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儇鹏,徐选华,陈晓红
(中南大学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
近年来,我国自然灾害事件频发(如2018年8月山东寿光的洪涝灾害、2017年四川“8·8”九寨沟地震、台风天鸽等),影响范围极广,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在自然灾害应急过程中,需要高效协调由政府机构、武警官兵、专业救援队伍、医疗组织及社会力量等组成的跨组织、跨部门、跨专业的救援团队,其决策具有信息复杂、环境多变、涉及部门众多、决策过程非程序化等特征,且不同于常规决策,自然灾害应急需要在有限时间内迅速做出科学准确的决策。灾害情景下,决策过程中各救援主体、领域专家、社会力量构成复杂大群体,需迅速适应不断变化的事态并利用有限的应急资源,在高时间压力下根据自身的经验迅速做出决策,而各主体往往拥有不同的知识水平、专业能力和价值偏好等,这些个体差异在群体交互的过程中会产生不同程度的群体效应(群体共识或群体冲突),其中群体冲突是阻碍群体共识形成的主要因素,是大群体决策风险的重要表征。因此,探讨大群体应急决策冲突与决策风险的关系,识别应急决策过程中的风险因素,进行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致因分析,研究大群体应急决策的风险形成机制,为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控制提供理论依据,有利于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管理,提高决策科学性。
在大群体应急决策冲突研究方面,Tversky和Shafir[1]指出有选择就会有冲突,当冲突程度较高时,群体趋向于延迟决策,研究表明,当提供的方案集合增加或改变时,推迟决策、寻求新方案的倾向会增加;Diederich[2]提出多属性决策理论,应用于根据冲突情况预测决策时间,指出在多属性方案选择的风险决策实验中,决策交互时间是冲突强度的可靠度量;Priem等[3]通过结构化技术强化认知冲突的表现,探讨了群决策中结构性冲突对群体共识的影响; Sun Bingzhen和Ma Weixin[4]提出在具有语言偏好关系的群体决策中,个体偏好与群体偏好间的一致性大于给定的个体偏好与其它个体偏好关系的加权相似度,有利于群体冲突消解;Garcia等[5]改进了冲突消解图模型,以预测每个决策者的可能选择以及相应的概率,帮助利益相关者准确掌握冲突情况并及时做出决策调整;徐选华等[6]建立基于保护少数意见的冲突型大群体应急决策模型,用于协调处理应急决策中可能存在的少数意见,以保证决策质量。
在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研究方面,有关学者多从决策者心理行为特征考虑,如参照依赖、损失规避、敏感性递减和概率判断扭曲等[7],Tversky和Wakker[8]针对风险规避和风险寻求,提出一种比较个体风险和不确定性的加权函数方法;Wang和Huang[9]考虑决策者对风险的偏好,提出一种基于风险因素的概率推理方法并用于防洪应急决策活动中,以降低洪涝灾害决策带来的危害;Suter等[10]研究了个人风险选择明显偏离前景值这一效应差距的认知机制,结果表明丰富的情感和不良影响的认知机制在风险决策情景下存在质的差异,指出基于模型的传统风险决策,期望不能表达方案选择中的丰富情感;Körte[11]提出一种应急决策风险控制方法,该方法为不确定信息条件下的应急风险控制提供了必要的支撑和参考;Dillon和Tinskey[12]从群体偏向于从失败中学习这一视角,证实了当群体放弃学习后,决策主体感知风险能力会减弱,更易选择风险较高的方案;
