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经注疏训诂研究

刘琪 刘祖国

摘  要：道经注疏数量繁多，理应是中国传统训诂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道经训诂却是当前中国训诂学研究的空白点。《洞玄灵宝自然九天生神章经解义》是南宋道士董思靖对《洞玄灵宝自然九天生神章经》的注解之书。此书偏重解释词义，兼及注音、辨字、介绍名物典制与校勘文本，对经中字词作了详细注解，于语言文字学研究颇有价值。对《解义》的训诂材料进行研究，有利于发掘以《解义》为代表的道经注疏文献的价值，阐明道经注疏文献对中国训诂学史的贡献。

关键词：《洞玄灵宝自然九天生神章经解义》;道经训诂;词语;文字

《洞玄灵宝自然九天生神章经解义》（以下简称《解义》）是南宋泉州道士董思靖对《洞玄灵宝自然九天生神章经》（以下简称《生神经》）的注解之书，收入明《正统道藏》洞玄部玉诀类。《生神经》是道教灵宝派的重要经典，约成书于东晋末年[1]（P259）。《解义》共四卷，分章逐字或逐句疏解经文。董思靖注解（以下简称“董注”）用语平实通俗，训释详明，对汉语史、训诂学研究颇有价值。其训诂内容包括释词、注音、解句、闡明语法、说明修辞、校勘等，我们主要探究文字与词汇部分。当然，作为一部典型的道经注释文献，董注劝人诵经斋戒，多合经义[2]（P73），带有一定程度的宗教色彩。本文参考《古代诗歌注释元素——基于四家注杜的研究》[3]一书的分类方式，从语言学和文献学两个角度，探讨《解义》的字词训诂内容，以求教于方家。文中个别地方为了不影响文意而保留必要的繁体字，以示区别。

一、语言学元素

“排除语言文字的障碍，是注释的第一要义，而释词语则是注释的核心。”[4]（P132）词是语义的基本单位，解释词义是训诂的基础和关键。黄侃先生有言：“训诂者义之属，而依附音与形，以探究语言文字正当明确之解释，推求其正当明确之来源，因而得其正当明确之用法者也。”[5]（P179）形、音、义三者联系十分紧密。一方面，词是音、义的结合体，索绪尔曾把这种关系比作一张纸的正反两面[6]（P158），语音是词真正的物质外壳。另一方面，文字是记录词的符号，汉字具有表意性，汉字的字形与词义存在密切联系。董注偏重释词，也通过注音与辨字来疏解词义，提供了较为全面的字词研究材料。下面从释义、注音、辨字三方面，对相关词语进行考辨。

（一）释义

（1）夷心默念，清香执戒。【夷心者，坦然平夷。】（z3/140b）①

按：《说文解字·大部》：“夷，平也。从大，从弓，东方之人也。”《逸周书·明堂》：“是以周公相武王伐纣，夷定天下。”古代东方游牧民族多以弓箭为武器，因此，“夷”又用来指以游猎为生的东方民族[7]（P909）。“夷”本义为平定，后引申出“平坦”义。《韩非子·外储说右下》：“椎锻者所以平不夷也。”唐代韩愈《将归赠孟东野房蜀客》诗：“颍水清且寂，箕山坦而夷。”再由“平坦”义而引申为“平和”义。韩愈《贞曜先生墓志铭》：“内外完好，色夷气清，可畏而亲。”《新唐书·贺知章传》：“性旷夷，善谭说。”“夷心”是指心态坦然平和[8]（P420）。《太真玉帝四极明科经》卷五：“太玄都四极明科曰：凡修上道，当夷心寂意，静嘿守真，出入存念，惟道为身。”《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卷二十二：“行此道当夷心静思，意注分明。”《汉语大词典》该词失收，当补。

