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FO的会计师事务所经历对信息披露质量的影响——来自深市A股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

韩玲玲

安徽大学商学院，安徽合肥，230601

1 相关研究与问题提出

会计信息反映企业在过去一段时间内的财务状况和经营成果，是内部高层管理者进行战略制定和外部投资者进投资决策的基础。不同的信息披露质量会给企业带来不同的影响：高质量信息披露可以降低企业的债务融资成本、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提升企业持续融资能力[1-3]；低质量信息披露会导致企业债务融资成本的上升[4]。因此，信息披露质量受到哪些因素的影响，如何提升信息披露质量，已经成为上市公司和监管部门关注的热点问题。

以往研究主要从企业外部层面、企业层面、高管层面考察信息披露质量的影响因素[5]，多数关注的是董事会、监事会、审计委员会、高管团队背景特征对信息披露质量的影响[6-9]。事实上，信息披露的实施主体是企业的高管人员，尤其是作为会计政策的制定者甚至决策者的CFO。相对于外部制度因素和内部的治理因素，CFO的认知能力、经历体会、价值观等因素在信息披露过程中往往会产生更重大的作用。CFO有着在会计师事务所(以下简称“事务所”)工作过的经历，意味着CFO将会实现从信息的“审计者”到信息的“报告者”的角色转换，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对信息披露质量产生影响。为此，本研究以2014—2017年深市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探讨CFO事务所经历对信息披露质量的影响，对于提升对企业高层管理者的治理水平、提高会计信息质量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2.1 CFO的会计师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

有过事务所工作经历并“跳槽”入职企业成为高管的财务人员，在企业担任CFO职位的，会成为企业财务信息产生和报告的主体，对信息披露质量产生更大的影响。根据“理性经济人”假说，CFO拥有自利动机去实现自身的利益最大化。即有过事务所经历的CFO有能力利用自己的“天然优势”去操控盈余数据和利用会计政策去“粉饰”财务报表，凭借自己的财务专长来掩饰盈余管理行为，或者使盈余管理水平保持在报表使用者能够接受的范围，损害了信息披露质量[10-11]。其次有过事务所经历的CFO会拥有会计和审计两方面的知识，对审计公司的审计流程和审计步骤也相当熟悉，具有“反审计”能力，可以利用自己扎实的财务知识去规避事务所的审计，降低信息披露质量。基于此，本文提出第一个假设：

H1：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CFO会计师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负相关。

2.2 CFO的会计师事务经历、兼任情况与信息披露质量

在我国上市公司中，大多数企业的CFO存在着兼任情况。依据本研究统计，1 524个观测值中有45.5%的CFO存在兼任情况。CFO的兼任是指CFO除了担任财务总监、财务负责人、总会计师等职位，还担任总经理、董事、董事会秘书等职位。CFO的兼任情况对CFO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的关系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根据信息不对称理论，企业会让CFO担任董事、董秘等职位来降低经理层和董事层之间的信息不对称。CFO在公司担任的职位数量越多，就会拥有越多的话语权，在编制财务报表时可以根据自身的财务专长以及工作经验去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12]。其次根据收益—成本理论，CFO在企业担任多个岗位，在扭曲财务报表被监管部门检查出来时所付出的惩罚成本较大。在衡量收益和成本下，CFO会选择披露高质量信息。基于此，本文提出第二个假设：

H2：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CFO存在兼任会弱化其会计师事务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之间的负相关关系。

2.3 CFO的会计师事务所经历、股权集中度与信息披露质量

当企业股权集中度越高时，第一大股东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会利用自身权利去要求CFO编制企业财务报表时对其进行“粉饰”，使得呈现给信息使用者的财务报表更加“体面”[13]。此时CFO与大股东的利益会达成一致，出现大股东“合谋现象”[14]。因此，高股权集中度会加强CFO会计师事务所经历对信息披露质量的负向影响。基于此，本文提出第三个假设：

H3：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高股权集中度会强化CFO会计师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之间的负相关关系。

3 研究设计

3.1 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4—2017年深市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CFO的会计师事务所经历从深圳证券交易所官网(www.szse.cn)所披露的公司年报中手工收集得到。信息披露质量来源于深圳证券交易所官网所披露的信息披露等级，公司财务数据来自CSMAR数据库。研究剔除了以下几类公司：(1)金融行业的公司；(2)当年ST、*ST的公司；(3)相关数据缺失的公司。最终得到1 524个观测值。

3.2 变量定义

3.2.1 被解释变量

被解释变量为信息披露质量(RANK)。选取信息披露考评结果作为RANK的代理变量。深交所根据《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工作考核办法》相关规定，将上市公司信息披露水平分为四个等级，从高到低依次为A(优秀)、B(良好)、C(合格)、D(不合格)，信息披露质量被相应地赋值为4、3、2、1。

