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姑形象的文化意涵

2020-04-22 06:52陈世昀
关键词:正月十五厕所

陈世昀

摘 要:随时代演变,紫姑从一被虐死的小妾,成为女子卜筮祈福的对象,迎祭的时地、方式,实则和其背后所象征的文化意义相关。紫姑由于属凶死,就传统意义上属于厉鬼,人们基于畏惧和怜悯心态迎祭之。一开始迎祭紫姑只是流传于某地区的活动,但却不因时地的改变而消退,反而由于紫姑隐带着蚕神、农神、厕神、求子、乞巧等功能性,加以人心中对弱势者的同情悲悯,以及对凶死者的畏惧,在虔敬祈求与游戏似的放松结合下,流传至今,成为一古老又适今的民俗,既承继传统,又承载着人对幸福的愿望!

关键词:紫姑;正月十五;厕所;《异苑》

一、前言

中国民间信仰十分多元丰富,在万物有灵、凶死为厉的思维下,几乎何处不有神、有灵皆成神。除了目前广为人知的妈祖、关公、观音等神祇外,笔记典籍常出现“紫姑”,流传至现今,其名声虽不显赫,却是渊远流长,至少在魏晋南北朝刘敬叔《异苑》,便提到其身世,至唐宋身份有所转化,名字叫何媚,形象也更为多样,元明清迄今,则仪式、功能更丰富多元,流传迄今。

有关紫姑起源、流变、民俗、特征等研究不少,如着眼于六朝时期,结合当时的民间宗教和社会背景,以突出女性鬼神的意义。林富士《六朝时期民间社会所祀“女性人鬼”初探》,刘苑如《性别与叙述----六朝志怪中的女性阴神崇拜之正当化策略》,张承宗《魏晋南?朝妇?的宗教信仰》等 [ ];有看到宋代紫姑形象的巨大变化,从小妾到善医、卜、诗词棋画的女仙、才女,如赵修霈《宋代紫姑的女仙化及才女化》[ ];亦有细致地讨论了紫姑的源流,兼及男女厕神厕鬼,以及各朝代的变化,如黄景春:《紫姑信仰的起源、衍生及特征》,巫瑞书《“迎紫姑”风俗的?变及其文化思考》,田祖海:《?紫姑神的原型与?型》,潘承玉《浊秽厕神与窈窕女仙紫姑神话文化意蕴发微》,谢明勋《“紫姑”故事?变析?─以文献资?考察为主》,庄伯和《厕神、厕鬼》,?继富《紫姑信仰?变研究》,郭?《厕神紫姑探析》,?朝枝《紫姑研究─厕?之起源及其?变》,陶子珍《紫姑的信仰活动及其相似的传说习俗探析》等[ ],虽然学者对紫姑源流、相关思考,研究相当透澈,但仍有些未尽之处,如为何是正月十五,此时间点的特殊意义、为何在厕间、猪栏间等,紫姑信仰所表现的意涵等等?

因而,本文在诸位前辈的研究基础上,不再进行源流探索,而紫姑自宋后,与前代相较,变化较大,随着社会的发展,增添传承扬弃旧有民俗文化,以见其生生不息。为求更贴近紫姑原始文化的内涵,本文拟以宋前紫姑的记载为主,辅以其它朝代文献,采用人类学、民俗学、神话学等研究方式,探析紫姑形象的文化意义。

二、迎祭紫姑时地与内涵

(一)时间:正月十五

迎祭紫姑的时间大约在一月十五日,最早记载紫姑的《异苑》:

世有紫姑神,古来相传,是人妾,为大妇所嫉,每以秽事相次役,正月十五日感激而死。故世人以是日作其形,夜于厕间或猪栏边迎之。[ ]