综上所述,现有文献多将大群体决策冲突作为客观存在的事实,从大群体决策冲突测度和冲突消解方面进行相关研究,而对大群体冲突产生的本质与内在机理以及与决策风险的关系等方面的研究较少;在大群体决策风险方面,国内外学者从决策工具和决策客体等方面对决策风险进行了大量研究,但对决策过程中决策者自身因素、群体效应等导致的决策风险少有考虑;更没有考虑应急情景下的大群体决策冲突与决策风险之间的内在联系、影响机制等,没有对大群体应决策过程中决策者因素异致的决策风险进行系统识别,鲜有对决策风险因素的致因机理进行深入研究,缺乏大群体应急决策情景下,决策主体因素引起的群体效应而导致的决策风险方面的研究。故本文试图以大群体应急决策为研究背景,以大群体应急决策冲突为切入点,系统地对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进行识别,并利用多主体仿真的方法进行致因分析,以期了解多样化的大群体应急决策的风险来源以及风险致因机理,为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控制提供科学依据。
重大自然灾害复杂情形下的决策少由个人做出,而是由相互作用的团体、组织或更大的群体集体做出。相关研究表明,群体决策优于个体决策,通过个体决策者间的相互制约与影响,以最大程度地提高个体决策者的理性程度,最大化群体决策的准确度[13]。在这一过程中,为实现最终目标,相关主体、决策者、利益相关者和其它参与者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行为互动和观点碰撞,彼此间的妥协或坚持导致冲突的产生,影响群决策共识形成的效率。特别是在大群体应急决策中,应急决策处在风险高度集中的环境,不仅决策对象(自然灾害事件)本身具有高风险,决策主体也会因自身的局限性给大群体决策带来风险,若这些风险不能控制在有效范围内,将会成为新的风险源,使态势进一步恶化。救援机构、社会团体和个体层面之间的联系越复杂,冲突产生的可能性越大,风险控制的难度越大,故需对大群体应急决策的风险因素进行识别,以便后续的风险致因机理模型的构建,并为精细化风险控制提供理论依据。本文通过文献分析、案例数据分析和专家访谈,提取大群体应急决策过程中存在的主要风险因素,并从个体因素和群体因素两方面进行系统识别。
大群体决策的风险程度随着决策主体异质性的变化而变化[14],群体异质性与决策风险之间的关系曲线呈倒U关系,也就是说具有中度多样性的群体比个体风格非常相似的群体以及个体风格极端异质的群体决策风险更低[15]。这表明,成员彼此过于同质的群体缺乏在群体决策过程中所需的各种观点和技能,而成员异质性过高的群体因观点过于分散难以在短时间内有效沟通和协调。所以大群体应急决策个体异质性是群决策风险产生的根本因素,个体的异质性主要表现在解决问题的能力、抽象思维、快速学习和从经验中学习的能力,在应急情形下,更是体现在信息处理的能力和全面深层次理解应急态势的能力。个体决策的准确性与速度是个体所具备各项能力的综合表现,其主要由以下几个方面影响。
(1)知识水平
知识是个人头脑中关于给定领域内物质特征有组织的事实和原则[16],这些知识是通过培训、教育和经验形成[17]。拥有更多知识的个体具有更广泛和多样的知识结构,可以根据基本原理组织信息并能高效存储信息,高知识水平与解决问题的能力直接关联[18]。在大群体应急决策中,决策主体的知识水平决定主体对应急问题的理解与选择,并在大群体决策层面上体现。因此,大群体应急决策中每个决策主体的知识水平与高效准确的决策密切相关。
(2)专业素养
决策者往往在熟悉的专业领域决策更为果断且具有较高的准确度,并有专业能力越强表现更为明显的趋势;在不熟悉的专业领域,决策者往往会表现得犹豫不决。在群体决策中,涉及专业领域的决策内容,决策成员会依赖该领域专业素养相对较强的决策者,并倾向于接受其观点与选择[19]。自然灾害大群体应急涉及交通、医疗、通信等专业部门的高效合作,应急方案的确定需经过各相关专业、领域专家的充分论证与讨论,各领域决策成员专业能力的高低会在专业领域内影响其它决策者对各领域形势的判断[20],从而影响大群体应急决策的准确性和速度。
(3)个人经验
