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遗品
——彭吉肯特“苏扎尼”图纹的形意解构①

2020-04-27 06:41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上海200062
关键词:肯特塔吉克斯坦图案

赵 凯(华东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上海 200062)

丝绸之路横亘亚欧大陆,被誉为“中西文化大动脉”,塔吉克斯坦位于这条廊道中部,其中索格帝安,卡那特格姆,帕米尔三条重要的古道贯穿塔吉克斯坦境内,将中国、印度、欧洲等国家连接起来。而距今已有2500多年历史的彭吉肯特故城在公元5世纪就已成为当时经济发达,商业繁荣的中心城市。从故城的体量、形制便可清晰地看出规模宏伟的宫殿与精美的佛寺庙宇,以及在后续考古研究中不断出土的大量金属与木质器物,丝、棉织物等,都彰显出在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性。

一、彭吉肯特传统“苏扎尼”的文化寻绎

1.地理环境与原始观念

塔吉克斯坦国境内90%以高原和山地为主,素有“高山之国”的称呼,彭吉肯特便是由中国内陆去往亚洲以西及欧洲的必经之路。地处我国天山山脉西延与帕米尔高原西缘的叠加处,两座山脉的冰雪融水汇流成了泽拉夫尚河,也孕育了这块绿洲。而地处彭吉肯特城西侧便是著名的丝绸之路要塞撒马尔罕,由于两座丝绸之路古城位于泽拉夫尚河,阿姆河和锡尔河三条河流交织的绿洲区域,这块区域也称之为“索格狄亚那”。因此,“索格狄亚那”便成了当时粟特人建立国家的地方(九个绿洲王国,唐代称之为“昭武九姓”),这块区域在东亚、南亚、西亚之间贸易往来中占有重要的位置。由于“索格狄亚那”与周边盆地(东方费尔干纳盆地,西方阿姆河下游盆地,南方吐火罗盆地,北方锡尔河中游盆地,)组合成了中亚地区的十字路口,北方通向塔什干,东方通向中原地区、南方向印度、西方通向西亚两河流域。(图1)

图1 彭吉肯特在丝绸之路的位置 作者制作

图2-1 彭吉肯特故城 作者摄

图2-2 彭治肯特古城遗址—米国(前苏联考古学家绘)作者摄

现在的彭吉肯特新城,是在古代中亚粟特城彭吉肯特故城遗址西北方发展而成,故城兴建于公元5世纪,在公元7至8世纪达到城市繁荣的顶峰。然后随着阿拉伯国家的战争入侵,导致中亚地区战火纷飞,老城随被摧毁后废弃,加之当时海路远洋贸易的发展,海上丝绸之路开始兴起,昔日繁华的丝路重镇彭吉肯特渐渐被人们遗忘在浩渺的历史长河中。(图2-1、2-2)但是,“苏扎尼”却在时代的更迭中传承了下来,古老的“苏扎尼”在塔吉克斯坦的土地上流传几百年,而现存塔吉克斯坦国家历史博物馆中最古老的“苏扎尼”来自17世纪末彭吉肯特故城,但是,它很可能在此之前很早就被使用了。在这样独特的文化语境下,多样的民间传统艺术与生活方式在苏扎尼上映射,何时缘起,已无法查究,而纷繁复杂的图案样式,美轮美奂的色彩表现,抽象元素的编排组合,无不让人赞叹。

图3 昭武九姓之米国图片来自地球局

图4 19世纪 尺寸210x230cm塔吉克斯坦彭吉肯特市的鲁达基共和国历史与区域研究博物馆馆藏 作者摄

早期彭吉肯特原住民与国内一些高山民族一样对自然的崇拜由来已久。从古至今对火,太阳有着原始的崇拜,目前部分地区生活中还保留着古代祭祀的部分(祭祀祖先和天体——太阳)。在《往五天竺国传》中记载:“从大食国已东,并是胡国,即安国、曹国、史国、石骡国、米国、康国……总事火祆。”。[1]“米国”都城,即现在塔吉克斯坦彭吉肯特故城的孑遗。(图3)在调研过程中,依据社会学,宗教学,民族学的观点出发,彭吉肯特地区,对太阳的崇拜占有生活的主导地位,其根源在于,该地区游牧和定居文化的古老生活方式。人们相信,使用这些象征符号可以起到精神层面的保护作用,渐渐地可以直接或间接地将意识观念通过符号化的方式表达出来。故而,对自然环境中太阳的崇拜保持着浓厚的原始神秘性,这便是原始观念的体现。生活在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人先民们,最早信仰“琐罗亚斯德教”(祆教或拜火教),其保护神为阿胡拉·马自达,被称作太阳神和光明之神的化身。《魏书·西域传》中记载:“波斯国俗事火神、天神”,《梁书·诸夷传》中记载:“亦谓滑国(都拔底延,今阿富汗马扎里沙里夫西)事天神、火神。滑国邻接波斯,故渐染其俗。”都有对火神太阳的记载和表述。(图4)