（2）或以宿名玄图。【宿名者，谓刻名于未生之前也。】（z3/146c）

按：《管子·地图》：“宿定所征伐之国。”尹知章注：“宿，犹先也。”《逸周书·寤儆》：“戒维宿。”孔晁注：“宿，古文夙。”“宿”有早、预先义。又“宿命”义为前世的生命，“宿业”指前世的善恶因缘，“宿世”指前世、前生[9]（P140），“宿名”即指前生已写下的名字。道教讲究因果轮回，若人前世积善建功，则负责赏善罚恶的神官会将其姓名记录下来，今生得到相应福报。《太上洞玄灵宝诸天内音自然玉字》卷三：“人有善功，宿名玄都，即拔长夜，魂出九幽，更生善门，长离玄阴。”《太上无极大道自然真一五称符上经》卷上：“子有骨命，宿名仙箓上清宫者，当得灵宝经，斋洁服符，长生不死不老。”《汉语大词典》该义项失收，当补。

（3）一唱动九玄。【玄者，天之色也。一唱动九玄，即诵之一过，声闻九天也。】（z3/155a）

按：“九玄”义为九天。《说文解字·玄部》：“玄，黑而有赤色者为玄。”《诗经·豳风·七月》：“载玄载黄，我朱孔阳。”毛传：“玄，黑而有赤也。”可见，“玄”本义为赤黑色。因天之色即为玄，故“玄”引申指天。东汉刘熙《释名·释天》：“天，……又谓之玄。”毕沅疏证：“玄者，以色名之也。《易·文言》曰：‘天玄而地黄。”《文选·张衡〈东京赋〉》：“祈福乎上玄，思所以为虔。”李善注引薛琮曰：“玄，天也。”故“九玄”可指九天。东晋葛洪《抱朴子外篇·任命》：“然不能凌扶摇以高竦，扬清一于九玄。”《旧唐书·音乐志三》：“九玄著象，七曜甄明。”此处董注阐明了“九玄”的成词理据。

（4）蕲畜丧天真，散上声思候履常。【蕲，求也。】（z3/159b）

按：“蕲”为祈求。《说文解字·艸部》：“蕲，艸也。”朱骏声通训定声：“此字本训当为香草。”段玉裁注：“蕲，古钟鼎款识多借为祈字。”《庄子·养生主》：“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吕氏春秋·振乱》：“所以蕲有道行有义者，为其赏也。”高诱注：“蕲，读曰祈。”可见，“蕲”为“祈”之假借字。“蕲”本义为香草之名，祈求为“蕲”之假借义。

（5）丈人是冥寂玄通元上玉虚之气。【寂，谓恬夷。】（z3/135a）

按：“寂”指恬静平和。三国魏嵇康《养生论》：“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虑。”《文选·扬雄〈解嘲〉》：“爰清爰静，游神之庭;惟寂惟漠，守德之宅。”李周翰注：“清静、寂漠，皆无营欲也。”唐代韩愈《送廖道士序》：“气专而容寂，多艺而善游。”

（6）梵监须延天生神章第三。【监者，照见之义。】（z3/155b）

按：“监”为照视之义。《说文解字·卧部》：“监，临下也。”林义光《文源》曰：“监即鉴之本字，上世未制铜时，以水为鉴。”唐兰《殷墟文字记》亦曰：“余谓监字本象一人立于盆侧，有自监其容之意。”[10]（P255）“监”本义是指古人将水盛在盆中来照视自己，引申为照视。《尔雅·释诂下》：“监，视也。”《广韵·鉴韵》：“鉴，照也。亦作监。”《尚书·酒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孔传：“视水见己形，视民行事见吉凶。”《新唐书·魏徵传》：“夫监形之美恶，必就止水。”

（7）愿会既玄玄，悟我理兼忘。【既者，尽也。】（z3/159b）

按：“既”为“尽、完尽”义。“既”为会意字，甲骨文作“”，像人虽坐于盛满食物的簋旁，但已转头向后，以表现用食完毕之义[7]（P452）。《说文解字·皀部》：“既，小食也。从皀，旡聲。《论语》曰：‘不使胜食既。”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契文像人食已，顾左右而将去之也，引申之义为尽。”《广雅·释诂一》：“既，尽也。”可见，“既”本义为食尽，引申为完尽义。《庄子·应帝王》：“吾与汝既其文，未既其实。”成玄英疏：“既，尽也。”《淮南子·原道训》：“富赡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费。”

