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后生小子,名唤作李修文,是也不是?区区唐寅,一字伯虎,又字子畏,一连多日,见你抱着我的诗愁眉不展,不知道从何落笔,心生恻隐,故而现身指点你一二,感谢的话不用多说,如你所知,我也不在乎。你问我打何处来?对你说也无妨:显然,我已长生不老,就算肉身消亡,我的魂魄,却早已在无尽清虚里进出自如,是为出神入化。不相信?小子,你到底是个凡胎,和世人一样,都被我晚年之号“六如居士”给蒙蔽啦,殊不知,佛禅一道,不过是我的酒;清虚之学,才是我的药。吾友祝枝山,到底是知我晓我,在给我作的墓志铭里,他早已经写下了如斯之言:“其学,傍及风鸟、壬遁、太乙,出入天人之间,将为一家学,未及成章而殁。”
祝枝山又说:“其于应世文字、诗歌不甚惜,意谓后世知不在是,见我一班已矣。”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不大看得上我写的诗,非也,枝山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岂止是我的诗,当我在世时,心神气魄,手足肝胆,乃至整个一场生涯,我都看不上。还记得我的绝命诗吗?它是这样写的:“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后世之人论及此诗,多半说我颓丧恨世,非也,提醒你小子注意,最后一句,“只当漂流在异乡”,其中大有沟壑,这个“异乡”,可不是在说什么家破人亡之恨,它实际上是说,我的肉身,就是我的家乡——此生将了,来世俱在,而我已自足,我已圆满,心头的佛道因缘,人间的花鸟虫鱼,不过是我自足圆满之后的手足和肝胆,我说它们在,它们便都在;我说它们不在,它们便都不在;所以,这“异乡”之句,不是哀号,而是喜悦,不是一声叹息,而是一缕青烟。
小子,你也不必惭愧,看不透我这几句的人多了去了,我谁也不怪,人这一世,苦啊!举目四望,何处不是遮了我们耳目的业障?道家所言之五劫,佛家所言之七苦,看那花间枝头,再看那眼前腮边,可有一处不曾沾染?穷苦放在一边,只说富贵人家,一个婴儿呱呱坠地,锦衣玉食在等他,皇帝宰相的女儿在等他,所有的点将封侯之地都在等着他,可是千万不要忘了,树倒猢狲散也在等他,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都在等着他。旁人不说,只说我,年方十五,即以第一名考中苏州府学,彼时之我,不管六字真言,还是释迦教化,哪一阵风吹过来,不是我的耳旁风?上得山去,以为自己能看见金銮殿,下得山来,直道自己不过是风尘暂住;剑刃上的白肉,我是踮起脚便去够,烈火中的蜜糖,我是低下头便去尝。对了,那阵子我写过一首诗,《夜读》,想来你也该是读过多少遍了:
夜来欹枕细思量,独卧残灯漏夜长。
深虑鬓毛随世白,不知腰带几时黄。
人言死后还三跳,我要生前做一场。
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
如你所见,这几行诗,写的绝不止是我,更是天底下多少未开天眼的入世之人,如若不信,你就好好看看你的身边,又有哪一个不想将腰带染黄,不想再大做一场?要么西装革履,要么衣衫褴褛,一个个,都在兴冲冲地出门,都在热烘烘地厮混,忽而马云和马化腾,忽而CBD和P2P,管他老的少的,人人都要做那得陇望蜀的斜杠青年,这一切当然并不新鲜,放在明朝也是一样:赶考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皇榜之下,人多得挤破了头。而今再要我说,我却不会再说他们看不穿,要我说,这便是铺天盖地的可怜,不论旁人,只说我,仍是在我的墓志铭里,祝枝山上来便说我少年时“一意望古豪杰,殊不屑事场屋”,别小看这几个字,他可算是说到了要害:彼时之我,除了马踏飞燕的豪杰,除了红袍加身的状元,眼睛里哪还看得见半行俗世人迹?人这一世,都说穷酸气误人,要我说,无缘无故的英雄气却是误人最深——万物始末,都发于幽微,幽微运转,至深至切,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譬如天之穹庐,转眼便化作铺天高墓,既然如此,就只有入乎其中,出乎其外,方能算一场生涯,而我呢?我的眼里却只有我,未曾匍匐于任何幽微之处,看见白马,便以为自己是那马上的英雄,看见朝靴,便以为它们在等着自己穿上去登堂入室,至于那白马之侧的白骨,朝靴底下的蚁虫,我都当作没看见,又或是,看见了也当作自己并没看见。
