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介审美逻辑下网络文学批评话语的问题及重构

2020-04-18 13:37周艳艳
文艺评论 2020年6期
关键词:文学批评网络文学话语

○周艳艳

学界一般把蔡智恒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视为网络文学的开端,至今网络文学已经走过了二十二年。据最新数据,网络文学读者有4.5 亿,作者达到1600 多万,作品达到2400多万部,其影响远达欧美和东南亚地区。从2000 年左右开始,学界开始对网络文学进行研究,出现了以欧阳友权、邵燕君、夏烈、单小曦、陈海燕、陈海、周冰等为代表的一大批研究者。尤其是最近,一批有着丰富阅读经验的年轻学者进入网络文学领域,给网络文学研究带来了新的动力。其中网络文学批评话语的构建成为近几年的热点问题。

文学批评是文学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网络文学研究中的批评活动逐步丰富,但一直缺乏科学、客观、有效的评价话语资源。很多批评者采用传统批评的话语资源自说自话,对网络文学的发展没有起到批评应有的作用。针对这一问题,学界自2012 年开始对网络文学评价体系问题展开研究。比如王颖的《亟需建立网络文学评价体系》(2012)①、陈琦嵘的《呼吁建立网络文学评价体系》(2013)②、李朝全的《建立客观公正的网络文学评价体系》(2014)③等文章。中国文艺理论学会网络文学研究会2016年学术年会的主题为“网络文学评价体系构建”,使网络文学评价话语的问题成为热点问题。同时期的代表性成果有庄庸的《网络文学评论评价体系构建——从顶层设计到基层创新》④一书。他在书中详细考察了构建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方方面面。单小曦、陈海、周志雄、欧阳婷、明海英等学者也对此问题进行了思考。单小曦发表在《文学评论》的《网络文学评价标准问题反思及新探》一文是其中的代表成果。该文批评了当前批评存在的“普遍文学标准说”“通俗文学标准说”和“综合多维标准说”,从媒介存在论角度展开网络文学评价问题的思考。提出“建构网络文学批评标准需要采用合理的价值预设和历史性、语境化的原则。在新媒介时代可以‘倾向’或‘根据’文学活动的媒介要素,建构出契合网络文学批评需要的‘媒介存在论’批评。媒介存在论的网络文学评价标准,由网络生成性尺度、技术性—艺术性—商业性融合尺度、跨媒介及跨艺类尺度、‘虚拟世界’开拓尺度、主体网络间性与合作生产尺度、‘数字此在’对存在意义领悟尺度等多尺度的系统整体构成”⑤。2019 年,陈海在《文艺评论》发表《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三大痼疾及相关建议》一文,从理论工具、批评内容、批评体制等方面指出了当代网络文学批评的问题,并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然而,多数关于批评话语的研究局限于传统文论和美学范式,没有涉及网络文学批评话语应具有的新媒介审美特质,因此也无力解决一些长期困扰网络文学批评的问题。记得十几年前,希利斯·米勒教授的一篇文章引发了国内学术界对“文学死亡”问题的集体辩护。虽然“理论上”胜利了,然而实际上并没有改变文学尤其是文学批评在整个文艺活动中不断边缘化的现实。对传统批评而言,导致其边缘化的最关键原因是批评与大众的脱离。网络文学的兴起,似乎给传统文学批评开辟了一个新的、可能接地气的领域。遗憾的是,十几年来的网络文学批评和传统文学批评一样,没有激发起新的文艺批评活力,反而出现了更多的操作困难。一些学者试图从传统理论资源寻找解决之道,也没有解决这些问题,反而削弱了传统理论的阐释力,出现了批评理论与批评实践的割裂。那么我们能否换个角度,基于网络文学的新媒介审美特征,用新媒介审美逻辑来观察思考网络文学批评的这些问题,进而获得一套可行的网络文学批评话语呢?本文将做一尝试。

我们将首先指出新媒介审美逻辑下当前网络文学批评话语在本体论、方法论和生态论层面存在的问题,然后尝试吸收新媒介美学资源解决这些问题,以期推动网络文学批评话语的构建。