由《异苑》记载我们可以看到,紫姑死于一月十五,因而若迎请紫姑,多选在此日的夜晚。只是这里并未交待紫姑是如何死,但无论是自杀或是被杀,总归非正死。《荆楚岁时记》引《异苑》亦有同样说法。而如唐佚名《显异录》,亦提及“其妻妒之,正月十五阴杀于厕中。天帝悯之,命为厕神。故世人作其形,夜于厕间迎祀,以占众事。”则明确告诉我们,紫姑是十五日被杀,上帝怜悯才成为厕神,因而夜间迎而祭祀。迎紫姑之时间原本在元宵,然至宋代,请神时间“亦?必正月,常时皆可招。”[ ]只要有需要,任何时间似乎都能迎请紫姑。然即使如此,迎祭紫姑仍以十五为主。一月十五除了是紫姑忌日外,其特殊性也恰好与之结合。

首先,月亮被视作可以死而复生,月的变化如同生命的循环,紫姑死于月盈,又在月盈被迎祭,这象征一种生命的循环。而古时以农业为主,孟春为农活之始,通常要进行一系列仪式,如《礼记·月令》记载:“是月也,天子乃以元日祈谷于上帝。”而十五是第一个月圆,在此月迎神祈福占卜,预知未来一年农耕与吉凶。但随着十五元宵狂欢的形成,节庆时间的放宽延长,迎紫姑时间略有改变,但仍以十五左右为主,迎祭紫姑的活动也与之结合,成为元宵民俗活动的一部分。

(二)地点:厕间、猪栏间

无论是《异苑》、《荆楚岁时记》、《显异录》等,都直接间接指出紫姑死于厕间。而相关称呼,如坑三姑、七姑(戚夫人)等,都暗示其与厕所的关系。

由于死去的地点在厕间,而猪栏近厕,故迎接祭祀之处即于二地,这说明其为厕神之因。《汉书·燕刺王刘旦传》载:“……厕中豕群出,坏大官灶”,师古注曰:“厕,养豕溷也”[ ]即古时候厕所常位于上方,与猪圈合为一。因而,此解释了为何在厕间或猪栏边迎之。

人虽不得不出入厕所,但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都不愿意多作停留,因而厕所一般建在边缘地方,被视作“至秽之处”,故又被称为“溷”、“圊”。胡梧挺指出,在中古时期,厕所被视作“寒气”汇聚的场所,而厕所中的一些陈设物品可以治疗某些由“鬼神”导致的疾病。[ ]因而在厕所遇见的,无论神鬼,多非喜事,常带有祸患,如《续玄怪录》提到,“厕神每月六日、十六日、二十六日例当出巡,此日人逢必致灾难,人见即死,见人即病。”《搜神記》中庾亮,厕中遇一如方相之物,后死。《幽明录》记一清河郡新太守如厕,遭大如豚咒。《幽明录》阳起母如厕见鬼,等[ ]。由于厕与猪栏的关系,想象中的厕神,有些具有猪的形象,如牛肃《纪闻》,“有厕神形见外厩,形如大猪,遍体皆有眼,岀入溷中”、“忽见两手据厕,大耳深目,虎鼻猪牙,面色紫而斒斓”。这种对厕所的恐怖想象,主要与厕所环境上的特点有关。同样的,如厕亦有少数福大者遇到喜事,如《异苑》中的陶侃如厕,见自称后帝者,预言未来富贵,并留印作公字于秽地。但相较而言,据谢明勋研究,厕所遇到坏事的机率远大于好事[ ]。而就现实,厕所也发生不少刺杀、挟持、掉落厕所等可怕事件。

厕所与猪栏相邻,因而在厕间或猪栏边迎之,或有将紫姑与厕神和猪神结合之意[ ]。猪具有丰饶、多产的象征,迎紫姑应带有多子丰饶的期许。而无论是厕间或猪栏间,自然联想到粪土,粪土离不开土地、农地,而人民常称地母,将土地孕育作物与女性生产联接。而粪土又和如愿的民间传说结合,如《录异传》的如愿能实现愿望,后遭打逃入积薪粪[ ]。显现粪土的双重性,除了不洁,甚至遭致恐惧死亡外(历来许多厕所相关的恐怖故事),同时也隐藏着心想事成(如愿),甚至影响到农作物收成(施肥)。这恰好与众人卜问祈求“卜未来蚕桑”有关。而十五日,人会祭祀蚕神,而紫姑能卜未来蚕桑,因而紫姑有蚕神功能。