另外,彭吉肯特的泽拉夫尚河上游河谷,对于花的图腾比较常见。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先民就将植物的花朵于女人的生育行为联系在一起,使其具有生育的隐喻功能,并且体现了对生殖崇拜的感情。可以说生殖崇拜也是当时生活中的一种宗教形式。“当时一方面崇拜图腾,另一方面崇拜妇女,而且认为只有两者结合才能生育后代,男子的作用是排斥在外的,这就是母系氏族社会的生育观念。因此,当时普遍流行图腾和女神信仰。”[2](图5)

图5 19世纪 局部 塔吉克斯坦彭吉肯特市的鲁达基共和国历史与区域研究博物馆馆藏 作者摄

彭吉肯特故城出土的一系列不同年代断层的遗迹中我们或多或少都可以发现原始崇拜的影子,不论是建筑,器具,壁画都无不诉说着一段精美的历史。即便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原始的文化艺术在历史的长河中渐渐被掩埋与地下,但仍能从种种遗迹中探寻到历史的价值,正如“苏扎尼”中的符号因子,依然强有力的传递着信息。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在《文化和价值》中写道:“早期的文化将变成一堆瓦砾,最后变成一堆灰土,但精神将萦绕着灰土。”[3]我们之所以把意识形态中的原始看作神秘物象,只是因为它们在某种程度上用现代文明无法解释。

2.人文环境与情感表达

“苏扎尼”来源于古波斯语,意为“针”,通常由一块棉(或丝绸)织物为基地,用丝绸或棉线刺绣成精美的版面,多被悬挂于婚房主要墙面,或盖于传统家具特别是庋具之上,起到装饰作用。这种装饰方式是该地区文化传统艺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同时也说明,当地民族与迁徙民族在生存经验与技艺上的文化融合,并在现代生活中有着不同形式的保留与传承。在费尔干纳盆地和阿姆河下游一带的彭吉肯特、苦盏、撒马尔罕、卡尼巴达木、伊斯拉尚夫等地所制作的“苏扎尼”有着极大差异性特点。笔者在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国家民族博物馆和彭吉肯特市鲁达基共和国历史与区域研究博物馆中,所见到的每件“苏扎尼”都形成独一无二的符号,有着特有的文化思想与内涵,虽历经百年沧桑但仍然历久弥新,可以直观的辨别出多样文化的渗透和自身的艺术价值。(图6-1、图6-2)

图6-1 18世纪 尺寸236x209cm塔吉克斯坦彭吉肯特市的鲁达基共和国历史与区域研究博物馆馆藏 作者摄

图6-2 18世纪 尺寸224x 145cm塔吉克斯坦杜尚别私人收藏馆馆藏 作者摄

“苏扎尼”是塔吉克斯坦女孩结婚的嫁妆,这种刺绣工作肇始于女儿的诞生,并在家人和朋友的帮助下直到女儿结婚前完成。因而在塔吉克斯坦传统婚俗中,女儿出生后开始选料备线,到了10岁就开始和母亲一起着手“苏扎尼”的制作。随着婚期的临近,五至八名女性亲戚和邻居也会加入其中,以加快这一进程,这种共同完成的“苏扎尼”也被称之为“chashar”(意为人们聚在一起,互相帮助)。从社会背景来看,是适婚女子最终完成婚嫁过程的重要环节,也是塔吉克人婚礼上古老而传统的习俗。

图7 刺绣现场 作者摄

“苏扎尼”是每个新娘为自己婚嫁而准备的一套精美绣品,并承担着生育,健康和家庭幸福的象征意义,反映了女方本人的生活技能与家庭财富。一个具有良好家庭背景的女孩结婚,其嫁妆包括十件“苏扎尼”,而不太富裕的家庭只会准备三到五件。好的“苏扎尼”在数量和品质上要求极高,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完成,通常“苏扎尼”刺绣越是精美,代表父母对女儿越疼爱,母亲把“苏扎尼”的技艺传给女儿,是珍贵的传家宝,是把美好的心愿融入到“苏扎尼”里,代表着他们对新家的期盼和展望,并世代流传,成为塔吉克人的一种传统文化习俗。(图7)