一、新媒介审美逻辑下网络文学批评话语存在的问题

所谓新媒介审美逻辑,是指将网络文学活动视为新媒介审美框架下的文学活动,对其进行审视和反思。一般来说,经典的文学批评范式都有自己的美学根基,作者批评基于主体美学,读者批评基于接受美学,文本批评基于形式美学,社会批评基于政治美学等。网络文学批评可以从作者、读者、文本、社会等范式开展,也立足于上述美学模式。然而,除了可以包含上述批评范式之外,由于作品具有的新媒介属性,网络文学批评话语还要考虑新媒介所带来的新的批评特质。忽视新的批评特质是持有传统文学批评观念和方法的批评者在网络文学批评实践中屡屡碰壁的原因,也是当前网络文学批评话语问题产生的原因。下面我们从本体论、方法论和生态论三个层面对网络文学批评话语的问题进行分析。

第一,从本体论层面来看,当下批评话语构造脱离了当代新媒介审美现实,忽视了新媒介审美理论。

网络文学批评必然基于网络文学作品。网络文学作品与传统文学作品最大的不同在于其具有的新媒介属性。因此展开网络文学批评话语就必须基于当代新媒介审美现实,运用新媒介审美理论,这样才能更好地把握网络文学作品,获得批评的可靠性。

什么是当代新媒介审美现实?新媒介审美现实是指当代新媒介所影响和造就的审美现实。可以从以下审美活动图景加以理解:首先是新媒介对主体审美心理的影响。心理影响来自新媒介环境对人的行为的重塑。新媒介环境是由大量新媒介产品构成的虚拟环境。虚拟环境使人从基于自身感知的判断变为基于虚拟环境进行判断。尤其是虚拟现实和人工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对人类心理问题提出了一些新的讨论领域。就审美而言,以往的审美心理关注到了压抑、兴奋、快乐、认同、共鸣等心理活动。新媒介虚拟环境则更偏重于极度虚拟带来的忘我浸入、时空迷失、自我认同等心理问题。差异的根本在于两者所依靠的表达媒介不同,新媒介在身心植入性上更胜一筹。其次是新媒介创造出新的审美对象。新媒介创造出了巨量的数字形象作为新的审美对象。从数字电影到数字视频,无论是自然对象还是艺术对象甚至是我们自己,都可以成为新媒介工具所加工的对象。这些对象之所以可以作为审美对象,是因为它们本身具有旧审美对象的某些特质,但又具有新媒介所带来的新审美特质。以人的身体为例:古希腊人将人的身体作为审美对象,在绘画、雕塑等技艺中展现出来,成为各时代公认的不朽的对象。今天新媒介技术,如图像数字处理技术,将人的身体作为技术加工的对象,对其进行各种调试,以此来符合本时代人对身体的审美期待。但这一过程中又不会脱离身体审美史。因此,身体成为当代审美对象,既是身体审美史的延续,又是新媒介技术的成果。最后,新媒介造就了新的审美关系。审美关系一般用来归纳审美主体和对象之间的某种较为普遍的关系型。中国传统审美评价反对主体和客体两分,因此不存在什么“审美关系”,只存在整体性审美实践。这一实践的理想状态指向天人合一,其核心是和谐。西方情况则复杂许多。以古希腊为代表的古典审美活动,其理想是和谐,以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为代表;从中世纪后期开始,以近代主体性哲学崛起为基础的近代审美活动,高扬人的主体性,其理想是对于世界的征服,以康德、黑格尔为代表;从上世纪开始的现代审美活动,致力于反主体性哲学,其理想是对人生存根基的廓清,以尼采、海德尔格为代表。新媒介技术对当代中国和西方的审美活动造成了巨大冲击,从审美关系角度看:对中国审美活动而言,新媒介技术摧毁了和谐的天人合一,指向对新天人合一的构造⑥;对西方审美活动而言,加剧了技术和审美在人生存层面的反思力度,激发了大量以技术为主题的审美活动的出现(大量科幻电影、科幻小说的盛行),最终造成了审美关系中的“技术入场”。