紫姑与厕的结合,除了最直接因死于此或弃尸于此,厕所隐含的特殊意义,以及女性带有的神圣和禁忌性,使紫姑此一身世多舛的女子,成为厕神。虽然随着时代的改变,厕所已不像旧时的令人恐惧,后代迎请紫姑也从厕坑移到了堂屋,但她与厕所的联系却始终不绝。

(三)迎请与占问

《异苑》提到:

故世人以是日作其形,夜于厕间或猪栏边迎之。祝曰:“子胥不在”是其婿名也;“曹妇归去”,曹即其大妇也;“小姑可出”,戏投者觉重,便是神来 ,奠设酒果,亦觉貌辉辉有色,即跳躞不住。能占众事,卜未来蚕桑。

这里可以看到几点,首先“作其行”,即作一个代表紫姑的偶人,这即弗雷泽所说的“交感巫术”[ ]以让紫姑凭附其上。由于神鬼莫见,故只能以一实体作依据。而时间地点则在“一月十五夜”“厕间或猪栏边”,此外,还有祝词,“子胥不在,曹妇归去,小姑可出。”而紫姑“能占众事卜未来蚕桑”。换言之,最早迎紫姑的方式要在相对应的时地、有凭依物以及祝词,目的是占卜问农事。后世即使繁复化,大抵亦不脱于此,只是卜问项目更多。如唐《显异录》:“故世人作其形,夜于厕间迎祀,以占众事。”仍与《异苑》雷同。

宋苏轼《子姑神记》,“则衣草木为妇人,而置筯手中,二小童扶焉。以筯画字” [ ]相较而言,仪式更为繁复,除了为草木穿衣作妇人外,还需二小童扶持。而由苏轼的见闻则发现,男子也可参与。陆游《箕卜》叙述了南宋民间请紫姑的仪式过程,云“孟春百草灵,古俗迎紫姑。厨中取竹箕,冒以妇裙襦。竖子夹扶持,插笔祝其书。俄若有物凭,对答不须臾。岂必考中否,一笑聊相娱。”[ ]取常见的箕,装以女子的裙衣,让人扶持,并插笔祝书,问的似乎与仕途相关。这里陆游描绘了请紫姑的情况,但却不强调应验的可靠,反倒是带有些游戏心态。张世南《游宦纪闻》:“世南少小时,尝?亲朋间,有请紫姑仙。以箸插筲箕,布灰棹上画之。有能作诗词者……亦有能作时赋、时?、记跋之?者,往往敏而工。言祸?,却多?验。”[ ]以自己亲身遭遇评论紫姑,指出扶乩迎请,能诗词文赋,但言祸福却多不灵验。由陆游、张世南的记载可以知道,紫姑占事的灵验性受到质疑,但尽管如此,迎紫姑仍盛行,似乎带有一定的游戏心理。洪迈《夷坚志》亦有数条扶箕请紫姑的记载,如张外舅寓无锡所见等。许地山指出,“扶箕由妇孺请坑三姑降神作戏,变为士大夫底坦白占卜法,当起于两宋时代。”[ ]坑三姑即紫姑。李剑国也说:“宋人之请紫姑,乃扶乩之术,紫姑变为乩仙,已与俗间于厕中迎紫姑者不同。”[ ]

最迟至宋,紫姑已经成为一泛指的符号,所请来的并非当初被虐死的小妾,而可能是任何的鬼神,甚至冤魂,因此,如宋苏轼《子姑神记》,“盖世所谓子姑神者,其类甚众” [ ]朱彧《萍洲可谈》,“古传紫姑?,近世尤甚……自称蓬莱大仙,多?子也,有名字伯仲”[ ]《夷坚志》,”紫姑神类多假托。或能害人。予所闻见者屡矣。”如《夷坚志》,“南康建昌县民家,事紫姑神甚灵,每告以先事之利,或云下江茶贵可贩,或云某处乏米,可载以往。必如其言获厚利。”然某次依指示招待乞丐,却意外发现请到冤魂,“自是不复事神云”。这里不清楚之前所请是否是紫姑,或是某些冤死孤魂,然最后一次,显然请的是冤魂。又如宋郭彖《暌车志》亦载,临安西溪寨军士将领请紫姑神,神自称武穆降临[ ]。《夷坚志》“鬼降于紫姑箕上。书灰曰、我乃公家所营邸处士中人也。名曰小红。”[ ]就明白指出请来的不是紫姑。这里所请的“紫姑”可能只是附近游荡的冤鬼。但即使如此,人们相信,这些”紫姑”仍能给予需要的启示。