1992年,伴随着前苏联的瓦解,塔吉克斯坦才独立成国,加之独立后国内战争,导致文化史研究停滞,现有文物遗迹多为前苏联时期专家学者研究成果,出土文物保存相对完好,特别是对彭吉肯特故城的挖掘保护,大多陈列在当地或首都博物馆。在调研时发现,在早期整理发掘的器物中,素陶器和彩陶器,从器物的形制到装饰样式,都可以直观地看到类似太阳或花朵的放射状的圆盘造型。以中心点为圆心,通过套圆,直线、曲线结合做放射状,再配以小圆或装饰点缀之物进行装饰,以达到一定的视觉效果。在不同的器物上,每个点,每条线,以一种形式化的特殊方式整合而成,体现了当地民众独特情感的亲身感受,这种组合关系和审美情感,可以带领后人去研究这些伟大的历史。(图8、图9、图10)

图8 7世纪 陶罐素烧 塔吉克斯坦国家历史博物馆馆藏 作者摄

图9 10世纪 彭吉肯特故城遗址 塔吉克斯坦国家历史博物馆馆藏作者摄

图10 10世纪 陶碗 素烧 彭吉肯特故城遗址 塔吉克斯坦国家历史博物馆馆藏 作者摄

滕守尧在《艺术》写到:“通过色彩与线条的组合所构成的与人类深层的文化心理结构相同的形式,它是人类社会实践的结晶,是历史的产物;它的美好感人的形态同时反映出外部世界(人类劳动、生活、自然世界)和内部世界(内在思想感情、感知、理性活动)中的节奏、韵律、对称、均衡、连续、间隔、重叠、单独、粗细、疏密、反复、交叉、错综、一致、变化、统一等等活动规律,因而是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巨大的力量,从而成为人类自我意识的最生动的场所,滋生出一种与日常喜怒哀乐不同的特殊声美情感”。[4]

彭吉肯特故城在受到祆教、佛教、伊斯兰教的影响后,多元文化的交融在这座丝绸之路的古城上,刻下了斑斑历史印记。到了现代社会,独立后的塔吉克斯坦把太阳元素以放射状线条形式表现在自己国家的国徽里,并为太阳赋予了更多的寓意。每件“苏扎尼”的故事都像与覆盖其表面的设计一样复杂,颜色一样丰富。

“苏扎尼”成了中亚地区刺绣的代名词,当我们看到珍藏于博物馆的“苏扎尼”作品时,一条条婉转回旋的线条,一组组相生相伴的圆环,一块块五彩斑斓的颜色和一丝丝千针万线的绣片,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当时的人们在逐渐表现当时的某种意识形态,而不是直观的再现眼睛所看到实物。而对彭吉肯特地区艺术文化的本质的了解,就要走出局限的视野,在更高的视角上,去类比考古遗物或遗迹的艺术文化现象,从微观到宏观全方位的去从多角度研究,不同年代,不同地域,不同族属的文化之间纷繁复杂的关系。

二、彭吉肯特传统“苏扎尼”的图形解构

塔吉克斯坦呈现出高山与盆地的地貌,在“苏扎尼”上就反映出了其特有的艺术特色。盆地区域的以流畅的线条、简练的构图、夸张的造型为特征;山地区域的则表现出强烈的对比、粗犷的图案、浓郁的颜色展现气质。

1.图形组合规律

传统“苏扎尼”在人们日常的生产生活中诞生,图案因子出于原始崇拜。随着朝代的更迭,文化的变迁,生活习惯的改变,原有的图样造型也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

