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用军
学科的交叉复合分化 (cross complex polarization),即横向分化(transverse polarization),是科举学与其他学科原理与技术方法交叉融合,形成一门跨学科的双重子学科的过程,是学科发展到成熟阶段常采用的学科群建设方法。交叉复合分化作为一学科(主交叉学科)与其它学科或领域(被交叉学科或领域)交叉后,不仅衍生出新的分支学科领域,而且衍生出的新分支学科领域又与被交叉学科或领域产生二次交叉再次衍生出新的分支学科领域,同时衍生出的新分支学科领域在内部又自发分化出更低学科生态位的新分支学科领域,属于学科“内部自发分化”和“边缘交叉分化”的高级组合形式。 成熟性较高、代表性较好的科举学分支学科领域如科举地理学、科举建筑论等,就属于科举学与地理学、建筑学等学科交叉复合分化的新领域。
1.科举地理学
地区经济文化的差异是导致教育差异的根本原因,而教育差异常常是影响中举率的核心因素,因而在科举时代出现了多次“经文之争”(北方士子多擅长经学,南方士子尤精于文学),其实质是“凭才取人”(一切以程文为去留,注重考选公平)与“逐路取人”(分区定额,注重区域公平)之争,尤其是北宋一朝,针对科举解额、地区分配与中式率等问题,宰执名士范仲淹、司马光、王安石等与包拯、欧阳修、苏轼等多次纷讼于朝堂之上,“这次著名的南北地域之争是中国科举史上第一次关于考试公平与区域公平的争论,是传统社会中就已出现的具有一定现代性的问题”[37]。宋代分经学诗赋取士延续到辽金元明清五代不得不分榜取人(洪武三十年即1397 年甚至发生了血腥的“南北榜事件”,状元主考官等多人被杀)。考选公平与区域公平这个千古难题在越韩日等模仿中国实行科举制的国家尚且无解,何况是在中国这样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大国,与“舍考试一途,无有良法取材”一样至今无解。由此可见,在古代科举社会,科举地理就是“科举之学”探讨的一个热点问题。随着地理学,特别是人文地理学、历史人文地理学等学科的基本理论、方法和研究范式大规模进入科举学研究领域并取得丰硕成果,一门科举学与地理学交叉复合分化的新兴分支学科——科举地理学逐渐形成,并进入“时空史学”和“计量史学”的分析范畴,这方面的代表作包括《唐代进士科状元分布研究》《清代进士之地理分布》《明代进士的地理分布》《明代浙江进士研究》《历史人物与地理的关系》《明清全国进士与人才的时空分布及其相互关系》《清代四川进士的地域分布及其规律》《科举取才中的南北地域之争》等,“第六届科举制与科举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亦有多篇科举地理学的专论[38],此外还有大量此处未提及但涉及科举人才地理研究的硕博士论文或学术论文。
科举地理学是综合集成科举学与地理学基本原理和方法论等研究科举人才地理分布构成、动态演变和人文事件的一门专门学问,具体包括科举人才地理分布“演变发展的历史、分区定额录取制度的起因与形成、冒籍现象及其惩处”[39]、科第世家形成与演变、科举人才地域流动、配额失衡重要影响因素等,特别关注科举人才地域分布与各地经济开发、人口迁徙、城镇乡村发展、文化繁荣、教育普及、学风嬗递、书院流布、乡邦观念、宗族制度、景观风俗风貌等的关系。提出科举地理学,不仅可以推进科举文化地理研究特别是乡试录(举人)、会试录(贡士)、廷试录(进士)、同官录(考官)研究的理论化、系统化,而且“可以更充分地体现科举学研究广博性等诸多鲜明特点”[40],亦或对于破解当今高考、国考、汉考等大规模考试“倾斜的分数线”问题有较大的启发借鉴意义。