其他朝代,如明《帝京景物略》,“望前后夜,妇女束草人,纸粉面,首帕衫裙,号称姑娘。两童女掖之,祀以马粪,打鼓,歌马粪乡歌。三祝,神则跃跃,拜不已者,休;倒不起,乃咎也。男子冲而仆。”[ ]时间改为十五前后,这似和元宵节庆延长有关。除了束草木为妇人外,还得仿效真人给予妆容衣饰,由二女童搀扶,以马粪作祭品,并伴随着歌乐,紫姑亦会以行动表达休咎。这里点出禁男子参与的禁忌。清江昱《松泉诗集?紫姑乩》,”花糁?朵云帕乌,耳珰一双垂明珠。子胥曹姑俱?在,厕边拜祝迎紫姑……先问寿?后针线。”[ ]提到紫姑的打扮、祝词、迎请地点以及问寿乞巧。清《闽杂记》,“闽俗妇女多善扶紫姑神……,多于是日潜揭门前所贴春联于紫姑前焚之,以为他日必得读书佳婿。”[ ]提到十五日于紫姑前焚春联可得读书佳婿。胡朴安《中华全国风俗志》,“望夕迎紫姑,俗称接坑三姑娘,问终岁之休咎,妇?又有召帚姑、针姑、苇姑,卜问一岁吉凶者。一名百草?,乡间则有祈蚕之祭。”[ ]提到十五号晚上迎紫姑,可问一年吉凶,以及提及类似紫姑的鬼神(或说紫姑别称)。

這里可以看到迎请紫姑以及卜问祈求的内容,由一开始主要是女子参与排除男子,到不拘男女,但多数仍以女子为主。迎请方式,必须先作个“紫姑”,精致一点就为其穿衣打扮;准备卜问的工具(箕、箸、灰盘等);开始迎神念祝文。

扶乩卜问的内容则最早以农事,到宋代出现问仕、吟诵诗词,甚至紫姑已成为请神的代词,如?继富所言“自唐代始,紫姑信仰逐渐向扶乩之术转化,紫姑神也由民间俗神演变为乩仙”[ ],明清以后则问寿、乞巧、问吉凶等,表现民间信仰的多利性,如乌丙安所言:“民间信仰的多功利性还表现在人们根据功利的需求, 强行给他们崇拜的神灵增加职司方面。”[ ]

而迎请紫姑的方式也日益多元、热闹,从《荆楚岁时记》:“俗云溷厕之间必须静,然后能致紫姑。”[ ]到“小儿辈等闲则召之,以为嘻笑。”如郭?研究指出,“从唐到清,尤其是宋代紫姑信仰演变成扶乩之术之后,迎祭紫姑的程序日渐繁琐,场面也越来越讲究、热闹。”[ ]

三、意义

紫姑由一民間受虐致死的小妾,却死而不死,由于其悲惨的遭遇受同情,遂逐渐成为民间的厕神,扮演着受祭以及卜佑的功能,人民对紫姑怀抱着怜悯又畏惧的心理,迎祭态度由虔敬偏向游戏轻谑,

