气之下砸了那个主管官员家的房子,被警察抓起来了。小妹希望他能寄点钱回去解决哥哥家的生活困境。
钟汉元刚刚平复的心情又顿起波澜,他突然一眼看到桌上摆着印出来的王先生一家在豪宅前的照片,气得一拳头就砸了下去,把办公室的同事都吓了一跳。阿丽丝问:“Kevin,怎么啦?”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说:“没什么,不小心把茶杯碰在桌上了。”
晚上他回到家,蓝莹莹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等着他。他忘了说赞美和感谢的话,端起饭碗闷头就吃。
蓝莹莹以狐疑的目光瞧着他,问:“又有什么事不高兴啦?”
“没什么。”
“你别骗我了,你那张脸一点儿也瞒不住事。说吧,是不是为昨天那事你迁就了我,心里不顺?”
他就把妹妹来信的事说了,“我需要赶紧寄点钱回家。”
“可你是知道的,我们哪里有多余的钱呢?除非你把那七万元佣金拿回来。我今天还拟了一个清单怎样花那七万,再多加上一条就是了,我的首饰就不买了。”
“坑我哥哥那些民工的贪官我惩治不了,我能惩治的又无法下手,我这心里真是憋屈得慌。”他放下手中的筷子。
她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说:“如果你实在过不了你心里那道坎就算了,我不希望为了我开心,你却不开心了。那七万元咱们不要了。我找我爸爸想点办法凑点钱给你们家寄去。”
“那怎么可以?你出国读书这些年已经花了家里那么多钱,现在你出来工作了,应该是孝敬老人家的时候了,怎么能为了我们家的事让你爸出钱呢?我在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使我既不损失佣金,又能避免国家受损失。我们要勇于战斗,还要善于战斗,要打败敌人又自己不吃亏,这样才叫胜利。”
“哪有那么好的事?根本是矛盾的嘛,生意做不成,你的佣金从哪儿来?”
他的目光投在摊开在桌上的一张中文报纸的大标题上,说:“我突然有个灵感,你给我几天时间。”
世界华商大会在位于情人港的悉尼会议中心隆重举行,会议中心的圆筒形楼体上插满了彩旗,来自世界各地包括中国本土的数百位杰出华裔商人出席了大会。开幕式过后,是连续若干天的一系列研讨会和讲座,供商界同仁交流从商经验和生意信息。排名中国十大青年富豪之一的黄启新的演讲最受人关注。他是一名回国创业的留洋博士,用自己带回国的太阳能技术开发了一系列太阳能新产品,因为产品节能环保,有巨大的应用价值和商业价值,短短几年工夫,他的公司就拥有了巨大的市场和资产,而且在美国纽约股票交易所上市,股价飞涨,他自己的个人身家已经超过十九亿美元,他神话般的创业故事在全中国全世界不胫而走。
这天,演讲厅内座无虚席,西装革履的黄启新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讲台。他才四十出头,中等个儿,相貌非常普通,完全不像大富豪,而像同寝室的学长。他用带有苏北口音的普通话说:“女士们、先生们,我不是来讲怎么发财的,而是来讲怎么给人类提供服务的,我只是用我的技术为人类提供服务,一不小心就发了点财。我知道手头的十多项技术发明是好东西,窝在手上是浪费我的心血,应该转化为产品。我可以在国外找厂家生产,也可以拿回祖国生产,在国外比较容易,在中国完全是新鲜事物,困难要大得多。我为什么选择回国创业呢?没别的原因,谁叫我只有这么一个祖国呢?我别无选择!”他的讲话激起雷鸣般的掌声。接下来他讲了自己回国创业过程中遇到的各种艰难曲折,以及怎样克服困难走向成功。
演讲结束后,是提问环节,黄启新收到一张递上来的纸条,写的是:“您说得很好:‘谁叫我只有一个祖国呢?’如果我告诉您,有一个帮助祖国挽回上亿元人民币国有资产损失,又能帮助贵公司的产品在澳洲取得最大宣传效果的机会,您是否愿意了解呢?散会后请留步,我在门口等您,我叫钟汉元,手机号是XXXX。”
黄启新向台下看了一眼,见到最前排有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方脸的帅气小伙子对他摆手。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散会后,黄启新被仰慕者簇拥着走出会场时,钟汉元迎了上去:“黄先生,我是刚才给您递条子的钟汉元,我能单独和您谈一会儿话吗?”