科举学的分支学科领域众多,地理学的分支学科领域亦不少,如果任其交叉繁衍,相信还可以产生更多的科举地理学分支领域或研究专题,如科举学与景观地理学、科举地理学与文化地理学、科举地理学与教育地理学、科举地理学与人才地理学等的交叉融合。 这里仅以科举地理信息系统(Geography Information System of Imperial Examinations,简写为IEGIS)为例加以阐述。科举地理信息系统(IEGIS)主要是将古今中外(主要是中越韩日)、历朝历代(主要是从公元605 年隋炀帝创建进士科到1919 年越南举行最后一科会试)文武科举的殿试录 (进士登科录)、会试录(贡士登科录)、乡试录(举人登科录)、院试录(秀才登科录)、府试录(童生登科录)、同年录等,利用地理信息系统技术将其数字化、信息化、智能化和可视化(所输即所见,所见即所得)。例如开发一个古代知识分子数据库(韩国中央研究所曾组织专门力量开发《韩国历代人物数据库》并对外开放,用途广泛,好评如潮),输入“刘春霖”(支持英法日等多语输入),点搜索(支持智能模糊搜索),则在清代电子地图上“直隶肃宁”凸起,显示信息“刘春宁,直隶肃宁人,字润琴,清光绪三十年(1904 年)甲辰恩科殿试一甲第一名,俗称‘状元’,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名状元,1942 年卒于北平(今北京)”(显示信息可以根据需要增补删减)[41];或者输入“成化五年进士登科录”,则在明代电子地图上显示该科进士概况(一甲、二甲、三甲等)及在十三个布政司(省)、南北两畿的数量分布(还可以再细化显示信息)等。利用地理信息系统和数据库技术实现古代不同区域科举人口(如进士中的三鼎甲、进士等)分布的信息化,也可为科举政治地理学等研究提供重要助益。
图10 科举地理学的交叉复合分化
新材料的发现与阐释、新方法的开发和应用、新视角的介入与深化,都可能为学术研究带来新的契机。科举地理信息系统的研发成功并投入应用,不仅会大大推进科举文献的信息化进程,使得科举人才的静态人文地理景观、动态文化地理图示和中式配额历史演变等整合到一个科举文献数据库中,届时,单机或联网查询现存科举名录并做简单的数理统计分析可谓方便至极,一方面对于科举文献学乃至科举学的发展都将带来划时代的变革,另一方面也可以为“儒家文化保护区”(山东曲阜孔庙、孔林等)[42]、“科举文化保护区”(云南贡院至公堂、甘肃贡院至公堂、江南贡院明远楼、广东贡院明远楼、北京国子监、成都科甲巷朱公祠、河南贡院、西安大雁塔等)、“科举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区”(曲江宴、鹰扬宴、科举申遗等)规划等提供权威历史依据(图10)。无论是领域的科举研究,还是学科的科举学研究,将越来越依赖于计算机、网路和数据库,数字化、信息化、网络化是21 世纪科举研究和科举学研究的大趋势,这样的创新工作还有很多空白需要去填补,是“功在当代利于千秋”的工作。正如李弘祺教授所言:“中国的材料还有待大量的分析、整理,如果能使用计算机,把重要的材料尽量收存、分类,相信对后来学者的研究可以产生助力,使他们更快地、更有信心地作出新的解释,取得更多的突破。”[43]
2.科举建筑学
科举建筑作为中国古代科举的物质象征和中国古代建筑艺术的遗存,很早就进入了学者的视野,其中贡院是科举建筑中的精华。贡院作为千年科举制度的具体象征和物质载体,曾见证了无数士子的悲欢离合痛与酸甜苦辣咸,有的困顿场屋、潦倒终生、悲惨死去,有的喜获中式、出将入相、飞黄腾达,悲喜之别犹如天地两重。早在1866 年,来华的传教士科尔在探访了广东贡院后,就专门撰文详细描述了类似广东贡院这种全国各省整齐划一的贡院的布局、规制、功能等,并称赞这种专门而朴素的科举建筑完美地适用于科举考试[44]。
