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翊民
2019年8月,美国退出《中导条约》,正式宣告这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条约寿终正寝。
生于冷战中的美苏蜜月期 1976年春,美国五角大楼会议室一片紧张。情报显示,苏联已部署了一款新型陆基机动导弹,该导弹射程覆盖整个西欧。那时,美苏已通过《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的某些措施的临时协定》,在战略武器层面确立了大致均势,但双方战区核力量的管控仍属“空白地带”。为此,北约密集磋商对策,最终于1979年12月确定了“部署新型导弹”与“对苏开展军控谈判”齐头并进的“双轨策略”。
当时,美苏冷战正渐入高潮,在中导问题上,美国坚持谈判仅限于美苏双边,范围仅限于陆基中导,要求全部消除;苏联坚持谈判应包括英法,中导需同战略防御挂钩,反对全部消除。谈判随即因美国在欧洲部署陆基中导而破裂。
转机发生在戈尔巴乔夫上台之后。面对内外挑战,戈尔巴乔夫对内启动改革,对外重点改善对美关系,其将核军控作为突破口,在中导问题上逐步后撤。1987年12月,美苏正式签署《中导条约》,约定消除双方全部射程在500~5500公里的陆基弹道导弹与陆基巡航导弹。需要说明两点:一、条约要求消除作为核武器运载工具的陆基中程导弹,并未要求消除导弹搭载的核弹头。时至今日,美国当年供陆基战斧巡航导弹搭载的W84型弹头依旧完好无损;二、条约签署时所有陆基中程导弹均为核载荷,因此条约也并未对导弹载荷类型进行刻意区分,从而事实上限制了两国常规陆基中导的发展。
作为核裁军条约,《中导条约》创造了美俄核军控历史的多个“首次”:首次削减了一整类核武器;首次实现了核武器数量下降;首次实现了履约现场视察。《中导条约》因此成为了美苏核军控的里程碑。
卒于后冷战时代的大国对抗 进入后冷战时代,全球战略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中导条约》的命运也开始跌宕起伏。最先对《中导条约》表达不满的是俄罗斯。事实上,苏联国内强硬派和军工集团早就毫不掩饰其对条约的反对。后冷战时代,俄罗斯综合国力大幅缩水,博弈工具捉襟见肘,《中导条约》成为为数不多的可用之牌。世纪之交,俄军方曾建议退出《中导条约》,以报复美国退出《反導条约》。2007年,俄借条约签署20周年之际,率先倡议将条约多边化,要求包涵所有拥有陆基中程导弹的国家。
而进入最近十年,美国逐渐成为对条约发难的主角,其主要矛头对准“第三国”。兰德公司在2012年的报告指出:全球已有超过20个国家拥有陆基中导。《中导条约》需多边化,特别应包括中国。美国部分强硬派学者则主张利用条约的漏洞,发展既非传统弹道导弹、也非传统巡航导弹的“助推—滑翔”高超声速武器以应对第三国陆基中导力量。2014年7月,奥巴马政府引爆美俄履约争议,而当时还“在野”的博尔顿则公开要求奥巴马政府直接退出条约。对《中导条约》正式宣判死刑的是特朗普政府。外有大国竞争的战略需求,内有博尔顿等鹰派的推波助澜,坚持“美国优先”的特朗普断然决定彻底摧毁这一核军控的里程碑。特朗普宣称:“俄罗斯违反条约,中国不受条约约束,除非这些国家同美国一道消除此类武器,否则美国不会重返条约。”当时风头正劲的博尔顿还得意地宣称:“如果中国加入条约,那么其导弹力量有超过一半都要销毁”。
《中导条约》还会复活吗? 显然,今天的中导问题已不同于当年。当年的陆基中导是战区核打击武器,矛盾焦点在美苏;今天的中导兼具核与常规载荷,更多是常规快速纵深打击武器,矛盾焦点也不限于美俄。在这个意义上,《中导条约》的确难以复活。但是,《中导条约》的遗产却仍未完全湮灭。其一、《中导条约》虽已瓦解,但其消除一整类核武器的模式却未消失。事实上,采取这一思路的核裁军倡议近年来屡有出现。2019年4月,不具名的白宫高级官员披露特朗普已要求研究“新时代军控”,其中消除“一整类武器”仍然是备选方案;其二,陆基中导,不论搭载常规还是核载荷,仍然将是军控热点。在条约存在时,美俄均对“第三国”存在关切。当前,条约已不复存在,美仍毫不掩饰其对中国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