黄启新说:“可以,但是这里不方便,跟我走,到我车里去谈吧。”
到了泊车场他的车里,钟汉元作了自我介绍,然后说;“我跟您一样,是出生在农村的孩子。我相信我们都拥有难以改变的平民情怀。您开场白那段关于祖国的话很感动我,别人可能会以为您只是唱高调,但我相信您是发自内心。”
黄启新点点头:“老话说:家贫出孝子。我对农村娃都有天生的亲切感,咱们闯世界不容易啊!”
钟汉元问他:“您说比尔·盖茨成功在什么地方?”
“首先成功在科技创新方面,其次成功在商业方面,第三成功在慈善事业方面。”
“您说得非常全面。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您只要在悉尼买一套房子,就能够同时兼顾到这三个方面。这套海边豪宅在悉尼的高尚区,历来是引人注目的物业,因为它的每一任主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它的出售毫无例外会被报纸的新闻版登出来,现在它的价格比高峰期的价格便宜了六百万澳元,升值空间会很大,这是商业上的成功;您可以在这套房子里装上您公司的太阳能产品,显示它的节能环保,如同比尔·盖茨在他的住宅装上全套电脑自动控制设备一样,会引起媒体的广泛关注,成为您的公司产品在澳洲的示范样板,这是科技上的成功;您买下这套房子,还能够阻止一个中国贪官侵吞国家巨额资产,拯救许多人免于失业和困苦,这相当于慈善事业的成功。”接着他详细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黄启新笑着说:“我早就知道悉尼的海湾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海湾之一,早就憧憬能拥有一套这里的海边物业,只是因为忙,还没顾得上办这件事。现在你把事情推到我面前了,还赋予了它那么多意义,难得你那样痛恨贪官、关心祖国和人民的利益。我今天下午的日程是游览悉尼,正好就去看看这套房子吧。你就别离开了,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去吧,下午给我们当向导。”
午饭在悉尼电视塔的旋转餐厅进行,居高临下,整个悉尼尽收眼底,风景如画。钟汉元指给黄启新看了房子的方位,黄启新向他了解澳洲的房地产市场情况,他侃侃而谈,把自己掌握的房地产知识都倒了出来,两人又谈了许多其他话题,非常投机。
在他们吃午饭的空当,黄启新悄悄安排手下人进行了快速的调查核实,确证了钟汉元这个人和他所属公司的真实性,还对那套物业的市场价值做了研究,心里有了数。
下午,当黄启新看到这套海边豪宅时,立即喜欢上了它:“这里的风景太美了!我跑过世界上那么多国家,我敢说悉尼海湾的风光是超一流的,我决定了,买下。我要把我的爸爸妈妈接过来享受一下这美丽的风光。但是,我来悉尼开会,可没有带着买房子的钱,说起来好像我有很多钱,可那都是股票,所有资产都在生意里滚,要抽出钱来还要一点时间。”
钟汉元心里一咯噔,这种事情一转身就可能变卦,他得想办法稳住黄启新,说道:“没关系,你可以先把合同签了,放一笔小额定金,大头的钱可以向银行贷款,我们可以代办。”他顺手递上了合同书。
黄启新哈哈一笑:“你怕我食言?”
钟汉元忙说:“像您这种做大生意的人怎么会食言呢?我是怕这么好的物业被别人抢去。”
黄启新说:“你把合同留下,我要找律师看过了才能签,签合同时再付定金吧。我会打电话与你联系的。”
钟汉元不便再强求他放订,对这种大买家,最重要的是使他感到你尊重他的意愿。
彼此握手道别后,钟汉元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到办公室,老板问他王先生买房的手续进展如何,他只能含糊其词地搪塞过去。恰好王先生又打了电话来请教几个有关买房的问题,他还得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回到家,蓝莹莹边切菜边问:“你的那个灵感怎么样啦?”
他答道:“基本成功,胜利在望。黄先生答应买了。”
蓝莹莹鼻子哼了一声:“你别吹大牛!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傻?黄先生下订金了吗?”