随着中外多学科和跨学科对科举建筑研究的不断深入和拓展, 一门科举学的新兴分支学科领域——科举建筑学逐渐形成。科举建筑学是研究科举建筑的建造、布局、功用、维护、价值及其兴衰存废演变史的专门学问。根据与科举考试关系的疏密程度和运转的持续性,科举建筑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广义的科举建筑,即与科举考试间接相关的建筑,如私塾、祠堂、书院、精舍、会馆、义庄、县学、府学、太学(明清称国子监;北宋徽宗朝曾设礼部贡院于辟雍内)、北宋开宝寺(嘉祐元年即1056 年始作会试处)、孔庙(文庙)、翰林院、礼部(主管文科举、文举琼林宴处)、兵部(主管武科举、武举会试宴处)、唐长安之洛成殿 (武则天载初元年即689 年在此首开殿试先河)、清紫禁城体人阁 (康熙十七年即1678 年召试处,史称己未词科,录取了一二等五十名皆授翰林官)、天安门(清初殿试处,至1658 年)、皇家行宫别院(皇帝巡幸召试处)、巡抚衙门(鹿鸣宴处)、总督衙门(鹰扬宴处、正副主考进帘前驻地)等;一类是狭义的科举建筑,即直接长期举行科举考试的地方,如县署(小试亦曰童子试处,商籍受试于分司署、旗籍受试于驻防营)、府署(府试处,商籍受试于运司署、旗籍受试于驻防营)、学署或学院(院试处,商籍先到盐务公所挨保;含辕门、大门、二门、大堂等)[45]、贡院(乡试、会试处)、清紫禁城太和殿(顺治十五年即1658 年至1789 年殿试之所,日出则丹陛下,风雨则东西两阁阶下,后移入殿内、武举殿试默写《武经》处、文武进士传胪大典之处、乾隆元年即1736 年召试之处,史称丙辰词科,录取19 人)、清紫禁城保和殿(乾隆五十四年即1789 年后为殿试之所、朝考之地)、清紫禁城文华殿(殿试阅卷处,有时也在翰林院)、清内阁大堂(殿试印题处)、清紫禁城偏殿或大臣朝房(贡士候殿试处)、东长安门(文举殿试张榜处)、学射圃(武童试处)、武场(武乡试外场试处)、文场(武乡试内场试处,分东西)、顺天武院(武会试内外场试处)、西苑门外中南海紫光阁(试马、步箭)和御箭亭(试弓、刀、石)、西长安门(武举殿试张榜处)等。
科举建筑是数千年无形科举制度的具体有形物化象征,尤其是布局谨严有序、规模气势宏大、设计匠心独运的贡院,是体现科举考试作为国家抡才大典的权威性、庄重性、严肃性、公平性和规范性的精华所在。如素有“南闱”美称的江南贡院,主要建筑包括大门、牌坊、龙门、明远楼、至公堂、外帘门、内帘门、聚奎堂(也称衡鉴堂、衡文堂、抡才堂)、刻字房、印刷房等,由南往北,以明远楼—至公堂为中轴线对称排列,号舍鳞次栉比,遮天盖日,清末时计有20644间。无论“北闱”之顺天贡院,亦或是三面环水的杭州贡院,或者号舍近万间的广东贡院,遥想当年乡试时,全国二十余所贡院,四方秀才冠盖云集,乡试后,豪侠名士龙门分鱼。其次是太学(国子监),亦是科举建筑的精华,如北京国子监,有琉璃牌坊、集贤门、辟雍、泮水河等。
科举建筑,不仅是千年科举之背影[46],也是千年科举的泪痕,如能留存当世更是国家之瑰宝。创立科举建筑学专门研究科举建筑,特别是研究贡院文献、贡院图片、贡院建筑、贡院碑文等贡院遗存,不仅能够让后人了解科举时代在科举建筑内举行的童试、乡试、会试、殿试和朝考等的实际情况,重构这些按阶递进考试的人文风物场景,而且有助于解开科举史学中的众多迷情别事(如贡院“踏秀”、主考官侧房设“狐仙室”、科场舞弊大案等)。大大小小的科举建筑,看似布局简单,实则建造不易,不仅涉及到数学、力学、光学、地理学、天文学、测量学等基础学科,还涉及到材料科学与工程、土木工程、水利工程、环境科学与工程、人体工程学等诸多学科领域(图11)。