应急决策是一种复杂的、动态变化的、不确定性程度较高的风险决策[21],需在有限信息情境下短时间内完成,不是总能按一定的程序逻辑进行准确的判断,决策主体往往会凭其实践经验,对应急备选方案做出直觉的最佳断定[22]。经验丰富的决策主体更能以最快的速度迅速做出最优的选择,相反,经验欠缺的决策主体的决策时间相对较长或决策准确度会相对较低。
(4)风险偏好
风险偏好作为影响大群体应急决策的个体因素之一,是一种个体相对稳定的内在特质,是具有个体间差异的心理品质。在应急决策情景下,决策主体对应急方案客观风险的感知和认识存在差异性,对熟悉领域内的风险因素则更为敏感和熟悉,风险倾向性(风险趋向、风险中立或风险规避)也有所不同[23],并最终影响方案的抉择。
(5)承压能力
压力与决策有着错综复杂的联系,压力会影响决策,增加决策风险,且压力反应存在较大的个体差异[24]。自然灾害事件大群体应急决策各决策主体处在复杂的决策任务、高时间压力、高度紧张的决策环境,在一定范围内,决策主体能够不断适应较高的压力水平,但如果压力水平超过决策主体的承受阈值,决策主体的决策质量将会降低,不同的决策环境和压力源,个体的压力承受阈值各异[25]。
(6)自信水平
大群体应急决策中,自信水平在个体决策和群体决策中扮演了重要的作用。在决策后果具有较高不确定性的情形下,决策主体的自信水平与决策主体的决策准确度间存在一定的联系,个体自信水平越高做出的决策越准确,个体自信水平越低决策的错误率越高[26]。同时在决策主体反复交互达成群体共识的过程中,决策主体对自己确信的选择可能表现出更高的自信水平[27],并能影响其它决策主体后续的判断和选择,最终影响决策结果。
(7)逻辑能力
推理是认知的核心组成部分,是对已知知识、信息进行关联以生成判断。逻辑能力与个体智力高度相关,且受决策背景和内容高度影响[28]。决策主体在自然灾害应急决策复杂情形下,往往会将决策问题按一定的规则分解成若干细节,然后运用所学知识,利用所掌握的信息,逐一找到解决方法,然后应用逻辑推理能力综合实现整体方案的选择[29]。
自然灾害应急决策的环境纷繁复杂,决策信息庞杂,容易受到多方面因素或条件的制约,决策是个体综合能力的表现,专家的判断往往是模糊的、片面的、不完整的,其个体风险因素不仅仅只限于上述因素,此外还有性别、年龄、情绪智力、价值观、性格特点、个体偏好、判断能力、沟通能力等方面的因素,个体决策的准确性与时效性是各风险因素整体影响的结果。个体差异越大,个体间的偏好差异也会越大,决策共识的形成也会变得越困难,交互过程不可避免造成的冲突程度也会加剧,决策失控的可能性变大。因此,个体差异的存在是群决策过程认知冲突产生的直接原因,也是决策风险的重要来源之一。
优质的个体决策、良好的信息交互对提高群体决策的质量有着重要作用[26],决策主体独立判断后的信息交互对于最后群体决策的表现影响很大,通过汇集独立的个体评价来实现的群体决策将比单个成员决策更准确,决策主体之间彼此通力合作在方案选择时效率更高[30]。同时在解决诸如自然灾害等多维度复杂问题时,包含各专业领域专家组成的决策群体在方案选择时更准确,但群体成员的多样性无疑增加了群体异质性,更易导致不确定因素增多。虽然决策主体间的交互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提高决策质量,但有交互就会有碰撞,就有可能对决策时效性产生影响。如果这些群体因素控制不当,最终会影响群体决策方案选择的效率,增加决策风险,其主要有下几个影响因素。
(1)成员组成
我国在应对和处置重大自然灾害时实行的是政府统一组织,各专业部门、专家等组成应急决策大群体,决策群体具有不同的群体规模以及差异显著的性别结构、年龄结构、学历结构、职业结构等人口统计特征[31]。已有大量关于群体规模等人口统计特征对群决策效率影响的研究,各人口统计特征对决策的影响或积极或消极或无显著相关性,结论不一,没有统一定论。不论何种影响,应急决策大群体成员都是来自不同的救援部门,决策主体专业互补,在应急救援领导小组的统一协调组织下,以求全面的信息资源掌握,最大限度发挥群决策的优势,降低应急救援风险。
(2)权力分布