何以说天之穹庐转眼便化作铺天高墓?且让我一一指点给你看:江山辽阔,却是兴亡之墓,一草一木,自生自灭,不管刀剑破空,还是火炮连营,我都只管容下,哪曾管过你改朝换代?反过来,这一兴一亡,总叫你玉砌不再,朱颜更改,天损了一角,地残了一方,它难道还不能算作是辽阔江山之墓?不说远了,只看近处,只看自己的身边:河水为溪水之墓,镜子乃人子之墓,树木以殿宇为墓,殿宇又以火光为墓,可说是无边无际,又无休无止,此中真意,我早已有醉后之诗以为证:
坐对黄花举一觞,醒时还忆醉时狂。
丹砂岂是千年药,白日难消两鬓霜。
身后碑铭徒自好,眼前傀儡任他忙。
追思浮生真成梦,到底终须有散场。
——黄花之前,还是再干一杯为好,只因为,醒是醉道理,醉是醒家乡,小子,用你们的话说,那么,就活在当下吧。反正丹砂也做不成长生不老之药,鬓上之霜本就是白日所添,你叫它消,它如何消得了?所谓身后碑铭,不过是自欺欺人,可是眼前众生,又有哪个不是在这自欺欺人里忙碌未休?到了此时,再看这一辈子,从头到尾,不过是梦中之梦;小子,再次提醒你注意,一如既往,要害来了,“到底终须有散场”,你不妨将“散场”两个字与我之前所说的“异乡”二字相映相照,它们一样大有沟壑啊!你且仔细看,仔细听:黄花与酒,醒与醉,更有千年药与两鬓霜,生前幻影和死后真梦,哪一个跟哪一个不是互为彼此之墓?而惟有“散场”既是墓,又不是墓,说它是墓,因为它埋葬了我,说它不是墓,因为我也埋葬了互为墓穴的一切,甚至连同我自己,到了此时,你大概已经恍然开悟:惟有在“散场”里住下,此身才能因缘具足,才能孑然一身,浑不顾是谁埋了谁,反正我早已埋了我,不是吗?
说起来,我一头扎进峰冢高墓,是在我二十四岁的弘治九年。那一年,先是我的父亲中风而亡,要知道,我虽长子,打小却是父亲的掌上之珠,他这一去,等于是我胸前的骨头被抽空了,面对他的死,我目瞪口呆,吓傻了,可是,我都还来不及伤心,紧接着,我肋间的骨头也被抽空了,那便是,我的母亲也跟着父亲走了。自此开始,我上半身的骨头一概被抽尽,再走路的时候,每往前一步都是踉踉跄跄,当我抬头看天,只见得重重浓云遮住了人间的大半截,且似乎随时都会俯压下来,黏稠地但却是牢牢地将我盖住;还有我的脚,我的脚自打踩进了一个“死”字,就像是踩进了越陷越深的泥淖;果然,没过多久,我的腿骨,我的踝骨,全部离开了我的身体:母亲死后不久,内人死,内人死后不久,儿子死,儿子死后不久,妹妹死,小子,听我说,那是真惨啊,骨头被抽空之后,我早已变成了一具全无人气的游魂,可是,这行尸走肉还要躲避天上的层层浓云,对,这浓云,仍然是一个“死”字,它一时如恶龙翻卷,一时又像张开了血盆大口,我走到哪里,它便跟到哪里,可我又能怎么办?也只好拖着残存的最后一口气,在这里躲,在那里藏,终有一日,我实在逃不动了,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心里却在喊:我实在跑不动了,天上的墓啊,你早些降下,早些将我埋了吧,然而,如你所知,我竟然活了下來——可是,活下来了又怎么样?活下来,终我一生,我也是个活死人,这莽荡人间,不过是我的活死人墓。
后人论诗,多半对我闭口不谈,其因有二,一是我惯于白话入诗,面对我,准备了诸多文言的先生们哪里有下刀之地呢?时间久了,诗之一途上,我便变作了一个妾生子,有衣有食,已经是上天开恩,那深宅华屋里的张灯结彩,怎能和我再有半点干系?二来是,还是因为白话入诗,望之浅显,一石一砾皆是脚边之物,又多发意气之言,如此一来,就算有人冒着大不韪去言说一二,都只好钻在我的意气之言和几桩横加我身的风流韵事里出不来,人说我为人轻浮,他们便说我作诗也轻浮,人说我癫狂无行,他们便说我果真不堪入目,真是笑话,我对他们只能报以一声冷笑:这些人,没有像我一样全身的骨头都被抽空,没有像我一样躺在地上绝望地等待死亡掐住我的喉咙,所以,他们哪里知道,我诗之浅白,不过是身怀了菩萨一般的心肠,既可怜自己,也可怜旁人,再挤干了诸多血泪、典故和似是而非,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如此,才免除了触及我诗之人再入了执迷和魔障呢。当然,我也不怪他们,他们和所有根底浅薄之人一样,惟有用轻慢和中伤才能掩盖他们的不得我门而入。
可是小子,你我有缘,是也不是?因此,我便要对你道明:之前,我的确对你说过,我的诗,我的手足肝胆,我都看不上,那不过是我明心见性之后的不惹尘埃。但是,当我天眼未开尘埃遍体之时,诗,仍是我的裹尸布,仍是我的墓中回忆录,甚至不止于此。这么说吧,几乎每一首诗里,我都在当叛徒,当反贼,马上马下,都跳跃着一颗僭越之心——白话入诗,说来简单,在我之前,哪个不是遮遮掩掩?哪个如我,早早横下了一条心,将那诗里的绳索,譬如韵脚,譬如对仗,一一悉数割断,在最没有诗的地方写出了诗?实话对你说,我哪里是在写诗?我是在造反!造谁的反?造死亡的反!惟有如此写诗,我才能够些微觉察到自己的这具躯体上冒出的丝丝热气,好似枯木上钻出的一点两点的新绿,好歹都是生机和生趣。