图11 科举建筑学的交叉复合分化
无论贡院各建筑之名讳与布局、规制与格式,皆能兼顾设计精妙、经济、安全与适用之原则:如浙江贡院三面环水;江南贡院选址毗邻秦淮河,既有关防作弊的考虑,亦有防火防盗的谋划(如北宋元丰八年即1085 年开宝寺寓礼部贡院火,烧死考官4 人);再如贡院之号舍建制方位坐北朝南(既有利于光线照入,也体现了封建王朝的仪轨,特别是云南贡院95级台阶寓意的“九五之尊”),建筑材料由明之木板改为清之砖墙(舒适性、防火性都得到提升,更经久耐用)、号板由砖土坯改为两块活动木板(白天当考桌考凳,晚上并排当床,更人性化)等;还如至公堂体现“科举天下至公”之理念,聚奎堂彰显“搜拔真才”之旨愿,明远楼既有居高临下监视之便,亦有鸣角击鼓代更之用,等等,这些经典建筑无不彰显出中国古人“天人合一”的科举文化与建筑智慧。
总之,在科举时代主要是作为文举考场的贡院,承载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与风云际会,能留存至今的,往往成为一城一市之地标建筑,如南京秦淮河畔的江南贡院,至今仍是商业繁华之地、游人如织之所。在这历史与现实的变迁之间、古代与现代的转折之中,科举建筑及其专门之学还有更多空白等待着人们去发掘、研究和弘扬。
3.科举人口学
科举人物事件是科举学的重要研究对象之一,千年科举,以人为中心,围绕着科举中的人来展开和发展。无论是欧阳修与司马光的“凭才取人”与“逐路取人”,还是明代南北中三路取人,亦或清代乡试定额等,都与彼时各省府州郡县(宋代、明代亦有路州军卫司所等)的人口有密切的关系。一般而言,为了体现科举“推天下至公,待四方如一”的至公之理念,往往结合人口与文才确定科举配额,虽然古代人口统计不很精确(冒籍、流籍、匿籍等),但大体科举配额与人口基数呈正相关比例,如清代福建台湾的乡试中额[47]。按人口基数结合各地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等要素分配中额,也是导致部分士子冒籍、流籍到顺天或解额总数多、中式率高的地区考举的重要原因。研究科举中的人口及其相关问题,不仅能够推动断代科举史的相关研究,而且能够推动中国人口史、中国移民史、中国人才史等相关学科领域的研究工作,具有很强的历史意义和现实价值。
科举人口学是科举学、人口学和统计学等的复合交叉学科,主要研究科举与人口的关系问题,具有半个多世纪的研究历史。早在二十世纪初期,就有论者注意到科举与人口的关系问题。心理学家、社会学家是研究科举与人口关系问题的最早一批奠基者。早在1926 年,心理学家张耀翔就开始关注清代进士的地理分布问题及中国人才产生的人口特征。随后,社会学家跟进,1935 年,社会学家潘光旦关注到苏州的人才问题,随后,他与费孝通通过统计清代康熙至宣统年间915 份进士、举人和贡生硃卷履历信息,研究卷主先辈功名分布,统计结果是流动率为13.33%[48]。随着科举人口问题研究价值的凸显,特别是历朝历代人口数据对科举研究的重大影响,历史学家也进入这一领域。如美国科举与人口研究专家何炳棣很早就指出:“人口数字,是研究科举地理分布和社会流动率地区变化的基础。”[49]他通过考察明洪武元年(1368 年)以后的进士家传履历等情况,基于有限的人口数据,估算了明清“平均每百万人口的进士数”以及进士的社会流动率[50]。自此之后,何怀宏、郑若玲、沈登苗、吴宣德、姜传松等人亦相继介入这一问题的研究。“何怀宏发现了‘科举累人’与‘人累科举’的现象,并抽查分析了‘科举时代历朝录取进士数在总人口中所占比重’。 郑若玲在此基础上对南宋、明代及清朝进士的‘年均登科数占年均人口的比例’作了更为详情的探讨。但何、郑的研究是纵向的,没有涉及横向——各地著籍人口与科举的关联。真正对人口数字当做科举地理分布变化基础,进行实质性考察的是吴宣德。”[51]