3.2.2 解释变量

解释变量依次为：(1)CFO的会计师事务所经历(ABACKGROUND)：如果CFO有过事务所任职的经历，则ABACKGROUND=1；否则ABACKGROUND=0；(2)CFO的兼任状况(DUO)：如果CFO在所任职的公司除了担任财务总监(财务负责人、财务经理、总会计师)一职外，还担任董事、董秘、经理等高层管理职位，则DUO=1；否则DUO=0；(3)股权集中度(HHI)：用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来表示。

3.2.3 控制变量

(1)CFO的性别(GENDER)。女性CFO在工作中往往表现出更多的谨慎性，而男性CFO在工作中容易表现出过度自信，在选择会计政策以及披露财务信息等方面缺乏谨慎性，会导致信息披露质量下降，预期男性CFO与信息披露质量呈负相关。

(2)CFO的年龄(AGE)。CFO随着年龄的增大，往往倾向于选择较为保守的会计政策，同时工作经验更加丰富，对会计准则的判断更加准确，会提高会计信息的披露质量。预期CFO的年龄与信息披露质量呈正相关。

(3)CFO的学历(EDUCATION)。CFO的学历越高，表明CFO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对财务方面的知识掌握牢固，在实际面对复杂的财务信息时，会表现出较强的信息处理能力，因此会提高信息披露质量，预期CFO的学历与信息披露质量呈正相关。

(4)CFO的薪酬(LNSALARY)。企业对CFO的薪酬激励可以减少公司治理中的委托代理问题，降低CFO的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CFO在获得更多的薪酬激励时，会表现出更大的工作积极性，主动为公司做出更多的贡献，会提升信息披露质量，预期CFO的薪酬与信息披露质量呈正相关。

(5)公司规模(LNSIZE)。大规模的公司披露低质量的会计信息会影响企业的声誉和形象进而影响企业的稳定发展，因此在披露会计信息时会表现出更多的谨慎性，会选择披露高质量的会计信息，预期公司规模与信息披露质量呈正相关。

(6)资产负债率(LEV)。当企业处于一个较高的资产负债率水平时，表明公司面临较高的财务风险。管理层从自身利益角度出发往往会倾向于操纵会计信息，从而降低信息披露质量，预期资产负债率与信息披露质量呈负相关。

(7)资产收益率(ROA)。当企业处于较高的资产收益率水平时，企业的盈利能力较强，经营状况较好，愿意披露更多高质量的信息去吸引更多投资者的关注，预期资产收益率与信息披露质量呈正相关。

(8)成长能力(GROWTH)。当企业的成长能力越好时，越需要更多的资金去支持企业进一步的发展。企业往往会通过披露高质量的会计信息，向潜在的投资者传递出更多的有利于企业发展的信息，进而“拉拢”更多的投资者入驻企业。预期企业成长能力与信息披露质量呈正相关。本文各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表1 研究变量的度量及计算方法

3.3 模型构建

因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按等级分为有序的四类，为了检验上述研究假设，采用面板数据有序逻辑回归分析方法进行研究。构建如下实证模型：

OLOGITP(RANK)=β0+β1ABACKGROUND+β2GENDER+β3AGE+β4EDUCATION+β5LNSALARY+β6LNSIZE+β7LEV+β8ROA+β9GROWTH+β10YEAR+β11INDUSTRY+ε

(1)

4 实证分析

4.1 描述性统计

使用Stata 15.0软件进行回归检验，为消除极端值的影响，对连续变量进行了上下1%的Winsorize处理。表2显示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值。从表2中可以看出RANK均值为2.987，且均值小于中位数3，表明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质量处于较低水平。CFO事务所经历(ABACKGROUND)均值为0.055，说明在上市公司中有5.5%的CFO有着事务所经历，说明相当一部分的审计师被企业的高薪所吸引，选择跳槽到企业当高管，这为本文的研究假设提供了可能。CFO兼任情况(DUO)均值为0.455，说明在上市公司中CFO的兼任情况普遍存在。股权集中度(HHI)最小值为3.6%，最大值为89.9%，均值为33%，表明上市公司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普遍较高，股权较为集中。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n=1 524

同时如表3所示，样本内CFO有事务所经历公司的信息披露质量均值要显著小于CFO无事务所经历公司的信息披露质量均值，二者的差异在1%的水平上显著。从以上分析可知，CFO有事务所经历公司与CFO无事务所经历公司的信息披露质量水平存在明显差异，CFO无事务所经历公司的信息披露质量的均值在1%的水平上显著高于CFO有事务所经历公司的信息披露质量的均值，这与预期初步一致。