（8）焕落景霞布，神衿靡不迈。【神衿者，心也。】（z3/161b）

按：“神衿”亦作“神襟”，指胸怀[11]（P10472）。据董注，神衿即指内心、心胸。《文选·谢朓〈齐敬皇后哀策文〉》：“睿问川流，神襟兰郁。”吕延济注：“襟，胸怀也。”南朝陈徐陵《新亭送别应令》诗：“神襟爱远别，流涕极清漳。”宋代朱熹《泉硖》诗：“何必问真源，神衿一萧爽。”《上清外国放品青童内文》卷下：“上庆天真，内欢神衿，玉响虚朗，琼韵合音。”《云笈七签》卷四十八：“披释朗神衿，子与玉真通。”“衿”“襟”二字古代通用。《说文解字·衣部》：“?，交衽也。”段玉裁注：“?之字，一变为衿，再变为襟，字一耳。”《方言》卷四：“衿谓之交。”戴震疏证：“襟、衿古通用。又作?。”《诗经·郑风·子衿》：“青青子衿。”陆德明《经典释文》：“衿，本亦作襟。”《庄子·齐物论》：“涕泣沾襟。”《太平御览》七零六引“襟”作“衿” [12]（P233）。“衿”与“襟”在《广韵》中同属见母、侵韵，平声，二字为同音通用字。

（二）注音

董注采取直音、反切、标明声调三种注音方式，现分类列举如下：

1.直音

（9）【龙门者，按《水经》，其地在河东皮氐音支县，乃天下河源所会之地。】（z3/148b）

按：“直音”即以同音字注音。“支”为常用字，读音较为明确，董注以常用字之音释生僻字。此外，“氐”在《广韵》中读音有二：一为丁尼切，二为都奚切。“氐”读丁尼切时即为支音，用于县名“氐池”，表示地名。可见，董注标明音读，还有区别多音字读音的作用。

（10）自无玄挺运，谁能悟冥趣音陬。【冥趣者，即道也。】（z3/164b）

按：据董注，“趣”指旨意、旨趣。《解义》卷四：“亹亹玄中趣理也。”（z3/164c）《列子·汤问》：“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晋书·隐逸传·陶潜》：“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因此，清代徐灏《说文解字注笺·走部》云：“趣者，趋向之义。故引申为归趣、旨趣之称。”

《集韵·侯韵》：“掫，或作趣。”《左传·昭公二十年》：“宾将掫。”阮元校勘记：“周礼掌固杜子春注引作趣。”“掫”与“陬”读音相同，也就是说，“趣”读音为“陬”时，其义应同于“掫”。《说文解字·手部》：“掫，夜戒守，有所击。”段玉裁注：“许不云击鼓而云有所击者，凡有声可警觉者皆是，若亦行夜所击者也。”《玉篇·手部》：“掫，行夜，设火以备也。”《左传·昭公二十年》：“賓将掫，主人辞。”杜预注：“掫，行夜。”《战国策·秦策四》：“齐战败不胜，谋则不得，使陈毛释剑掫，委南听罪。”高诱注：“掫，夜戒，有所击引也。”由此可知，“掫”义为巡夜打更、巡夜。而此处“趣”应为“旨趣”义，与“巡夜”义无关。此处董注恐误。

2.反切

（11）大期既切，触事阙替，恒胡登切，常也。恐一旦受罹公门。（z3/148c）

按：《广韵·蒸部》：“恒，胡登切。常也。”

3.标明声调

（12）自赤明以来，至上皇元年，依元阳玉匮，受度者应平声，当也。下同。二十四万人。（z3/146b）

（13）胞元结长命，恶根应平声，当也。化消。（z3/153a）

按：“应”有平声与去声两种声调，声调不同，意义也不同。董注标明四声以别义。

（三）辨字

古书用字，难处有四：一为繁难，二为异体，三为假借，再加上历史久远，传抄刊刻讹误，使阅读古书发生困难[4]（P14）。其中，异体字所反映出的文字之间的复杂关系是影响词义理解的重要因素。董注往往通过指明字际关系来阐明词义，例如：