据目前所知,除了官方的正史外,中国古代户口研究比较权威的当数《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1368-1953 中国人口研究》《中国人口发展史》等,但正如沈登苗所指出的,吴宣德并未以此为主要依据,而是在考查辨证《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的基础上,采用了万历进士陆化熙的《目营小辑》的编户资料作为基准,统计出了明代1197 个州县(含若干卫、司)的编户数(标准为:一里=110 户),以此为基础分析了明代编户数与进士分布的关系,并采用“双编组频数分布法”绘出了“明代各地编户数与进士分布数量表”。 同时,该研究以“分卷各地区编户与进士数关系”为中介,以“浙江各府州县人口与进士分布”为案例,利用社会科学统计软件包SPSS, 通过相关性检验得出了“在人口与进士的分布之间,的确存在相当密切的联系”。笔者认为,吴宣德教授的该项研究是明代科举与人口关系研究的突破性进展,在理论上基本建立起了一门新的具有中国特色的跨学科研究领域——科举与人口系统科学的理论(科举人口关系理论)与方法(定量研究)。除此之外,关于科举与人口关系的研究成果还有:《历代政区人口官制科举概要》《清朝陕西进士》《元代科举与菁英流动——以元统元年进士为中心》《中国绅士——关于其在19 世纪中国社会中作用的研究》《历史人物与地理的关系》《明代登科进士总数考》《“累人” 的科举》《从科举的衰亡中看东南人才》《通过科举看宋代社会:以特奏名、宗室、归正人的科举为中心》《河北科举浅探》《宋代中国科举社会的形成:以明州庆元府为例》《坎坷的科举之路——柳堂个案研究》《地域历史人群研究:台湾进士》等。 此外,涉及到科举与人口关系的成果还有国外学者柯睿格、 韩明士、哈维尔、张仲礼、贾志扬、李弘祺、艾尔曼等人关于科举与社会流动的相关研究。这些研究成果为建构科举学的一门新兴分支学科领域——科举人口学,奠定了基本理论和研究方法的基础,同时为科举人口学的构架指明了方向(图12)。
科举人口学的研究内容可以分为三个层次:一是基础学科层次,就是以人口学、地理学、科举学和统计学等学科的基本理论和方法为指导,研究科举人口学自身的基本理论问题及其分支学科领域的问题;二是基本应用层次,就是以人口系统(古代人口系统、现代人口系统)分布参数模型为基础,应用计量史学(数据资料矩阵、编组频数分布等)、数学(偏微分方程、泛函分析等)等的基本理论和方法,建立人口生灭过程(移民、分布等)的一般控制理论,如定常(常住人口)和非定常人口(流动人口)发展方程理论(原籍、流籍编户数与中额等),人口算子谱理论和稳定性理论(解额总数与中式率等)、非线性人口方程理论、人口控制的极大值原理等;三是技术科学层次,就是借鉴现代控制理论、系统工程、人口科学、计算机科学等[52],研究“科举人口控制论”“科举人口系统工程”,包括科举人口数据库、科举人口数据预处理、科举人口参数辨识、区域科举人口载荷、科举人口代际效应、科举人口再生产率、科举人口社会流动率等人口指数的精确计算方法和应用技术。