表3 CFO有事务所经历的公司与无事务所经历的公司信息披露质量差异分析

4.2 相关性分析

采用Pearson相关性检验，如表4所示，CFO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的相关系数为-0.137，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初步验证了假设1。自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远小于0.5，因此可以判断变量之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可以进行进一步的回归分析。

表4 主要变量的Pearson相关系数

4.3 回归结果分析

4.3.1 CFO事务所经历对信息披露质量的影响

逻辑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可知ABACKGROUND回归系数为-0.743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CFO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呈显著负相关，支持假设1。此外，CFO性别(GENDER)为男性、学历(EDUCATION)越高，信息披露质量越低，但是却不显著，其原因可能在于随着内部治理制度的完善，在一定程度上会限制高学历CFO以及男性CFO对信息披露的造假行为。CFO年龄(AGE)与信息披露质量正相关，但是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其原因可能在于我国会计准则变化速度快，年龄大的CFO对新知识的接受能力差、掌握速度慢，因此CFO年龄对会计信息披露质量的提升作用不明显。CFO薪酬(LNSALARY)、企业规模(LNSIZE)、资产收益率(ROA)与信息披露质量呈显著正相关，而资产负债率(LEV)与信息披露质量呈显著负相关。企业成长能力(GROWTH)与信息披露质量正相关，但是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其原因可能在于我国大多数企业目前的成长能力较弱，对信息披露质量的提升作用有限。

表5 CFO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的回归结果

4.3.2 CFO兼任情况、股权集中度的调节作用

为进一步探讨CFO的兼任情况、股权集中度对CFO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之间关系的影响。首先按照CFO在企业的兼任情况，把总体样本分为有兼任情况与无兼任情况样本，然后分别进行Orderded Logistic回归，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其次按照股权集中度的高低情况，把总体样本分为股权集中度高和股权集中度低的样本，这里把股权集中度大于0.3的样本分类为股权集中度高的子样本，把股权集中度小于0.3的样本分类为股权集中度低的子样本，然后分别进行Orderded Logistic回归，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

如表6，在CFO存在兼任情况下，CFO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负相关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在CFO不存在兼任的情况下，CFO的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显著负相关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验证了假设2。这说明CFO在不存在兼任情况的时候，根据自身的行业专长和丰富经验去“美化”财务报表所带来的收益要大于由于歪曲财务报表所带来的损失，因此CFO在不存在兼任的情况下会毫无顾忌地“装饰”财务报表。当股权集中度高时，CFO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负相关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当股权集中度低时，CFO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负相关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支持了假设3。说明当企业股权集中度越高时，大股东会因为寻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要求CFO去歪曲财务报表，CFO会因为和大股东的合谋而更大程度地“美化”财务报表，进一步地降低信息披露质量。

表6 CFO事务所经历、兼任情况、股权集中度与信息披露质量的分组回归结果

4.4 稳健性检验

为了使上述结果更加可靠，参考伊志宏等[15]的做法，进行了如下的稳健性测试：

(1)把深交所披露的信息考核结果分为两类，当信息披露评级为“优秀”“良好”时，信息披露质量(RANK)被赋值为1，当信息披露评级为“合格”“不合格”时，信息披露质量(RANK)被赋值为0。

(2)进行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ABACKGROUND回归系数显著为负，和上述回归结果一致。当CFO不存在兼任时，其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显著负相关；当股权集中度较高时，CFO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显著负相关，与上面的回归结果一致，本文的研究结论稳健。

表7 基于替换变量度量方式的稳健性测试结果

5 结论与启示

本文以2014—2017年深市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实证检验了CFO的会计师事务所经历对信息披露质量的影响。研究结论显示：(1)CFO的会计师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显著负相关。(2)CFO存在兼任情况会弱化其会计师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之间的负相关关系。(3)高股权集中度会强化CFO会计师事务所经历与信息披露质量之间的负相关关系。

研究结论具有重要的政策启示。第一，国家监管部门应加强对审计师“跳槽”到企业当高管这类行为的监督和限制，同时应完善信息披露制度，强化上市公司对高管人员信息的披露。第二，对于聘请具有会计师事务所经历的人员担任CFO的公司，审计公司在审计其会计信息时应提升谨慎性和增强职业怀疑，变更以往的审计流程和审计方法以降低这类公司CFO的“反审计”能力。第三，公司董事会可适当调整高级管理人员的构成，任命CFO兼任董秘以便更好地履行对信息披露的职责。第四，上市公司应进一步优化股权结构，完善股权制衡机制，适当分散股权，这样会使得各项权利得以相互制衡，才能更好地抑制大股东的“以公谋私”行为对公司利益的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