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静文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00)
《尔雅》是我国第一部训诂学著作,历代有许多学者为之注解,在众多注解著作之中,郭璞所注《尔雅》是现存最早的注本,也尤其受到历代学者重视。由是该书有许多版本传世,其版本系统相对比较复杂。
明代刊印郭注《尔雅》颇伙,其中明景泰七年由马谅捐资刊刻而成的三卷本,尤为值得关注。马谅(1406—1482),字子谅,先籍河南,后徙全椒(今属安徽滁州)。马谅伯祖父马九成战死鄱阳,朱元璋赐宅于和州(今安徽和县),为和州世族。马谅少以文章知名,明宣德癸丑登曹鼐榜进士,历任山东布政使、左参议、应天府尹、南京户部侍郎,以户部侍郎九载致仕卒,年七十八。马谅深沉颖敏,才识绝人。史载马谅“巡行府县,亲至阎,晓以忠义,慰其疾苦,有奸猾自便者,立置之法,廉察百司贤否略无枉纵,风纪肃然,一方称治。当时有先降人数千安置山东者,皆欲乘机为乱,马谅集而谕之……众咸叹服”[1],后其因厌恶武清侯石亨与太监曹吉祥擅权专横,不愿继续做官而告老回和州,终年七十八岁。光绪《直隶和州志》卷十八详载其事迹。据马谅刻书跋可知,其极好《尔雅》一书,又推崇郭璞所注,谓读是书“于事理名物,巨细精粗,开卷可以尽识,亦庶几无媿于儒者之学矣”,其“诚博物之捷径,读书之指南,吾儒之不可不知也”(马谅《书〈尔雅注〉后》)。光绪《直隶和州志》卷十八复言其在去官居家的二十年中“闭户著书,长吏每朔望参候辄与析经义,谈治道,未尝一言及私,有手书兵书及纂注《尔雅》行世”,可见马谅对是书的喜爱。然马谅病其“传录之弊,未免有鲁鱼亥豕之舛”(据景泰本卷末马谅识),于是抄写订正,捐俸锓梓以广其传,以俾初学之士。据马谅刻书跋末题署“景泰七年岁次丙子八月癸丑日赐进士出身通议大夫应天府府尹和阳马谅识”,可知马谅时年五十岁,任南京应天府府尹。
笔者在整理《尔雅》相关资料时发现,有四个《尔雅注》版本卷末都有马谅刻书跋,诸家皆著录为明景泰本。一者现藏于天津图书馆(以下简称“津图本”);二者今藏日本公文书馆(以下简称“公文本”);三者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以下简称“台博本”),收录于《甲库善本丛书》;四者现藏于台北“国家图书馆”(以下简称“台图本”),而这四个版本在版式、内容上都有明显的不同,为此今考释如下。
其一,津图本三卷,装为一册。天津图书馆著录其所藏《尔雅三卷 音释三卷》为“明景泰七年刻本”。卷首有行楷书郭璞《尔雅序》,序文半叶八行十二字。首卷首行顶格题“尔雅卷上”,次低十二格题“郭璞注”,第三、四行皆低三格分题“释诂第一”“释言第二”“释训第三”“释亲第四”,第五行顶格篇题“释诂第一”,正文顶格。三卷释音篇题分别为“尔雅音释卷上”,尾题“尔雅释音卷上”;“尔雅释音卷中”,尾题同;“尔雅音释卷下”,卷下尾题“尔雅释音卷下终”。半叶十行二十二字,注文小字双行字数同。四周双边,黑口,单鱼尾。上鱼尾下题“雅上(或中、下)”,下横线上题叶次。卷末有马谅《书尔雅注后》,跋文半叶八行十三、十四字不等,跋后镌有“子谅”墨印、“历阳世家”白文方印、“京兆图书”墨印。《音释》附于每卷卷末。钤印“曾在周叔弢处”“天津市人民图书馆珍藏图书”“天津图书馆藏书之印”。曾为周叔弢旧藏并手校。《传书堂藏书志》卷一“尔雅三卷明刊本”条有载:“每半叶十行,行二十二三字不等。每卷后亦附《音释》。此景泰中京兆马谅刊本,而脱其序跋,其源尚从宋本出也。”[2]按其每半叶十行,行二十二三字不等及每卷后附《音释》,知或与此本同。又,其所著录之本为张莲洲手校本,有张莲洲手跋,《传书堂藏书志》并录之。据跋可知,张莲洲曾以元大德年间巾箱本、元雪窗书院本、明吴元恭本合校是本,并及参考邢昺《尔雅疏》,举例校记十余处,谓此本佳处不可枚举。