自15世纪以来,由于伊斯兰教的影响,传统苏扎尼在外造型基本变化不大的情况下,造型内的图案,以及图案与图案之间相互组合的元素的选取,发生了一些变化,由早期运用简单的单线条组合画面,转化为使用各种植物或动物元素作为装饰因子。设计图案包括太阳盘和月亮盘,以及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花卉、果木及枝叶等植物盘,作为基础图案,再由简单到复杂,有粗犷到精细,由模仿到创作,逐步完成别具一格的艺术样式。最常用的植物素材为石榴花、郁金香,玫瑰花、葡萄藤、巴旦木果、苹果、梨等,采用饰物图案的有梳、宝石、民族乐器、器皿、流苏等,以及偶尔的鱼和鸟。在波斯语中将变形的花卉植物图形统称为“奥依蔓花”,意为优雅与美丽,通常使用石榴花、向日葵、葡萄纹等围合形成的环型,这都是传统“苏扎尼”中喜闻乐见的装饰素材,象征着民族繁衍后代、生生不息的生活意境。因此,以大自然生物中的花、叶、茎、果实植物等元素组合形成的图形,来表达出自己内心的心理文化和主要情感交流的世界,从更深层次映射出对自然的原始图腾崇拜。(图11)

图11 20世纪 尺寸200x300cm塔吉克斯坦国家民族博物馆馆藏 作者摄

图12-1 19世纪 尺寸520x360cm塔吉克斯坦杜尚别私人收藏 作者摄

图12-2 18世纪 尺寸550x650cm塔吉克斯坦彭吉肯特市的鲁达基共和国历史与区域研究博物馆馆藏 作者摄

传统“苏扎尼”的纹样中最多见的是以圆形太阳为母体的组合,在二维的视觉空间里,有单一中心图案映射出围合的多圈同心圆,而主要图案元素正好位于整个画面的中心,形成聚合性空间的表现形式。随着画面从中间不断的扩展,有二方连续错落有致地排列,有三方连续交错排序。大型“苏扎尼”称作“ISTARAVSHAN”(伊斯塔拉夫尚),中央象征太阳的一个同心大圆形,配以植物花型,一环套一环,并配以单色花环做辅助,多见为单环,二环,六环,九环,十二环(这些数字均代表不同含义),在框架的四周配以一个或两个窄边框。而图案中的花环则被称为“萝拉”,并排列成对称的顺序,色彩十分鲜艳,体现了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所以,在传统“苏扎尼”的构图中,这些手做艺人也隐喻了自然观与宇宙观哲学思考。(图12-1、图12-2)

图13-1 18世纪 尺寸55x65cm塔吉克斯坦彭吉肯特市的鲁达基共和国历史与区域研究博物馆馆藏 作者摄

图13-2 19世纪 尺寸55x55cm塔吉克斯坦彭吉肯特市的鲁达基共和国历史与区域研究博物馆馆藏 作者摄

另外一种常见的传统“苏扎尼”纹样是以“帕拉克”(天空)为主题的组合构成。整体框架以中心限定几何形进行排列,不同的形状内,从图案的视觉的象征意义里可以看出,图案的只有一个焦点,像太阳光一样从中心放射出去,与此同时,周围图案代表月亮和星星的要素向着中心聚拢,从而达到画面的完整性。其周边用植物和动物做辅助装饰来表达刺绣,而每一种元素的装饰性刺绣品都有自己的名字,这种类型的“苏扎尼”受到塔什干和撒马尔罕区域特征的影响。不论是“萝拉”或“帕拉克”图案,这些刺绣在中间都会有一个中央场地,进行单一组图,或排列成行的整体设计,使整体画面看上去和谐统一。通过心灵感应去感知宇宙与自然,天与地的相通。(图13-1、图13-2)

“对于人及日间活动的动物来说,光是他们进行大多是活动所必须的条件,光也是另一种鼓舞生命活动的能量——热能的视觉对应物。除此之外,光还向我们眼睛解释了生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循环往复的过程。”[5]

在传统“苏扎尼”中常见几何纹样组合,有菱形组合、三角形组合、方形等。将生活中自然物抽象化、几何化,使人们更直观地识记,单独的直线有一种指向性作用,如多重直线组合形成流苏,充满旋律与节奏,菱形、三角形、方形在构图上常以二方连续或四方连续的形式展开,有的按照大小重叠颜色渐变的方式排列,形成一种层次感,是装饰中常用的造型单元之一。

2.配色组合规律

看到“苏扎尼”的第一眼,便是充满活力色彩的图案,使人感到温暖和能量。如果说图案是用来表达语言的,那色彩就是诉说情感的,每一条线,每一个色块的饱和度与色度,都刺激着人们的视觉感官,这也是在高海拔地区,需要明快鲜艳的颜色补充生活中单调的色彩。在传统“苏扎尼”的装饰艺术中,尤为强调对色彩的应用。