（14）回化轮无影，冥期趣道场。【影，即景也。】（z3/159a）

按：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凡阴景者，因光而生，故即谓为景。《淮南子》呼为景柱，《广雅》云：‘晷柱挂景。并是也。至晋世葛洪《字苑》，傍始加彡，音於景反。”《集韵·梗韵》：“景，物之阴影也。葛洪始作影。”可见，“影”为“景”的后起字，义为阴影。

二、文献学元素

（一）释名物典制

名物典制主要包括人物、动植物、器物、自然天象、地理、职官制度、风俗文化等[13]（P201）。不论古代文籍或今人作品，只要涉及到历史名物知识，就不易为一般读者所理解[4]（P19）。再加上道教文化的影响，道经中的名物典制理解起来更为困难。董思靖所释多为道教特色之名物，有利于更好地阅读道经与理解道教思想文化。

（15）依元阳玉匮，受度者应平声，当也。下同。二十四 万人。【玉匮，即藏受度者名籍之椟也。】（z3/146b）

按：《说文解字·匚部》：“匮，匣也。”《集韵·至韵》：“匮，或作柜。”清代翟灏《通俗编·器用》：“（匮），唐或有从木作‘柜者，……今世悉承用之。”《尚书·金縢》：“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史记·樊郦滕灌列传》：“婴从捕虏六十八人，降卒八百五十人，得印一匮。”“匮”指柜子，用以藏物。南朝梁任昉《〈王文宪集〉序》：“宏览载籍，博游才义。若乃金版玉匮之书，海上名山之旨……莫不摠制清衷，递为心极。”“玉匮”本指玉制的箱子，古代天子用以秘藏玉册，引申为珍藏秘籍之所[14]（P5576）。道教指收藏受度者名籍等秘籍的柜子。《无上秘要》卷九五：“奉受素灵大有妙经九真科检，秘于金藏玉匮，卫以玉童玉女各三千人。”《云笈七签》卷一百一：“金扉玉匮，符籍五篇。”

（16）登命九天司马，侍仙玉郎，开紫阳玉笈，云锦之囊，出《九天生神玉章》。【玉笈者，以玉为笈笥也。】（z3/151a）

按：“笈”指用来装书或其他物品的便于背负携带的小箱子。唐代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三引《风土记》：“笈谓学士所以负书箱，如冠箱而卑者也。”《广韵·缉韵》：“笈，负书箱。”《晋书·孝友传·王裒》：“寒苦自居，负笈游学。”“玉笈”义为玉饰的书箱[14]（P5556），道教用来装珍贵的道经。《元始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内义》卷一：“若乃藏室灵文，昭台秘籍，纷纶玉笈，充溢丹函。”《云笈七签》卷五十三：“此乃上清金台玉室秘房妙术，藏之玉笈，封以金章。”

（17）圆轮无停映，真仙参列序。【圆轮者，天中自然日月也。】（z3/160a）

按：据董注，“圆轮”指太阳或月亮。南朝梁萧纲《水月》诗：“圆轮既照水，初生亦映流。”《无上秘要》卷二十：“晖赫圆轮焕，五霄翳耀炅。”《无上秘要》卷九十三：“圆轮掷空洞，金映冠天精。”《说文解字·车部》：“轮，有辐曰轮，无辐曰辁。”《玉篇·车部》：“轮，车轮也。”《诗经·魏风·伐檀》：“坎坎伐轮兮。”“轮”本义为车轮，引申指似轮的物体，多指太阳、月亮。如北周庾信《望月》诗：“蓂新半壁上，桂满独轮斜。”唐代韩愈《和崔舍人咏月二十韵》诗：“过隅惊桂侧，当午觉轮停。”以上两例中，“轮”指月亮。宋代杨万里《过淮阴县》诗：“霍然香雾散，放出一轮红。”此例“轮”指太阳。而“圆”是对太阳与月亮性状的描述，故“圆轮”指日月。又“火轮”指太阳。如唐代韩愈《桃源图》诗：“夜半金鸡啁哳鸣，火轮飞出客心惊。”“玉轮”则为月的别名。如唐代元稹《月三十韵》诗：“绛河冰鉴朗，黄道玉轮巍。”“火”和“玉”是对太阳与月亮不同性质的形容。“圆轮”“火轮”“玉轮”皆为从不同角度对日月的命名。