其二,公文本三卷。《日藏汉籍善本书录》云:“明景泰年间(1450—1456)刊本”[2],又云:“内阁文库藏此同一刊本两部,一部原系林氏大学头家旧藏,一部原系木村蒹葭堂旧藏。”笔者比对二本,确为同刻。今按林氏大学头家旧藏本著录:卷首有楷书书郭璞《尔雅序》,序文半叶八行十二字。首卷前有目录。首卷首行顶格题“新刊尔雅卷之上”,尾题同,第二行低十一格题“郭璞注”,第三、四行皆低两格分题“释诂第一”“释言第二”“释训第三”“释亲第四”,第五行顶格篇题“释诂第一”,正文顶格。三卷《释音》篇题分别为“新刊尔雅音释卷之上”,尾题不可见;“尔雅释音卷中”,尾题同;“新刊尔雅音释卷下”,尾题“新刊尔雅释音卷下终”。正文半叶十一行二十二字,小字双行字数同,左右双边,白口,单鱼尾。鱼尾下题“雅上(或中、下)”,下横线上题叶次。卷末有马谅《书尔雅注后》,跋文半叶八行十四字,跋后镌有“子谅”墨印、“历阳世家”墨印、“京兆图书”墨印。《音释》附于每卷卷末。钤印“弘文学士馆”“林氏藏书”“昌平坂学问所”“浅草文库”。根据《日藏汉籍善本书录》云:“森立之《经籍访古志》卷二及杨守敬《日本访书志》卷三著录之‘明景泰七年刊本’皆与此本为同一刊本。”[3]今考《经籍访古志》卷二,著录云:“明景泰七年刊本,昌平黉藏。”[4]“昌平黉”即“昌平坂学问所”,是幕府的教育机构,大学头即昌平坂学问所的长官,故森立之所见本应即林氏大学头家旧藏本。杨守敬《日本访书志》著录云:“首郭璞序,卷首体式颇同宋本,但标目冠‘新刊’字。每卷末附《释音》。每半叶十一行,行二十二字,注双行。卷末有分书‘景泰七年八月应天府尹和阳马谅校刊跋’。按:金陵陈氏于道光五年重刊此本,删去首行‘新刊’二字,又改十一行为十行。尝校之,《释器》‘以蜃者谓之珧’,注:‘以为名珧,小蚌’。此误作‘玤’,《释言》‘还复返也’,注云:‘皆回返也’此脱注四字,皆别本不误此独误者。然其他皆与宋本、元雪窗本合,远胜注疏本及郎奎金、钟仁杰本。”[5]笔者核对此本,《释器》“以为名珧,小蚌”不误作“玤”。“还复返也”条,各本注皆云“皆周徧也”,不作“皆回返也”,此本亦同,不脱。且按杨氏著录卷末有分书“景泰七年八月应天府尹和阳马谅校刊跋”,与此文所考述之四本跋文篇题“书尔雅注后”皆异,未知杨氏所见之本究竟。
将公文本与其他诸本校勘发现,他本不误独公文本讹误者颇多,如“诗曰:有壬有林”,公文本(卷1—1A—8)“林”作“休”;“弘廓宏溥”,公文本(卷1—1A—9)“廓”作“郭”;“皆楚语方言云”,公文本(卷1—1B—3)“云”作“去”;“皆谓喜而服从”,公文本(卷1—1B—8)“服”作“復”;“如肈所未详”,公文本(卷1—1B—11)“未”作“谓”;“庸戛职秩”,公文本(卷1—2A—1)“戛”作“夏”……类例尚多,不一一例析,总而言之,公文本刊刻质量不高。