根据笔者实地调研发现,传统“苏扎尼”的图形设计与色彩搭配的方法非常多样,几乎每一件作品都是色彩和图形完美的相结合。传统苏扎尼配色方式主要有三个特点,这主要与某些特定的社会因素或者个性因素有关联:其一,使用同一饱和度的色调,在色彩编排中有着强烈的对比,即使差别不大的色调,也可以通过间隔色表现出和谐的色彩搭配;其二,当两种或者两种以上的色彩组合时,通过相同色彩的重复组合,体现出一种秩序美,节奏美,韵律美;其三,通过间隔色重新组成第二层视觉色作补充,丰富苏扎尼花色的层次感,是整个苏扎尼看上去有很强的装饰性。因此,不同的色彩进行配色,形成富有节奏的美感,把这些色彩整合在一起,就可以表达出丰富的情感思想。

图14-1 20世纪尺寸120x400cm作者收藏 作者摄

图14-2 20世纪局部 作者收藏作者摄

图14-3 20世纪 局部作者收藏 作者摄

在传统苏扎尼的色彩运用方面,塔吉克斯坦人民有自己倾向的色彩搭配的喜好,主要体现为为红、黑、黄、紫和其他组合色。红色具有神秘色彩,将火红色作为植物纹饰图案色彩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红色有非常强烈的视觉效果能够通过色彩传达给观者最直接的意识;黑色给人以肃穆庄重、素雅端庄之感。崇尚黑色和崇尚白色一样,同时也源于阿拉伯世界崇尚黑色的习俗;黄色的喜爱某种程度上是与生俱来的,黄色乃黄金之色,象征着富贵、尊严、华丽、在塔吉克斯坦的认知中也是高贵的象征。在苏扎尼的色彩搭配中也加入冷暖色调的组合,对比的应用,红色和绿色、黄色和紫色、白色和黑色的强烈对比,彰显了图案的视觉冲击力,符合了装饰审美情趣和对色彩的生理需求。(图14-1、图14-3、图14-3)

综上所述,传统“苏扎尼”的配色组合规律对形式语素的表达,都是视觉语言中情感表现的一种形式。强烈的色彩感创造出了强调规律的形态特征,很纯粹地传达出一种民族风格以及传统手做艺人对自然的认知与悟读。

三、彭吉肯特传统“苏扎尼”的手做工艺特色

传统“苏扎尼”手做技艺利用手手相传的方法,选取当地优质的丝绸做基底,以花草等植物染色后的长绒棉做绣线,结合多种工艺技法手做而成,现藏的“苏扎尼”经历一个多世纪依然历久弥新。

1.刺绣工艺

“苏扎尼”作品通常由两块或两块以上的片段组合,其中装饰线被铺设在织物上凸起的地方进行缝合,利用棉线,毛线,丝线或金银线,非常巧妙的在不同织物上缝制在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作品。

大多数“苏扎尼”使用两种传统刺绣方法:一种是BASMA(巴斯玛)针法。使用这种针法,首先将长股线铺设在织物表面上。然后用对角排列的短针缝线固定这些针脚,这种针法对于覆盖面相当大的区域非常有效。外观在表现性质上的不同,其缝合后的效果看起来也是有所不同,具有光滑,精细,规则和平坦的特点。在其他的绣法中刺绣的区域呈现出几乎三维的特征和纹理,从而充分展示了丝绸的光泽。(图15)

图15 19世纪 尺寸280x163cm塔吉克斯坦彭吉肯特市的鲁达基共和国历史与区域研究博物馆馆藏 作者摄

图16 17世纪 局部 塔吉克斯坦彭吉肯特市的鲁达基共和国历史与区域研究博物馆馆藏 作者摄

另外一种刺绣工艺类似我国“填挖绣”的工艺,并配合“链”和“缎”的手法,用单线构图作为基本架构,组合成图形使用。其特点在于能使制作出的图案纹样,凸出于基层布料,产生一种浅浮雕的视觉效果。它虽是民间常用的制作手法,但是在“苏扎尼”中却起到妙笔生辉的作用。“挖绣”顾名思义,其制作工艺是利用棉线或丝线材料密集的填充出所需要的图案,其内部以多层棉线缝制在底层中,再用有规律的针线把图案以及周边锁边绣牢,从而使所绣图案纹样凸起;“挖绣”,技法较为复杂,通常以白色棉麻布为底,再以黑、棕色布剪成大致所刺绣图案,用工具剔除图案中不符合需要的纹样,并在图案的空白处搭配以整体作品所需颜色明快的布料,这种挖补绣法,可以在黑色线条的纹样中衬托出色彩鲜艳的图案,色相对比强烈、色度明快,这类刺绣形式多应用于大型“苏扎尼”作品。(图16)

