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烨
摘 要:美杜莎形象在瓶画中非常具有特殊性,是一个罕见的以正面凝视脸面向观众的形象。从公元前6世纪发展到公元前4世纪,美杜莎呈现出由丑到美的演变过程。本文以美杜莎形象为切入点,探讨美杜莎在瓶画中的设计灵感与设计意识。
关键词:美杜莎;希腊瓶画;演变;设计意识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0)04-00-04
1 瓶画中美杜莎的发展
公元前8世纪,《神谱》是目前已知的最早关于美杜莎故事的记载。而瓶画中美杜莎普遍存在于公元前6世紀至公元前4世纪,根据时间推算,瓶画中的美杜莎是基于《神谱》而创作的,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戈尔工(如图1)。区分美杜莎和戈尔工的就是蛇形象。戈尔工和美杜莎的共同点是圆瞪的大眼和外伸的舌头,而在其他方面则变化比较多,主要的明显变化体现在蛇、翼和胡须3个方面。从胡须方面来看,侧面说明美杜莎的形象最初是男性或者雌雄同体。而后来红绘时期的美杜莎形象没有了胡茬,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的面颊,尖牙也被美观的嘴唇隐藏起来。在这个阶段,美杜莎开始改变戈耳工原始的恐怖形象,从传统的戈尔工形象独立出来变成了一个附有蛇形象的美杜莎。
在古希腊瓶画作品中,美杜莎由最初的有胡须无蛇的恐怖形象慢慢经历一个混合期,转变成一个无胡须有蛇的美丽形象。[1]在这漫长的历程中,人们对美杜莎的看法也因此有了一定的正面形象的肯定。神话为古希腊瓶画提供了创作素材,瓶画中的艺术形象也为希腊神话增添了色彩。由此反映出当时的神话、宗教和艺术之间的相互影响融合。
2 瓶画中美杜莎设计意识的体现
2.1 形象特征分析
提起美杜莎,人们第一联想到的就是蛇,但是在所有的希腊瓶画人物中,最明显能区分美杜莎角色的当属她的舌头,即使没有醒目的蛇形象,我们通过外伸的舌头也可以判断出盾牌中央是美杜莎。在希腊,吐舌头表示欲望或者打信号,而美杜莎正是男性的欲望对象和牺牲品。根据史蒂芬·威尔克在Medusa:solving the mystery of the gorgon一书中对美杜莎吐舌头这一形象特征作出了一些解释,认为美杜莎的面部特征和尸体(如图2)没有经过任何防腐处理就死亡了1到3周的特征极为相似。[2]在青铜时代的欧洲,有一种对头颅的崇拜,用分离的头颅装饰许多陈列和神龛。然而,即便是被斩首的头,也没有消除膨胀和气体分解的压力,会呈现出戈尔工突出的眼睛和外伸的舌头。据此分析,美杜莎的背后象征着可怕的死亡。在希腊文学中首次出现的美杜莎是冥王的怪物,这说明了希腊瓶画中最初的美杜莎是恐怖的形象,这样的形象展示了一个人死亡的过程。在这个程式化图像中,瓶画创作出的美杜莎有了最初的样貌。因此,在希腊瓶画中美杜莎吐舌头这一形象,呈现出了美杜莎最初的灵感来源。这一特征即使发展到雕塑上或瓶画场景中、雅典娜的盾牌中,依旧保留着这种特征。
瓶画中美杜莎的第二个明显特征是她的眼睛,同时也是美杜莎最厉害的武器。而在瓶画中的美杜莎不管以脸的形式出现,还是带有身体的整体形象出现,都是正脸面向观众,好像它的目的就是凝视观众。即使美杜莎的身体有时会以侧面显示,脸却依旧会转过来直接从瓶画中盯着观众。
对瓶画中的眼睛杯与美杜莎进行研究,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对这些眼睛的功能,研究者有各种推测,比如人在将杯子举起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带了一副面具,把手是耳朵,杯底就是嘴巴;也有认为它具有祛除邪祟的功用;也可以是阻止生物偷窃里面的东西;或者劝诫饮酒者不可过量。陶工之所以把这些符号放在那里,可能是因为传统习俗,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希望神能保护里面的物品,或许还有其他很多原因,但是得以保留下来,是因为它们或多或少具有一定作用。
