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儿科打造母乳喂养样板

通过一系列创新举措，复旦儿科实现几乎覆盖100%小早产儿的母乳喂养，成为小早产儿住院期间母乳喂养样板。

2019年8月，上海市公布卫生健康系统第二批“创新医疗服务品牌”，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以下简称“复旦儿科医院”）率先在国内开展对小早产儿的母乳喂养系列举措上榜，引起行业广泛关注。

近年来，母乳喂养日益受到政府和社会重视，前不久发布的《健康中国行动（2019-2030年）》倡导0～6个月婴儿纯母乳喂养。但现实情况并不十分乐观。

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2019年发布的《中国母乳喂养影响因素调查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显示，我国婴儿6个月内纯母乳喂养率仅为29.2%，距离《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11-2020年)》和《国民营养计划（2017-2030）》提出的2020年我国纯母乳喂养率达到50%的目标仍有不小距离，远低于43%的世界平均水平和37%的中低收入国家平均水平。

母乳喂养是新生儿首选的喂养方式，对小早产儿来说更是如此。自2008年开始，复旦儿科医院大力探索和实践母乳喂养，通过开展健康宣教、口腔运动干预、初乳口腔免疫治疗、建立人乳库、母乳闭环管理等一系列创新举措，实现几乎覆盖100%小早产儿的母乳喂养，极大提升了小早产儿的生存率，降低了并发症的发生率，成为小早产儿住院期间母乳喂养全国示范模板。

复旦儿科医院开展小早产儿母乳喂养的历程如何？克服了哪些困难？推出了哪些创新实践？能为行业带来哪些借鉴价值？

母乳喂养困境

据世界卫生组织资料，我国早产儿绝对数量在全球排第二位，每年约有180万早产儿出生。长期以来，早产儿营养问题并未得到足够重视，有研究表明，我国早产儿48%的生长迟缓与营养相关。与国外早产儿高达98%的母乳喂养率相比，我国仅有一成，差异甚大。

母乳对早产儿来说不仅是食物，而且是良药。研究显示，早产母亲的乳汁里除了含有大量的抗体、生物活性成分、蛋白质和矿物质，帮助宝宝抵抗感染、快速生长之外，还含有多种生长因子，促进宝宝肠道生长和成熟，减少喂养不耐受，有效降低坏死性小肠结肠炎、感染等问题发生。

小早产儿母乳喂养的巨大价值与较低的母乳喂养率形成鲜明对比，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复旦儿科医院新生儿重症监护室(NICU)主任曹云分析了主要原因。

一是母婴分离。西方国家即使新生儿因疾病住院，母亲仍然可每日到医院提供母乳喂养孩子。中国有分娩后产妇在家“坐月子”的习俗，新生儿患病住院，母亲不能到医院提供母乳，导致母乳喂养中断。另外，目前国内大多数新生儿病房无法让家长进入进行喂养，原因包括客观的空间不足及感染等安全问题。

二是母乳获得有困难。因早产、孩子患病等，早产母亲容易出现紧张、焦虑等情绪，这导致母乳分泌少，很难保证住院患儿有足够的母乳。

三是母乳管理运行难度大。因母亲不能到医院喂养母乳，只能在家里使用泵奶器泵出母乳，由家庭成员送至医院，交由医院进行储存和使用。在这一过程中，每个环节均需要有严格的操作流程，以确保母乳质量安全。目前，国内仅有少数医院建立了母乳库，为本单位患者提供母乳喂养，运行成本高，今后如果推广，需要各方的支持。

此外，公众对母乳喂养的认知不足也是重要原因。《报告》指出，近半数的婴儿母亲不了解婴儿在6个月内应纯母乳喂养；婴儿出生后能够早接触早开奶的比例仅为11.3%，远低于45%的世界平均水平；遇到哺乳困难时，只有不足半数的母亲向专业医务人员寻求帮助。