所以,后世写诗之人里尽管也有几个仿我肖我者,但是多不切肤,也就遁入了浮萍之境,就说清代的宋湘吧,他的那些句子,譬如“酒行可起只须起,不唱一声行路难”,譬如“我与青山是旧游,青山能识旧人不”,看似不增不减,实则有泥有水,多不称我的意;在我死前三年出生的徐渭徐文长,据说半生为我倾倒,惯用我之语气作诗,忽而“嫁后形容难不老,画中临榻也应陈”,忽而“怜侬正是文君辈,不嫁成都渴死人”,对不起,这不过是照猫画虎,空有皮相,究竟还是自说自话的疯言疯语;还有人说我与前人黄巢颇有契合,“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也好,“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著尽著僧衣”也罢,其流风余韵在我的诗里多有见到,对不起,我还是不认账,黄巢之诗,多狂多妄,狂妄未尽,再转作了余恨,而我,我说了那么多,其实无非只在说一句:好好待着吧,不然你想怎么样,你又能够怎么样?就像下面这首诗: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高山上。
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你看看,来便来了,去便去了,除了来去,别无一字,世间的可怜人等,不要着急动容,这红日白云,这四海五湖,何曾为你有过半点动容?你的长袖善舞,你的意兴阑珊,全都被它们看在眼里,然而,仅仅只是看在眼里,说到底,你不过是来到过它们的跟前,又从它们的跟前离开了。好了,闲话休提,小子,你可能要问,既然如此,我写了那么多诗,难不成全是无心插柳和水波不兴?果然如此的话,我写的诗,和那些和尚们写的禅诗又有何不同?少安勿躁,且让我再说与你听——我诗之第一处关隘,不在他处,首先便在一个“死”字上,暂不说那些赤裸之语,类似“积金到斗都是闲,几人买断鬼门关”和“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只说那些吟风弄月之句,类似“今日花开又一枝,明日来看知是谁”和“花前人是去年身,去年人比今年忙”,字头句尾,无不都藏着一个“死”字:我惟有先在“死”字里扎下根来,当更多的死亡甚至是我的死亡襲来,我所扎根的那个“死”字才能被我操持于手中,当作盾,当作方天画戟,当作金刚不坏之身,之后,再直迎了更多的死亡,去抵挡,去消磨,去刺破。最终,它们都会迎来气血难支之时,双双仰面倒下,相互抵消,彼此投降,而我,一个活死人,终将能够继续活下去。
说完了“死”字,单说一个“秽”字,你没看错,我要说的,就是污秽。书接上回,话说从头,让我们从清虚之学说起——“以污试诚”四字你可曾听过?要是不知道,我便与你说清端详:古今道教,多以世俗为污为秽,所谓世俗,既是在说世俗之人,也是在说世俗之心,而在这世上,如此之人与如此之心难道不是鳞次栉比吗?如此一来,在我们的修炼之途中,注定就要遇见千疥万疮,怎么办?也惟有一条路而已,那便是,走近了它们,再抱紧了它们,然后,要么一口吞下,要么埋头舔舐,就好像王重阳死后,仍以棺中散发恶臭的尸首试验众弟子,众弟子却绝不撒手,棺木继续向前,最终,弟子们的鼻前,迎来了缭绕不去的幽兰之香。我也是如此,一段广为人知之事是,三十岁那一年,我赴京会试,和江阴巨富之子徐经一同被卷入科场弊案,随后被逮入狱,在狱中,终日里我都“举头抱地,涕泪横集”,不用说,终日里我也都身在污秽之中,只是,我要感谢那遍地污秽,是它们,让我觉察到自己的不清洁,并以此告诉自己,这一生,你也要继续不清洁,唯有如此,再往下过,当污秽扑面而来,我才能对它们说:我早已身在污秽之中,我们其实是一伙的。
对,我和污秽,是一伙的。小子啊,你再看,到了此时,我是不是就像善用了一个“死”字去抵消死亡,又用一个“秽”字抵消了遍地腌臜? 有关此字,我曾留下不少艳诗浪语,我不再举例,你且自寻佐证吧。什么什么,你说那首“碧桃花树下,大脚墨婆娘,未说铜钱起,先铺芦席床”?那才哪里到哪里?而且,这个“秽”字,绝不仅仅说的是淫秽啊,说得过分一点,我的哪首诗不是将那花好月圆扔进了污秽,再带着花好月圆,就像带着私奔的新娘一样从污秽里脱身而出?好啦小子,这话题到此就打住了,接下来,我要再对你说起一个字,这个字,叫做“癫”。让我们先从一首诗来认识它,这首诗,作于江西宁王府,其时,宁王朱宸濠向天下文人士子亮出了招贤榜,鬼使神差,我竟动身前往,未几便踏上了归途,宁王府里消磨时,我作了这首《诗赠宁王》:
信口吟成四韵诗,自家计较说和谁?
