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辛辛苦苦爬到食物链顶端为了啥？吃塑料？

宋田夫

2019年，科学家在美国落基山国家公园采集雨水，在90%的样本里出现了各种颜色的塑料纤维；北极地区的积雪里，也检出了相当数量的塑料微粒。

无论是北极还是落基山脉，听上去还都是万里之外的事情，但是近十几年来，科学家已经在地球的各个犄角旮旯都发现了微塑料的影子。它们可能就在你喝的瓶装水里，你吃的海鲜饭里，甚至在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

人类便便里也有微塑料

微塑料，指的是直径小于5毫米的塑料碎片。它们能出现在北极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其实毫不意外。微塑料颗粒可以随着江河进入海洋，跟着洋流环游，也可以凭借强风助力，实现超长距离迁移。不管是地下水里还是大洋底部，科学家都发现了它们的踪影。

你可能觉得山川湖泊里的微塑料远在天边，但它们真的已经无孔不入地钻进我们的生活当中了。

你呼吸的空气里可能有微塑料。在人类活动密集的地区，空气中存在高浓度的悬浮微塑料。它们来自衣服、轮胎或者其他塑料制品的磨损，焚烧塑料垃圾也不可避免地会让微塑料逃逸进大气里。

你吃的海鲜里可能有微塑料。海水中充满了微塑料颗粒，它们很容易就可以迁移到海洋生物体内，沿着食物链逐步迁移，最后轮到了食物链顶端的我们。对人类而言，吃进微塑料是难以避免的事。据估计，1个经常吃贝类的人1年可能摄取超过1万个微塑料。

就算不吃海鲜，类似的命运也难以避免。有研究在不同来源的盐、自来水和瓶装水里检出了塑料颗粒，如果瓶装水中的微塑料来自塑料水瓶，那其他塑料包装的食物可能也会有相同的问题。

类似的发现层出不穷，但让人最闹心的，还是科学家在人类的便便里发現微塑料的踪迹。2018年，维也纳医科大学的胃肠病学家公布了一项研究。他们研究了8名志愿者的粪便样本，结果无一例外都发现了微塑料颗粒。取样前他们的伙食和一般人类差不多，只是口香糖、海鲜、瓶装水和用塑料包装的食物。

这下没法心存侥幸了，微塑料真的是无处不在了。

这么多微塑料是从哪来的？

微塑料的主要来源是塑料垃圾。现在，人类每年都会生产数亿吨的塑料垃圾，它们被填埋、焚烧或者直接丢弃。据估计，光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塑料碎片，就有5万亿件之多。

很多塑料垃圾是直接暴露在阳光下的，在紫外线照射下，塑料表面会慢慢老化。这时，只需要一点点外力，就可以把那些微小的塑料碎片剥离下来。潮汐和海浪不断冲刷海岸，离开时也没忘记带走微塑料。

动物也被迫为这一过程出了力。当它们在废旧渔网中挣扎时，或是咀嚼颜色鲜艳的塑料袋时，又或是简单地穿过阻挡在前路上的塑料森林时，都可能会让更多的微塑料进入海水里。

更多的塑料垃圾出现在陆地上，比如垃圾填埋场。在被塑料包围的环境中，蚯蚓、螨虫或者善于挖掘的动物的每一次行动，都可能让土壤里的微塑料颗粒更丰富一些。

而我们人类的生产活动，更是为微塑料的产生推波助澜，哪怕是简单洗一件衣服，都可以产生1 900根微纤维，这些塑料微纤维排进下水道，流进污水厂，聚集在污水厂的活性污泥里，最终被填埋或者制成肥料，进入土壤。

还有更闹心，我们人类还直接生产出来一部分微塑料。你用来去角质的磨砂膏和洗面奶，里面就加了塑料微粒。

现在你已经基本了解微塑料的出身了。比起普通的塑料垃圾，它们更小、更轻、更容易被忽视，它们悬浮在水里和空气里，跟随洋流和海风，终于乘风破浪，来势汹汹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塑料，越小越危险

