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王阳明“三不朽”伟业的思想道德因素分析

王群红 吕纪立

王阳明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成就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的伟人之一。作为思想家，王阳明是陆王心学的集大成者;作为教育家，他的业绩彪炳史册，他的学生上至高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作为官员，他为官一方则造福一方;作为军事家，他统军征战屡创奇迹。清朝马士琼在《王文成公文集原序》一文中高度评价了王阳明的“三不朽”伟业：“古今称绝业者曰‘三不朽，谓能阐性命之精微，焕天下之大文，成天下之大功。举内圣外王之学，环而萃诸一身，匪异人任也。唐宋以前无论已，明兴三百年……惟我文成夫子一人而已。”

王阳明之所以成就“三不朽”伟业，除了他有超群绝伦之才外，还受到多方面的影响，本文主要分析其思想道德方面的原因。

一、家学家风的潜滋默养

伟大人物，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是横空出世的，往往是家学、家风世代积累传承的结果。王阳明在为其叔父王衮写的《易直先生墓志》中指出：“吾宗江左以来，世不乏贤。自吾祖竹轩府君以上，凡积德累仁者数世，而始发于吾父龙山先生。”阳明六世祖王纲以忠烈闻名，以七十高龄前往广东督兵粮，因拒绝当海盗，结果被海盗杀害。五祖王彦达耕田养母，粗衣恶食，婉拒朝廷任命，终身不仕。高祖王与准承父志誓不入仕，精通《礼》《易》，著有《易微》一书。曾祖王杰被当时的国祭酒胡俨称颂：“古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吾诚于世杰见之，异时求当天下之大任者，非世杰而谁乎？”（《王阳明全集》）祖父王伦，在家乡以教书为业，于书无所不读，尤好《礼仪》《左氏传》《史记》等书。又好诗词与鼓琴，而淡于名利。父亲王华才识宏达，志操坚守，生活节俭，侍奉父母至孝。

王氏家族重视文化教育、钟情于学问的学风，以及忠孝节义的家风，在权力金钱方面洒脱自如的道德操守潜移默化地塑造着王阳明，使他培养了看书做学问的爱好、忠烈孝悌的道德素养，淡泊于名闻利养，在名山秀水、深谷幽泉之间讲学论道的洒脱态度，这些都是成就他日后“三不朽”伟业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

二、志在圣贤的导向性作用

王阳明从小就志在圣贤。据《王阳明年谱》记载，十一岁时他问私塾老师：“何为第一等事？”塾师曰：“惟读书登第耳。”先生疑曰：“登第恐未为第一等事，或读书学圣贤耳。”志在圣贤的理想贯穿王阳明一生。这种远大理想在成就“三不朽”伟大业绩的过程中发挥着导向性作用。那么，为什么说立志做圣贤是王阳明成功的重要因素呢？笔者认为有以下四个原因。

其一，这种远大的志向和理想会完全投入于其所做的事业中，“所谓志切、目视、耳听皆在此，安有不认真的道理”。例如，《王阳明年谱》中记载了王阳明在新婚之日与道士对坐终日的趣事：“合卺之日，偶闲行入铁柱宫，遇道士趺坐一榻，即而叩之，因闻养生之说，遂相与对坐忘归。诸公遣人追之，次早始还。”如果没有高远的圣贤志向，在新婚之日与道士对坐终日的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这种全身心投入、多方面学习和历练的经历，使他在骑射、兵法、辞章、义理等方面均有了绝好的掌握，为他以后的龙场悟道、讲学、治学、提督南赣军务、平朱宸濠叛乱等，做了很好的学识、胆识、能力方面的积淀储备。

其二，远大的理想追求，使得他能够在陷入人生困境时，以极大的毅力克服各种磨难。当时的龙场“在贵州西北方万山丛棘中，蛇虺魍魉，蛊毒瘴疠，与居夷人鴃舌难语，可通语者，皆中土亡命”（《王阳明全集》）。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王阳明“胸中洒洒。而从者皆病，自析薪取水作糜饲之，又恐其怀抑郁，则与歌诗;又不悦，复调越曲，杂以恢笑，始能忘其为疾病夷狄患难也”（《王阳明全集》）。经过努力，王阳明最终把地处贵州深山的荒蛮之地，变成其乐融融的悟道、传道、讲习之所。

其三，成贤成圣的理想成就了王阳明非凡的智慧。王阳明曾说：“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岂有工夫说闲话，管闲事。”（《传习录》）非同寻常的抱负使得他有了人生定盘针，可以让他超越于声色繁华的诱惑，超越于个人的得失利害，把全部的精力或者用来廓清私欲，或者端居默坐、澄心精滤，以求之于静一之中，或者涉猎各派学说，或全身心投入处理各种事务，这样最终成就了他超常的智慧。这种超乎常人的智慧使得他在分析应对各种事务时具有超乎寻常的洞察力和方法措施。据记载，在他被贬后前往龙场的过程中，宦官刘瑾派刺客一路追杀，可是他屡用奇计逃离虎口，最终安全到达当时的蛮荒之地——贵州修文龙场。

其四，成贤成圣的理想使王阳明从龙场悟道以来待人接物无不精当。王阳明在《大学问》一文中就“立志”和待人接物无不精当的联系做过阐释：

志有定向而无支离决裂，错杂纷纭之患矣。无支离决裂、错杂纷纭之患则心不妄动而能静矣。心不妄动而能静，则其日用之间，从容闲暇，而能安矣。能安，则凡一念之发，一事之感，其为至善乎？其非至善乎？吾心之良知自有以详审精察之，而能虑矣，能虑，则择之无不精，处之无不当。