(一)畏惧与怜悯

人们对紫姑的态度相当微妙,同情其不幸遭遇,如《异苑》,“是人家妾,为大妇所嫉,每以秽事相次役。正月十五日,感激而死”、《显异录》,“为大妇曹氏所嫉,正月十五日夜,阴杀之于厕间”、苏轼《子姑神记》,“予观何氏之生,见掠于酷吏,而遇害于悍妻,其怨深矣。”都可以看到紫姑为被大妇妒嫉害死的小妾,换言之紫姑应该是凶死,应为厉鬼。“厉”就是无后乏祀和横死、冤死之鬼。紫姑既是小妾,不入祠庙,似也无子嗣记载,基于“鬼有所归,乃不为厉”的思维,传统会以立祠或立坛祭祀的方式,来安顿、安抚。但紫姑比较特殊的是,似乎一年就迎请一次(或几次),这不知是否和紫姑未为厉有关?与相近期间的其它女性人鬼丁姑、梅姑、蒋姑而言,紫姑似乎低调多 [ ]。

紫姑由于身份地位,即使大妇迫害,“妾虽死?敢诉也”。这说明社会存在着妾无地位,妻妾贵贱有分的现象。刘熙《释名·释亲属》,”妻,齐也,……妾,接也,以贱见接幸也。”据刘增贵研究,魏晋南北朝有两种矛盾现象:一是广蓄姬妾;一是悍妒成风。[ ]故《异苑》,“古来相传,是人妾,为大妇所嫉,每以秽事相次役”,点出紫姑身份是妾,因而对大妇不合理的要求只能逆来顺受。《显异录》也说,“为大妇曹氏所嫉”。苏轼《子姑神传》,“寿阳刺史害妾夫,纳妾为侍妾,而其妻妒悍甚,见杀于厕。”唐律将妻妾关系视为君臣、长幼,[ ]至宋,妻妾区别更大,妾与婢的地位相近,宛如财产玩物。虽然就礼律规范妻妾应该以君臣、长幼相处,然现实中,妻妾一般是争宠矛盾,紫姑受虐甚至死于大妇之手,便可看到妻妾紧张的关系。甚至明《月令广义》将戚夫人与紫姑混为一谈,“唐俗元宵请戚姑之?。盖汉之戚夫人死于厕。故凡请者诣厕请之。今俗称七姑,音近是也。”[ ]显然是关注到戚夫人被吕后虐为人彘,惨遭杀害于厕,同样是大妇虐妾且死于厕的相似性。从魂魄强弱来说,如《左传?昭公七年》子产对伯有的鬼魂的评论,可知身份地位与享用精粗,决定魂魄强弱。加以古时对躯体的完整的重视,紫姑无论是自杀或是被大妇抛至厕间,躯体除蒙上不洁外,更可能成了猪的盘中飧,而李建民从尸有知的角度,论及毁坏尸体以使鬼魂使不为祟的风俗[ ],因而在尸体毁损下,紫姑无法作祟。但其悲惨遭遇引起“天帝悯之”,也让类似际遇者同情,因而在特定时地迎祭。最后,由于厕所的偏僻危险,敬畏厕神也为求一己一家之安宁!

总之,或许是秉持着对为妾女子的悲怜,以及惧怕其为厉的可能,加以紫姑有预测能力,又适逢处于“信巫鬼、重淫祀”的荆楚地带,如林富士所言“自汉末以至六朝时期,江南地区的‘厉鬼信仰,却几乎蔚为民间信仰(巫觋信仰)的主流。”[ ]甚至因为身份的特殊(受大妇虐待的小妾),容易使特定对象感同身受,因而,即使不受祠庙,仍受人迎祭。

(二)游戏与虔敬

《荆楚岁时记》:“俗云。溷厕之间。必须静。然后致紫姑”点出迎祭紫姑的地点在溷厕之间,且必须保持静穆。这说明即使迎请地点污秽不洁,亦不可心存怠慢,需恭敬迎之始可。然迎请紫姑后,气氛或许变得比较轻松,如《异苑》,“又善射钩,好则大儛,恶便仰眠。”紫姑降下后,除了占事,便可以游戏了,或者说,这种占问事物的方式本身便带有一定的游戏成分。随着迎祭紫姑成为元宵节的民俗活动之一,游戏成分加重,如沈括《梦溪笔谈》:“余少时见小儿辈等闲则召之,以为嘻笑。”[ ]这里看到小儿随意地迎召紫姑,似乎不将之作一严肃事件看待。

