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真
《周易·系辞上》讲:“书不尽言,言不尽意”,通过图像的帮助能够更好的帮助我们理解事物的意思。关于“道”,朱熹于《四书章句集注》中将其解为:“道,犹路也。事物当然之理,人所共由,故谓之道”。道乃是路的取象。万事万物皆有其道,但正如王夫子所说,只有人道、天道才算是真正的道。形象理解,所谓天道乃是天运行之路,也就是天要走的道,人道即人当走之路。儒家所讲的“道”非是静止不已的,而是真实、运行着的,正如清代大儒戴震所讲,“道不离行”,“道”是运转不已的。
此外,从生命的角度讲“道”更是儒家的特色,其认为,宇宙中的万事万物乃是一个大的生命体,而这一生命体的运转是契合于道的,“道”对于生命有其根本意义。在这一角度讲,“道”就是生命运行的根本机制,所谓“天道”,就是天的根本运行机制,其运行机制是有节律的。正如,天有四时、晨昏、日出日落等。“人道”,即是人的生命根本运行机制。人的生命有自然生命和道德生命之分别,此生命之分别,并不是讲人有两个生命,而是超越于自然生命之上谈人之道德生命。“人道”即是强调道德生命的运行机制,道德生命意义即是强调超越于吃、喝、拉、撒等食、色上的仁义礼智。儒家也正是从自然生命与道德生命上名人兽之分。兽,也就是动物,只考虑自己的自然生命,也就是说,只求生理欲望的满足;相较于动物,作为一个人,更应当追求的是道德生命的满足,追求的是活着的意义感、价值感。孟子在《孟子·尽心上》讲“性命之分”时提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追求美色、美食、美声、美味,此乃人之常情,这是生理欲望的追求与满足,但相较于此,君子更加注重仁、义、礼、智,孟子指出,“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儒家不看重人的口、目、耳、鼻、四肢之欲望要求,不注重对于物质的满足、享受,更注重的是仁、义、礼、智、圣之道德规定,是精神情操的追求,汉、宋以来的儒学大师皆将“孔颜乐处”奉持为最高的人格理想与道德境界。
从根本上讲所有的道都是天道,所谓人道也只不过是人在行天道,天道是自然而然,人道是行自然之道,行当行之道,不违背天道。
儒家讲“道”、“德”大都与“性”相关联在一起。“道”自不用说,儒家学问“道”“命”“性”等自不可分。儒家讲“德”亦与“性”关系密切。
朱子于《四书章句·学而》中认为,“德者,得也。行道而有得于心者也。”“德”同“惪”,惪:形声。从彳,惪(dé)声。从“彳”,表示与行走有关。本义指登高,攀登。儒家讲“德”,实讲“性之德”。通过与“性”的相关联,大致能把握住“德”的深切含义。外得于天,内得于己。人有其性,即有其德,所以德之谓德,即为性之德,性即为德性。《中庸》所强调的就是日用平常之中性之德的彰显。“天命之谓性”,人性实则得之于天,人性实乃天性,德也即是天德。
总的来说,“德”有以下几层意思。其一,“德”乃人之品性、品德之意,该层意思自不用多解。其二,“德”字作“功能”之意解。作“功能”解,词性有二,一为名词,是谓定性;二为动词,有其发挥的内在趋向。《周易·系辞下》讲,“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最大的功能就是生生,天地功能的发挥就是性的彰显,即为“尽性”。此乃“德”的第三层意思,即人性的充分彰显。性之德的充分发挥有其真切的體验,深切的感受,体验人性本具的生命力,感受生命意义的根本所在,人也正是在自我生命意义的体验与感受中成长的。由此,引出“德”的第四层意思,“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性之德的发挥、彰显是自我真正意义上的成就,而这种自我的成就也是在成就他人。儒家讲求“为己之学”,即在“为己”、修养自己、彰显自己价值的同时,也能成就他人,成己即能成人。德性的彰显是人之内在价值,内在价值为其根本。这种生命价值的根本是无法用功名利禄来衡量的,是别的东西乃至荣华富贵所取代的,因为人之根本价值一旦无法挺立,那么人生的意义感就会大打折扣,只有挺立起人之根本价值,人生意义感的发用才会变得深刻。
行道的过程就是德之功能彰显的过程,性之德的彰显是在行道这一过程中实现的,这两者是一致的。如果所行非道,性之德也就无法彰显。德之功能的彰显亦称为“成德”,也就是德的成就,这是行道成德,或者说是修道成德的过程,是自我实现、彰显的过程。通过修行道,通过行道来成德,在修中行道、成德,进而亦可以通过成德更好地行道,这是一个循环往复、不断进步、完善的过程。
前文提到通过修来行道成德,那么修什么呢?修乃是修身,修自己这个人,通过完善自己来行道成德。进一步往下落,修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言行是外在的,是由内在的心所决定,正如《大学》所讲,“诚于中,形于外”,这就需要“正心”“诚意”的工夫,于每个隐、微念头都要“慎”,这也是修道工夫之所在,即慎独。于述胜老师将“慎独”解为诚心,周卫勇老师讲“慎”乃谨慎、敬慎之意,解“独”为三层意思,其一,任何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做人也就是做好独有的自己。其二,每个人感知外在世界的器官有很多,但内在感知世界的器官只有一颗心;其三,身体的活动有些是显露于外的,需要敬慎,但更为重要的是内心深处的心思、动机、细微的情感,这些微妙活动只有自己能够感知,也就更需要自己敬慎。
道是教化的根本,两者皆非静态的,而是动态行道的观念。《中庸》讲“修道之谓教”,揭示了“道”与“教”之间内在的、必然的关系,即有道才有教,无道则无教。教的根本在道,而道的本原在于天道,按王阳明所讲,道是完完本本的,是不能修的,其强调“天道至教”,“此‘教字与‘天道至教、‘风雨霜露无非教也之‘教同。”“天道至教”出自《礼记·礼器》,《礼记·孔子闲居》讲,天之四时,分春秋冬夏,其间之风霜雨露,皆是教,从《礼记》所载观点可以看出,所谓“天道至教”,是指天道大化流行、天感地应、万物化生 的自然过程,而天感地应、万物化生的这一自然过程就是天地自然之教,也是儒家教化的最高境界。教者,效也,效法天地的自然化生。总之,教的根本在于感通,当今社会的课堂由老师、学生共同构成,两者也只有在感通的前提下,才能实现教的可能,才能以先觉觉其后觉。
我们亦应通过自身的努力与自己的本性打通,由他人的兴发转变为自己对自己的兴发,从教化的行为转化为人自觉的行为、行动。教的根本是道,人道的根本是循性,所谓“循”即是“不违”,“不悖”,行人道的内在根据是不违人之性,可以通过圣人之“礼”来辨,即“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颜渊》),即“以礼修身”,在现实生活行礼中去体验、打通,并认知到自己本性中既有的东西。
先秦儒家认为,修身以成道,修道以成德,是教之根本。成德之人,向内而言,即是尽己之性以成己,向外而言,即是尽人之性以成人,此为修道之义,亦即“性之德,合内外之道也”。成德即是尽己之性,即是成己,尽己之性才能尽人之性,成己才能成人,由此,“教”的意义才得以彰显。按照中国的文化传统,教育是使人得道于己、自得其德的,绝不是依据外在的道德规范,形塑人的教育。这种外铄的教育,强调的是外铄的方法与手段,而不是通于性、本于天的道。只有本于性、依于道,修身成德的教育才是真正本于人性、和于道的教育,由此才可以行道成德,通于天,本于性,儒家之教化正在于此。
(作者单位:山东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