一个人志在圣贤，私心杂念就少，外界的诱惑日常琐事也很难干扰其心，心容易安静下来保持清净，这样在待人接物时就能够全面地审视其状况，判断其中利弊，最后做出恰如其分地行为选择。王阳明自龙场悟道以来，处理诸事无不精当，从贬谪龙场期间的教化诸生，任职庐陵期间的兴利除弊，到巡抚南赣期间的南赣戡乱，远赴思田靖乱，他都能屡创奇迹，尤其是平定宸濠之乱时表现尤为突出。当时宁王朱宸濠叛军号称七万之众，王阳明纵横捭阖，运筹帷幄，仅用42天就平定宸濠之乱，自古以来再无他例。

三、自拔于流俗，超然于毁誉，不受外界不良因素影响

王阳明一生的主要活动是在武宗时期。明武宗日事游乐，声色犬马无所不为，以刘瑾为首的宦官趁机专权施威，迫害异己。当时的士大夫之族多是功利之徒，王阳明在《寄邹谦之书》中说，常常“以之为子，则非孝，以子为臣，则非忠。流毒扇祸，生民之乱，尚未知所抵极”，人与人之间是“相矜以知，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声誉”（《传习录》）。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要实现救世济民的圣贤理想，就要自拔于流俗，不被俗世所吞没，坚持“咬定青山不放松”，坚守自己既定的人生目标和做人原则，奋斗不已，最终成就了“三不朽”伟业。在擒获宁王朱宸濠后，王阳明不但没有受到应有的奖赏，反而蒙受宦官的诬陷和皇上的猜疑。王阳明在善巧方便处理此事的同时，以“咏歌见真性，逍遥无俗情。各勉希圣志，毋为尘所萦”，表明自己坚守良知、自拔于俗世的心迹。他把朝廷的不公正待遇、邪臣的馋毁诽谤、同僚的曲解误解、当权者的嫉恨打击当作砥砺切磋之地，当作“圣人之学”得以光大天下的良机，“随人毁谤，随人欺慢，处处得益”。因为他有着足够的自信，其心足够光明，对各种毁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拔于流俗的道德操守使得他不仅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坚守圣贤之志，宁可屡受当权者打击排斥，也不放弃自己的正念正行，最終不仅屡屡创造人生奇迹，对于扭转当时不良社会风气、重振士气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四、至仁之心使其靖国难、安百姓

王阳明之所以创造了“三不朽”伟业，还因为他有一颗至仁之心。他在著名的《大学问》一文里写到：“是故亲吾之父，以及人之父，以及天下人之父，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父、人之父与天下人之父而为一体矣。……亲吾之兄，以及人之兄，以及天下人之兄，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兄、人之兄与天下人之兄而为一体矣。”至仁之心使得他对老百姓的苦难有切肤之痛。为了让老百姓从苦难中走出来，他以“痛心寒骨，義不忍舍之而去”的悲壮精神东奔西走，擒剿因种种原因和明朝廷对立的叛军、农民军，以靖国难，以安百姓;他还以体弱多病之身救朱熹理学之流弊，发扬光大陆王心学，向同僚后学传播自己从百死千难中悟到的圣贤之道。

五、改过迁善精神使其道德文章不断超越

湛若水在《阳明先生墓志铭》一文中说，王阳明“初溺于任侠之习，再溺于骑射之习，三溺于辞章之习，四溺于神仙之习，五溺于佛氏之习。正德丙寅，始归正于圣贤之学”。这种不断突破自己超凡入圣的经历与阳明先生注重改过迁善有很大关系。他曾告诫学生：“勿以无过为圣贤之高，而以改过为圣贤之学;勿以其有所未至者为圣贤之讳，而以其常怀不满者为圣贤之心。”（《答徐成之》）此处的改过迁善不仅指其道德品质、行为方式存在问题要及时改正，同时还包括学术见解、思想意识等方面如果有缺陷和不足之处，也要及时改正。比如在人生目的与学问方面，王阳明11岁时即有做圣贤的志向，21岁格竹失败，《王阳明年谱》记载：“先生自委圣贤有分，乃随世就辞章之学……先生自念辞章艺能不足以通至道，求师友于天下又不数遇，心持惶惑……偶闻道士谈养生，遂有遗世入山之意。”31岁时，先生渐悟仙、释二氏之非，34岁时，先生首倡言之，使人先立必为圣人之志。先生在学术思想上经过一系列嬗变，最终成为心学的集大成者，这与他改过迁善的精神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不仅在学术追求上如此，待人接物方面先生也能够做到知过即改。据《王阳明年谱》记载：“先生接人故和易善谑，一日悔之，遂端坐省言，四子（先生的从弟冕、阶、宫及妹婿牧四人）未信，先生正色曰：‘吾昔放逸，今知过矣。”正是因为先生孜孜不倦，在道德修养、行为方式、学术研究、见解思想等方面不断充实，改过迁善，最终在德治武功文章方面均独树一帜，达到了前人无法达到的高度，被后人认为是实现“三不朽”伟业的豪雄。

结语

总之，作为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三不朽”人物之一，王阳明在明末、清末和民国年间备受推崇。在当下的中国，王阳明及其“致良知”学说也越来越受到社会各界的认可。在这样的背景下，了解阳明之所以能够成就“三不朽”伟业的思想道德因素，对于我们理解并践行王阳明心学思想，从事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以及作为社会一员更好地做人做事，都有很大的启发意义。

[责任编辑：张  玙]

[项目简介] 本文系黔南民族师范学院院级科研项目“王阳明思想对大学生成长研究”（项目编号：qnsy20141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 王群红，黔南民族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传统文化及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吕纪立，黔南民族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