2.染色工艺

传统手工做“苏扎尼”染色需要12种天然颜色,经笔者调研,基本都已失传。当地艺人经过多年潜心研究,已研制并调配出部分配色。例如有一种被称作“靛蓝”的颜色,其色彩表现美轮美奂,极具感染力,在对颜色的提炼中使用当地特有的一种阔叶植物“乌苏玛”的叶子与桑葚混合提取颜色,通过发酵后加入生石灰便可以提炼出了一种靛蓝色;红色通常使用的天然染料包括:茜草,胭脂虫,青黛,石榴皮和漆树等混合提取;绿色则由藏红花中的黄色混合靛蓝与黄色树木调配而成;核桃皮,开心果树的叶子与铁锈(氧化铁)的配比则可以得到黑色。而在棉线着色时,彭吉肯特地区的手作匠人们一直遵循的古法手作技艺,首先,需要把棉线完全浸泡在常温染色液体中48小时,然后加热,温度控制在70—80摄氏度左右,再上下搅动,温煮5小时以上,浸泡自然冷却。反复操作两次。最后,将染好色的丝线或棉线取出放置在常温清水桶里浸泡,不断抖动、翻搅洗去浮色,晾干后基本可以达到所需要饱和度和纯度很高的色彩,每次染色只能染一种颜色,它能保持丝线或棉线久洗不褪色。(图17)

图17 19世纪 尺寸200x300cm塔吉克斯坦私人收藏馆馆藏 作者摄

四、传统苏扎尼的文化传承

1.对美学思想方式的指导作用

塔吉克斯坦民族在创造了灿烂的地域文化,艺术个性鲜明,千姿百态。从早期“苏扎尼”到现代“苏扎尼”,民间艺人们把审美与艺术问题同宇宙、社会、人生的根本问题直接联系起来加以观察和思考。长期以来,对美的发现坚持从个体到社会,在大自然中寻找,从而把具有深刻哲理的美提到了重要的位置,并以直观的方式来表达。以“苏扎尼”为代表的民族文化有其共性,又有其历史性,同时也具有社会的多样性与阶层性,在区域观念中通过类比、意会、谐音、表征、双关等手法,隐喻趋吉避凶的生活态度。“苏扎尼”所表现的感情与独有的语言是具有顽强生命力的作品。

2.对民间传统艺术的情感表达

传统“苏扎尼”作品中都融入了世间百姓对生命、对社会、对世界的理解。在制作内容上,追求自我完善的民族装饰形式美;在表现手法上,追求夸张变形,并赋以象征和寓意;在装饰形式上,通过点产生节奏和韵律感;在间架结构上,强调均衡、对称、有稳定感,更符合装饰美的要求;在赋色配色上,展现色彩的鲜艳,情感的流露;在制作手段上,注重概括和凝炼,将自然形态规律化。“苏扎尼”正是具有传统的造型语言和手工特质,再现每一历史时期人们的情感和生活,成为最纯粹、最直接、最真实的艺术源泉,成为最具有创造力的民族艺术,所以才让受众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亲切感,这种带有“温度”的艺术作品是利用现代化流水线与工业的理性所无法比拟的,当下,我们需要重新审视当代的艺术行为,寻找符合人性感情的艺术方向。

结语

从历史上看,“无论是纯粹的艺术还是实用的艺术,图案都不仅是审美好看,其本身或多或少都在传递着一定的文化信息”。[6]所以我们需要更加注重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丝路沿线各国文化的不间断融合,使这里形成的特有的人文区域和文化系统,成为众多学科涉及和关注研究的对象。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日本信托基金项目“支持中亚丝绸之路”次区域研讨会中获悉,“关于‘丝绸之路:泽拉夫山廊道(彭吉肯特-撒马尔罕-颇肯特廊道)’跨国申遗工作”已经开始”。这势必会为传统“苏扎尼”手做工艺和艺术形式的复兴提供一个非常好的发展平台,同时还能不断开辟新的市场。现在,华丽的手做“苏扎尼”作品更加壮观,引人注目,这是艺人们需要去发掘和创新的市场。有市场才有发展和创新,这也能够为明天的生活创造更高的价值体现,让民族手做艺术走进现代国际化的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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