此外,借鉴定量史学(资料矩阵、编组频数分布法)、定量社会学(社会分层、社会流动等)、词频引证计量学等的基本理论和方法,定量(计量)科举学可以与人口学、地理学、人口地理学、人口社会学、历史地理学、人文地理学、历史人文地理学、计量史学等学科领域交叉,再衍生分化出定量科举人口社会学、科举人口地理学、科举人口统计学、科举人口流动研究、科举人口历史地理学、科举人口历史人文地理学等新兴研究领域,甚至将来可以出一套分地域的《区域科举人口研究丛书》,力图进一步丰富科举人口学的内涵和拓展其外延关系。科举人口学的上述科学内涵,说明这门科学的理论和方法不同于以定性研究为特点的并借鉴经典人口学、社会人口学等理论的科举地理学相关研究。科举人口学也不同于以定量研究为特点的并借鉴西方人口统计学等理论的科举社会学研究。简单的科举统计学和计量史学的结合强调科举与人口关系过程的定量“描述性”,而科举人口学在定量描述的基础上侧重古代科举人口系统的“控制性”研究;在研究方法上,简单的科举统计学与计量史学的结合主要以微观(相关系数、线性关系等科举人口参数的平滑、外推、内插技术等)居多,而科举人口学侧重研究科举人口系统行为的总体演化、受控状态的变化等;在研究对象上,简单的科举统计学与计量史学的结合主要研究稳态的科举人口,而科举人口学侧重利用控制理论、系统工程和数学工具,开拓出许多新的概念、方法和结果,如古代科举人口分布与现代杰出人才分布关联研究等,就是对于古代科举稳态人口的研究。科举人口学也比科举统计学更为深刻和广博,它可以把科举人口、书院与编户数等结合起来进行研究。相信,科举人口学的创立是对科举学、人口学、统计学、地理学等研究在理论上和方法上的创新性探索。
图12 科举人口学的交叉复合分化
联系是普遍而持续的,无时不在,无处不有,对科举学而言更是如此。在大科学观和大科举学观的背景下,科举学除了与人文社会科学现有的绝大多数古典学科、新兴边缘学科及其领域等发生交叉进行衍生分化外,还与自然科学现有的部分古典学科、新兴边缘学科及其领域等发生交叉进行衍生分化。也就是说,科举学不仅与人文社会科学紧密相关,其与自然科学的联系也是普遍而直接的,科场食品与“食品科学与工程”相关、考具中必备之卷袋门帘则与“纺织科学与工程”相关、赶考之途则与“交通运输工程”相关、科举农林水利养马考题等与“农学”相关(初步统计有明一代殿试策问,涉及水利、农桑、马政、屯田、漕运等不下十题)、科甲经费用度与“数学”“经济学”相关、枪炮考题及武举等与“军事学”相关(如1903 年癸卯科乡试,二场策题涉及枪炮者,考生徐锡麟用三角法绘图列式,中副榜)、贡院卫生防疫等则与“医学”相关、“大量科举文物的发掘与保护就涉及考古学以及自然科学”[53],等等,不一而足。除了这种单向线性交叉的衍生分化外,科举学的有些分支学科领域还涉及到自然科学、人文社会科学双向循环交叉的衍生分化,例如“科场”(贡院),不仅涉及到自然科学中的“工学、理学、医学中的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等门类,还涉及到人文社会科学中的“管理学、经济学、文学、艺术学”等学科。另外,一千三百年留下来的大批科举文献的整理存档,不仅涉及到图书馆学、档案学、情报学等学科,还涉及到计算机科学、数据库技术、网络技术等。
“另外,既然科举牵涉面很广,故科举学与其他传统专学也多有联系。”[54]科举部分考题与“《文选》学”及经学有关、“宝玉考乡试”是以《红楼梦》为主要研究对象的“新红学”的重要内容、“朱子学”的主体是南宋和清一代科举的指导思想、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的两件敦煌文书BD14491 号和BD14650 号(实为一件)本是为进士科试策准备的模拟范文,而这亦是敦煌吐鲁番学的研究范畴,如果据此发散,相信还可以找到更多新学与科举学有关的内容和方面。“因此,深入全面地研究科举学,既需要多学科学者的协作攻关,也需要有宽广的学术视野”,[55]而这一“宽广的学术视野”亦即科举学的跨学科研究。