什么是新媒介审美理论?新媒介审美理论来自新媒介所造就的审美现实,目前处于萌芽状态,还没有引起美学界的充分重视。与上文相对应,它包括对新媒介审美主体、新媒介审美对象和新媒介审美关系的重新思考。初步涉及的内容如下:新媒介审美主体方面,思考新媒介引发的审美感知变化、审美情感的传达、审美表现的改变等;新媒介审美对象方面,思考对象呈现的新审美特质;新媒介审美关系方面,思考审美关系的媒介介入方式、结果、影响等。总之,新媒介审美理论指向新媒介环境中的审美新问题。它的思考直接影响了对新媒介文艺活动的理解和评判。

综上,当前网络文学批评话语的思考一旦脱离当代新媒介审美现实,又忽视了新媒介审美理论,那么构造的只能是空中阁楼,而且其运用也将非常值得怀疑。

第二,从方法论层面来看,绝大多数网络文学批评者并没有构建并运用新媒介逻辑下的新批评话语的自觉。

部分批评者的批评话语移植于传统批评话语,批评的有效性值得怀疑。他们往往会使用一般的文艺学、美学批评方法:新批评的文本细读、社会历史批评、精神分析批评、读者反应批评、符号学批评、文化研究方法等来对网络文学进行批评。虽然这些方法也揭示了网络文学文本的特质,提出了一些有价值的问题。但这些方法并没有将网络文学活动作为新媒介文艺活动来进行审视,因此不可能发现网络文学作为新媒介文艺活动应该有的特殊审美价值和不足。最核心的问题是,他们没有从新媒介审美理论入手对网络文学活动进行反思。比如对审美主体的研究。批评者只是知道网络文学的作者和阅读者都是“网民”,都是年轻人,因此从他们的网络环境(社会历史批评)或青年亚文化角度(文化研究)对主体进行分析。他们所忽视的是,网络文学的作者和读者是在一个新的媒介环境下,以一种全新的审美感知、情感和表达方式进行审美活动,与传统的作者和读者截然不同。只有引入新媒介审美的思考才是打开网络文学审美现象的钥匙,也是网络文学批评能够切中肯綮的关键所在。如果忽视了新媒介审美的视角,仅使用传统批评的话语逻辑,很多批评结论与网络文学的实际情况相差甚远。最典型的是:很多批评者认为绝大部分网络写作的东西难以称之为“文学”,因此否认“网络文学”的存在。这种结论看起来似乎有道理,因为他们确实看到了大量粗制滥造的所谓网络作品。然而,是不是网络写作的东西都是“垃圾”?都难以称之为“文学”呢?我看并不能如此武断。从通俗小说的审美趣味来看,有很多网络文学作品完全能达到通俗小说的“及格线”。比如《亵渎》《诛仙》《明朝那些事儿》等。即便是从精英文学的角度,我们也发现极少数作品可以称之为“文学”。比如《悟空传》。从文学史的发展角度来看,一个新的写作媒介出现,大量的人参与创作,必然会产生大量低质量的作品。这是精品产生的必由之路。之后,少数精品进入文学史,给人的错觉就是这种新体裁之下的作品都是经典作品。网络文学目前处于草创阶段,大量的低质量作品的出现是必然且必要。经过大量人的写作练习,必然会有作者脱颖而出,写出足以代表网络文学的经典作品进入文学史。因此严格的说,这些批评者的批评是没有价值的。而他们之所以会这样,陈海在《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三大痼疾及相关建议》一文中说得很明白:因为这些批评者往往是大学中文系出身,受精英文学教育多年,习惯了使用经典文学的批判方式去看待网络文学。用经典文学观看网络文学当然有一定的必要,因为文学毕竟是一个“惯例”,自有其传统。经典文学作品也应该成为网络文学作者的奋斗目标。但是如果求全责备,不能看到网络文学的新媒介创作的现实,忽视网络文学创作的“草根性”特点,盲目批评网络文学作品的问题,那么就既不能令作者信服,不能促进网络文学精品的形成,也不会受到大量网络文学读者的认可。这样的批评就失去了意义。因为批评最终是为了创作和阅读,而非完全否定。