1 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新生儿重症监护室(NICU) 主 任曹云。

2 母乳是特殊营养品，易被细菌污染，管理不好会带来很大安全隐患。

多种因素共同制约小早产儿母乳喂养的开展。曹云坦言，2005年，因为一个外籍早产婴儿母乳喂养的需求，复旦儿科医院在被动中开启了母乳喂养的探索之路。那时国内并没有很好的母乳喂养理念，新生儿科救治很小的早产儿也刚刚起步，小早产儿数量有限。

随着小早产儿数量逐年上升，医疗机构面临的挑战也日益凸显。小早产儿住院时间长，易患坏死性小肠结肠炎等危重疾病。越来越多的研究证明，母乳喂养可以降低小早产儿严重疾病的发生率，对婴儿的生长发育十分有益。

复旦儿科医院克服种种困难，做了大量前期准备工作。由于母乳喂养需要良好的管理和风险控制，受限于老院区的条件，复旦儿科医院母乳喂养只是从小范围做起。2008年搬入新院区后，母乳喂养惠及的患儿逐渐增多。

母乳库的使命

复旦儿科医院新生儿重症监护室主要接收小早产儿和患危重疾病的新生儿。过去，科室喂养婴儿基本靠配方奶粉，开展母乳喂养以来，科室倡导家长把母乳送进病房。至2016年，科室每天能收到约15000毫升母乳，最多时可达3万毫升。但NICU病房的宝宝们每天要吃8～12餐，一天下来要“管饱”需要4万毫升以上的母乳，能吃上母乳的宝宝仅占六成，其中母乳能吃饱的仅有75%。

为了进一步促进住院小早产儿母乳喂养，复旦儿科医院NICU开始筹备建立母乳库。为此，新生儿科前期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包括如何提高早产儿母乳喂养率，进行医务人员相关知识培训、家长教育培训、病房场地准备、有关捐赠母乳使用流程管理制定、专业母乳喂养人员培训等。经过一年多的筹备，参考发达国家指南及国内专家建议，NICU在制度、管理、操作和使用流程、人员配备等方面做好了充分准备。

2017年11月7日，复旦儿科医院母乳库正式成立，其也成为上海首个新生儿重症监护室母乳库。

母乳库管理和运行难度并不低，涉及母乳来源、泵奶、运送、储存、使用等一系列环节，事关质量与安全，每个环节都要特别严谨和规范。

曹云介绍，为了保证安全，NICU的婴儿会尽可能使用自己母亲的母乳。“即便如此，母乳送到医院也一定是按母乳库的标准进行严格管理。因为小早产儿是免疫功能低下、很容易发生风险的人群。”

还有一部分妈妈，母乳实在太少，不够宝宝吃；也有一些妈妈可能患有严重疾病，需要服用特殊药物，不能进行母乳喂养。考虑到这样的现实需求，母乳库接受母乳捐赠。捐赠母乳来源于本院住院早产儿的母亲，同时也按照相关规定制定了捐赠和使用捐赠母乳的流程。

为了保证母乳安全，科室会详细与母亲沟通并采集她们的信息，包括病史（特别是传染病史）、饮食和生活方式（饮酒和抽烟）、用药，等等。

捐赠前，科室与捐赠者签署母乳捐赠知情同意书，接受捐赠母乳喂养的早产儿家长也会获得充分告知，签署同意使用捐赠母乳的知情同意书。当前母乳库主要用于提供NICU小早产儿母乳喂养，医师根据患儿需要，与家长沟通，经过告知同意后，由专业人员负责管理，实施使用流程。

曹云告诉记者，目前NICU基本实现100%小早产儿的母乳喂养，其中接受捐赠母乳的占15%～20%。

伴随着母乳喂养，复旦儿科医院NICU还开展健康宣教、母乳闭环管理、口腔运动干预、初乳口腔免疫治疗等创新举措，尽最大可能为患儿提供良好的生长发育条件。

复旦儿科医院由专门的高年资护士领衔组建了院内母乳喂养咨询和宣教团队，开办了对医护人员及家长进行母乳喂养知识的指导培训，由专业医生、护士、营养师等共同为有需求的妈妈提供咨询。