（18）幽夜沦遐劫，对尽大运通。【遐劫，即延康劫也。延康，以劫言之则坏劫也，以日言之则夜也，以人言之则死也。】（z3/154b）

按：“遐劫”原为佛教词语，指极久远的时间，生生世世[15]（P15070）。南朝齐萧子良《净住子·自庆毕故止新门》：“蒙报历遐劫，余福值天师。”南朝梁沈约《湘州枳园寺刹下石记》：“自以力弱途远，终惭短效，且义止今生，报褰来果，非所以酬鸿贶于冥津，畅丹诚于遐劫。”道教借用该词表示劫运，此处指五劫之一的延康之劫。《元始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四注》卷三：“少微曰：天尊结元洞之气，为玉历之书，其历以龙汉劫为初劫，开图曰赤明劫，终曰延康劫，循环无穷，终而复始。……劫终之后，三界空壤，万物精爽，长安在太虚，故曰延康为坏劫之称，赤明是开图之名。”《天皇至道太清玉册》：“昔在延康遐劫之先，大梵溟涬之始，有百千万重真气，结而化生妙空圣君。”

（19）开皇以后，数至甲申，诸天选序，仙曹空废，官僚不充，游散上声，犹员外之职也。职司，皆应选人。（z3/146b）

按：“散”，为“散官”之義。“员外”为员外郎的简称，员外郎指设于正额之外的郎官。晋以后所称之员外郎指员外散骑侍郎（皇帝近侍官之一）。隋开皇时，于尚书省各司置员外郎一人，为各司之次官。唐宋沿置，与郎中通称郎官[16]（P2627）。“散”为“散骑常侍”之简称，亦即员外郎。《南史·蔡廓传附蔡凝》：“若格以佥议，黄散之职，故须人门兼美。”宋代王溥《唐会要》卷七十五：“开元中，敕一例冬集，其礼业每年授散。”“散”，又有“闲散”义，即没有固定职务，亦指闲散之职。《增修互注礼部韵略·旱韵》：“散，冗散也。”《宋书·孔觊传》：“初，晋世散骑常侍选望甚重，与侍中不异，其后职任闲散，用人渐轻。”此处的“散”是指类似于散骑常侍的、设于正额之外的官职，义为散官、散职。《太真玉帝四极明科经》卷四：“轻科慢禁，违犯玉律，皆削真皇之箓，充游散之官。”《洞真太上八素真经服食日月皇华诀》：“高上以我轻泄天宝，削我真元之号，退降游散灵官，五百年中方得复于本真。”

（二）校勘

校勘是阅读和利用古书的基础，正如胡适所言：“校勘已审，然后本子可读;本子可读，然后训诂可明。”[17]（P142）道经文献在长期流传过程中，历经兵燹、水火、虫蠹等劫难，衍脱讹误情况异常复杂[18]，更具有校勘的必要性。董思靖标注经文中的讹字与脱文，对于无法确认或说法两可的情况，则列明异文，显示出其治学的严谨性。现列举校勘类注释如下：

1.讹字

（20）感爽无凝滞，去留如解带。【爽字，世本多作赏字，盖以音相似而误也。蜀本、浙东本皆作爽，今从之。《万光忏》云：真灵静定，即得彼魂感化，有如影响，此言静定中感应之妙也。盖彼飞爽感悟此道，无复凝滞，则其去来自由，如解衣带，言其易也。】（z3/161c）

按：董注指出，“爽”有讹为“赏”的情况。“感赏”不辞。“爽”指魂魄。《字汇补·爻部》：“爽，神魄也。阳曰神，阴曰爽。”《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心之精爽，是谓魂魄。”“感爽无凝滞，去留如解带”意谓魂魄感悟大道后不复凝滞，来去自由。“爽”在《广韵》中读疎两切，属生母、养韵，上声;“赏”在《广韵》中读书两切，属书母、养韵，上声。二字音近而致误。董注确甚。