白头也好簪花朵,明月难将照酒卮。
得一日闲无量福,作千年调笑人痴。
是非满日纷纷事,问我如何总不知?
——吟诗作赋,不过信口胡言;自酬自唱,浑似自斟自饮。白头之上,也要插上红花,明月当空,依然照不亮我空荡荡的酒杯,此事真是古难全啊!怎么办?那就安居于无是无非之中,再写两句笑人痴笑我呆的诗吧,何必非要迎来那是非当头和图穷匕见之时?果真到了那时,你再来问我谁是谁非,我又能去问谁呢?小子,你可能又要忍不住问了,此一首诗,无非是几句警世叹世,何来一个“癫”字?不要急,我再慢慢说与你听:你道那宁王是什么人?那可不是诗里的反贼,那可是世上的反贼!入他王府不久,我便察觉到了他的谋逆之心,几乎与此同时,“癫”字即上了我的身:高朋满座之间,我敢起得身来厉声斥骂;千金名媛之前,我敢当众撩起衣袍;直至后来,我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当街里裸奔不止,是的,你没听错,就是裸奔,一边裸奔,我还一边叫嚣:我,唐伯虎,宁王的贵客,就算我指天欺地,尔等之中,又有哪一个能奈我何?暗地里,我却心细如发,当宁王不信我是真的已入疯癫境地时,我也作诗给他,好让他相信,我时而癫,时而不癫,如此,才能算作真正的癫。
小子,好险哪,装疯卖傻了好一阵子,我才被宁王放归,不久之后,宁王果然造反,终不成气候,早早便被那个著名的王阳明掐死在了腹中。你看,一如既往地,就像我用“死”字去抵消了真正的死亡,用“秽”字抵消了满目的秽乱,这一回,我又用一个“癫”字逃过了化作现实的癫狂,至此,关于我的诗,我已经告诉了你全部的正确答案——我的诗,就是我的人;我的人,就是我的诗。死,秽,癫,这三个字,既是我人活一世的难关,也是我难关前的长矛和云梯,将它们放置于诗中,它们也讲韵脚,只不过,这韵脚是活死人的行囊、酒壶和笔墨纸砚,它们也讲对仗,只是这对仗单单奔向身外与心内之苦,再与之耳鬓厮磨,一直到双双都化为了乌有。到了最后,如我之前所说,我便埋葬了一整座尘世,我只剩下了一个《五十言怀》里的我,正所謂:
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
漫劳海内传名字,谁论腰间没酒钱。
诗赋自惭称作者,众人多道我神仙。
些须做得工夫处,莫损心头一寸天。
呔!后生小子李修文,我的诗,我的人,我就对你说到这里了,此番前来与你相谈,不过是我动了凡心,起了妄念,以为人间仍有知我解我之人,可是,我见你始终瞠目结舌,心中便已数次暗道了不好,说不定,我之轻言细语,偏偏被你当作了当头棒喝,我之电光石火,却又一再被你轻易放过。这也不怪你,这也不怪我,人间天上,终究都是自说自话,就像我,我以为的出神入化,弄不好只是把眼睛蒙上了的画地为牢;就像你,看上去的冥顽不化,弄不好恰恰是看清了一个我自己也没看清楚的我,到头来,人间天上,无非是:你去找你的下榻处,我去回我的桃花坞,小子,你告诉我,是也不是?
【作者简介】李修文,湖北荆门人。出版有长篇小说《滴泪痣》《捆绑上天堂》,中短篇小说集《闲花落》《浮草传》,散文集《山河袈裟》《致江东父老》等。曾获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新人奖、电视剧飞天奖、大众电视金鹰奖等多种奖励。现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武汉市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