游戏和虔诚看似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其实是一种心态的放松或紧绷。正月十五迎紫姑,一开始是本着畏惧怜悯的心理,但随着十五元宵狂欢的形成,迎祭紫姑也发展成具娱乐性的活动。对未知事物,人本着虔敬的心戒慎以待,但若流传已久,已成惯例,自然少了些恐惧,多了些随意。倘迎召紫姑是本着目的性,希望预知未来诸事,在迎请的过程势必小心翼翼,避免得罪鬼神。但若是以一种趣味的心态迎请,对卜事的结果不是很相信,如徐铉《稽神?》中的支戬,见家人请了紫姑,便“戏祝”,态度自然游戏地多。但若过于随意,还是有麻烦,如《梦溪笔谈》,“亲戚间曾有召之而?肯去者,??有此,自后遂?敢召。”一般而言,迎召紫姑有一定的仪式流程,若召来却请不走,多半是卜问过程出了差错,而这最有可能在于言辞行为的冒犯而触犯禁忌所致。

换言之,游戏与虔敬常是心态的端正与否,也多是比例问题,迎请鬼神此一未知事物,心中必定畏惧忐忑,带有虔敬之心。此如韦伯所说的,在仪式中所产生的“皈依”感,参与者内心容易感受到救赎[ ]。这就是迎紫姑所带有的虔敬之心,从中感受短暂的静穆。但若作为节庆活动或是闲暇娱乐,态度则轻松多。如苏轼《子姑神记》中的紫姑,“公少?而为赋诗,且舞以娱公。”《搜神秘览》,“紫姑神,世或称之曰紫仙。南方人孟春之月即请之以决事,然至利害大者不能言,善书画吟咏,骚雅之才,尤多清丽。”[ ]强调的不是紫姑卜事的神秘力量,反倒将之作为骚雅之士对待。“无人商?心头事,潜向花间卜紫姑。”“银灯灼灼语喁喁,先问寿?后针线”女子也能在看似游戏中,虔诚诉说自己的心愿。因而,游戏与虔敬常是二者兼具。

四、小结

刘祥光根据其它学者研究指出战国自秦汉以来,占卜可分三大系统,其一和天文历算相关的星占、式占;其二是与动、植物崇拜有关的龟卜、筮卜;其三是人类的心理、生理、疾病、超自然力量(如鬼怪)有关的梦占、厌劾、祠禳。[ ]迎请紫姑属于第三类,透过一定仪式的召唤,迎祭紫姑。迎祭紫姑的仪式一般由妇女主持,最早用以卜蚕桑、卜众事。卜众事在《异苑》并无详细分说,这影响到后来紫姑的卜事有无限可能,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去厄求福。迎祭紫姑一方面是基于怜悯与畏惧,一方面认为紫姑有神秘能力,故基于“报”的原理,献上祭品,请来紫姑,紫姑便回报以卜事,使人在对未来有所掌握下,更能明确目标而不彷徨犹疑。“原本卜问蚕桑未来的内容,亦随着社会人心所需而扩大范畴,参与其事的人亦不再限于妇孺,现实功利的意味因之加重。”

由于紫姑乃凶死,后为厕神,可说兼具神圣与禁忌,一方面人可以从中获得未来的讯息,趋吉避祸,一方面紫姑的出身是低下、死去之地是危险、不洁的。但厕与人又息息相关,不但关乎生理,也能肥沃农作牲畜。再者,越凶险的事物,实际也隐含着越庞大的力量,这也是紫姑能卜占众事的基础所在。

随时代演变,紫姑从一身世悲惨的女性,到成为以女子为主,卜筮祈福的对象,实则和其背后所象征的文化意义相关。一开始迎祭紫姑只是流传于某地区的活动,但却不因时地的改变而消退,反而由于紫姑隐带着蚕神、农神、厕神、求子、乞巧等功能性,加以人心中对弱势者的同情悲悯,以及对凶死者的畏惧,在虔敬祈求与游戏似的放松结合下,流传至今,成为一古老又适今的民俗,既承继传统,又承载人对幸福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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