南京图书馆藏丁丙跋明刻本与此为同刻本,著录为“明刊本”。钤印“八千卷楼”“善本书室”“江苏弟一图书馆善本书之印记”。曾为丁丙旧藏。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五即著录为:“新刊尔雅三卷,明景泰刊本。”[6]丁丙曾校此本,有跋云:“《释言》‘臞脙瘠也。’邢疏述注云:‘齐人谓瘠瘦为脙’,今各本注无‘瘦’字,此不误。《释训》‘如琢磨,自修也。’注云:‘玉石之被雕磨。’按《释器》‘雕谓之琢’,今各本皆作‘琢’,而此不误。《释器》‘緵罟,谓之九罭’,邢疏注:‘今江东呼为緵’,而此本亦作‘呼’,不作‘谓’。《释天》‘疾雷谓之霆霓’,《左传》疏引郭注‘雷之急激者也’。今各本皆作‘急击’而此本作‘激’不误。又如《释言》‘弇同也’,注引《诗》曰:‘奄有龟蒙’,‘奄’字无所本,疑正文‘弇’本作‘奄’,且上文‘弇同也’,与下文‘弇盖也’,二‘弇’字亦重。今此本作‘奄同也’,更可订经文之误,书贵旧本信夫。”另有台湾傅斯年图书馆藏《尔雅》三卷,半叶十一行二十二字,首有郭氏自序,末有景泰七年(1456)马谅后序。钤:“青宫共学”“张瑞京”“瑞京戊子前所得”。每卷后附《音释》。有朱笔圈点。笔者不得见,仅从行款来看或与此为同刻。
其三,台图本三卷,装为三册。《(台北)“国家图书馆”善本书志初稿》著录为“明景泰七年(1456)应天府尹马谅刊本”[7]。卷首有篆字书郭璞《尔雅序》,序文半叶六行十字。卷端同津图本。半叶九行二十字,注文小字双行字数同。四周单边,白口,无鱼尾,上下各画一横线,上横线下题“雅上(或中、下)”,下横线上题叶次。卷末有马谅《书尔雅注后》,跋文半叶六行十二、十三字不等。《音释》散附文中。钤印“菦圃收藏”“世临”“吴氏季咸”“士芸珍藏”“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曾递经蒋汝藻、张乃熊等收藏,经查慎行批校,行间、天头朱色笔记,记读书所得或相关知见,天头墨色校记,列别本某处作某,亦系查慎行笔迹。卷末查慎行识曰:“此书专为《诗经》释诂,紫阳集注全本于此殆无一字相纰缪。独于小序必欲尽反其说,何也?己卯前七月查慎行阅毕附识。”
其四,台博本三卷,装为一册,《甲库善本丛书》收录。《中国善本书提要》著录为“明景泰间刻本”,《积学斋藏书记》亦著录为“明景泰刊本”。卷首有篆字书郭璞《尔雅序》,序文半叶七行十一字。卷端同津图本、台图本。正文半叶十行二十二字,注文小字双行字数同。版心亦同台图本。卷末有马谅《书尔雅注后》,跋文半叶八行十三、十四字不等。《音释》散附文中。钤印“□□图书”“江东包氏天禄阁藏书印”“积学斋徐乃昌藏书”“积余秘籍识者宝之”“南陵徐乃昌校勘经籍记”“国立北平图书馆收藏”。递经包虎臣、徐乃昌等收藏。《积学斋藏书记》云:“明景泰刊本。每半叶十行,行二十一字。白口,单边。首有篆书郭璞序,末有景泰丙子马谅跋,金陵陈宗彝曾覆刻之,有‘江东包氏天禄阁藏书印’白文方印。”[8]
又,《藏园群书经眼录》卷二著录一明刊本,云:“明刊本,十行二十字,黑口,四周双阑。每卷附《音释》。有宝孝劼康题记,谓景泰马谅本,然无序跋年月可考也。(宝孝劼遗书,宝宅送看。辛未岁暮。)”[9]此本《中国古籍总目》有著录,今已不可见,案其著录版式信息来看,黑口、四周双阑、每卷附《音释》,更类津图本,而每行字数又与津图本不同,未知是何版本。
根据上文著录可知,四本差异较大,真假难辨。今试从字体、跋后墨印、版式行款和《音释》位置4个方面做出考辨。
首先,从字体上看,卷首序、正文字体皆有明显不同。卷首郭璞序(见图1),津图本和公文本均是楷书书写的,且同为八行十二字。台博本和台图本是篆书书写的。正文字体上,除公文本外,其余三本字体仍延续元代风格,颇似赵孟頫体,独公文本字体为横轻竖重、板滞不灵的宋体字,这种宋体字在明中叶出现,直至晚明大量采用,明景泰年间尚不流行。今考明景泰间刊《桂林郡志》《寰宇通志》《云南图经志书》;明景泰元年刊《高太史大全集》《石溪集》《资治通鉴纲目集览》《文公家礼会通》;明景泰元年刻弘治元年吴讷重修本《九章详注比类算法大全》;明景泰三年刊《增修附注资治通鉴节要续编》;明景泰四年刊《迭山集》《历代君鉴》《青城山人诗集》;明景泰六年刊《文山先生文集》;明景泰七年刊《广信先贤事实录》《古廉李先生诗集》《道园学古录》,诸本字体皆近赵孟頫体,而不用宋体字。这样说来,公文本或非景泰本。