在中国社会背景下,自然灾害应急主要还是由政府部门主导救援活动,决策成员大多是各救援团队组成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和领域专家,这就造成了成员间存在高低次序,由此会导致成员之间权力不一,这也是政府主导的救援活动的显著特征。通常情况下权力的分布在某种程度上有利于维持大群体应急决策群体内部的良好秩序,明确各决策主体的职能与分工,减少决策过程中的不确定因素进而提高群决策的效率与质量。但如果高权力者过于专权或独裁,会使得其它决策者由于从权压力,不敢客观公正评估候选方案,不能勇于发表观点,反而不利于进行科学民主的大群体决策。
(3)人际联结
人际联结是指寻求他人陪伴的内在动机或与他人互动的基本人类需求,它受决策个体的心理需求、生理需求、社会规范、人格特性等因素共同影响[32]。有研究表明,人际联结会影响决策主体对他人的信任与合作,促进信息共享,人际联结的提升可能会降低应急决策群体对决策主体人因风险的规避程度,进而增加群体决策风险[33]。
(4)沟通方式
大群体应急决策主体来自不同的专业领域,具有不同的角色和职责,问题有效解决依赖于适当的群成员沟通,更多沟通和更平等参与的群体更有可能利用所有成员的全部知识和技能,使群体整体对应急事件辅助决策信息的掌握更加全面,对应急形势的理解更加深入[34]。良好的沟通是激发建设性冲突的最好办法,并且群体成员之间不断交换认知信息的过程不仅会加深态势的理解,同时也会加深群体成员对决策对象的认知,有利于迸发智慧的火花。利用多途径的沟通方式,减小决策成员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和降低个体感知的差异,以引发决策成员间的充分讨论,促使建设性建议的产生。
(5)协调机制
在大群体应急决策的全过程中,冲突不可避免地出现且无法完全杜绝,有冲突就有风险,为提高决策效率,提倡接纳冲突,使其存在合理化,为减少冲突导致的消极影响,需要各种协调机制,有避免群体冲突的机制(如群体异质性控制、民主性决策方式等)、有群体冲突出现后的处理机制[35](如退出机制、委托代理机制、引入第三方协调机制等),适当的协调机制介入,有利于提高应急决策的速度和效率。
大群体应急决策的群体因素是影响应急决策效率的关键因素,是应急决策风险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其主要来源于决策群体特性、群决策机制两方面,这些因素影响决策主体深层次的信息共享和观点交互、共识形成的时间和科学准确的方案选择。因此,调节并控制大群体应急决策群体因素,使决策群体从不同专业角度看待决策问题,进行更深入广泛的交流;能够产生更多见解和看法,有更多丰富经验借鉴,实现优势互补的效果;能够发现隐藏的危机,决策结果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得到不同人员的支持配合,更能保障决策方案的实施。
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形成的原因是多元化的,本文将风险来源划分为个体因素和群体因素,前者包括知识水平、专业素养、个人经验、风险偏好、承压能力、自信水平、逻辑能力等,后者包括成员组成、权力分布、人际联结、沟通方式、协调机制等。这些风险因素的致因机理复杂多样,决策的效率是各风险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本文从大群体冲突角度出发,将各风险因素与认知冲突和关系冲突这两类群体效应进行关联,认知冲突是指大群体应急决策主体对决策对象的偏好存在观点不合的现状;关系冲突是指大群体应急决策主体间因偏好差异而产生的负面效应;且认知冲突和关系冲突常常是交互影响、相互转化,并最终通过共识形成、时间限制两方面体现风险后果。在重大自然灾害应急决策环境下,决策客体本身具有高度动态风险性,且决策环境越复杂,群决策的不确定性越大,就越需要将风险意识融合到应急决策的各个层面,因此必须将决策环境与其它风险因素一起纳入到决策风险体系中,系统分析其作用机理。综上所述,在识别并分析大群体应急决策相关风险因素的基础上,建立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致因体系如图1所示。