曹云表示，如何促进母乳分泌、如何保证母乳安全、如何保证母亲健康饮食，使理论和实践相结合，有很多专业知识点，需要专业人士的专业宣教。复旦儿科医院大力培育宣教团队，保证其专业性，目前一名护士已拿到“国际泌乳顾问”证书。

母乳管理方面，医院建立了条码化全流程母乳闭环管理，各环节均进行扫描核对和记录，规范患儿母乳管理及喂养执行的过程。

在复旦儿科医院NICU住院的极低出生体重儿因自身发育尚不成熟及基础疾病的关系，早期通常不能经口进食，“吸吮—吞咽—呼吸”能力不协调，口腔运动受到影响。为此，科室开展口腔运动干预，帮助宝宝学习和锻炼口腔运动，为后期宝宝吸吮母乳和奶瓶做好准备。

此外，针对早产儿早期不能经口喂养，导致缺失或降低初乳的营养及免疫保护作用，复旦儿科医院NICU开展初乳口腔免疫治疗，使初乳通过口腔黏膜的吸收，刺激口咽淋巴组织系统，为早期不能经口进食的早产儿提供同样的营养及免疫保护作用。

亟待各方支持

不同于广州等地依靠全城母乳捐赠者捐赠的运营模式，复旦儿科医院母乳库定位服务本院NICU的婴儿。“这些孩子最需要母乳喂养。我们的母乳库直接建立在科室之中，之所以让妈妈为自己的宝宝提供母乳，因为研究显示亲母母乳更有益处，同时考虑安全性和可行性。”

母乳质量和安全是曹云最为关心和重视的环节。母乳是特殊营养品，易被细菌污染，管理不好会带来很大安全隐患。从家里泵奶到送达医院，再到院内管理、使用，每个环节都存在风险。

母乳库储存母乳需要专门的独立空间，房间有面积和通风要求，有密码锁，需要专人严格管理。房间空调也有要求，要对室内温度进行24小时严格控制。大容量的低温冰箱同样有诸多要求。

安全储存的母乳在整个食用过程中需要严格的无菌操作。科室建有专门的准备室，准备过程会用到不少容器和耗材。对极低出生体重儿来说，母乳中所含营养物质及能量密度并不能满足成长需求，向母乳中添加母乳强化剂就成为准备工作的重要内容。

此外，每个宝宝每天要进食12顿，需要大量有医用要求的耗材和人力支撑。

由于母乳管理和喂养整个过程不收取任何费用，科室面临较大的成本支出。当前母乳库运行得到部分基金的支持，但曹云认为，要想长久良性运行，需要国家层面和卫生健康领域的支持。

尽管母乳库面临较大的经费支出压力，复旦儿科医院NICU还是竭尽全力使其健康发展，为更多患儿提供服务。曹云早晨7点上班时，已经有家属把母乳送到医院。绝大多数家属良好的依从性为复旦儿科医院做好母乳喂养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越来越多的妈妈认识到母乳喂养的重要性，从而愿意配合医院把工作做好。“母乳库的建立一定是趋势。”曹云表示。

母婴同室喂养一直是曹云期望的模式，现在很多医院新建儿科病房时，已经考虑如何引入家庭。未来的理念是医院开设母婴同室病房，妈妈到医院喂养婴儿。曹云建议，由于涉及院感等安全问题，母婴同室病房或家庭病房要大幅提高管理能力。

复旦儿科医院开展母乳喂养的借鉴价值是什么？曹云认为，医院的大力支持非常重要。医院提供了场地、设备和后勤保障，及院感的专业指导和其他安全保障。母乳捐赠涉及伦理问题，也得到医院伦理委员会的支持。

科室层面，医护人员理念转变很重要，要投入大量人力、耗材成本和精力做好管理。曹云表示，科室管理人员首先要转变理念，说服大家投入到这项工作。目前，复旦儿科医院母乳喂养得到NICU医护人员的全力支持，这得益于技术水平和知识水平的提高。

“科室创造条件鼓励人员学习新知识、跟踪国际前沿理念和技术，这样容易达成共识，向大家呈现专业的形象。”曹云说，科室要不断在医疗和护理层面提高内涵，和家属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这样才能使工作真正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