2.脫文

（21）帝真胞命元元一黄演之气。【元一黄演者，气之名，诸本多脱元字。蜀本、浙东本皆有元字，今从之。】（z3/152c）

按：董注指出，多数版本存在“元”字脱漏的情况。“元一黄演”为气之名，元代道士华阳复对此气做出详细解释，见《洞玄灵宝自然九天生神章经注》卷下：“元者，气始生之名。《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当其元气自下而萌，初胞状如垂囊附于脾，脾属土，物所由生。中黄太一为人已命，其气流演不穷，故云元一黄演。”该词在道经中用例普遍。《黄箓九阳梵气灯仪》：“谨然东巵神灯，布帝真胞命元元一黄演之气，下照风雷地狱。”《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卷六十三：“本坛今月某日为某人某事，具奏天阙，请降郁单无量天帝真胞命元元一黄演之气，真符，生尸九炼，正性聚神，须至告下者。”道经中亦有“元”字脱漏之例。如《玉清无极总真文昌大洞仙经注》卷三：“此天精魂开阳之气，主泥丸宫，帝真胞命元一黄演之气生胞元。”裘锡圭先生曾经指出，古文献中的讹误多与重文符号有关，重文符号的脱落和误释都会造成古书的讹误 [19]（P131）。“元”字脱漏疑为重文符号脱落所致，亦或抄写刊刻者误以为“元”字重复而删去一字所致。

3.异文

（22）【元气生昊或作旻，昊气绿，生兜术天。】（z3/135c）

（23）四协侍晨。【四协侍晨一作宸。】（z3/145a）

（24）冥心纵一往，高期清神徵。【徵字，一本作澂，即澄澈之义。】（z3/162c）

按：董注用“或作”“一作”“一本作”等术语，标明经中异文。

自有文字以来，语言口耳相传的特征为书写形式所掩盖，训诂的存在成为视觉的直接现实，为后代研究提供了可靠的资料[20]（P4）。但注文不可能是纯客观的，总要流露出作者的爱憎，表现出注者的思想愿望和阶级观点[21]（P239）。道经注疏文献多由道士注释，带有一定程度的宗教色彩，易附会道教的义理思想，在使用时需要仔细考辨与分析。南宋道士董思靖所作的《洞玄灵宝自然九天生神章经解义》，用较为通俗的语言解释词语意义和名物典制，反映出道经文本的流传面貌，对训诂学研究、汉语史研究也具有重要价值。道经注疏数量繁多，理应是中国传统训诂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令人遗憾的是，道经训诂却是当前中国训诂学研究的空白点。本文首次对《解义》的训诂材料进行研究，有利于发掘以《解义》为代表的道经注疏文献的价值，阐明道经注疏文献对中国训诂学史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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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egetical Studies of Annotations of Taoist Scriptures

——Focusing on Annotations of DongXuanLingBaoZiRanJiuTianShengShenZhangJing

Liu Qi，Liu Zuguo

（School of Literature，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China）

Abstract：There are a large number of annotations of Taoist scriptures， which should be an important par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scholium. Exegesis of Taoist scriptures is a blank spot in the current study of Chinese scholium.Annotations of DongXuanLingBaoZiRanJiuTianShengShenZhangJing is an annoted book by Dong Sijing， who was a Taoist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This work focuses on the explanation for the meaning of words， as well as phonetic notation， character recognition， introduction of objects and institution and collation. It explains the words in detail， which is of great value to the study of Chinese language. The paper makes discussion and analysis of the abundant exegesis of Taoist word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nguisticsand philology， and further explores its exegetical research value. The paper explores the exegetical materials of Annotations of DongXuanLingBaoZiRanJiuTianShengShenZhangJing for the first time， which is conducive to exploring the value of annotations of Taoist scriptures represented by Annotations of DongXuanLingBaoZiRanJiuTianShengShenZhangJing and further demonstrating the role played by annotations of Taoist scriptures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scholium.

Key words：Annotations of DongXuanLingBaoZiRanJiuTianShengShenZhangJing;exegesis of Taoist scriptures;words;charac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