图1 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致因体系
在前面构建的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致因体系的基础上,为理解和解释大群体应急决策的风险影响作用,我们必须掌握风险因素的变化引起的群体效应的致因机理。各风险因素对大群体应急决策的影响不一,作用机理各异,对决策的影响是各风险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无法断定起主导作用的因素或因素集。考虑到风险因素较多,且存在多因素综合作用的实际情况,特别是个体因素方面,不能将每个因素作为独立的影响要素逐一进行机理研究,故本文将影响大群体应急决策的风险因素归纳为五个重要的影响变量:个体认可度(个体因素、权力分布、人际联结)、群体结构(成员组成)、沟通方式、决策策略(协调机制)、外部影响(决策环境),并将这些指标作为多主体仿真模型构建的控制变量进行模拟仿真,以探究各风险因素的致因机理。
(1)个体认可度
决策主体对不同的自然灾害应急方案会持有不同的意见和立场,知识渊博、专业素养高超、经验丰富、高位权力者更易受人尊敬,得到他人的认可,更容易影响他人的决策偏好。个体认可度可能来自积极的社会关系、感知知识水平、社会地位、个体权力、外表或其它人口统计学特征[36]。决策主体的地位、价值取向和专业知识分布等因素,构成了决策者认可度的基础因素,本文将与决策主体个体决策能力相关的因素以及个体间影响的因素合并为个体认可度。
(2)群体结构
决策群体的规模各不相同,很难确定参与决策活动的人数、性别结构、年龄结构、学历结构、职业结构等群体结构要素。应急决策成员多是各领域专家、应急部门领导,是以实现最快最优救援活动为目标而组成的决策群体,一切都是为应急需要出发,其群体结构不具规律可循,且紧急情况下,过多控制群体结构必然会增加决策时间,影响决策效率,本文根据应急决策实践确定决策主体数量,不考虑其它群体结构因素对大群体应急决策的影响。
(3)沟通方式
自然灾害大群体应急决策的沟通方式具有高度机动性、高频率性,包括正式的群体互动(规模会议)和非正式的群体互动(现场办公)二种方式,正式的群体互动一般规格较高,往往涉及主要领导和各专业重要专家,非正式的群体互动较为随机,互动自发程度更高;互动过程存在聚集内交互和聚集间交互两种形式,本文将考虑这四种可能发生的沟通方式相互作用的影响。
(4)决策策略
应急情形有限时间内,决策主体能够迅速形成共识固然最佳,但实践表明,现实中并不是所有的应急决策都是在形成群体共识之后才做选择的[37]。在时间约束下未形成共识时,不得不做出决策确定应急方案的情况下,不同情况选择不同的决策策略(例如由其中一个或几个关键决策主体做出最终决定、更高层级的领导或专家的介入做出外部调解),选择合理的决策策略才能够提高决策效率[38]。
(5)外部影响
自然灾害大群体应急决策的决策过程不仅存在决策主体间的交互和偏好变化,还存在外部环境对决策主体偏好的影响,即复杂多变的决策环境对决策信息的持续更新,决策目标、约束条件的不断改变,使得决策主体偏好不断变化,从而改变决策主体的交互过程,影响决策结果。
基于前述的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识别和多主体仿真变量设计的基础上,运用多主体仿真软件Netlogo[39]工具,通过模型变量的参数化设定和决策过程的程序化运算,将大群体应急决策场景仿真实现,并满足决策过程的动态性和决策结果的多样性,仿真流程包括决策主体初始化、决策风险测度、群体聚类、群体沟通交互、外部影响、决策策略选择,该仿真方法侧重于主要风险因素对决策的影响,仿真流程如图2所示。
图2 仿真流程
(1)决策主体初始化
决策主体初始化通过创建N个决策主体,并随机赋予每个决策主体的认可度(rij,表示主体i对主体j的认可度,rij∈[0,1],0表示不认可,1表示最认可)、决策偏好(ai,表示决策主体对决策方案的认可程度,ai∈[0,1]);其中个体认可度是决策主体基于综合素质、救援专业需要等方面对各决策主体的客观评估,用于衡量一个决策主体对其它主体决策偏好信息的支持程度,决策偏好是决策主体对决策方案的看法和支持程度。