钟汉元嗫嚅道:“还……还没,不过应该很快会付的。”
蓝莹莹手指头在他太阳穴上戳了一下说:“你就做梦去吧。”
这天夜里,他真的做了个梦,梦见哥哥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行刑的公安居然是王先生,而黄启新则在一旁袖手旁观,一声枪响,钟汉元叫唤着吓醒了,把蓝莹莹也吵醒。他把噩梦说给她听。她说:“你再这么下去,要得神经病了。我看你还是别做姓黄的指望,把房子卖给姓王的,拿了佣金快救你哥吧。咱们下回再做君子好不好?”
第二天,他上班神情有些恍惚,等到下午,黄启新那边还没有电话来,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给黄启新打去了电话。黄听出是他,便说:“我的日程非常紧,现在正在飞机上,马上要起飞,不让打手机了,回头再说吧。”电话就断了。
钟汉元彻底绝望,到手的鸭子飞了!白忙了一大场。他是否应该回到原点,接受蓝莹莹的意见把房子卖给王先生呢?他把所有利害关系和道义关系仔细琢磨了一遍后,仍旧对自己说:不,绝不!
他下班回到家时,准备迎接劈头盖脸的暴风雨,但是蓝莹莹却完全不再提起这件事,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直到吃完了晚饭,他才忍不住说:“你怎么不问那事?”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问不问有什么区别吗?你不是都想好了吗?我也想好了,我觉得你比那七万块钱更珍贵,我不想为了钱失去你。我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赚钱。”他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紧紧搂住她,居然抽泣起来。
次日一早,他一进办公室,接待小姐阿丽丝便递给他一个快递邮件,是某律师行寄来的,急忙拆看,居然是黄启新签署好合同与百分之十首付金支票,里边附了黄启新手写的一张小条:“钟先生,谢谢您提供的优质服务,签好的合同与首付金支票奉上,后续工作烦请多费心!拜托!”他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Yes”,把阿丽丝吓了一跳,好在老板还没到办公室,尚未被惊动。
钟汉元立即拨通了黄启新的手机,谢谢他,并且告诉他:“我暂时还不能帮您成交这个合同,需要等那个姓王的调不过钱来毁约弃购时,才可以交换您的合同,不过,我敢肯定结局一定是这样的。买下来后,如果您暂时不住,想出租的话,也可以委托我们公司帮您出租和管理。”
黄启新说:“没有问题,你看着办。下次我来悉尼,就在这个房子里住。那个王八蛋那时候应该是去坐班房了。小伙子,你厉害呀!”
钟汉元说:“不是我厉害,而是您我共同的正义感厉害,有了这正义感,哪怕贪官跑到国外,也让他们跑不出天罗地网。我并不仇恨富人,走正道致富的人我佩服,比如您;走歪道致富的人,就是我的死敌。”
他放下电话后,特意开车又去了那豪宅,站在阳台上面向大海拉起嗓子唱起电影《红高粱》的插曲:“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呀头……”海风吹起他的领带,飘呀飘。
他回到办公室后,立即写了一封举报信连同王家三口人在豪宅门前的照片,用国际快递寄往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和河北省人民检察院。他自豪地笑了。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威廉气急败坏地把钟汉元叫进自己的办公室:“Kevin,你知道吗?你那个客人的钱从中国调不过来,他不能履约了。是你干的好事吗?你可是答应了一定能让房子最后成交的。”
钟汉元不慌不忙地说:“这事跟我可没关系。他不能成交,就依法把他那百分之十的首付金没收了就好了,我这里已经有人等着要买呢。”他从抽屉里拿出黄启新签的合同和首付金支票递给威廉。
威廉大吃一惊,摊开双手:“我的上帝,你简直是魔术师,是超人!”过了一会儿,他问,“这一个会不会到时候也毁约呢?”
“这个人可是中国有名的大富豪,买这样的房子三四栋都不成问题。您就只管把我的佣金准备好就行了。”
威廉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两个月后,钟汉元与蓝莹莹在圣玛莉大教堂举行了隆重的婚礼,礼毕,他牵着她的手离开教堂的时候,她小声问他:“有什么感觉?”
他悄悄回答:“感觉像我小时候牵着牛一样。”
“哼,农民!”她暗暗掐了他的手一下。
“现在你是农妇了。”他坏笑道。
第二天,他们登上了前往欧洲的飞机去蜜月旅行。在飞机离地的那一刻,蓝莹莹说:“汉元,我送你一句宋丹丹的经典台词:老公, 你太有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