除了美杜莎的眼睛之外,希腊瓶画中还把美杜莎的头颅以辅助图的形式用在盾牌和胸甲上,雅典娜胸甲中心和盾牌中心就证明了这一点。对手的注意力不可抗拒地被吸引到脸上,其注意力更容易被眼睛吸引,会产生分心的影响。而在瓶画中的盾牌上画美杜莎的头,有一双醒目的眼睛,瞳孔比例也很大,以及一张比人类的嘴更戏剧性的嘴:有突出的舌头和许多獠牙。因此,当美杜莎的头被设计在瓶画中的盾牌中时,攻击者的注意力会不可避免地转移到盾牌的面孔上。同理,护胸甲也起到了同样的作用。把美杜莎的脸放置在盾牌和胸甲上,给战士提供了双重优势。
此外,在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理论中,美杜莎头颅被视为一种对生殖器官阉割的象征,既被视为一种恐吓行为,也被视为一种吸引男人的诱惑。而美杜莎头颅被雅典娜留在盾牌上,象征母亲的可怕性器官,以某种驱魔的方式,象征身体拒绝接近和抵抗所有的欲望。因此,谈论妇女的身体和欲望成为了集体意识中的禁忌。[3]
瓶画中美杜莎形象最醒目的是她头上盘踞的蛇群。古希腊医神阿斯克勒皮俄斯的杖是由两蛇相盘绕的,因此在后来的文学作品中给美杜莎增添蛇形象的含义不言而喻。医神上运用蛇形象代表疗愈,那么在瓶画中美杜莎身上增添蛇形象可能代表死亡,这样的推测与上文中美杜莎脸部特征象征的是死亡一致。美杜莎在被砍下头颅的那一刻,从她脖子中诞生的儿子,也隐隐约约透露出死亡与重生的寓意。希腊瓶画中美杜莎形象中蛇的增添,先是腰间盘有两条蛇,然后才发展到蛇发,蛇元素使得美杜莎神话形象更具色彩。而瓶画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美杜莎拥有了约定俗成的一个固化形象:蛇发女妖。
美杜莎在后来被描述成有金翅膀的怪物,这个翅膀在瓶画中也有充分的体现,时而一对,时而有两对翅膀。它们的重复出现指导我们的认知,不过太容易辨认的部分往往使我们不再警觉,因此在形成严整的格律和规则的样式后,为了避免显得呆板,瓶画师尝试在这种样式中创造微妙的变化来产生画面的多样性。其具体的恐怖形象,需要瓶画师调动主观想象力去创作。因此保留了其最根本的特点:圆瞪的大眼和外伸的舌头,而在蛇和翼方面又有多种变化,体现了创作者在设计意识中寓变化于统一、在统一中又追求变化。
2.2 造型表达分析
美杜莎的瓶画大多是黑绘风格和红绘风格。这两者风格的主要颜色就是对比强烈的红与黑。这一单色化的色彩对美杜莎的描绘是具有准确解剖结构的、写实的装饰性影像。从半抽象的剪影式的绘画,到较具象的表达(如图3),希腊瓶画师在设计瓶画时需要在二维的平面上表现三维空间的事物。在透视法出现之前,瓶画师只能通过平面化的轮廓剪影的办法来表现事物的特征,也就是形影与背景的对比来表现人物的神情特征等。然而,在固定视角下,有些时候很难表现出具体动作的全貌。对这一问题,瓶画师奇妙地运用了多重视角,然后把观察的结果在同一个画面中进行组合式的表现。[4]随着希腊人对美和真实的追求,在多重视角组合方式的基础上,瓶画师发展到后期又出现了有一定透视的观察表现方法。