(2)风险测度
本文采用冲突风险熵进行风险测度,将决策冲突量化为风险。群体冲突水平如下[6]:
(1)
(2)
其中,α为决策者失误水平,假设决策主体理性水平较高,取α=0.1;如果S≤δ(δ为最大决策风险承受阈值)说明群体决策风险水平较低,仿真结束,进入结果统计阶段;否则表明群体决策风险水平较高,需要进入决策时间判断、决策主体交互阶段。
(3)决策主体聚类
本文采用文献[41]的聚类方法对决策主体大群体进行聚类。应急环境下,参与决策的人数众多,给出的偏好信息量很大,对决策主体进行偏好聚类处理,可将大群体分成若干聚集,各聚集内的成员偏好较接近。
(4)外部影响
自然灾害应急状况的变化,新情况、新形势、新处境的出现都会导致应急决策目标、方案的变化,从而引起部分或全部决策主体的决策偏好的突变。故本文假设决策主体以概率(pi)根据新增决策信息重新评估,随机改变决策偏好,以表示决策主体对外部影响的反应。
(5)决策主体交互
本文模拟四种基本大群体应急决策互动类型:正式交互、非正式交互、聚集内交互和聚集间交互,其中正式、非正式互动属于决策的交互场合,聚集内、聚集间交互属于决策主体的交互范围,各交互场合的交互范围不一,故本文通过设定不同交互场合、不同交互范围来实现大群体决策的决策主体交互。
应急决策主体在进行交互的过程中,随机选择决策主体根据对彼此决策偏好的认可度进行思考和定位。首先,对参与互动决策主体的相互认可度进行规一化,以确保相对权重仅涉及交互的决策主体偏好,而不是包括所有决策主体。然后,根据不同观点演化模型的特点[42],采用观点动力学模型[43],计算并更新参与交互决策主体的决策偏好。观点动力模型如下:
(3)
其中,ai,t+1:交互后决策主体i的决策偏好;
n:参与互动的决策主体数量;
ai,t:交互前决策主体i的决策偏好;
(6)决策策略选择
大群体应急决策是有限时间内的群体决策,短时间内无论是否达成共识都须做出方案选择,因此,当未达成群共识而必须做出选择时,就需根据决策主体的决策风险情况进行不同决策策略的选择,迅速做出决策。本模型每次运行时间截止后,进行决策风险测度,根据决策风险水平(S)进行三种决策略的选择[40]。当S≤0.1时,决策的风险水平较低,表示决策的冲突水平较低,共识水平相对较高,决策主体偏好整体收敛,模拟结束;当0.10.4时,表示决策风险较高,决策冲突水平较高,决策主体间的意见分歧较大,则需应急决策群体外的机构、组织或更高领导者、权威专家的介入进行外部调解。由此,模型建立了明确的决策机制,将决策时间约束与决策风险、最终决策策略联系起来,无论是否达成决策共识,都会进行最终方案选择,较符合应急决策现实情况。
2017年6月24日5时45分,四川省阿坝州茂县叠溪镇新磨村突发山体高位垮塌,阿坝州立即启动Ⅰ级地质灾害响应,各方救援力量迅速集结,大规模现场搜救迅速展开。6月24日11时,已有二批次14名地质灾害救援专家赶赴救援现场。24日12时,抢险救灾前线指挥部成立,24日晚成立“6·24”茂县叠溪山体突发高位垮塌灾害抢险救灾指挥部,下设现场救援组、医疗救护组等8个工作组。6月25日上午,指挥部成员、专家组成员20人召开指挥部第一次会议, 6月26日,垮塌位置发生位移,可能发生二次滑坡,危险区域救援人员随时准备紧急撤离,下午,召开指挥部第二次会议。6月27日11时,部分山体出现二次垮塌。在灾害发生后72小时关键的“黄金搜救时间”内,调配3200多名救援人员和150多辆机具车辆参与救援。该自然灾害事件造成10人死亡,73人失踪,紧急转移安置405人,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达1.78亿元。
通过案例背景分析,有专家参与的大群体应急决策活动起始时间为24日11时,黄金搜救时间72小时内为大群体应急决策活动密集时间段,并有二次规格较高的正式会议,根据案例实际设计仿真模型参数如下表1所示。
表1 仿真模型参数设定