图1 序文首叶
图2 正文首叶
其次,从跋末所镌墨印来看(见图3),只有津图本和公文本《尔雅》卷末马谅刻书跋后镌有墨印,而台博本、台图本皆无。因古人刻书有这样的习惯,而后翻刻者,往往省掉,据此可知台博本、台图本有可能是翻刻本。有墨印的二本中,墨印又小有不同,津图本第二个印章为“历阳世家”白文方印,而公文本第二个为“和阳世家”墨印。马谅为和州人,案《安徽建置沿革》记载,此地最早是“北齐天保四年(553)夺取梁的历阳郡,六年(555)改置和州,治历阳郡、县(今和县历阳镇)”[10],其后几经沿革,“明吴元年(1367)并历阳、含山、乌江三县入和州,洪武元年(1368)改和州为庐州府的历阳县,二年(1369)九月升为和州,十三年(1380)十一月复置含山县,升为直隶州”。和州在明洪武二年属庐州府,七年改属中书省,十三年元月直隶六部的凤阳府,永乐元年(1403)直隶南京。故明景泰年间,和州应即直隶南京,包括历阳、含山、乌江三县,而历阳县在和州南部。据马谅跋后题署“和阳”,今考光绪《直隶和州志》卷四载:“和阳镇,旧名姥下镇,州南三十里。”[1]历阳县在和州南,马谅跋后所署的“和阳”应即属历阳县。如此看来此二印无论“和阳”还是“历阳”,皆指马谅家乡,但同一版本,似乎不可能镌印不同,其中必有一本并非马谅原刻本。意者马谅原刊本镌“历阳”或“和阳”皆有可能,究竟哪一部是马谅原刻,似乎不好判断。所以二印之别好像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而笔者认为,马谅跋后题署“和阳”,若非自己镌印为“历阳”,后来刊刻更为“历阳”的可能性不大,而后来刊刻者若据原本翻刻,按跋末题署作“和阳”,则是有可能的,故津图本为原刻本的可能性更大。
图3 跋文末叶
第三,从版式行款上来看(见图2),明洪武至弘治年间,一般多是四周双边,粗黑口(1)《校雠广义》云:“明刻本在形式上的特点也随时代的不同而呈现出明显的差异。就版式而言,叶德辉云:‘明初承元之旧,故成弘间刻书尚黑口。嘉靖间多从宋本翻雕,故尚白口。今日嘉靖本珍贵不亚宋、元,盖以此也。大抵此类版心,书名只摘一字,下刻数目。其白口、小黑口空处上记本叶字数,下记匠人姓名,不全刻书名也。全刻书名在万历以后,至我国初犹然。’”又:“魏隐儒对明刻本的版式也作了类似的描述:‘洪武至弘治年间,一般多是四周双边,粗黑口,少数细黑口。经厂本、藩刻本,行宽字大,开本也大。从正德起,风气逐渐改变,以宋本为模范,黑口变为白口,版心刻字数,下刻刊工姓名,有的也将写工姓名刻上,卷末书尾或序目后边多刻有牌记。万历以后,白口为多,黑口较少,单边双边兼而有之。’”,景泰在洪武至弘治之间,行款上也应类此。景泰二年(1451)马谅还捐资刻印过《武经七书》七卷,《南雍经籍志》卷十八“武经七书”条有记载:“因国子监司业赵琬言:内外诸学生徒合令兼习兵部,札至南监,搜求旧版,已失其半,本监祭酒吴节因与应天府尹马谅、府丞陈宜谋撙俸资命工重刊。”[11]《武经七书》一书笔者不得见,然与马谅一同刊印此书的是南京国子监祭酒吴节,他在明景泰七年还刻印过《古廉李先生诗集》,正文十行二十字,四周双边,黑口,双鱼尾。版式类津图本。另考其他明景泰年间诸刻本,如上文提到的明景泰间刊《桂林郡志》《寰宇通志》《云南图经志书》;明景泰元年刊《高太史大全集》《石溪集》《资治通鉴纲目集览》《文公家礼会通》;明景泰元年刻弘治元年吴讷重修本《九章详注比类算法大全》;明景泰三年刊《增修附注资治通鉴节要续编》;明景泰四年刊《迭山集》《历代君鉴》《青城山人诗集》;明景泰六年刊《文山先生文集》;明景泰七年刊《广信先贤事实录》《古廉李先生诗集》《道园学古录》等诸本中除《高太史大全集》版式为四周单边、白口外,其余皆为四周双边、黑口。可见,明景泰年间的版式多为四周双边、黑口。上述四本中,符合四周双边、黑口的只有津图本,故津图本可能性更大。