第三,从生态论层面来看,新媒介审美逻辑下的网络文学批评生态圈并没有有效建立。

当代网络文学批评还处在传统的一元化、权威化状态,批评生态并不科学。新媒介最大的贡献就是构建了一个新媒介生态。这个生态基于新媒介的多元化、即时性、交互性等特征。在此生态中的各个要素能够借助新媒介平台进行平等和友好的交流。当代网络文学批评目前来看还没有处于这样一个新媒介审美生态圈。比如,当前网络文学批评中学院派这一极声音太大,压制了其它声音,而读者粉丝批评的声音又太小。批评生态圈中的这两种力量处于不平衡状态。学院派和读者粉丝批评者的差异有以下几点。首先是组成的人员。学院派主要是大专院校和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有较高的理论水平。而读者粉丝批评者往往是社会其他人员,他们因为爱好而自发关注、推荐、批评网络文学作品。其次,他们发声的场域不同。学院派发声的场域主要是学术活动和官方背景的社会活动。而读者粉丝批评主要的场域是新媒介平台,如微博、B 站,抖音等等。再次,他们发生的效果不同。在官方力量不断进入网络文学研究和产业领域的大背景下,学院派收到了更多的关注,他们的活动越来越活跃,对政府的网络文化决策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而读者粉丝批评者主要影响的是大量的读者。从这样的比较可以看到,学院派和读者粉丝派可以优势互补、相互配合。但遗憾的是,借由政府的支持,学院派在最近几年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资源和话语权。比如2013 年,中国作家协会与多家网站合作,成立了“网络文学大学”。⑦2014 年,盛大文学在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建设了网络文学本科专业。⑧2017 年北京国家数字出版基地与北京印刷学院签署了“数字出版人才培养基地”共建战略协议。并筹备了“数字出版与网络文学高级研修班”。⑨最近几年,还有一些大学开始开设网络写作或新媒介写作课程。⑩这些政府的支持,商业资本资源的投入,使学院派获得了活动的平台和经费,也扩大了在学术界的影响力,极大的促进了学院派网络文学批评成果的出现。另外国家社科基金及各地省级项目对网络文学的支持也刺激了学院派的学术生产,吸引了一批年轻学者投入到这个处女地掘金。这些都使网络文学批评的生态圈越加失衡,甚至完全忽视了读者批评的一极。

综上,从本体论、方法论和生态论层面看,网络文学批评话语并没有真正基于新媒介审美逻辑,还很不成熟。虽然有学者试图从新媒介审美的角度解决网络文学批评的问题,但还没有被学界充分关注。下面谈谈我的看法。

二、网络文学批评话语重构的可能

从新媒介审美逻辑的角度能否给网络文学批评话语的重构提供契机?我认为是有可能的。因为网络文学活动从根本上来说,是新媒介活动的一部分。新媒介活动造就的审美态势,也照样会发生在网络文学活动中。

针对上述本体论层面的问题,有效的话语构造应关注当代新媒介审美现实,吸收新媒介审美理论。前文已述,新媒介审美现实是当下作者、读者、批评者共在的“真正现实”。所有文学活动的主体都无法逃离和回避这一现实。对作者而言,面向新媒介现实就是要充分利用新媒介平台,琢磨新媒介生态的审美趣味,发挥新媒介的传播和交流优势,生产出能够符合新媒介审美现实要求的作品。网络文学本身的发生和发展乃至现在的状态其实就是新媒介审美现实的结果,而非个人意愿为之。对读者而言,其身处新媒介审美现实,受到新媒介审美的各种产品的包围,一旦没有反思能力,就会不自觉地追求新媒介平台和产品带来的审美快感,主要是当下既得的“爽”。因此经典文本那种娓娓道来,勾陈铺垫,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文本,不能符合读者需要的“微时代”的速度要求。他们需要的是迅速地获得审美快感,而不是慢慢咀嚼作品的意境和韵味。这一现象我们不做评判,因为这就是当下大多数读者的审美现实,无法改变。对批评者而言,如果要更恰当地评价网络文学作品,更应该基于当代新媒介现实,而且要有意识地使用新媒介美学的最新研究成果。首先,批评要基于当代新媒介现实。就是说,批评者要将自己放入新媒介构造的文化环境和文学语境中。不能总是在经典作品的圈子里打转。我们并不是说经典作品不好,而是说新媒介现实对经典作品会产生一种认知偏差。如果批评者总在经典圈子打转,那么他就无法中和这种认知偏差,就会将偏差变成自己评判网络作品的缺陷。因此批评者要基于当代新媒介现实,承认新媒介环境对整个文化构造、文学活动的巨大影响,从经典圈子走出来。其次,批评者要努力使用新媒介美学的研究成果。当代新媒介的审美问题已经引起了学界的注意。金惠敏、李勇、王德胜、陈海等人都讨论过新媒介时代的审美问题。金惠敏先生抓住了新媒介时代的“趋零距离”的特征,认为其改变了文学活动;李勇在《媒介时代的审美问题研究》一书中指出电子媒介的技术文化逻辑和消费主义逻辑,发现了媒介时代“美感”漂移现象。王德胜分析了“微时代”带来的美学问题。陈海认为新媒介审美彻底动摇了传统审美话语的有效性,诸如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人与自身的问题都应该重新进行审美思考。这些学者的成果值得网络文学批评者关注,并把它们运用到对具体网络作品的解读和评判中。当然,批评者也可以从自身的批评活动中去发现和总结,为新媒介的美学思考提供活泼的案例,以此和理论家携手推动对网络文学恰如其分的新媒介审美批评。