微塑料对人类来说是一件新鲜事，近年来的研究其实并不充分，它的实际危害究竟有多大，人类自己也没谱，但它所带来的种种隐患实在不容忽视。你可能会觉得，微塑料本质上和塑料没什么区别，性质那么稳定，即便我们吃下了肚也会随粪便排出，不一定会造成什么伤害。可是粪便中发现的微塑料尺寸在50 500微米之间，肠胃大概是它们能去到的最深的地方，当微塑料的尺寸继续缩小到微米级，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如果微塑料达到微米级或者更小尺度，就可以通过肺或小肠进入血液和内脏。微塑料是不溶的，可能会沉积在血管里，对注射了微塑料的地鼠的研究表明，这些微粒可以导致血栓。

由于比表面积巨大，微粒对有毒物质的吸附作用也很可怕。有机污染物（比如一些农药）和塑料本身有天然的亲和力，再加上塑料加工过程中还会使用对人类不太友好的化学剂，这些物质，微塑料里面也都不会缺少。

塑料颗粒进入人体内，往往还会带着表面的脏东西。它所携带的有毒物质会造成细胞坏死或凋亡，久而久之，就可能发展成炎症、组织坏死，甚至演变成癌。尼龙、涤纶等纤维是重要的工业产品，肺炎、哮喘等疾病就经常发现于塑料纤维加工厂的工人中。有研究显示，尼龙或其他纤维碎屑可能是这些职业性哮喘和肺炎的致病原因。微塑料碎片也已经在不同类型的肺癌患者的肺部发现。

微塑料对自然环境也会造成影响，但同塑料垃圾不一样，它们对环境的破坏是看不见的。微塑料从塑料垃圾上剥离下来，加快了塑料里有毒污染物的释放。此外，土壤里的微塑料可能让土壤的水分蒸发更快，造成土壤干燥。科学家猜测土壤里的微塑料可能减少植物多样性。

无解的塑料难题

人类对于微塑料的理解刚刚起步，想要一蹴而就解决这个问题，是不太现实的。不过微塑料归根结底还是从塑料转变过来的，控制微塑料污染，根本手段是控制塑料垃圾进入环境。

人类现在对于塑料处于一定的过度需求中，而且其中有约一半的塑料用来生产一次性产品，这些用完就丢的塑料造成了极大的环境压力。作为塑料污染最严重的海域之一，地中海周边的30多个国家已经明令禁止使用一次性塑料袋。

提高塑料的回收率意义重大，目前全球只有不到10%的塑料被回收，背后是巨大的浪费和污染。回收把塑料垃圾转化为原料，实现减量化的同时可以向上循环生产高价值产品。阿迪达斯就曾经用马尔代夫的海洋垃圾生产运动鞋和服装，1年就卖出100万双鞋。

作为全球塑料生产和消费的第一大国，中国面临的塑料污染挑战非常巨大。仅2017年1年，中国人吃外卖就用掉了146亿个餐盒和塑料袋，拆快递产生了800万吨垃圾，这些塑料垃圾对于环境的压力可想而知。

我国在塑料回收方面的成绩并不好，主要原因就是垃圾分类制度还没有全面建立，大部分塑料只能和生活垃圾一起填埋，而中国的垃圾处理起步比较晚，早期的填埋场甚至都没有做防污染措施，这些塑料垃圾仍有再次进入水体、土壤的环境风险。微塑料污染控制，仍然任重道远。

从贝克兰发明酚醛树脂开始，人类已经跟塑料打了100多年交道了。时至今日，它们已经渗透到现代生活的各个方面，成为工业文明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何合理使用塑料，仍旧是全人类所要面临的重要难题。

我们经常用塑料形容那些廉价的东西，但谁也不知道要为它付出怎样昂贵的代价。■