美杜莎(如图4)的脸和上身呈现出正面,而下半身和手的动作呈现出侧面奔跑的样子。左右两边的手为了表现出手心手背的特征,特意将右手做出“给”这一动作来表现其左右手不一样的状态。再如珀尔修斯斩首美杜莎,美杜莎则呈现为一个美丽的有翅膀的女人,睡觉时她的头靠在折叠的双手上,且没有那个时代艺术的奇形怪状的蛇发。这幅图除了丰富的画面感之外,在绘画表现上还运用了解剖学的知识,同时也符合一定的透视关系。画师的设计意识不局限于上述图像、构图和造型的表达上,对一些細节的处理也是很到位的。瓶画中的神话人物几乎都是侧面的,而独独美杜莎几乎都是正面表现。对于这样的表现,原因有:第一,美杜莎的形象是从戈尔工头像开始的,要想表现出美杜莎,缺少不了对其正面吐舌头这一动作的绘画。第二,凡是见到美杜莎头像的人都会被石化,瓶画师在创作的时候偏偏反其道而行,绘制正脸形象,让人们可以看到美杜莎的凝视。透视法的运用,推动了美杜莎往更具象更真实的方向发展。
3 影响美杜莎瓶画设计的因素
影响瓶画师创作美杜莎的因素是多方面的,除了文献记载的影响之外,还有哲学、美学、宗教、时代背景、地理环境和文化风俗。归纳起来大致有3点:一是文化因素。希腊的哲学和美学是运动发展变化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融入新的思想文化观念,文化的变化自然会在代表其形态的图形符号上有所反映。二是造型规律。美杜莎造型艺术的发展规律就是由简到繁、由抽象到具象、由单一的直线向自然的曲线。这是造型艺术发展的一般规律,美杜莎图像造型的发展同样符合这个规律。三是艺术审美的需要。美杜莎图像属于造型艺术,人们在创作美杜莎图像时必然对审美有所要求,其造型的变化既有文化的需要,也有审美的需求,文化必须借助符合审美要求的图像,才能广为传播,最大限度地发挥影响力。这也是美杜莎的形象从丑转向美的重要因素。
4 瓶画中美杜莎形象在硬币上的运用
瓶画中的美杜莎形象在硬币中得到了充分的运用。古代硬币赋予美杜莎观念视觉和触觉的实感,美杜莎作为主要的戏剧性设计元素,主要表现美杜莎的整个面部,并且同样是以凝视的角度来刻画这一面孔。
古罗马时期,许多图案都是从希腊瓶画中复制而来的,通常出现在皇帝身上的,表明他受到了神的保护。这也对应了瓶画中美杜莎具有的辟邪保护的寓意。硬币(如图5)中的美杜莎受到了瓶画中美杜莎形象的影响,保留了瓶画中美杜莎张目吐舌这一特点之外,头发也是一大特色:有的呈现低垂的卷发,有的呈现盘成一圈的蛇发,还有的呈现出盘着的头发,周围有零散的小蛇。也有特例,到了后期,有的硬币也不呈现出张目吐舌这一特点。瓶画中的美杜莎形象影响了硬币图案,无一不说明瓶画中的美杜莎这一形象设计意识的独特性。
5 结语
不断被解构和建构的美杜莎,在发展之初只是出于辟邪保护的功用,而后在发展的过程中逐渐融入了各个时期瓶画师的审美和思考,不断形成相对成熟的艺术形式。美杜莎从一个有胡须、无蛇无翼且丑陋的男性形象,逐渐变化为有蛇有翼的美丽的女性形象。其吐舌头和大眼睛等设计灵感来源于尸体,后增添蛇和翼的元素也恰到好处,通过以小见大的视角,体现了陶工的设计意识和希腊人追求的美学价值。
参考文献:
[1] 朱毅璋.论美杜莎形象的历史演变[J].文艺研究,2008(03):5.
[2] Stephen R . Wilk . Medusa:solving the mystery of the Gorgon[M].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187.
[3] Freud S . Medusas Head and The Infantile Genital Organization[A]. J . Strachey(trans.) The Medusa Reader[C]. Routledge Press,2003:84-86.
[4] 李栋祥.希腊瓶画人物造型和图式研究[D].福建师范大学,2018:7-9.
通讯作者:胡玲玲(1982—),女,山东德州人,研究生,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艺术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