针对上述方法论层面的问题,有效的话语构造应鼓励批评者勇于使用新媒介美学的批评策略。新媒介美学的批评策略是:对经典和网络文学一视同仁,充分尊重新媒介技术所催生的新美学形态,不拘泥于所谓的“雅”“俗”之争。因为从文学史来看,“雅”“俗”之争除了争夺对作品评判的话语权之外,并没有实际的益处。将“雅”视为不可改变和亵渎的“神圣”之物,本身就是对文学的僵化态度,并不利于文学的蓬勃发展。本世纪初学界讨论过“文学终结”的问题。学界的结论是:终结的总是没有生命力的“雅”,而从底层草根而起,能够满足大众审美需求、娱乐需求和认知需求的作品则永远蓬勃发展,不可阻挡。宋话本、明清小说、港台武侠一直到今天的网络文学,都是这样应运而生的文学实践。他们不雅,但具有蓬勃的生命力。它们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对“雅”进行挑战,进而更新“雅”。因此,批评家要端正对于大众文艺的态度。古罗马的贺拉斯反对当时的俗文艺。认为有些人写戏给那些“买烤豆子,烤栗子吃的人”,认为这样会“使骑士们、长者们、贵人们、富人们反感,他们听了是不会心平气和的,更不会奖励什么花环”⑪。文艺如果不给大众服务,成为少数精英的“雅”事,又何谈生命力呢?新媒介应用是大众选择的结果,诸如QQ、微博、微信、抖音、快手等流行应用,都聚拢了大量的人气。这些在古板的批评者看来的“俗”事,正经过大众的合力而茁壮成长。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网络文学也是这样。是大众,也只有大众,才让网络文学茁壮发展,其成就让那些反对网络文学的批评者瞠目结舌。值得肯定的是,我们的主流文艺批评观正是人民的文艺观。马克思、毛泽东、习近平等都对文艺的人民性进行了充分和重要的论述。他们的这些真知灼见应该成为批评者正视网络文学的理论源泉。在这一的理论指引下,批评者要抱着与时俱进、为大众服务的批判态度,认真阅读,认真思考,抛弃成见,客观且公正的对网络文学进行批评。要时刻记得,批评的方法服务于目的,批评的目的不是炫耀经典,而是切实推进网络文学的整体水平。