由此可见,科举学学科的独特性、广博性、现实性、跨学科性远胜于“新红学”“新国学”等,科举学不愧是一门“高深渊博”的新兴学科。当然,需要指出的是,从上述学科衍生分化的实际分析也可以发现,在科举学的跨学科研究中,不同学科的参与是不对称的,一是科举学与其它学科不对称,基本都是“科举XX 学”,几乎没有“XX 科举学”;二是科举学之外的其它学科参与科举学研究也是不对称的,主要是以人文社会科学的学科为主,自然科学领域的学科还不是很多。这些“学科不对称”现象可能会影响跨学科研究的活力和其它学科参与者的热情,暂时领先的分支学科领域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暂时落后的分支学科则应奋起直追、主动开拓、迎头赶上。
从科举学学科的衍生分化范例中发现,作为关系科学的科举学,跨越了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的藩篱,将两门科学有机地融合入自身的研究之中而创造出新的知识,如科举心理学、科举统计学、科举地理学、科举建筑学等。从科学之母中分化出来的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可谓是同父同母不同天的两兄弟,天生就存在一定的差异,但这并不妨碍它们在研究方法和研究内容上的相互借鉴。在科举学的跨学科研究中,比较可取的态度应当是,相互承认自然科学的理论和方法之于人文社会科学的理论和方法的意义,又要强调应用自然科学的理论和方法研究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问题时,要充分注意人文社会领域问题的特殊性,找到引进方法与研究对象的最佳结合点,进行创造性的想像和应用性的开拓。具体到科举学来说,可以考虑协同在科举学分支学科领域中的作用。其概念和方法应用于科举人物事件及其要素运行规律的研究,可以分两方面进行:一是通过结构的类似性进行定性的研究,如科举建筑学,其中贡院研究还可以与科举心理学进行协同研究,就是分析士子的“贡院情结”或“考场心理”等;二是运用详细的定量的数学方法进行研究和定量计算,如科举统计学、科举词频学、计量史学与科举地理学的协同,可以创造新的跨学科领域——定量(计量)科举学,如与经济学、计量经济学、人口经济学等学科交叉,可分化出科举经济学、科举计量经济学、科举人口经济学、科举经济地理学、科举商业经济学(如刻书业、编书业、旅店业、娱乐业、餐饮业等),不仅可以研究宾兴基金(会馆经费)、科举经费、琼林宴经费、国子监(太学等)廪膳费(膏火费)、乡试成本、会试成本、贡院经费、博状元饼(筹)、闱姓赌博[56,57]、科举旅费、乡绅助考经费、科举经费管理等,还可以研究状元(进士、举人等)经商(如张謇)、科举制与市场经济、科举制与商品经济、科举制与资本主义萌芽、科举文物拍卖等,以加速科举学研究和学科建设从定性走上定量化的科学化道路。当然,上述自然科学研究方法与科举学特定的系统要素的成功结合只是表明,某些具有跨学科性的自然科学研究方法与特定的科举学研究对象之间是存在结合点或结合面的。因此,在科举学的研究中,既要避免盲目排斥自然科学研究方法的不良倾向,又要防止不顾研究对象的特点滥用自然科学研究方法的错误倾向。同时,更要寻求与自然科学研究、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更紧密结合的有效方法,如借鉴或运用解释学、形态学、发生学、因明学、网络分析、张量分析、结构-功能方法、符号学、语义学、控制论等,在科举学学科衍生分化上探索新道路、取得新成果、实现新突破[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