在模型中,每个时间步骤涉及两个主要事件:主体交互和外部影响(新信息的涌入导致偏好的突变)。在该模型的仿真中,模拟决策主体个体认可度、交互方式和突变信息介入对大群体应急决策结果的影响,并对多次仿真结果进行统计分析,以得出具有现实指导意义的结论。根据表1所示的参数值设定,对每类场景进行仿真运行100次,并统计每次仿真的运行结果,最后总结规律。
(1)决策主体认可度的影响
为检验决策主体认可度对大群体应急决策的影响,设置高认可度主体的比例依次为5%、10%、15%、20%、25%、30%、35%、40%、45%、50%。高认可度主体具有丰富的决策经验,在问题解决和应急方案选择中扮演主导角色,较其他主体具有更高权威,有着不对称的影响作用,设置非高认可度决策主体对高认可度决策主体的认可度为0.95,高认可度主体对其它主体、其它主体间的认可度随机分布于区间(0,1)。
通过模拟,利用决策偏好平均标准差(决策主体偏好收敛程度度量)、平均决策风险(S)、仿真决策策略选择频率三个指标进行统计,各指标统计结果如图3所示,横轴表示高认可度主体所占比例,从图3(a)和图3(b)可以直观地看出,决策偏好标准差和平均决策风险随高认可度主体所占比例的增加而增加,表明较高比例的高认可度主体增加了群体决策偏好的离散程度,增加了决策共识形成的难度,增加了大群体应急的决策风险。图3(c)所示,增加高认可度主体的比例,共识决策的比例降低,关键人决策比例先增加后降低,外部调解决策的比例增加明显,
图3 决策主体个体认可度变化的影响
当高认可度主体数量达到一定比例后,外部调解决策策略成为大群体应急决策的主要决策方式。
综合分析图3中(a)、(b)、(c)可得,仅当高认可度主体的比例低于10%时,决策偏好的分散程度相对较低,平均决策风险处于易控范围,共识决策的比例相对较高。本案例背景下,5%比例的高认可度主体个数为1,10%比例的高可度主体个数为2,其群体观点演化分别如图4(a)、(b)所示,从图中可以发现,在决策互动过程中,高认可度主体根据各类信息适当调整自己的观点,非高认可度主体向高认可度主体集结,低比例高认可度主体的应急决策群体更易达成群体共识,而高比例的决策群体较易形成观点簇(图4(b)),不利于达成决策共识,增加决策策略选择介入的概率。
图4 5%和10%高认可度群体观点演化图
(2)交互方式的影响
在不考虑其它因素影响的情况下,为检验交互方式对大群体应急决策的影响,设置4种不同的交互方式的决策情景(情景一:正式交互+聚集内交互,情景二:正式交互+聚集内交互+聚集间交互,情景三:非正式交互+聚集内交互,情景四:非正式交互+聚集内交互+聚集间交互),各情景仿真结果统计如图5所示。
图5 不同交互情景下的影响
根据图5(a),正式交互下的平均决策风险整体上低于非正式交互的平均决策风险,存在聚集内和聚集间交互的平均决策风险低于仅存在聚集内交互下的平均决策风险的趋势明显。图5(b)中,情景一、三中无共识决策,关键人决策和外部调解决策约各占50%,情景二、四共识策占较大比例,分别为89%、82%,关键人决策的比例分别为8%、16%。图5(a) (b)所示,决策效率从高到低依次为情景二、情景四、情景一、情景三,情景二是最容易达成共识决策并保持较低决策风险的决策情景。各情景下决策主体的观点演化趋势如图6所示:(a)情景一;(b)情景二;(c)情景三;(d)情景四。正式交互情形下(图6(a)(b)),图中虚线区域显示聚集间偏好收敛明显,其它步时聚集内偏好收敛明显,聚集内观点一致性较高,形成多个观点簇,正式交互发生时(虚线区域内),观点簇间观点趋同,观点簇数量减少。非正式交互情形下(图6(c)(d)),决策主体聚集内观点收敛趋势强烈,存在聚集间交互时,群体观点收敛均匀(图6 (d)),而无聚集间交互时,观点簇间无观点趋同,观点簇状态保持不变(图6 (c))。可见,有聚集间交互的群体观点收敛效果比无聚集间交互的收敛效果明显,交互范围更广的聚集间交互使决策主体间观点收敛的可能性增加(图6(b)(d));聚集内小范围的交互能够迅速形成聚集内共识,而聚集间明显存在冲突与观点分歧(图6(a)(c)),形成多观点簇,降低了决策共识形成的可能性(图5(b))。
图6 不同交互情景下的观点演化图
(3)外部影响