针对上述生态论层面的问题,有效的话语构造应构建多元并存的批评生态圈,因此保证各方在网络文学批评活动中的有效交流。学界对网络文学的批评主体有不同的预设。较有代表性的是单小曦和欧阳友权的看法。单小曦认为,“一个时期之内(网络文化的一代成长为批评家主流群体之前),要想对中国网络文艺形成切实有效的批评,需要建构学者、作者、编者、读者四方主体合作的批评形态。学者—作者—编者—读者‘四方合作主体’已经不再表现为传统现代性那种个体化的自律性的孤立、封闭、凝固的主体范式,而是一种具有‘数字现代性’特征的新型主体范式。”⑫欧阳友权则认为,网络文学批评“需要建构一个创作(作者维度)、管理(政府维度)、经营(网站维度)、阅读(读者维度)、评论(理论维度)五位一体的“批评共同体”,而不是网站、作家、网民各说各话。”⑬他们两人的意见一致之处在于,都强调批评话语不应是某一个批评主体垄断,而应构成一个“共同体”,他们的分歧在于,这一共同体到底该包含那些批评主体。具体来说,他们都同意批评主体包括学者(评论)、作者(创作)、编者(网站)、读者(阅读),差异在于欧阳友权提出了“管理(政府维度)”。我认为这一维度在当下越来越重要。它的力量首先影响的就是“编者(网站)”的批评立场和结果。因此可以把“管理(政府维度)”和“编者(网站)”合并,变成官方、学者、作者、读者四大批评主体。上文已经指出,网络文学批评的学院派力量过大,因此要在这一整体生态中加以限制。主要手段就是提升作者和读者的批评话语权。另外,官方话语本身就是强势话语,在批评生态中也要对官方批评加以限制。当然,我们并不是否定学院派批评家和官方批评家的批评权力,他们有不可取代的作用。但是因为不同主体的立场不同,每一个批评主体都会具有自身的局限和优势。因此问题不在于刻意否定,而是如何让多元批评主体相互协作。大概设想如下:对官方批评者而言,应尽量避免对具体的网络文学批评问题进行干涉,只需要高屋建瓴进行制度设计;对学院派批评者而言,要避免从精英文学立场粗暴干涉大众对俗文学的追求,给世俗欲望提供发泄的余地;对作者批评家而言,要避免过多的陷入到意识形态之争,专注于作品审美内涵的挖掘;对读者批评家而言,应避免欲望叙事淹没了文学的精神追求,降低网络文学的精神品格。经过这些限制,各方可充分发挥自身的批评优势,相互交流沟通,庶几可以建构一个健康的网络文学批评生态。

总之,从新媒介审美逻辑出发,网络文学批评话语在本体论、方法论和生态论等方面都不尽如人意。虽然面临这些问题,但毕竟网络文学批评才刚刚开始。我们相信,在充分尊重新媒介审美现实,充分理解新媒介审美逻辑的前提下,经过各方批评者的共同努力,一个健全的批评话语体系必将出现。

①王颖《亟需建立网络文学评价体系》[N].《文艺报》,2012-08-13,第1 版。

②陈崎嵘《呼吁建立网络文学评价体系》[N].人民日报,2013-07-19,第24 版。

③李朝全《建立客观公正的网络文学评价体系》[N].河北日报,2014-12-05,第11 版。

④庄庸、王秀庭《网络文学评论评价体系构建——从顶层设计到基层创新》[M].福建教育出版社,2016 年版,第10 期。

⑤单小曦《网络文学评价标准问题反思及新探》[J].文学评论,2017 年版第2 期,第24-30 页。

⑥陈海《当代艺术的新媒介挑战及出路》[J].中国图书评论,2017 年版第9 期,第66-70 页。

⑦《网络文学大学》,搜狗百科,网址:https://baike.sogou.com/v62533535.htm?fromTitle.

⑧《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办国内首个网络文学本科专业》,央广网,网址:http://hn.cnr.cn/hngbjy/201312/t2013-1226_514497094.shtml

⑨《网络文学人才培养论坛暨首届网络文学高级研修班启动仪式在京举行》,北京印刷学院新闻网,2017 年8月16 日。网址:http://news.bigc.edu.cn/zhxw/71569.htm

⑩国内最早开设网络文学课程的是北京大学的邵燕君。她在2004 年创立“北大评刊”论坛,2010 年开始网络文学研究,2011 年在北大中文系开设网络文学课程。

⑪贺拉斯·诗艺[M].杨周翰 译.见《诗学·诗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年版,第150 页。

⑫单小曦.合作式网络文艺批评范式的建构[J].中州学刊,2017 第7 期,第149-155 页。

⑬欧阳友权《建立网络文学批评“共同体”》[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03-20,第5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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