再看《音释》的位置。《音释》从分附于每卷末后,再到散附于文中,是经历了一个变化的。津图本、公文本《尔雅》中的《音释》是附于每卷卷后的,台博本和台图本《尔雅》中《音释》是散附于郭注之后的,我们不难推断出,散附于郭注之后的台博本和台图本盖出于音释附于每卷卷末的津图本、公文本之后。而王重民《中国善本书提要》曾根据《音释》位置和马谅刻书跋将台博本著录为明景泰本(2)《中国善本书提要》:“《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作‘明嘉靖刻本’,余校以吴元恭本不合;又明嘉靖间又有张景华刻本,《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编者殆目为张本欤?按此本将陆氏《音释》散附郭注后,更证以卷末所载马谅《书后》,当即景泰间谅所刻者。”,这一考辨显然就不成立了。
综上,从字体上,公文本似非明早期字体风格;从台博本、台图本跋后未见镌印,当是后翻刻本;从行款上,津图本更符合明景泰年间刻书特点;再辅以《音释》位置之证,故可推知津图本或为真正的明景泰七年马谅刊本,其他三本皆为翻刻本。
瞿林江《〈尔雅〉版本源流考》一文将《尔雅》现存较早的单注本主要版本分为“监刻经注本系统”“附《音释》经注本系统”两大系统。唐石经、宋监本、神宫文库本、日本影钞室町氏本、《古逸丛书》本五者之间有明显的先后递承关系,组成“监刻经注本系统”,半叶八行十六字,均不附《音释》;宋十行本(即南宋初刻本)、元巾箱本、明吴元恭本、日本覆北宋本属于“附《音释》经注本系统”,半叶十行或八行,但文本近似,且除吴本外,均附《音释》。津图本半叶十行,且附音释,其或即来源自“附《音释》经注本系统”,在元巾箱本之后,明嘉靖十七年明吴元恭本之前。
津图本为周叔弢旧藏,周叔弢已用元巾箱本校勘此本,将元巾箱本中的“一物不知儒者所耻,闻患乎寡而不患乎多也,《尔雅》之书汉初常立博士矣。其所载精粗巨细毕备,是以博物君子有取焉,今得郭景纯集注善本精加订正,始无毫发讹舛,用授诸梓与四方学者共之,大德己亥平水曹氏进德斋谨志”“瞿氏鉴藏金石记”“恬裕斋藏”等牌记、印章用朱笔过录其上。此本经过周叔弢仔细校勘,不仅过录的牌记、印章十分清晰,行间朱笔校记亦十分清晰,读此一本,元巾箱本面貌亦可尽知,文献价值不言而喻,惜者字迹历久些许漫漶。卷末周叔弢有跋,跋中提及元巾箱本胜于吴元恭本,例举七处,元巾箱本俱与南宋初刻本相合。而七处中,津图本有四处与此二本相合,仍有两处有误。
以公文本校之,以上除“功肩堪胜也”条,公文本亦作“功”外,其余诸条悉同津图本,然亦有颇多其他讹误,前揭已详,此不赘述。公文本或即出自津图本而未如津图本之善也。
总而言之,津图本应是真正的景泰本,其他皆为后出的翻刻本。因此,津图本作为诸本的源头之本,其意义不可小觑。但就其质量来看,津图本在刊刻质量上和宋元善本仍有差距,后来据此而出的公文本逊于此本,而台博本、台图本不仅将《音释》附于卷中,也校改了其中大量讹误,精善程度已超出津图本,同样应该引起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