设置不同的偏好突变频率,低突变率与高突变率下的观点演化趋势图如图7所示,图7(a)突变率为5%,箭头表示突变位置,图7(b)突变率为20%,其中观点偏好波动明显。突变导致决策主体偏好的偏移,高突变率增加了个体决策偏好的分散度和群体偏好收敛的难度,加剧群体观点分歧,减缓决策共识的形成。
图7 偏好突变下的群体观点演化趋势图
随着突变率的变化,平均决策风险和决策策略比例变化如图8所示。在无突变的情况下,共识决策比例为100%(图8(b)),突变率为5%时,平均决策风险增加较少,决策共识达98%,决策策略选择不受影响;当突变率大于5%时,平均决策风险成倍增加(图8(a)),共识决策比例呈下降趋势,关键人决策比例增加明显;突变率增加到10%时,外部调解决策出现,并随突变率的增加而大幅增加;当突变率达到20%时,共识决策的比例将低于50%,关键人决策与外部调解决策将成为主要决策策略,决策大群体将在高风险状态下做出方案选择。
从仿真的结果中总结出大群体应急决策中高认可度主体数量、交互方式和外部影响这三类风险因素对决策风险和决策策略选择影响的一般规律:
图8 突变频率变化影响图
(1)将群体共识作为应急决策的最佳决策目标,特别是在有限时间内,高认可度决策主体、交互方式对大群体应急决策的影响显著,决策环境的动态性对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控制的消极作用明显。
(2)高认可度决策主体比例越大,对偏好收敛的阻滞效应越显著,较大比例的高认可度决策主体易形成观点簇,抑制群体凝聚力。故在大群体应急决策情形下,为保证高认可度决策主体间偏好收敛的速度,资深专家或领导等有丰富应急决策经验和在应急方案选择和决策中扮演关键和主导角色的高认可度主体应控制在10%以内。
(3)聚集间交互是促进群体快速达成共识的主要交互方式,正式交互与非正式交互对大群体应急决策作用的区分度不大,影响决策效果的交互因素主要还是交互范围,增加聚集间的交互比例能够降低决策风险,减少应急决策共识形成的时间,提高群体决策的时效性。
(4)决策环境外部影响的稳定性对决策风险的影响不容忽略,决策效率对外部影响的动态性具有一定的接受阈,当决策环境高度动态变化时,决策群体需充分预见方案选择的高风险性,并在决策过程中考虑可能的突发情况,制定有针对性的预案,以便迅速做出决策方案调整,将外部影响动态变化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综上所述,对于复杂和不确定性较高的大群体应急决策,融合和集成不同的信息和观点是决策风险控制的关键驱动力,组建最优的决策群体,增加决策者的参与度和交互范围,促进更加全面的信息共享,保证充分高效的观点交流,最大效率地形成决策共识,并对决策环境外部影响的动态性保持高度的预见性,能够有效控制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保证大群体应急决策的效率。
本文针对大群体应急决策中存在的风险问题,对决策风险从个体因素和群体因素两方面进行了系统识别,并建立了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致因体系,并基于实际案例通过多主体仿真的方法探讨各风险因素的致因机理,仿真结论对控制大群体应急决策风险具有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本文的研究将决策冲突作为决策风险的一种表征,创新性地将大群体应急决策的研究从决策冲突方向深入到决策风险方向,是对大群体应急决策研究领域的扩展和整合。本文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与大群体应急决策方案选择的实际过程相比,所建立的仿真模型有所简化,并且在该模型中可能还有其它风险因素没有被考虑,譬如决策主体极端偏好、非理性行为以及利益群体博弈等方面。其次,仿真模型中所使用的观点演化模型是最基础的观点动力学模型,没有考虑更复杂的观点演化情况等等,这些都是今后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